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齐朗现在并不想去回忆往事,也并不想回答朱来先生那可有可无的问话——只有一种冲动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冒出来,怂恿他,扑上去,和那位大明星紧紧地拥抱。
齐朗向前迈出了两步。但他又停下了脚步。他记得自己和朱来先生大概只见过两面,而且那两次会面还称不上令人愉快,于是他又犹豫了起来。
但朱来先生已经向他张开了手臂,像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朋友,或者更恰当一些,像个亲切得不能再亲切的长辈。就那样面带微笑地等在那里,等在水晶棺旁。
没必要再犹豫了。齐朗冲了上去,像个毛手毛脚的愣头小子,扑了上去。
“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朱来先生!”
“我也一样。”朱来笑着说,狠狠地抱了抱齐朗,但他的拥抱动作控制很精确,尤其避开了齐朗的额头,因为那里新近又多出了很大的一个伤口。“我以为你还得过上一阵子才能醒过来。”朱来仔细打量了齐朗几眼,那种眼神几乎让齐朗想起了库姆医生,“那个结结巴巴的小医生告诉我说,你大概需要两个月才能醒过来,甚至还有可能一辈子也醒不过来。他真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你活生生的样子呢。”
“他叫吕嚣……他回来了?你应该和他的祖父很熟悉。”齐朗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竟然首先谈起了那些不相干的人。
对于齐朗的颠三倒四,朱来先生并不介意,毕竟他是个见多识广的大明星,比这复杂一百倍的场面都应付得来。他只在在那里微笑着,用柔和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了齐朗的眼睛。
“它们真漂亮。”他感叹般地说,“我记得我和你提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应该完全遗传自你的母亲。”
他拉着齐朗走到了水晶棺旁。真可惜,那双眼睛仍然处于沉睡状态,长长的睫毛低垂,没办法轻柔地抬启,向着外面的世界眨动两下。不过从那轮廓来看,那优良的遗传信息应该准确地被齐朗保留了下来。
朱来伏在了棺上,仔细地看着。那样的举动如果出现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的话,齐朗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挥出一拳,一下子把他打倒在地。不过这回他没有,因为他知道朱来的举动没有丝毫的轻佻。他的眼神中的确充满了爱慕,但那应该是极为纯净的爱慕,与他这位情场浪子身份极不相符的爱慕之情。
朱来的视线停留在了她的嘴角,又回过身向着齐朗感叹了一句:“这大概是你的缺憾吧,因为你的嘴型却是遗传自你的父亲。不管我怎样努力接受,它都称不上漂亮……你别皱眉,让我换一个字眼来形容,它看上去很有威严,或者说,它没那么惹人讨厌。”
他恶作剧般地笑了起来,就好像他刚刚那深情款款的样子完全是伪装出来的——他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浪子,把自己真情实感隐藏起来的大话精。
不过齐朗现在可以肯定,他永远不会把任何含有一丝一毫贬义的词语用在眼前这人身上。他记得一清二楚,他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不是在三四年前的夏奇镇,而是在更为久远的过去,地点大概是在吕家镇,或许是别的什么不知名的小乡村。
他当时是来探望母亲的,但他扑了个空——他当然会扑空的,毕竟在那一段日子里,齐朗自己和母亲相伴的机会都少得可怜。不过他还是找到了齐朗这个代替品,而且就在当时,他也为齐朗唱了首歌,而那首歌曾经在夏奇镇的大牢里响起过的,只不过在当时的那个情境下,齐朗并没有心情去理会其中的含义。
“坚强的王子哟,才是我心追随……”
朱来先生早就认出了齐朗,或许不是第一眼,但却是尽可能的第一时间。在那样的环境下,他没办法唤醒小家伙的所有记忆,所能做的,不过是重温一遍那许久不曾响起的简单旋律。但在现在,一切零散的记忆都被修补上了,或许还有一些小小的漏洞,但齐朗已经可以确信,眼前的这位朱来先生,是除了父母之外的最亲近的人。
于是齐朗又被难住了。在表达情感这方面,他并不大擅长,尤其眼下的情形实在有些复杂,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称得上恰当。齐朗张开了嘴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和吕嚣那小结巴在急切时的失语表现完全一致。
