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幽澜露>124 唯将终夜长开眼 报答平生未展眉
  他这阵子,频频去他十三哥府邸探望,常常待上一天半日不见回来;反正一个被皇上下旨在家静养,一个是身染腿疾自请调治,无功课差务烦扰,闲闲无事,索性凑在一起彼此解闷。

  “十三哥的病,到底要不要紧?在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关着,也就罢了,可眼下都回府了,为何还是不见起色?”,桌上的小铜炉里,冒着氤氲热气,他今儿在十三弟家腻了一天,天色擦黑才知道回来,算是有良心,知道和我吃顿饭。

  “你心心念念,就知道牵挂十三哥,何曾把我也这样放在心里?”,小爷自从受了魇镇之术的连累,就几乎饭食不进,如今事情虽平息,他仍是胃口不大,才吃了小半碗饭,就又扔在一旁,懒懒靠在垫子上看闲书。

  “你说话,好歹凭点良心……”,明白他是玩笑,可就是咽不下委屈,我之前舍命相护,敢情都被人家抛之脑后了?

  “哟哟哟?小妞儿,长本事了?再给爷板个脸瞅瞅……”,偏人家不以为意,死皮赖脸的凑过来,掐住我的脸,没轻没重的瞎晃悠,“你背地里,偷偷私会十三哥,情深意切的给人家帮衬银子,过后才懂得知会我一声。如何?还不准爷吃个醋,数落你两句了?好歹我也是你男人!”,话还没说完,他手里的书卷,就拍在我额头上,害我这口茶,差点喷一桌子……

  “小妞儿?你叫我呢?唉……,韶华易逝,转眼我已过了双十年华,儿子都两个了。没脸受这‘小妞’二字了,看府上新来的四朵娇花,个个青春年少,真让人唏嘘感慨。”,听闻小爷玩笑间的称呼,猛然想起最近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御赐宫女,风采各异,正值妙龄,简直把人往绝路上挤兑。

  这四个宫女,唤作芷琴、素云、初柳、碧春,名字都嫩的能掐出水来,年岁从十三到十八,跨度大的莫名其妙,皇上真给儿子留挑选的余地。听说人选是内务府推荐的,皇上虽未曾亲自过目,可再三叮嘱,要品格端正、性情贤淑,可见万岁爷是被浅香的事情,也弄得心惊胆颤,后怕不已。

  大清朝有规矩,后妃重德不重色,挑妃子时,多以德行评判,有时甚至特意放弃姿色过于出众之人;可最终受宠的,不是端丽冠绝,也是楚楚动人,别有风姿,可见这就是句虚妄空话。管得住男人脑子,却约束不住男人心。

  内务府不敢怠慢,千挑万选的四个人,绝非花容月貌,可都淡雅脱俗,各具韵味,又处在豆蔻年华,不美也动人。擅女红、懂花鸟,伺候人妥帖周全,毫无半点疏漏,真是连个毛病都挑不出。真是难为了皇上一片慈父之心,这厚礼送的巧妙……

  见我久久出神无言,手被慢慢攥住,阵阵温热,暖到心里,“年纪算什么?谁都是从青春年少走过来的。在我心里,就装着一个小妞儿,会在梨花树下假扮少年郎,陪我四处奔走辛劳;会矜持端庄全抛掉,呲牙撒泼的吓唬别人,说我是她一个人的,生生世世都被她定下,谁惦记,她就宰了谁。天底下,也只有这一个人,会傻到任我犯疯病时胡乱咬,这样的傻妞儿,我上哪儿去找?一辈子都如烙印,刻在心里!十三哥,让我替他谢谢你,说澜儿善良仁厚,落难之时,肯罔顾流言安危,舍身探望相助,这恩情,他永生难忘。我告诉十三哥,你喜欢她吗?可我也喜欢,所以不会让给你的。结果就让他给轰出来了……”,这小爷脑子里那根弦,比别人跳的都快,才深情脉脉的哄你两句,转眼就提起他十三哥;哥俩间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对白,就会背后糟践人。

  “你别胡说八道!回头被十三嫂误会可怎么好?人家现在恩爱深长,可别平白折煞了我!让好事变坏事!活该十三爷把你轰出来,怎么没揍你一顿!”,听得我心惊肉跳,十三弟好不容易遇上温婉柔顺的小梅福晋,与他情投意合;年少轻狂的傻事,趁早石沉大海吧!别又翻腾出来,回头弄巧成拙,把心怀坦荡的相助,变成别有用意。

