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晓净自然不能说自己因为怀疑他,居然没敢吃饭,便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
季少为看看她手里的行装,居然也没有露出半点其他的神色,只是仍用了那样平和冷淡的声音道:“跟我来。”
然后也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跟上来,就径自往前走去,在一间客房门前停住,伸手推开了门。
慕晓净大感疑惑,虽然暗暗提防着,却终于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不知道那客房里有什么宝贝要给她看。
可是等她来到门口,看到床上那个白衣如雪乌发如墨静静躺着的人时,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她扔下手里的东西,飞奔到床前,再次细细端详,方确定是如假包换的顾子曦无疑。
顾子曦的脸色已不是昨晚那样的苍白,看起来红润了不少,但是他双目微闭,却是昏睡不醒。
慕晓净忙回身去看懒懒地倚在门框上的季少为,颤声问道:“他、他怎么了?”
季少为唇边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意,冷冷地道:“我怎会知道?大约是忙着筹备婚事,操心劳力的,累着了吧?”
慕晓净愣了一下,终于忍不住满腹狐疑地问道:“你、你从哪里找到他的?”
季少为满眼都是好笑的神气,语声却仍是那样平和冷淡:“除了你们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竹溪阁,我还能上哪里去找到这样品貌武功才艺样样冠绝天下的新郎官?”
呃,这家伙果然还是这么小气,一句不落地全都给她还回来了!慕晓净不觉又是微微一怔,突然又追问一句:“今日初几?”
季少为眉峰微耸,眼角梢挑起,似乎略有些讶异,却终于只是淡淡地回道:“初十。”
慕晓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竟睡了一天一夜,难怪会觉得那样饥肠辘辘!他一定是连夜去竹溪阁将顾子曦带出来的,怪不得看起来会如此疲惫不堪,想来已是连续两个晚上都不曾合眼睡觉了。
心头突然就被堵得满满的,她缓缓转过身来,一眼不眨地看着他:这个不会武功的官家少爷,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啊?居然能从竹溪阁里将师父手中的人带出来!他自己呢?只是坐镇指挥,还是也亲自跟着去了?
季少为看着她面上神情瞬息万变,终于轻牵嘴角,眼里却是掩不住的凄然,缓缓地道:“晓净,我算是好人做到底了!后会——有期!”
看着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慕晓净再无一丝犹豫,起身追了上去。
季少为听到了她追出来的脚步声,却没有想到她会那样突然地从后面一把抱住自己,不由蓦然顿住了脚步。
慕晓净紧紧抱着他,把头埋在他背上,终于道:“少为,对不起!”
季少为没有转身,也没有推开她的手,就那样直直地站着,一言不发。
慕晓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被自己那样恶语伤害过的人,是不是还能原谅她。她能做的,只是不管不顾紧紧地抱着他,用全部的心意去求得他的宽谅。
不知过了多久,季少为才握住她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慢慢推开。
慕晓净不由一怔:果然自己伤他至深,头一回这样主动来示好,他都不稀罕了。
不过,季少为虽然推开了她,却并没有继续离开,就那样背对她一言不发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慕晓净心里又升起一丝希望,忙叫了一声:“少为?”
季少为还是没有回头,也不应声,只是那样沉默地站着不动。
慕晓净起初毫无犹豫追了出来,就想着不管他怎样发火都随他了,可事到如今,始终只见这样一个安稳沉默的背影,倒是不由惴惴起来。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跨上一步,牵起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然后双手拉住,低着头道:“少为,我知道自己错了。可你知道么,其实我也是担心你,怕你跟师兄一样——不,说不定比他还惨,他好歹还会武功,不像你——”
呃,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慕晓净,你还能再蠢一些么?慕晓净自知失言,立即闭上了嘴巴,心里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
不想那个一直沉默着的人,却“噗哧”一下便笑了。
慕晓净抬起头看他,霎时只觉得这世间再没有一样东西,能比他颊边那一个浅浅漾开的小酒涡儿更美好了。
季少为终于回握住她的手,轻叹一声:“慕晓净,我季少为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慕晓净忙道:“哪里哪里,季公子英明神武,宽宏大量,晓净佩服得紧!佩服得紧!那个,你、你不生气了吧?”
季少为忍不住便又笑了,曲起中指在她额上轻轻弹了一下,方道:“好吧,看在我家女侠好不容易小鸟依人了一回的份上,我就不生你气了!”
慕晓净却不由红了脸,低头揉揉被他弹了一指的地方。季少为自然并没有弹疼了她,而她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去求得别人原谅,还被人家这样弹了一记。
不过,季少为看她红了脸,随即便伸手揽住她腰身,另一只手替她揉了揉,一边柔声道:“疼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慕晓净忙摇摇头,脸却更红了,因为蓦然被他揽住腰身,两个人如此亲密地贴在一起,令她一下子就想起了昨日那一幕,忙轻轻推开他的手,离他稍微远了一些。
季少为看着她羞赧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自己也想起了昨日的情形。
慕晓净忙侧脸避开他的目光,这才看到自己的东西还扔在顾子曦的房门口,忙道:“我去取我东西。”
“好。”季少为点点头,便跟她一起走回顾子曦的房门口,帮她将东西捡起来。
慕晓净往房里看看,只见顾子曦兀自昏睡不醒,忍不住问道:“他怎地睡了这么久?”
季少为看到她眼里的担忧和关切,微微一顿,方道:“我们昨日找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依我看,他应是昏迷,不是睡觉。”
“啊?”慕晓净轻呼一声,眼里担忧之色更浓,却又蓦然想起了什么,忙转向季少为问道,“那你见到我师父了么?”
季少为微微一笑,道:“没有。我若是见到你师父,你怕是就见不到我了。”
慕晓净心道:“你倒很有自知之明。”
于是又问道:“那你没有亲自进阁中去了?”
