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因宫中礼数祭典繁多,未能腾出空闲,多少日子可选,偏在大年初二的清早,将御医送到府上,借此斥责我未尽妻责,这个嘴巴打的好不响亮,怨不得十四小爷眉头紧蹙,沉吟不语,想来他亲额娘的意思很清楚,这福晋儿媳让她相当不满意,大过年公然给亲儿子来了个下马威,弄得人人心里都不痛快。
娘娘的旨意谁敢违抗,垂帘放下,御医望闻问切,样样不落,将我里里外外诊治折腾一番。才起身看着十四,面露为难吞吐之意。
“讲!”,十四小爷对此本就心怀怨怒,看御医此刻故作踌躇,耐性显然已经快被磨光,起身走到跟前,目光逼视竟将御医吓得手指发抖。
“启禀十四爷和福晋,微臣此番奉娘娘旨意,来为福晋诊脉,恕微臣直言,福晋体质虚寒、血脉不畅,依目前状况,别说生儿育女,就连落胎,恐怕都是难上加难……”,碍于十四小爷的威慑气势,御医渐渐收声,唯唯诺诺的往后退了几步。
“不过,幸而福晋年纪尚轻,容微臣开个方子,仔细调养,日后未必不能生下阿哥……”,十四小爷始终一言未发,眼入深水寒潭,静观御医唱的这出双簧,他是前台的角儿,德妃才是幕后写唱本的高人。
御医面上挂不住,随手写了个方子,便诚惶诚恐的匆匆告辞。才要捡过药方,却抢先一步被小爷拿在手中,仔细查看。片刻,他将顺保唤进来,凑到耳边低低嘱咐,将药方叠好,递了过去。顺保连连点头,结果药方仔细揣在怀中,向我请了个安,转身离去。
“十四,对不起……”,说到底,只怪我的确不争气,明眼人都看着,十四小爷打从圆房之后,就与我朝夕相处、夜夜留宿,可肚子就是不见动静,让我又能怎样,方才御医的一番话,真假且先不论,听在耳中,一地凄凉,还连累十四小爷大过年心里不痛快,更添负罪内疚之感,眼眶一热,就要滴下泪来。
“傻丫头,长一岁懂事儿了?还知道跟爷说句抱歉,可不是都因为你好美,捯饬装扮最是磨人,方才又被那蠢东西耽误这些个功夫,回头误了九哥家的宴席!麻利儿的,咱们要走了……”,他走过来摸摸我发髻,言语间只字未提刚刚御医的诊治,仿佛从未将其放在心中,只顾左右而言他的刻意换了话茬,心知他故意装作无知不解,来安慰我尴尬愧疚的情绪,点点细腻关怀,深深镌刻入骨血。
今日九哥家设宴,两顶轻盈软轿,来到地安门外九爷府,等进了正厅,才发现我们果然来的迟了,三哥、三嫂、五哥、五嫂、七哥、七嫂、八哥、八嫂,连带不协调的十爷,以及他一本正经的十福晋,都已落座,只等我们开席。
因迟到怠慢兄嫂,先被罚酒三杯,席间人数众多,设多个铜炉暖锅,旺火熊熊,冬菇、绿豆面、鸡鸭、鱼片、肉圆、香菇、冬笋、火腿、竹荪、海参、鱼翅等等食材齐备,桌面上每人面前列有鱼、火腿、腌肉、虾、萝卜、煎排骨、青果、红枣为材料的小菜,各色美酒飘香,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不协调的十爷心情格外欢快,眉飞色舞的高声讲述各种奇闻异事,弄得身旁福晋连连摇头叹息,把席间众人逗得前仰后合,热烈融洽的气氛,渐渐冲淡了清早的郁闷。
趁其他人都在饮宴闲谈,借口透气,偷偷将沁玥叫到九哥书房,忍不住把清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转述给她。
“唉……,看来不妙啊滺澜,德妃是把你当成眼中钉了,有没有身孕只是个借口,她必要挤兑的十四爷把你休之而后快,心里才算真正的舒坦。虽是想提醒你仔细小心,可根本不是提防的事儿,德妃现下是处心积虑了,咱们也只能静观其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才是。只是,她心机深沉,再加上你们府里的眼线,恐怕,你现下真要留心些。还好十四弟是一心一意的对你,也算是万幸了,有他挡着,德妃轻易不会动不了你,就只怕她再想奸计……”,沁玥长叹口气,神色凝重,话里是字字见血,绝无半点客气,将德妃指责的体无完肤,恐怕也只能像她说的一般,见机行事了。xiumb.com
