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傍晚,二人终于到了凝赤淞岩边缘的一座小丘上。金企眯起双眸,以手负背冷冷睥睨下首山谷里意料之中的灯火通明,缓缓吐出几个字:“终于来了。”
玞雅愣神,极目望去黑压压一片,火把围绕营外、主帐两处。军容整齐肃穆,寂静得不闻一丝声响,压力凭空飞迸出来,撞击着玞雅脆弱的神经。她张大了嘴,暗自吃惊:这是干什么?打仗?为什么会碰到这种事?金企淡定自若的神情,竟似早已料定了一般。不禁低声叱道:“你怎么不早说会打仗?是不是存心要我来送死?”
金企“嗤”的一笑:“送死?圣女竟如此胆小,真是闻所未闻!”玞雅目瞪口呆间已被他拉过,以极诡异的步法从万千军士的缝隙间横穿直撞。众士兵只觉面上一阵拂过,却无人发现任何异常。
到得一座空荡荡阴森森的巨大石门前,玞雅阖上下巴,断断续续地说:“这……是、是阵法?”
金企转头定定看了一眼玞雅,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略一点头算是默认。单手一拂,眼前瞬间一花,周身虽无变化下一秒却已站在一个诺大的石厅里。
毫无任何装饰的石室空旷简洁,四角各一个青铜鼎,鼎身浮刻着不知名的奇异物种。却并非中国古代商周时期青铜器上的饕餮兽纹,看起来诡异且隐隐透着**,让人不忍亵渎。
四鼎悬浮半空,似乎有什麽力量凭空支撑着这重硕无匹的巨鼎。头顶隐约可见一张笼罩全室的法阵幻象,像极了八卦伏魔阵。
金企走到石室正中央,低声念了句什么,四壁立时浮现出上千个高低起伏状似梵文的文字。片刻眼前一片空白,强光太过刺眼,一时间竟看不到任何东西。玞雅忙以手遮眼,隔绝了那让人难受的光线。
景致再一次变化,这次竟有一条幽深的假山廊道,脚底绿草为垫,清渠汩汩而过,撞击异石之声一如佩环,清脆悦耳。过得廊道再往前,豁然开朗,野桥与群峦相映成趣。山石间隐隐可见一角亭,清脆山竹所筑,如一片芒叶飘忽在山中,令人忍不住亲近。
若隐若现的丝竹之声清雅恬淡,绕过层层阻碍丝丝缕缕的飘入耳廓。仿佛之前那骇人的军仗从未出现过,又一次将人带入妙曼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玞雅微微眯眼,醉忽其间。只觉心中一片清明,浑身毛孔放开,争相吸纳着这来自天地的自然之息。乐声倏地转急,如灵动的水线叮叮越过欢溪,穿越灌木林,润过涸泽,带着春露飞奔而来。
这一刻似乎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母亲,温柔贤惠的母亲,是否正安静地坐在窗前观赏那些午后种下的花呢?
此乐怡神怡心,正当她思绪飘远,无路回还的时候,灵台传来一声喝:“收心!别胡思乱想!”
玞雅心一凛,一个机灵清醒过来,却发现眼前还是一条细长的小路,根本就没有什么山林竹屋。她茫然地望着金企的背,后这似乎感觉到似的开口解释:“这是幻术,心里想着什么便会见到什么,但只要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幸好发现的及时。”wWW.ΧìǔΜЬ.CǒΜ
“要是真在那里出不来,也不见得是坏事啊!”玞雅想了想,低声道。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怎么还没到啊?”
“就在前面了。”金企随口答道。
听说快到了,玞雅的衣领突然一动,露出个圆圆的脑袋,一双透亮的眼惊奇地四处大量。虽是兽界子民,但此地显然没来过,是以好奇不已。刚探出半个身子就被一只手拍回去了:“别乱看,小心被迷惑了。”
“吱吱吱吱……吱吱!”衣料下一个活物拱来拱去,由于跑不出去而发出的不甘声渐渐低下去。
“跟紧了,踩着我的脚步别踏错!”
支离破碎的景象出现,其中交织着各种千奇百怪的画面:一群群奔腾的马匹被带走,虽不闻喊声,但能看出它们愤怒的嘶鸣;老者带着小孩修炼,一只兔子第一次变出人形,兴奋得竖起那对尚未变没的长耳四处乱蹦;树林里没有一只鸟,沉静、死寂一如能吞没万物的死水,那些陷阱里依旧插着尖锐的粗刺,却早已布满了蛛网和灰尘,甚至已被陈腐的烂叶埋没得一干二净。偶尔有人踩在上面,瞬间没入无影无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起初还能看清画面,但这些碎片沿着奇异的轨迹在眼前晃动,层出不穷的影子,看得人眼花缭乱,几乎又一次迷乱了玞雅的眼。
几番神定,思路终于清晰,为保险起见,她拉住金企袍子的一角亦步亦趋,总算是没走错踏错。
这时才看到一洞门,上面的苔藓显然是被人仔细刷过的,石门紧紧闭合,若不是因为上面的四个小字“凝赤别殿”,绝无可能认出来的。金企将手指按在一个位置,然后念动咒语,门轰隆一声旋转而开。玞雅这才发现这看起来像一块石板的门竟分阴阳二片,分开的时候一块微微变暗另一块却微微变亮,不禁暗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不经意间玞雅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小丘上,而丘脚是个山谷,甚是险要。若能以奇兵埋伏,定可大破人军。可自己明明没有经过这山谷,莫非另有小道?再一扫视,心头大惊,原来山谷外围近三十丈便是那片整齐肃穆的人类正规军,此地隔得不远不近,正好形成了一种视觉上的冲击,那黑压压的一片令人不寒而栗。
“快进来!还磨蹭什么?”