季少为点点头道:“是啊,我若去了,不过徒增拖累而已。但是,就算我当真亲自进去,也见不着你师父的,因为他下山了。”
“啊?”慕晓净又是一惊,不由讶异地看着他道,“我师父几乎很多年都不怎么下山的!你们还真是好运气,怪不得能救了师兄出来。”
季少为闻听此言,略偏了头,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却终于只是微微一笑,突然问道:“你知道你师父为何突然下山么?”
慕晓净不由一怔,随即摇摇头道:“我怎会知道?我若知道他这两日下山的话,自己就去救师兄了。”
季少为认真地看她一眼,却没有再说话。
慕晓净看着他的神情,不由好奇地问道:“那你知道么?”
季少为便笑了:“你这个嫡传的弟子都不知道的事,我一个外人又怎会知道?”
慕晓净想想有理,也就不再追问,只是看一眼兀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顾子曦,不由又忧心忡忡起来,转向季少为道:“少为,我想求你一件事。”
季少为微微一笑,道:“我已经派人去‘落英门’找左少了。便是今晚赶不过来,明日也该差不多了吧。”
这个人就有这样的好处,凡事都早早就已部署周到,叫你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慕晓净心下一阵喜悦,忙道:“少为,谢谢你。”
不料季少为却白了她一眼道:“谁稀罕你谢?”然后转身便走了。
倒叫慕晓净白白地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哦,原来是醋坛子又打翻了!
不过,想想他为自己吃醋,心下却既觉得好笑又觉得甜蜜,忙替顾子曦掩了门,追上季少为去了。
慕晓净到自己房里放下东西,转过身就见季少为看着桌上几乎未动的饭菜皱起了眉头。
“啊,我那时急着想要回去,也没有什么胃口。”慕晓净连忙解释道。
季少为抬眸瞥了她一眼,方道:“急着回去做什么?成亲么?”
慕晓净一言不发,上前就踹了他一脚。
可这一脚实在踹得不重,而且季少为也不可能故技重施再抱着腿蹲下去,于是脸一沉就背过身去了。
却不想慕晓净竟又从后面来抱住了他,柔声问道:“怎么,又生气了?踹疼了么?”
季少为正想着她今日怎么转了性子,会这么好来哄自己,谁知下一刻她一双手就伸到他腋下去了。
季少为大叫一声,转过身一把推开她,就笑着跑了,紧紧抱起胳膊躲到了桌子另一面。
就见对面慕晓净笑嘻嘻地问道:“咦,怎么跑了?”一边抬起两只手,在空中作势抓了几下。
季少为看见她那双作势要呵他痒痒的手,就已笑得不行,忙求饶道:“好了好了,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慕晓净看着他求饶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这才在桌边坐下来,将那碗没喝完的粥端了过来。
不料季少为却隔着桌子劈手夺了过去,蹙眉道:“秋凉了,已然放冷了的东西还能胡乱吃么?闹肚子怎么办?”
慕晓净不耐烦地道:“哪有那么多麻烦事?人家被你害得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快饿死了!”
季少为白了她一眼,却没敢再说那么讨打的话,正色道:“正好我也没吃早饭,你跟我一起出去吃饭吧?”
慕晓净有些讶异地看着他道:“你也没有吃早饭?”
季少为便又白了她一眼,顿了顿方道:“是啊,我被你气得饱饱的,哪里还有心情吃得下东西去?”
慕晓净倒是不由一怔,随即便忍不住笑道:“咦,好像有人说过,有些人太爱生气的话,就会变得和你家侄儿的那只小兔兔一样呢。”
季少为想起当初那句话来,不觉也笑了。
慕晓净便又嗤道:“小气鬼,不就一句话,你至于气得那样么?”
季少为狠狠瞪了她一眼,反问道:“那就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么?”
慕晓净想想那件事,总是自己理亏多些,连忙聪明地闭了嘴,不再跟他争辩。季少为看她不再说话,便也就此罢了。
两人在街上找家包子铺,吃了早饭,又一起走回来。
慕晓净便又好奇地问他,究竟是怎样将顾子曦救回来的。
季少为便跟她大略讲了那一番趁火打劫浑水摸鱼的经过,末了又告诉她,顾子曦是在她师父慕书棋房中找到的。
慕晓净不由叹一口气:也不知师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莫非这两日,顾子曦一直就这样昏迷着?若不是季少为带人去将他救出来,莫非师父就要等自己回去之后,才会叫他醒来?那自己若是一狠心不回去,七日之后,他只怕就再无醒来的可能了吧?
季少为看她又是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于是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安慰道:“莫担心,凭左少的医术,救他醒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m.χIùmЬ.CǒM
慕晓净看他一眼,却摇摇头道:“我并不只是担心师兄。”
季少为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道:“那你还担心什么?”
慕晓净低下头,长长地叹一口气,半晌方道:“少为,你知道么?我是师父一手抚养成人。这么多年,除了这件事之外,他对我向来百般宠溺。便是这件事上,他对师兄下那样的狠手,却也没有舍得动我一指头。”
季少为看着她,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只是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叫她靠在了自己肩头。
虽然两人此时已回到客栈的房里,只有彼此二人,慕晓净却还是不太习惯这样亲密的行为,便轻轻推开了他。
季少为忍不住笑道:“昨日险些就成了我的人,今日怎地还如此害羞?”
慕晓净一下子满脸通红,一脚就又踹了过去。
季少为向来是十分懂得进退之人,这一句话说出去,就知道慕晓净不会善了,早已笑着跑掉,叫她这一脚踹空了。
反正只有彼此二人,慕晓净眼珠一转,正欲扑上去再呵他痒痒,就听到有人敲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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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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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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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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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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