潜意识里,易之行终还是选择向前迈了一下步,他也不知自己的选择意欲为何,但在这等危如累卵的关头,他毋宁迎头撞向芝岚的攻势,也不愿落于旁余敌手。
左右袭来的飞剑被易之行同时挡下,而在他前迈一步的过程中,后头那支恰好抵于其背部肌肤的箭矢竟也被燕祺阻隔而下,然而正是因为燕祺不顾一切地为天子安危挺身而出,他却在同一时分被追随着他的飞剑所伤。
此时,由于易之行的前迈一步,芝岚手中的匕刃已然扎入易之行的胸口了,然而就是这一刻,本能当即叫易之行命亡于自己之手的这一时分,芝岚手中的迅猛攻势却顿了片刻。眼下她能清楚地感知到那生狠扎入易之行血肉的触感,从前这本是令她欢腾雀跃的喜事,可今时这份触感却诡秘地叫芝岚瞬时油生出一抹抗拒的蹙悚,还未有思衬,仅是一瞬间的停滞,芝岚的胸口便被易之行遽然踢开,是她亲手断送了这次杀君的良机。
“陛下!你无事吧?”
燕祺的眼底只容得下易之行的安危,可其身却遭到了比易之行还要严峻的创伤。
但见易之行摇了摇首,左手同时捂在被芝岚扎入却未继续贯穿的胸口上,血色渍了满手,天子的口吻恢复至过往般严冷。
“无事。”
话落,他将一抹犀利的余光向芝岚瞥去,此时倒地的芝岚已然再度爬起,然其脸孔上却明显堆砌着各等繁杂的情绪。芝岚一边后悔着自己适才的行径,一边却又庆幸预料中的血案不曾发生,她不知自己怎么了,居然在适才那等关头下心软下来,可一时的手软却叫芝岚处境难艰,此时怕是两方都不会原谅于她。
荀城主瞧之此番光景,当即怒喝一句,自然是在嗔怪芝岚能力浅薄。分明适才那刃能贯穿天子身,怎的到头来竟叫他顺遂逃了去?想要叫易之行腹背受敌,可不是回回都有这等可能。
就此,芝岚与荀城主置身事外,那旁的余战继续激烈对峙着,退至一侧的芝岚忽有些无措起来,她仍沉浸在自己适才那一瞬间的恍惚之中,她实在悔及了自己那一刻的决定,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此悔意愈发强烈。
“你不去杀敌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殷君的走狗!适才你也只是在唬弄朕,你为的就是从朕的手中逃出?”
荀城主细狭的眸光始终紧锁于芝岚身,芝岚满心愧怍,只能低首言道:“并不是,方才我只是一时失了手,我永远都是荀国人!”
“既如此,你便去替朕将那殷君杀了!你这废物东西!”
当荀城主的骂骂嚷嚷刚落,芝岚登时转而回首,一缕阴鸷的毒辣就此落在荀城主的脸孔上。
望其如此,荀城主顿时心下一紧,他确乎被芝岚的眼神骇住了,亦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曾料到适才那位口口声声称自己为荀人的女子会骤时绽露出如此狠戾的容颜,此时芝岚的神容根本就同当初她与易之行殊死搏斗时的神容无异。
“荀城主,您自己身为君主不去以身作则斩杀敌手便也罢了,如今您居然称我为废物东西?哼,我的确是荀人没错,但我可不是你这等凡事只会畏缩之人的下属。您要清楚,倘使今日您不是以荀人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的话,像你这等德行的东西,我一早便将您杀了。记住,我只是荀人,非乃殷君的走狗,更不屑成为您的爪牙,我只凭自己的主观意愿办事!”
说罢,芝岚登时执起地上的一把利刃,旋即向那旁的易之行袭去,她的态势叫荀城主震悚,然而在她远去之后,惯常的桀骜与鄙弃再度归于荀城主之身,这其中甚而还夹杂着某些愠怒与羞愤。
“岂有此理!废物东西!自己办事不利,竟还敢威胁起朕来了!简直该杀的!天杀的!”
感觉到自己的人格遭受践辱,荀城主气得直跳脚,下一刻,只见他暗中向自己的残兵败将递去一抹眼色,那残兵败将顿时心领神会。芝岚是以荀人的立场攻击殷君,这群荀人却将锋光转而直指向他们的同胞。
此时,腹背受敌的再也不是易之行,而乃两边也讨不着好的芝岚。
“你们疯了吗!果真是那庸君的走狗!一群蠢货!”
面对荀人的骤时攻击,芝岚自是心不甘情不愿,她登时将一抹眸光剜向那旁的荀城主,但见那荀城主在同芝岚对视的同时瞬即迈开步伐,逃了去。
“燕祺!追上去!务必杀死他!”