傍晚回府,顺保早早就已经在我住处候着,等待十四回来,在他耳边低语一番,将药方还了回来,眼瞅着十四小爷脸色陡然阴沉,恐怕这药方也不是那样清白。
御医开的药根本无需去外面药房抓,据说没过晌午,宫中就已经将药材配好送到府中,可见御医回去就立刻向德妃复命汇报了。
按方煎药,不多时,锦云将煎好的药盛放在幼白瓷盅里,托在红漆描金的托盘中,稳稳端过来,放在桌上,就被十四挥手打发出去。
屋中寂静无声,两人默默无言,气氛颇有些尴尬。片刻过后,十四小爷将瓷盅拿起,顺手一泼,刚煎好的药全被倒在身旁的花盆里。此举令我莫名诧异,才要开口询问,就见他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高声将锦云叫进来,说让将空药盏端走,还像模像样的斥责丫鬟没有及时递水漱口,不知小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才煎的药,怎么好端端的,又给泼了?”,四下无人,将他拽到幔帐后,凑到耳边低声询问缘由。
“闲的没事,非要吃什么草药渣滓,泼了干净。”,小爷却是心怀坦荡,理直气壮的将我驳斥,仿佛这件事本就不该有疑虑。
“十四,御医兴许不是平白胡说,我总没动静,也着实愧对于你,这让我……”,心里的苦闷绝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虽明白这件事是德妃刻意刁难,可到底怪自己不争气。
“有些话,不怕你不爱听,孩子谁都可以生。于十四皇子来说,确实要为皇家延续血脉,日后为大清效力,这是为人子、为人臣的本分。可于胤祯来讲,澜儿只有一个,你平平安安、长长久久的在我身边,胜过世间一切,何必去为旁人的流言蜚语所累,非要去鬼门关上闯一遭,你怎么就不明白?”,这种话,他从未讲给我听。言犹在耳,百味杂陈,十四,你给我这么多,让我生生世世该怎样去还。
万种滋味哽在心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鼻子一酸,才觉得眼眶也跟着发热,豆大眼泪落下来,却不是为伤心。能尝尽这般深情厚意,此生已是无憾。果然是活的越发娇惯,外人给的辛苦刻薄全受得,逞强辩驳,半点弱势不露。心上人的慰藉情意,反而惹得委屈难过,动不动就感怀伤情。
被他揽在怀中,悉心抚慰,泪水如同止不住的洪口,肆意决堤,夜晚寒风呼啸,紧紧依偎的心怀却温热如昔,此刻,正月若真有神明下凡,但愿能听见我的期盼,唯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和此人生生相依,世世常伴,如同画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正月二十七是我的生辰,还未到正月十五,就收到江澈然寄来的贺礼,因不想让十四小爷费心,所以也未曾声张,年纪小,本就不讲究做生日,在余杭每年都是随便煮碗长寿面,就算给祝贺了。
不同于之前庞大的樟木箱,这次江澈然的贺礼只有小小的一件红漆盒,盒上层层叠叠雕刻精致牡丹花形,意寓‘花开似锦富贵有余’,感念大眼睛松鼠永远是心思细腻柔软,多少日子未见了,还真有些想念,好在明年开春,他也会上京,到时可以趁此机会叙叙旧。
盒子里只有一封信在最上,信下方的凹槽里,安安稳稳放置着一枚玉佩,色泽清透,看形制不似近代之物。
抖落开洒金宣纸,江家少爷工整平实的字迹展现开来:
二少爷:
见字如面,正月天气寒冷,不知可否安好……
江澈然每次故意拽文,都能把人逗个半死,眼下我才看了一半就已经捏着信纸笑的浑身哆嗦。
盒子里放的玉佩,是块蟠螭纹玉玦,比掌心略小,信中说,这块古玉缘自战国,是过年前江老爷在江家当铺里亲自收的,当玉之人,是为落魄富家公子,这是传家宝,只因家道中落,不得不将其变卖,换得银两才好过年。
江老爷从商多年,奇珍异宝辨识无数,从未看走眼,见此宝物居然流落到自己店铺之中,当下出了高价买下,落魄公子感恩再三离去。江老爹得了传世奇珍,自然要赠予独生的宝贝儿子。
