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的车队沿着官道,在夕阳的余晖中不紧不慢的往回走着。因为办完了正事,一行人都轻松了不少。
两人似出来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白天赶路,晚上打尖住店。没有驿站时,夜晚就在路边扎帐露营看星星。再在山间打几只野味烤了下酒,十分的自在惬意。
跟着前来的侍卫都是亲信,对出行之事轻车熟路。不用吩咐,自觉的各司其职,做的妥妥帖帖。
连着走了五六天的路程,距离京城就不远了,中途下了几场大雨后,天气渐渐有了秋的凉意。
越靠近京城,官道上来往的客商、贩夫走卒越多,连着周边的驿站酒馆,都喧嚣起来。
晋安从车帘边望了望天色,此时正值午后,阳光被厚厚的乌云遮挡的密不透风,灰压压的连成一片,一阵阵阴凉的风残卷着枯枝黄叶在地上盘旋打转。看样子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将至。
“阿靖,我们在前面的驿站歇歇脚吧。”
“好”苏靖放下手中的书卷,掀开另一边的车帘唤道:“来人~”
骑马走在旁边的侍卫听到苏靖的唤声,打马向车边靠了过来。“公子,有何吩咐?”
“挂上标志,进了前面的镇子,安排人马整顿休息,待大雨过后再启程。让赵海去吧。”
“是,公子!”侍卫领命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向走在最前面开路的侍卫叮嘱了几句。那名叫赵海的侍卫即刻扬鞭策马,向前方的‘浦拓镇’飞奔而去。
其他人则手脚麻利的在车马各处挂上了家族标志,让人远远看到,就能辨认。
苏靖起身钻出马车,回头温声叮嘱晋安:“默儿,到了驿馆你先休息,我去附近办点事,晚点回来陪你。”。
晋安也不多问,只是望了他的眼睛应着:“那你早去早回,记得带上伞。”“好!”
苏靖刚坐进另外一辆马车,就听见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铺天盖地的自后方传来,震的路面都在微微颤动,估计人数至少在百人以上。
能有这么大阵势的一定不会是普通人,苏靖也不叫启程,安静的坐在车里,等那些人先过去。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低调一点,总是没错的。
跃马奔腾的车队行到了晋安的马车前,忽然停了下来。一个低沉暗哑的男音传到晋安的耳中,“可是楚公子?”
晋安的车帘刚被侍卫掀开,就对上一双深炯的褐色瞳眸。
青年男子着藏蓝玄纹锦袍,身子慵懒的斜靠在厢壁上。墨黑的发丝随风轻拂着额上点点汗珠,散发出悠悠的莹亮。浓密的剑眉,隐着一缕孤傲的淡漠。
眼若流星,晶莹璀璨,如天地间最耀眼的一抹光芒。长睫如织,遮掩着初醒时的朦胧惺忪,随着略微紊乱的呼吸轻盈的颤动。
挺括的鼻梁,浮现出坚毅,红润的薄唇,透着丝丝清冷雍容。不同于苏靖的淡雅从容,更多了冷漠桀然的神采。身上飘着草马皮革的倦怠气息,定是一路跋山涉水、披星戴月的奔波而来。
晋安在车里抱拳行礼,刻意压低了嗓音说回道:“正是楚侨,原来是慕容世子,失敬!失敬!”
慕容轩随意的回了一礼,眯着褐色的双眸打量着晋安,似一只刚刚睡醒发现猎物的豹子,露出警惕而兴奋的幽光。“好说!楚公子这是打哪儿来?”
“自是从南越来,游山玩水,领略一下西晋的湖光山色。那。。。。世子是从何而来?”晋安不卑不亢的将了慕容轩一军,翘起唇角谑笑着问。
慕容轩心中气结,看着楚侨的贼笑就知道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面上也不表露,淡漠的抬眼望了下天空,颇有风度的发出邀请,“你我如此有缘,何不一起上路?彼此也有个照应。”
照你妹啊!你来晋国是当人质的,谁罩谁还不一定呢。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我才没傻到跟个质子一起上路,以身犯险。
晋安心中一顿吐槽,翻起眼白,做望天状,面带遗憾的婉拒道:“在下已在前方的小镇定了房间,打算暂作休整补给后再启程。”
“哦?那正好,本世子连日赶路,人困马乏,疲累不堪。就和楚公子一起去吧,待风雨过后再上路也不迟。”慕容轩对晋安的拒绝浑不在意,依旧厚脸皮的邀约着。
晋安气苦,这人还真是小心眼,不就是抢了你两个美人么?至于这么着急打击报复么?气归气,面子上还得过的去,“如此正好,慕容公子请~”
慕容轩客气道:“楚公子先请!”