“哦。”转身进去,石门沉闷地扣上,依旧无迹可寻,“明明那么短的距离,我们为什么走了那么久?”
金企心神不宁,脱口而出:“那山谷中便是阵法。”
“哦!”原来如此,看来奇兵也用不着了,光是这阵法便能困住不少人。可是领军的难道不会破阵吗?想着,脚步跟着加快,炽翼兽从玞雅领口窜出来,一个劲的打喷嚏。
石廊上渐渐可见侍女虎卫,见到金企都恭恭敬敬行礼,却无不盯着好奇的眼观察炽翼兽。玞雅的心绪竟忽的乱了,似乎要去面试或相亲,总之紧张得莫名其妙。难道是因为齐因?念头一出,脑中就直接将这答案摒除。要打仗了,山外的精兵数以万计,那阵仗除了在学校参加毕业典礼的时候见过,其它都是电视里的。可如今亲眼所见,脆弱的心还是受不了。
军阵稳稳驻扎在外,不知何时进攻却也给了对手无形的压力。对!一定是因为害怕丧命于此才会紧张的。她玞雅只是个小小女子,不是什么救世主,没有英雄气,会怕死的。
走到一屋门前,外守的两女躬身一礼后退去,金企站定,不再挪动分毫。玞雅下意识地探头,却发现金企已走进去,在一方石凳上坐下,满脸忧色地盯着面前榻上躺着的那个人。
玞雅转了转目,眸子在屋内扫了一圈便定格在那人身上,再也挪不开。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二人同时回头,便见一侍卫模样的人唯唯诺诺欲言又止。
金企微一思虑,便明白过来,面色又沉下去,起身出去。走到门口微一迟疑,侧头道:“主上累了一天,你帮着照顾一下。”
“唉!你是那么时候回来?”
金企望了那侍卫一眼,皱眉道:“不知道,要是应付不来就使唤外面这些人吧!”
玞雅无奈的点头,送走金企,便坐到床边观察起来。熟睡中的齐因皱起眉头,肤色苍白,不长的眼睫微微抖动,似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薄唇微张,下巴上竟已生出了胡茬儿。一身干净的衣袍是新换的,依稀可闻见淡淡的馨香,双手在腹上搭放,臂上缠绕着那段日子见过的发带。
犹记得第一次相见,自己将他当作地府的索魂官儿,之后那么多天来他以女子身份相处,却绝不逾越的矜持。不经意间透露的关怀,不得已下了决定最终还是不忍将她送进幽潭。宋筱妮爱恨交织的复杂眼神,质问他魏荻之死时的不可置信,以及支曷村他一手造成的惨剧……
一切的一切已经不可能简单地用善恶来分辨了,金企的那句“有你在身边,主上心里会好受一些”不得不让她重新审视与齐因之间的关系。她是经历过太多人事的敏感女人,就算她不多想,这句话仍是可以说明某些问题的。
那天支曷村村民发生暴乱,他完全可以避开的。瞟眼见的的确确看到他被打了很多下,只是当时怒及他的残忍没有去刻意关心罢了。现在回想起来,竟似是他挡去了本该挨在自己身上的闷棍,直到那个要命的镰刀出现才惹怒了他。
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博爱?哪怕与此同时是在深深伤害另外一个挚爱的女子。玞雅想不通,也不愿去想。既然不久之后便会前往天湖神殿,便绝无生还的可能,那份保证书只不过是个寄托。在这个阶级制度的世界,不管杜覃铎有没有尽力,都是无法救她脱离虎口的。
真是悲哀!这一番前来竟只是为了被人追杀,可是难道自己就这样放弃吗?好不容易得来的再生之机就这样放开吗?或许在以前自己会毫不在乎,可是现在……
刘海遮住右半边脸,齐因动了动,发丝滑下脸颊,露出鬓间一块烫伤的皮肤。奇异的丝线蔓延开来,更显得诡异。
玞雅正惊异,床上的人突然猛睁开双目,左眼仍是透着浅浅的紫,右眼却猩红如血,极是吓人。玞雅惊得退了一步,齐因眼中异芒一闪,起身下床,腿一软踉跄欲倒,前冲了几步才险险站住。
玞雅忙过去欲扶,却被大手拂开,跟着一句:“不要过来!”她怔在原地,这不是她认识的齐因。以前就算是无情冷血,话语见的感情却是看可以听出来的。可现在,依旧冰冷的语调却令她的心跌入冰谷。
她也没有想到,他竟伤的如此之重,连走路都成问题。“夜晚恢复正常还未来得及休息就要起身,是担心外面战况吗?”玞雅在他的强烈抵制下死死扶住他臂膀,毫不松懈,蹙眉问道。
齐因只是不语,目光竟似穿透厚厚的石墙,扫视到外间的状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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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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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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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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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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