  “瞧给傻妞儿吓的,我就是逗逗你!”,小爷倒是不以为然,枕在我腿上,撒娇起腻,“十三哥才不舍得把我轰走呢!我哪儿有这般小家子气?哄他开心玩笑,闹了几句而已。十三哥说,往事难忆,渺渺少年梦,莫再提,今时今日,物是人非。”,烛影摇曳,小爷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澜儿,十三哥脾气变了,这也是我近来频频去探望他的原因。其实,他腿疾不严重,经御医调治,已是行走如初。可人却愈发沉默寡言,刻意收敛性情,之前明明也是轻世傲物、恣意妄为,可现在,叫人看着心酸。我觉得,十三哥真正的疾患,不在腿上,倒是在心里……”,屋中的气氛,忽然惆怅起来,十四终于吐露出心底的忧虑;记忆里,龙跃凤鸣、桀骜出尘的十三爷,仿佛一夕之间,模糊消散的踪影难觅。

  “十四爷,奴婢……”,正这时,帘子被掀开,宫女将之前吩咐熬好的杏仁茶端了过来,碰巧小爷正在我腿上躺着腻歪,弄得人家羞臊无言,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端茶的宫女,名唤芷琴,是皇上赏赐的四人中,年纪最长的;大约十七八岁,相貌平平,却胜在白净姣好,和顺端庄,虽与其他宫女子一样,不准识字念书,为人却知情达意,进退有礼。她平日勤快少语,可到底是大姑娘,不同于旁人,对世情看的透彻;从未逾礼,或心怀攀附,规规矩矩,恪守职责。这反倒让我另眼相待,留在身边,及早扶植个安分守己的身边人,也好让锦云喘口气。

  “你把门关好,我有话要和福晋讲……”,这位爷对自己失态的言行,丝毫不在意,面无愧色的翻起身来,神态自若发下了逐客令。

  “就知道胡闹,可如何是好?”,望着宫女俯身低头离去,替小爷把翻起的领子,和揉乱的头发弄整齐,看他眼角眉梢虽未脱稚气,可目光神色日渐坚毅清冷,想他是否也会愈行愈远,志奔乾坤,若有一日,不再肯赖在我身边,天下之大,自己都不知心归何处。‘

  “你又瞎想……”,仿佛被窥破心事,一语戳在心坎里,让人情何以堪,一生情意,都交付与他,哪里还有退路可寻。

  府上生活逐渐步入正轨,浅香离去,也无需再担忧警惕。新来的宫女,虽以格格尊称,却还好都是温顺之人,年纪大了,若还未被收房,就同宫中规矩一样,年满二十五岁,由家中领去,各自嫁人;所以,不必过于介怀。

  因之前状况危急,家中不太平,又被魇镇之术弄得人心惶惶,怕惊吓伤及孩子,就把两个儿子都寄养给可靠之人。大儿子送到九哥、沁玥那儿去养;小儿子和四哥、四嫂有缘,他们又喜欢,索性就一直托付在四哥家。

  现下事情平息,也不好再过多叨扰,就差人将两个孩子都分别接回来。沁玥说,怕我想儿子,自己给送到府里来。可我发现弘明学个毛病,他会冲你笑着眨一只眼睛,虽是稚气可爱,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坏毛病谁给惯的?”,抓住沁玥莫名其妙的审问,之前还好好的,如何去了她家住几天,就多了毛病,回头让十四小爷看见,非给孩子来顿教训不可。

  “问你九哥!说是让侄儿学着什么叫俊逸倜傥、绝世风流,将来惹天下芳心无数,游遍花丛,片叶不沾……”,沁玥痛心疾首的扶住额头,她是着急把儿子给我送回来,再晚两天,我都认不出了,这都什么乌七八糟的教给孩子。

  “我儿子才四岁!九哥疯了吧!我拆了他的别院去!十四爷最恨男人在脂粉堆里沾染的柔媚气,孩子这毛病被他瞅见,肯定要上手教训,我可怜的儿啊……”,孩子太无辜了,明明被九哥胡教导,倒头来,还要被他阿玛惩治,简直是莫名其妙。

  “对对,都赖你九哥,我教训他也不听,就知道胡闹!你去拆了他的别院,消消气啊……”,沁玥见势头不妙,忙着抹稀泥,打圆场;也是,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怎样,只好先纠正儿子的坏毛病。

  “弘明,你再胡乱学九伯父,我就掐你脸……”,双手掐住儿子的脸蛋,看他眼泪汪汪,我又忍不住想笑,竭力在心里忍耐,实在是可爱。

  “滺澜!你比你九哥好不了多少!没这么管孩子的!给我住手!”,沁玥见孩子要哭,赶紧抢到怀里,禁止我再折腾儿子的脸。

  “没事,他是我儿子,放心!你看啊……”,把孩子给接到怀里,在膝盖上放好,“弘明,你还学不学九伯父?”,假意做了个掐脸的动作,儿子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不停瞟我的手,颇为芥蒂。半晌,他使劲摇了摇头,这就代表,这个教训他记住了,往后我也不用再担心。