晋安知道他的心思,再懒的跟他多废话,冲侍卫摆了摆手,车夫就驾着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慕容轩的马车也开动起来,跟在晋安的车队后面。长长的队伍像一条蜿蜒曲折的蛟龙,在官道上缓缓游动,绵延不绝。ωωω.χΙυΜЬ.Cǒm
慕容轩朝窗外的侍卫挥了挥手,那侍卫就将马靠近车窗,附耳过去。
“派人去查查。”慕容轩眯着褐瞳望向晋安的车顶,低声吩咐。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侍卫只得主子这晦涩的一句,再看主子视线注目的地方,就明白了主子是让查楚侨一路的通关文碟。弄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真从越国来,只是巧遇,还是有意为之。
侍卫领命后拉转了马头,向队伍后方狂奔而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就进了浦拓镇,赵海在镇上最好的客栈定了房间,站在门口迎接晋安。
晋安踩着马凳下了车,将耳边的束带抚到脑后,目光看向后面的马车。
苏靖拉开车帘一角,望向晋安,身子却坐在车里纹丝不动。
晋安无声的用唇语给苏靖传递信息,“快走”。
苏靖轻点了点头,用唇语回复她,“你自己小心”。随后放下车帘,由车夫载着离开了。
晋安才吃完饭,雨点就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敲打着门窗。窗外雷声滚滚,轰隆作响,一道道闪电划破晦暗的天空,似乎要将厚厚的云幕劈开。
晋安惦记的苏靖,心中忐忑不安,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圈,才稍微好些。
华灯初上,火影绰绰,雨雾渐歇。客栈里的人越来越多,楼下大厅里一片喧嚣。
晋安沐浴后披散着秀发,站在厢房的窗边,就着案边的灯火,看手中的几页薄纸。
上面记录着她走之后,府里新送进来的那二十个侍从婢女的表现动向。
旁边站着一个侍卫,低垂着头,眼角微抬偷睨着晋安的脸色,放缓了呼吸,静静的等待主子垂询。
晋安看完,将纸张就着烛火点燃,丢在了地上。“苏公子可知?”
“是苏公子吩咐小的将信送来,自是知情的。”
晋安思索了一会,又开口问道:“赵河那边有消息了么?”
侍卫一听主子提起赵海的弟弟赵河,面上就露了凄容。
强忍了忍心中的苦涩,闷声回道:“赵河月前去江安永州的柳家查探,那柳家家主是当地一户商贾富户,曾中过举人,家中妻妾成群。
柳公子的母亲是柳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因为长的俏丽颇得柳老爷宠爱。
自生下柳公子后就被抬成了姨娘,下面还有个妹妹。今年十四岁,但已失踪多年。刚开始柳老爷心疼柳姨娘,不忍她日日哭泣,伤了身子。花重金让家丁四处寻找。但一直遍寻不见,日子久了,也就慢慢淡了心思。
柳姨娘思女心切,抑郁成疾,没挺多少时日就过去了。柳公子见父亲冷淡柳姨娘,不肯再寻找妹妹,就从家中偷了银两,自己出门寻找妹妹去了。那年柳公子刚满十岁。”
侍卫说到这里,晋安接口问道:“柳公子的妹妹是怎么丢的?”
“说是七夕节看花灯,因为人多拥挤,仆从一时不察走丢的。”侍卫皱着眉头回忆了一阵又接着说道:“但奇怪的是,这走丢孩子的事原本稀疏平常,但在赵河前去打探时,没多久就被人给盯上下了黑手。打的浑身是伤。”
晋安听的拧紧了眉头,紧绷着俏脸,心中火气上涌。不觉语气中带几分了怒意,“赵河如何中招的?”