听闻此物来历颇为传奇,据说佩戴在身上,可保主人身体安康、百病不侵、延年益寿,江澈然思量再三,认为我生辰快倒了,他又想不出其他俗物可赠,看此玉颇为灵秀,寓意又吉祥,索性转赠给我,让我务必珍重往日的挚友之情,不要客套推辞,只管收下便是。
古玉通体晶莹,微微散发着柔润的光芒,江澈然是细致人,估计要送人,就命府中的丫鬟打上绳结、配碧玺及五彩饰穗,顺手挂在脖子上,往镜前一照,软玉柔光映衬的脸色清透无暇,果然是传世奇珍。
才要写封信向他道谢,才发现之情的信底,还有行蝇头小楷,之前未曾注意:
“二少爷,忘了和你说,这古玉自战国时代传下,已颇具灵性,传说此玉虽庇佑主人体健长寿,可在寿终正寝之前,万不能转赠他人,不然,必会对原主人有所折损,切记切记!”
澈然字
捏着信纸的手在微微颤抖,这个死江澈然,把这行字写在正文里会死吗?居然等我带上才告诉我,这么恐怖的传说,不过也罢,传说而已,都是以耸人听闻为目的,不过是为了卖个高价而已。况且,也没说是不许摘,只说不能转赠,这有何妨,一直佩戴就是了,宽慰自己几句,心情又明朗起来,古玉越看越莹润,令人爱不释手。
入夜十四小爷回府,解衣就寝,却见他盯着古玉,眉头紧蹙,沉吟不语。“澜儿,这东西哪儿来的?怎么会在你手中?”,这番话着实令我诧异,怎么十四会识得此物,难不成之前他见过,那可真是巧了。
“娘家至交世代经商,开有几间大当铺,前日里收了这古玉,家里看着好,就送给我了,怎么?有什么不妥?”,忽然惶恐起来,不会犯了什么忌讳吧?如若这样,我摘下收起便是。
“那到没有,只是这东西失传已久,居然辗转到你手中,我有些惊讶而已,澜儿好好戴着吧,是件难得的奇珍。”,十四笑容宽厚,想来是没太多问题,只是,其实必有典故玄机。
“难不成,这东西还有了不得的来历?”,趁着精神头尚足,索性晃着小爷胳膊,缠着他给我讲讲因由,也别戴的糊里糊涂。
“这古玉原本也是宫里流出去的,先帝顺治爷最信任安亲王岳乐,有一年的冬天,不知为何事,岳乐办差讨了先帝欢心,顺治爷随手就赏给了岳乐。如此贵重的宝物,岳乐不敢佩戴,只妥帖收在家中,时常拿出来,感念皇恩。后来,安亲王出了事,这你肯定听闻过,府中人各奔东西,宝物居然就失传了,奴仆都拷问遍了,也没结果,之后就不了了之了。如此看来,既然流落当铺,估计是有人偷偷趁乱拿走变卖,辗转多人。如此,此物到了你手中,好好佩戴吧,据传说,这块古玉是战国王室至宝,可保人益寿延年,身体常健,这也是我最盼望的,澜儿平平安安最好。”,原来古玉有这般破折,居然能到我这里,实属缘分,既然十四小爷都证实了,那肯定是件旷古奇珍,江澈然居然送我如此了不起的宝贝,看来要选件差不离的物件回赠才是,润晖怎么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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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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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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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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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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