  “学也可以,别让你阿玛看见,不然他会揍你……”,使劲把儿子放在怀里揉搓,弄得他辫子都要散开,帽子也掉在地上,多日未见,谁说我不想念。

  “哎哟!原来你是这样教导孩子的,我十四弟也不是知道不知道,他真放心把儿子放在你手里!”,沁玥实在看不下去,愤愤的站起身,告辞离去;看我把儿子扛在肩上,一路将她送到府门口,九福晋叹息无奈,半个字也懒得再理我。

  小儿子被寄养在四爷府,之前差人去接,可四嫂说,孩子她还没看够,等找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亲自给送到家里。

  日暖微风,桃花飘散的日子里,四嫂果然没有食言,将小儿子抱到我面前,皑皑手里攥个金铃铛,趴在四嫂肩上不肯下来。

  “儿子过来,叫额娘看看你……”,从四嫂怀中把孩子接下,小脸白净可人,眼睛水汪汪的瞅着我发愣,之前因为十四小爷的事情着急,没空照看孩子,再过些日子,恐都不认识我了。

  “这孩子的模样,和你太像,果然儿子像娘,眼角眉梢,无一不神似。”,四嫂蹲下身,帮皑皑整整外衣,满眼爱怜,孩子身上穿的衣服,之前并未见过,针脚细密,绣工精致,可见是在四爷府上,新给添置的。

  “九嫂也这样说,我自己倒是没太察觉。这些日子,难为您和四哥费心,滺澜感念不尽……”,看得出来,孩子在四哥四嫂家,被照料的无微不至,于情于理,都该道声谢。

  四嫂微露笑颜,才要回话,突然有个人从她身后走过来,这半天了,愣是躲在后面没吱声,让人想注意都难。

  “这孩子比你长的好看多了……”,四哥全然不介怀四嫂在场,直愣愣的损了我一句,面色如常,就丝毫没觉得这话,有任何不妥之处;弄得四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尴尬至极。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我夸孩子好看……”,顶着众人疑惑的目光,他还在死撑,为方才的唐突,刻意找补,越描越黑。

  四嫂蹙起眉头,莫名其妙的上下打量四哥,看他浑然不觉,末了,只能认命的叹口气。“澜妹妹,今儿你四哥闲来无事,非要一起凑热闹,上你们府上来做客,你可别介怀。难得四爷得清闲,兴致好,咱们多担待些……”,暗中贬损了四哥几句,四嫂长叹口气,用眼睛将他一瞥,当做嗔怪。

  “没有,您说哪儿的话,四哥平日为差务烦扰,既然今儿闲的,来府上做客,我虽诧异,可也求之不得呢。只是,不知四哥到访,之前没太准备,还望四哥别怪罪。”,闲的,闲的,四嫂都知道,他就是闲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轻易不登我们府门,这会子赖皮赖脸的凑热闹,定是有事。可还管不住自己的刻薄嘴,非让人还他几句才舒坦……

  “四嫂到访,未曾远迎,还望您别怪罪!”,十四小爷知道今儿四嫂来,特意把事情办完,提早回府,满面春风的跑过来。

  “四???哥???!!!!”,这小爷也不懂掩饰,把心里的情绪,坦荡荡表露出来,看见四哥也在,他惊诧的活像白日见鬼。

  “毛毛躁躁!不知深浅!年纪不小了,还如此冒失!”,我就纳闷了,明明四哥自己方才也唐突胡言,见到他亲弟弟,非要板起脸,端起架子,训诫几句,心里才舒坦。

  “四哥,您从不来我府上,请了多少回,都不见赏光,今儿乍然到访,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不是弟弟冒失,是情之所至,高兴的手足无措。”,小爷脑子和常人不一样,你料不准他下一步的言行,也猜不透其中的用意内涵。就好比现在,说他在讥讽四哥平日淡漠,又冤枉了他,人家目光清澄,诚恳至极。但若说,他真是因四哥造访而心花怒放,可之前也没看出俩人有任何手足情深的迹象。

  “我……,我……,我这不是来了吗?胡说八道!”,我猜不透那弟弟,更窥不破这哥哥。本以为四哥会犯疑心病,揣摩小爷之前话里的深意,进而探试愠怒;可也没有,他很窘迫、局促,话里话外,都是安抚,颇有受宠若惊的味道,还暗含羞涩。真让人搞不懂这兄弟之间,别扭至极的相处方式。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令人匪夷所思……