侍卫想起了赵河青紫的嘴唇,愤恨的回道:“是中了毒。府中大夫看过他中毒的症状,是噬心散。”
晋安倒吸了口气,心中更加怒不可竭,脸上顿时现了杀气。
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捶在案几上,咬牙切齿道:“只是查探身世,就被下了如此恶毒的药,难道皇上送人的时候就不查吗?”
将整件事在脑子里又从新过了一遍,才渐渐压制了怒意,继续问道:“赵河还做了什么?”
侍卫心中凛然,自家公主还真是英明。“赵河听了柳公子的身世,表面上是清白的,但细细一想,又觉得处处透着蹊跷。
那走失的女娃原本年幼,七夕看灯未必是一定能去的,可偏偏就去成了。柳家富庶,小姐出门都是丫鬟婆子成群跟着,何况柳姨娘还是个得宠的。
尤其蹊跷的是,柳公子自小在家中虽不是嫡子,却是被当成嫡子放在主母身边教养着。”
侍卫说的这些晋安也想到了,看柳色那优雅的气质,也不像是一个被弃之敝履的孩子能散发出来的。那双抚琴的美手,绝妙的琴技,穿着打扮,生活习惯,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成的。
晋安的脑海中浮现当日见柳色时的情景。
那双含情的美目,绝色无双的面庞,妩媚倾城的笑颜,甜腻酥人的糯音,还有那柔弱无骨的身子下连衣衫都遮不住的木兰香。
晋安又想起了那夜,单薄瘦弱的少年,身上鞭痕累累,额角的汗珠浸湿了发丝,滑落在暴着青筋的雪颈间。
紧闭的双眸透着凄然哀绝,被皓齿死死咬住的殷唇,呈着绛紫色。唇角缓缓淌下的血珠,映着肩窝中血色的紫荆花,透着别样的艳丽妖魅,还有那悲鸣般的痛苦呻吟,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柳色,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晋安回过神来,坐在了案边的椅子上,心里皱巴巴的。“说下去。”
“是,公主!”侍卫想了想,继续说道:“赵河查到柳公子虽然得柳老爷疼爱,生活上不肯亏待半分,但唯独一条规矩是针对柳公子一人定下的,不可触犯。
柳公子从小体弱,一直用上好的药材养着,柳老爷每年都要花重金从各地购买珍贵药材给他补身。
所以,平日里除了柳姨娘逢年过节能看一眼,叙叙话,再是身边的贴身丫鬟妈子跟着,其他人一律不允相见。而柳公子更是不能离开府门半步。”
晋安听的发了楞,这不是变相软禁么?难道柳家老爷是变态的,连疼爱孩子的方式都别致的紧。“那他是如何逃出去的?”
侍卫目光闪了闪,脸上浮出了羞赧。“听说是柳公子晚上爬了身边管事妈妈的床。。。。”
晋安哑然,撇脸笑了,随口问道:“你信?”
侍卫怔了怔,怯怯的回道:“小的不知。”
晋安不想再进行这么尴尬的话题,转了音,“是不是赵河去查柳色的逃跑路线及这六年的落脚处,才被下了毒,打成重伤的?”
侍卫佩服的看着晋安,用力的点了点头。自家主子怎么就这么聪慧呢?
晋安正要再询问,门外的侍卫来报,说户部侍郎魏大人来了,世子请公子过去。
晋安一怔,魏绪忠来了?他一个管户部的,办礼部的差事,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这皇上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啊。。。。
头痛的抚了抚额,挥手打发道:“你先下去吧,好生安置赵河。至于柳色的事。。。。不急于一时。”
“是!苏公子都安排妥当了。”侍卫冲晋安行完礼,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苏公子让小的带话给公主。”
侍卫难为情的蘑菇了一阵,才吞吞吐吐的道:“说。。。。说公主别太早睡,等他回来陪伴公主。”
晋安嘴角一抽,这该死的苏靖,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还未等晋安发作,侍卫已经跑的没影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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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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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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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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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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