朱来扬了扬眉毛,故意侧过了脑袋,把手搭在自己的耳朵上:“哦,我听到了,你是在说感谢。你在感谢我把消息带到了这里,随后又自作主张地带上了你的队伍,全速冲到战场,把你们那几个血人救了下来。”
“对不起……”
齐朗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费了那样大的力气,竟然说出了这样令人沮丧的三个字。
“我很对不起,朱来先生。”但齐朗还是执拗地继续了下去,“我曾经那样对待你,我曾经那样误解你,真的很对不起……尤其对不起你的是,我还弄断了你给我的那把剑,那把很漂亮、很好用的剑。”
“得了吧。”朱来笑着拍了拍齐朗的肩膀,“我知道那不是你的真心话,你这混小子。你真正该说对不起的,是你完全把我给忘了。你不知道我在当时有多伤心,有多难过。就因为你的无视,我在亚萨城堡的表演大失水准。你能相信吗,就连格伦那个对音乐一窍不通的家伙,都听出来我没发挥出最佳状态。这真够令人沮丧的,不是吗?”
齐朗当然不会相信朱来的这番鬼话,他去亚萨城堡绝对不是为了给老亨利庆祝生日的,那只不过是个由头罢了。他和老亨利谈了笔交易,带着浩歌团去送死,并以此为代价为齐朗换取了亨利家族的信任,因此才有这么一队士兵被托付到了齐朗的手中,劳师远征,由大陆的极北之地,一直杀奔到这遥远的东方国度。
不过齐朗却听出了朱来的用意。他想要自己轻松下来,就像当初会面时一样,要自己接受这个浑身闪动着耀眼光芒的大明星,相信他是一个可以亲近的人。齐朗已经把他当成是一个可以亲近的人了,不过他离真正的轻松还有一定的距离。
朱来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伊格鲁的后背,于是那匹雪狼懒洋洋地躲了开,把他一直霸占着的长长石凳让了出来。他拉着齐朗转了过去,肩并肩地坐在了那里。在那一刻,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从齐朗的心头升了起来。左手边坐着那位亲切的大明星,右手边蹲踞着宿命的伙伴,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到他了。
“你喜欢吗?”朱来把目光投向了波光粼粼的湖水,但他提出的问题却是与祥水湖无关,“我不知道你懂不懂音乐,但这首歌你喜欢吗?”
齐朗托着下巴想了想,而后回答说:“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我以为你会回答喜欢或者不喜欢,但差不多是什么意思?”朱来露出了很受伤的表情,“那是我写给你的母亲的——你知道她的名字叫做丽儿吧?当然,你可能从来没有机会那样称呼她,除了你的外祖父,只有你父亲和我才会这样称呼她,其他人一般都叫她王后娘娘。”
齐朗咧开嘴笑了起来,放松的感觉真的找了上来:“不用你提醒,我记得我母亲的名字——罗丽儿,我在生气的时候也是这样直呼大名的。当然,她听到后气得都快要发疯了,甚至有两次因此让我去罚跪……不过对于你的歌,我没什么感觉。我实话实说罢了。因为我更喜欢听的是战歌,比如旋锋军的战歌就很不错。”
“你还是老样子,不会委婉,不通人情的臭小子。”朱来并没有因此显得沮丧,他只是骂了一声,不过却做出了个承诺,“既然你这么说,我该满足我最看重的人一个愿望,有一天,我会为你和你这没有番号的部队做上一首战歌。”
“希望那不会太过令人失望。”齐朗扭过了头,颇有挑战意味地说,“如果能达到旋锋军战歌一半的水平就好。”
朱来撇了撇嘴:“相信我,那没什么难的。不过在现在,我还是想具体讨论一下这首《献给丽儿》,讨论一下你的母亲。”
m.xiumb.co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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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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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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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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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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