  晚饭摆在园中花厅,可以从镂花窗棂之间,望见满园桃花,似轻烟薄雾,袅袅飘散,月光如水,柔柔落满地,意境盎然。

  皇上新赏赐的宫女在一旁侍候,本谈意正欢,可偏巧四爷一抬手,碰翻了身后宫女的托盘,玫瑰露泼洒出来,溅在芷琴身上,瞬时殷了一片桃粉之色。

  若是自家下人,这事情当然可以归结于奴才没眼力,扫了主子兴致,可现在既是在我们府上做客,四哥当然不好责怪,反而微露尴尬之色。

  芷琴也没有惶恐,到底是宫女出身,先跪地给主子赔了不是,接着就掏出手绢,垫在地上,擦干浮水,还替四哥把新的玫瑰露呈上,毫不顾忌自己被沾染的衣裳,温柔恭顺,本分知礼。如此,倒惹来四哥偏头瞥了她一眼,挥手遣退,并未再责怪。

  四嫂低头品茶,对眼前这事情,仿佛没看见一般,声色未露,半晌,才抬头向我浅笑着赞茶香,说回头也差人去买。

  “这是家人寄来的雀舌,四嫂若喜欢,何必到外头去寻,等回头,我选上好的,差人给送到府上就是了……”,知道四嫂是刻意岔开话题,不想再方才的事情上多做议论,也随着她的话头,半真半假的应了几句,无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之前,众人都赞澜儿聪慧,这会子,我倒是真领会了。”,四嫂拿帕子掩口一笑,仿佛对我的回答,极是满意。

  月色妩媚动人,蔷薇架下,凉风习习,邀四哥、四嫂落座品茶。看湖水映月,波光粼粼,四嫂动了心念,说自己府里没造水景,想要围湖走走,主随客意,自然相陪。

  “我今儿,可是冒昧了?”,我总觉得,四哥今儿找我有事,可他就是闷着不言语,想也是没寻着机会,这会子趁诸人分散,装作无意凑到身旁,可算是开了口。

  “哟?雍亲王驾临,蓬荜生辉。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着如此年轻有为、俊逸非凡的亲王!”,开了口,又不肯直说,看见他这别扭样子,我就想乐,打从心底里,泛起愉悦;之前种种纠葛,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没忍住就讥讽调笑几句。琇書網

  头一阵,皇上终于下定决心复立胤礽为皇太子,祭告了天地、宗庙、社稷。没几天,又谕宗人府,封皇三哥、四哥、五哥为亲王;七哥、十哥为郡王;九哥、十二哥、还有十四为贝子。之前为太子的事情,闹个天翻地覆,谁都不太平;个个吃瓜落,受牵连,打的打,圈的圈。这会子复立太子,皇上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也腾出功夫来弥补抚慰诸位儿子,按年纪资历,顺手捋了一遍,人人有糖吃。

  “你又废什么话?挤兑我呢吧?是挤兑我呢吧?”,四哥却难得有些尴尬,脸上起了红晕,掩口背过身去,我当他就会板起脸吓唬人,装深沉呢,居然也知道害臊。

  “没有,我诚心诚意夸你,昭昭日月可鉴!雍亲王,您有何事吩咐小的?”,四哥好面子,脾气性情又执拗,很多时候,明明要求人,还得你自己低三下四的来问他,这才能讨他欢喜。

  “胤祥……”,四哥踌躇片刻,咬咬嘴唇,把心中忧虑袒露出来,他还是惦记十三弟,可也是,眼下,十三爷确实境遇艰难。

  见十四小爷回头望,怕他起疑,赶忙往前迎了几步,没走多远,回过头来,看四哥还站在原处,他是非要等我一句话。

  “十三爷向来心思缜密,遇事难免想的多,再拖着,他自己就把自己逼上死胡同了。眼下,他最想见的是您,恐怕别人劝都不管用。您说两句,顶上别人说百句……”,四哥总认准了我们三人往日有故人之交,很多不便明说的事情,彼此都可以坦诚照应。可我毕竟是外人,十三弟真正郁结的愤懑,不是我三言两句所能劝慰;他想听的,也不是我的话。

  十三弟年少随皇上四处伴驾,倍受重用,小小年纪就封了固山贝子,虽母妃早逝,可因皇上爱宠,造就十三爷性格坦荡不羁,随性率直。可谁料想,风云突变,他被太子风波殃及,削了贝子倒也无妨。可当时皇上在气头上,被牵连之人甚多,可等风平浪静,除罪责深重者之外,都加官进爵。唯他失了皇宠与信任,爵位是小,可往后前程都飘渺难料。再者,十三弟向来凛然清高、光明磊落,此时责罚快与大阿哥并齐,坊间流言蜚语难以入耳,叫他心中如何承受,他日回到朝堂之上又如何自处?这才是他真正郁愤难言的原因。

  四哥茫然无语,忧虑重重,他历来志向高远,独步天下,青云直上;可归根到底,谁心里都会有无法言说的牵挂,情缘一念之间,彼此的造化,只有各自去修了。

  四哥四嫂待到夜深寒凉才开口告辞,可隔日晌午,管家又来报,说雍亲王福晋到。如何昨晚上才见面,今儿四嫂又到访府上?难不成,真让我料中了心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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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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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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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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