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都没看上?”水槽里扔着一堆抹布,袁可遇戴着手套搓洗抹布,水面被泡沫盖住了。老宅保养得当,每次来的主要任务是抹灰。姜越也拿着块抹布,但他正忙于向袁可遇和齐文浩讲述自身的经历。
“开玩笑。”姜越没好气地说,“差不多比我小十岁,还在学校念书,我跟她们有什么好聊。跟她们学卖萌吗?”他转向齐文浩,眉毛一高一低,眼睛一大一小,嘟起嘴盯着后者。
齐文浩正在擦碗,见状笑道,“小心我掐你人中,免得你抽风。”
“我跟她们不可能有共同语言。”姜越边摇头边自言自语,“别人说老婆越年轻越好,我觉得不是。”
袁可遇对齐文浩使个眼色,被姜越看见。他皱起眉问,“你们俩眉来眼去想说什么?”
“夸你,证明你还年轻,不需要借用别人的青春。”袁可遇正色道。
姜越刚要说话,他的手机震了两下,缓缓响起音乐,他连忙放下抹布去接电话。是他家里打过来,问今天相亲的情况。
袁可遇听到他在那边嗯嗯哈哈地应付他妈,不由得好笑。见面聊了几句就闪人,连饮料都没给对方买一杯,恐怕以后姜某人会成为相亲界的猥琐男。
“接到你们电话我就过来了,哪里来得及管别的事。”姜越放下电话直叫屈,“海南归来近大半个月没见面,我可想你们了!”
“我们也没见几次面。”齐文浩忙公事,袁可遇也忙工作,“叫你来只是想一起吃顿饭。”
“是我要参加劳动,没有怪你们。”姜越看看四周,有几分感慨。袁家原先跟他家只隔两条街,后来开了厂,手头就丰裕了,买了大的房子。还是要做生意,再艰难也比拿死工资的活泛。这里他来得很少,虽然旧了,处处可见当日的精心。
家具不多,寥寥数件,但倒是黄花梨,制作走明朝的简约风,既朴实又大方。他不知道,这些是袁可遇父母给她备的嫁妆,总是白放着也可惜,她拿出来用,免得辜负了心意。
吃过饭姜越趴在桌上补眠。在那个位置望出去,恰好能看到院里,齐文浩拿着刷子蘸了油漆在给信箱上色,袁可遇站旁边指点他。大概嫌他抹得不均匀,示范了几下,不知她说了什么两人对视着笑了,慢慢又不笑了,缓缓靠近,唇轻轻地盖在唇上。
院里枇杷树上,有鸟飞来筑了窝,雏鸟啾啾地叫个不停。
袁可遇仰头看了会,在树下面洒了些米。齐文浩笑眯眯看着她的举动,“这个季节它们不缺吃的,枇杷樱桃吃饱了,不馋。”
袁可遇没理他,默默看着树上。
似曾相识燕归来。虽然不是燕子,但她唯心地觉得这是不错的兆头。她回头望了一眼父母过去住的房间,他们的照片依然供在里面,但愿他们保佑她这一次不要错。
周末刚松口气,周一又得紧骨头,袁可遇上班没多久就听说了“新闻”-郭樱辞职了。
除了向袁可遇透过风,别的人她一个都没说过,所以院里议论纷纷,被视为技术白痴的郭樱辞掉铁饭碗能去做什么。也有人来问袁可遇,但袁可遇也并不知道她的去向。
人来人往,设计院因其特殊的工作性质,一般人进来也就终老了。郭樱此举,也不知道算鲁莽还是有勇气。
不过她的走,给袁可遇带来了一点实际的小麻烦。从前凡有应酬活动,所里喜欢叫上郭樱,她喜欢玩,对此也不反感。她走后,所里经常到袁可遇这里来借人,借她组里的年轻姑娘去完成招待任务。幸好人人都知道袁可遇喝不了酒,头儿脑儿的脑筋才没动到她头上。
袁可遇不好说什么,私下跟组员悄悄说了,要是实在不想,可以找理由推掉诸如此类的活动,反正她是不会因此给小鞋穿的。
刚参加工作的年轻姑娘好说话,一口一个不要紧,都是大队人马一齐活动,而且领导说话风趣,她们并不觉得苦恼,反正家在外地,晚上回了住的地方没什么事做,不如和同事一起玩。
袁可遇说了两次,也怕这种“挖墙脚”的事被年轻姑娘漏出去。好心不一定有好报,别自己先轮到一双小鞋,就不再提了。
还有一件小苦恼就是上司把她叫去,交待了小金库的事。小金库的资金来源是“加班费”,甲方如果想设计院提前交图,可以和院里签加班协议。不开发票,协议上的加班费直接转入小金库,由各组长保管。
袁可遇风闻过此事。但从前小兵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却要牵涉进违规操作,不由得想起来就烦。按合同准时交图本是设计院该做的事,没想到拖泥带水不按时完成任务,最后还能伸手再要钱。
都是小事情,都有点让她不快。
还有就是,齐文浩是她男朋友的事知道的人也多了起来。新建化工厂大大小小的设计图是只大蛋糕,头儿们免不了跟她敲钟,要她在招标时争取一个机会。袁可遇心想涉及到安全规范问题,自家所里做惯民用,也不是没活干,何苦冒这个风险跟化工所抢生意,但头儿们不这么想,只觉得自家也有这个资格,又是本地的工程,为什么不尽力争取。
拢总几项,袁可遇不愿意被人说成工作不积极,只好在其他方面加把劲,害她比从前忙了许多,整天有做不完的事情。
相形之下齐文浩虽然忙,却因为还处在项目审批阶段,整天忙的无非准备审批文件和见客两件事。两样的具体实务都有专人负责,雇了专门做项目审批的公司,见客喝酒聊天有胡存志。大部分时候齐文浩只要在场,就能表明公司对项目的重视,反正所有人知道他是外行。
这天,齐文浩从小喜欢的一位歌手到本市开演唱会,他立马让人去买了一叠内场票,除了给公司员工每人发一张,送出去请客的也不少。让演唱会主办方小激动了一会,派人来问他是否有冠名的需要,可以让歌手在台上提一提企业的名字,舞台边扯根条幅。