天子的吩咐一出,燕祺当即朝着荀城主离开的方向奔去,只有易之行一人留于此处。
此时,芝岚在同荀兵袭来的锋光对峙,部分荀兵忽冲易之行而去。不到片刻的功夫,易之行便这群不知好歹的荀兵彻底斩杀殆尽,而芝岚周遭的荀兵亦被他顺带斩除了。
经历几个时辰的困战,芝岚瞬即瘫坐在原地,呼吸急促,浑身的血色冉冉淌下,她再也没了同谁人抗衡的力气。
此时,易之行提着手中的血刃,缓缓踱步至她的身前,芝岚抬首望去,当即映入眼帘的乃是一张极为阴怖的脸孔。只剩芝岚与易之行单独在此,满地皆是尸骸狼藉,易之行的真实面容便也愈发叫人惊悸了。芝岚忽生一种错觉,她像是再度回到了过往,当时一心想要杀死她的易之行就如现下这般阴鸷地凝望着自己,那眸光像是要将芝岚的血肉一片片剜下。
芝岚仍旧喘着粗气,旋即将首不自觉地低下。
“你果然还是倒戈了,又或者说你根本就从未站在朕的身旁过。”
天子严冷的嗓音冗杂着质问的威厉,芝岚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心底却愈发悔于自己适才那停滞一瞬的行径。
“朕问你话呢?你是聋了吗?”
再度质问道,相较于前一刻,此时易之行的口吻更添杀意与奸险,陡增的音调又一次调动起芝岚的紧张情绪来。
说着,易之行骤以手中刃抵至芝岚的下巴,从而将她低垂的脑袋就此抬了起来,芝岚的双目被迫同眼前人相互对视着,此时的她脸色煞白,坚毅的眸光里却羼杂入某些仓皇的游移。她不是忧惧易之行将她一刃杀了,只是心底些许愧怍作祟,叫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直面眼前人。
“说!你是否自打一开始便已经做好了要杀害朕的准备!”
盛怒忽从天子的眸中汹涌而出,他那沉重的语气与激颤的身躯恰构成他此时的极端愤慨,显而易见,在遭受到芝岚的背叛后,易之行一直处于隐忍的状态,直至此时,他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愤了,他只想要个痛快的答案。
芝岚的容颜比易之行料想之中的还要无耻,但见此时芝岚现于人前的并非她心底隐约的愧怍,更大程度上乃是她身为荀人的冷傲与无悔,她讥诮般地扬起唇角,鄙夷的态势恰证明了她根本就从未将眼前人视作过盟友亦或妄图涉入更进一层的关系。
“易之行,如今情况不都已然显而易见了吗?你还何必问东道西呢?你也瞧见了,我自始至终就只将自己认作荀人,哪怕如今的荀城主确乎是个卑劣的,可在我心底,你这位殷君甚而也还不及他十之一二。换言之,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值得活着,只有你这殷君,只有你易之行最该死于非命!”m.χIùmЬ.CǒM
芝岚再度绽露过往的凶狠态势,她对眼前人的恨意像是深邃地篆刻入骨子里似的,可怖狞恶,随时都有可能反扑一口。这与前些时日还同易之行温言细语的她根本判若两人,那一切的柔情无疑皆是佯装出来的,哪怕半分真情也从未参与其中,此时此刻的易之行终于看清了这点。
兴许是盛怒作祟,亦或者说易之行的杀心早已渐涨,此时他的手背暴涨青筋,手中的剑刃竟被他猛然间提起了起来,继而毫不留情地向芝岚的胸口刺去,就像芝岚适才将匕刃扎入易之行的胸口那样。
血色渍出,芝岚脸色残存的惨白更甚,但见她双目瞠大,似是格外痛苦。在这之后,易之行将手中的剑刃狠戾从女子的血肉里拔了出来,心痛如绞的不适纠缠在芝岚的身躯内,此时的她恨不能快些被眼前人了断。
“杀……杀了我!快杀了我……”
芝岚嗫嚅地恳求起来,无边的痛感不断蔓延至全身,可她偏还吊着一口气,残余的意识叫她没法就此断结这汹涌而至的绝望般的痛苦。
然而她的央求换来的却是易之行的漠然视之,易之行的目光始终锁在眼前人的身上,可那双往日柔情的眸中却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温煦与恻隐,里头失却了光华,仅剩下深沉的黯淡。
“杀了你?哼,你便在这痛苦中煎熬吧,朕是不会从旁相助于你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这就是你本该得到的结局。”
一字一句落下,芝岚竟因痛苦浑身筋挛起来。只见她艰难地趴伏在地,旋即伸出一只手去颤颤巍巍地拾起地上的某一支剑刃来,她本欲自刎而尽,无奈的是,易之行竟连自刎的机会也不给她,他当即踢开了芝岚手中的利器,彻底泯灭了芝岚一心求死的希望。
“易之行……你……你这贱人……”
“贱人?贱人究竟是谁人你不会不知吧?朕好心容留于你,你却死性不改,像你这等人早就该被朕一刃斩杀了去,朕将你留于今时简直就是便宜你了!”
彻底瘫倒在地的芝岚冉冉抬起眸光,那一抹惨恻的目光久久萦绕在易之行讥诮的脸孔上,易之行玩味地盯着她的惨景。芝岚只记得当时自己被某种极端愤恨的情绪围聚着,因为在此之后,她便彻底无了意识,眼睁睁地在易之行的面前倒于一湍血泊里。
在那之后,芝岚便彻底没了意识,唯一萦绕于其脑海的念头却是:此回定然是必死无疑,她终于可以去陪随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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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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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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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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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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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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