齐文浩买票时一腔高兴,没想到被人跟商业行为挂上钩,又有下属建议买票的费用可以挂公司账上,算是公司组织的团队活动。
“这帮人!这帮人。”
演出当天齐文浩和袁可遇坐在看台上,他提到他们时仍然愤然,“我是那种人吗?也不睁开眼看看。”
因为不想跟这帮人坐在一起,齐文浩放弃了内场的票,另外买了两张看台票。
袁可遇安慰他,“远是远了点,好在正对舞台,还算看得清。”
“这帮人察言观色也不会,不知道怎么混的。要是我去打工,肯定比他们做得好,因为我会看脸色,也会拍马屁。”
袁可遇一乐,伸手给他,“给你表现的机会。”
齐文浩握住她的手,以近乎虔诚的姿势吻上去,久久未放。
袁可遇忍着笑提醒他,“行了,快开始了,灯光都暗下去了。”
他抬起头,在昏暗里双眼晶亮,张口说了一长段文字。
袁可遇听不懂,按发音猜测着,意大利文,法语,西班牙,……虽然听不懂,但听着只觉情真意切,心笙摇动。
舞台那边伴奏响起,相随而起的是歌声,
“heassmall,andchristmastreeseretall,
eusedlovehileothersusedplaehaspassedbeoneelsemovedfromfaraay.
……”
以吻开启,以吻封缄。
第一首歌结束后,袁可遇才想起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齐文浩老实坦白,“什么都不是,胡说八道,关键是态度。”他用上了印象中所有的西语发音,拼了这么一段话。
袁可遇愣了一秒,“骗人?”看在被骗得很快乐的份上,先放下,散场再和他算账。
姜越陪客户也来听了这场演唱会,散场时堵车,他们只能随大流慢腾腾往前挪。
只好聊刚才的演唱会,聊天气,聊各种杂七杂八。姜越一转头,看到路边有辆熟悉的小车,车里正是他的熟人。一个侧着脸,笑意盈盈,在听另一个说话。不知怎么又像不要听了的样子,她伸手捂住他的嘴。
两人谁也不急,一个不急于放手,一个不急于挣脱,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任由笑意漫延开来,飘散在空气中。
初夏的夜晚,不知什么时候蚊子就蹿进了车,袁可遇眼明手快,反手“啪”地打了齐文浩脖子一下。
幸好还没吸到血。
擦手的当口,她额头上被齐文浩打了一下,这回溅了他一手心的血。
“谁的?”袁可遇摸摸额头,没有包鼓出来,也不痒。
“我也没有。”齐文浩摸摸脖子摸摸面颊,然后就发现了,蚊子咬的是他的眼皮。开头微痒,挠了后迅速长成一个大包,带累眼睛也睁不开。
袁可遇越看越好笑,按着他就给他的蚊子包上掐了个“井”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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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齐文浩摸着那个“井”,“金钱的意义在于能换取到想要的快乐,我有快乐到了。”
“花惯了哪天没钱怎么办?”袁可遇想起齐正浩的威胁。
“每天都在挣,为了能多花点就多挣点。”齐文浩倒是轻松。
“哪有那么轻松……”袁可遇太监上身,替他着急,忧心忡忡的样子。
然后齐文浩忍不住就笑了,放心,可遇,为了你我也会努力的。
他俩已经错开散场的拥挤高峰,车子顺利地驶向市区,一盏盏路灯向后退去,电台放着歌,
“……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噢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噢
夜空中最亮的星请指引我靠近你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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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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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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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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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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