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怎么跑到自己的房间里了?希望她没趁着自己熟睡的机会动手动脚的,这个女魔头有些时候太过开放了,总想着把她一厢情愿的两人关系向下一步发展。
齐朗坐直了身子,揉了揉沉得像个铅球似的脑袋。他觉得那里面好像缺了点什么。那里面的确缺少了什么,那位住客不见了。伊格鲁竟然玩起了失踪,这顽皮的家伙,他该不会又偷跑出去蒙骗那只蠢笨的大狗吧?
齐朗走下了床,为自己倒了杯水,仰起脖子灌了下去。于此同时,他又感觉到了那宿命伙伴的气息。伊格鲁应该就在附近,不算太远,大概就在湖边。莱欧应该不在那里,尽管在伊格鲁身边应该还站着一个人,那估计应该是值夜的杜斯下士正在向他讨好呢。那个马屁精一向是那个德行。
齐朗摇了摇头,回过身,拎来一条毯子,轻轻地披在了乔安娜背上,正想好笑地叹口气,却突然惊觉了过来——那不是一场噩梦!
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场生死厮杀!闪着寒光的刀枪、呼啸而来的飞箭、喷溅的鲜血、掉落一地的碎尸……
那场苦战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关键不在那些血腥的画面,齐朗对那种程度的残忍与暴力早已异常适应,他很确信,那些的发生不会对眼下的他造成如此大的心理冲击,更不会带来头疼欲裂的感觉……
水晶棺!!
那水晶棺哪儿去了?!
齐朗仿佛在一瞬间发出了一身冷汗!
那里面长眠着王后娘娘,自己的母亲,最亲爱的妈妈!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齐朗隐约记得,就在他拼掉最后一丝力气的前一秒钟,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是个他即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但却极为亲切,好像是……
就在那个名字犹豫着要不要微笑着跳出来时,歌声从半掩的木窗传了进来。
那歌声轻柔低婉,就像一条小溪绕开一片浅滩,刚刚进入乱石纵横的河道,叮咚地试探着,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表达它的欣喜。
“一朵山茶,两瓣玫瑰,清香的恬淡是你的美;帘卷明珠,风拂环佩,悦耳的柔和是你的美……”
齐朗推开了房门,轻轻地,慢慢地,以免那干涩的门枢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干扰到空气中漂浮着的空明。
月光如水,把一缕缕皎白铺向门前芳草。四野寂静,就连狮口垂下的瀑挂都收噤了往日的隆隆,只余轻巧的哗哗声,仿似在伴奏那杳渺清灵的歌声。
“何必这般美?窃来八斗聪慧,耗竭千日神亏,不得描绘,你那让我词穷的美……”
歌声由轻松欣喜渐渐转向低沉,歌者的沮丧一丝一丝地渗透了出来,令人毛孔紧缩,随着音调的暗降而渐趋消沉。好像溪流途经一段又窄又浅的河道,流速急需提高却只好无能为力地放缓。
齐朗在犹豫中迈开了脚步。绕过门前的绛珠草,扶着那株五针松举目远望。这里地处缓坡之下,视线受阻,只能看到西面的祥水湖银波轻漾,粼粼起伏,像是在有节奏地打着拍子——那是缓慢而哀伤的节奏。
“你那从不属于我的美……”
那是轻不可闻的幽怨,引人侧耳倾听,引人心生同情。
齐朗猛地打了个激灵。他的头脑急需恢复往日的快速运行,而在那若隐若现的歌声阻滞下,那种需求却是很难实现的。他扶着松树那干枯龟裂的树皮,摇晃了一下脑袋,让自己的思绪再恢复片刻,同时他还在确认着,眼下发生的一切,是否真实存在,是否并非是又一个梦境。
“心血染化红泪,怨恨命运的驳回;误会编织相会,偏成永生的苦追!”
歌声沙哑了起来,像是溪流在涌入地穴的前一段旅程,开始绝望地呜咽了起来。那是溪流的叹息,因为它将长久地告别天日,从此将于黑暗中自我放逐。
齐朗几乎被那歌声中永无止境的悲伤击垮,但头脑中的混沌却在悲伤的刺激下渐趋清醒。他想要尽快揭晓答案,却又担心那答案和他心中的猜想出现了偏离。于是,他缓慢地行动了起来,推开了那株碍眼的松树,迈开脚步,跨过那一丛斑叶兰,绕开缓坡前的高大山石,居高临下,驻足远望。湖畔轻风摇曳树影,月色于斑驳中渐显迷离,视界的尽头,光影朦胧,似幻似真。
然而那歌声还是那般真切,像是在反复的追问中感叹那场别离。
“我以为歌唱,可以洗去伤悲;我以为歌唱,可以从此无畏——谁将希望摧毁?”
听上去那歌者好像是在试图表达自己不悲不喜的心境,他想要安慰自己,又或者想要安慰他正在歌唱的人,要她不要为自己的苦恼担忧,因为一切都过去了,生活将恢复平静。但很不幸的是,他自己又推翻了那个假象。
那好像是那条深陷地穴的小溪,刚刚平稳了下来,决计在黑暗中化为一潭静水,就那样浸润一方土地,静静地等待头顶深井的开掘,才好获得重见天日的一天。不过黑暗太过压抑,太过长久,它想再度掀起波澜,尽管那是不为人知的波澜,它还是想挣扎一下,做最后的争取,可一切仍然事与愿违——这是个深邃的洞穴,足以吞没一条江河,而它还是太过弱小了。琇書蛧
齐朗还是没有寻找到那歌声的来源,但他知道自己正在接近。沿着平整的石板铺就的路阶,他一阶一阶地向坡下走了过去,拐过那三十余株野茉莉构成的树墙,他的脚步开始加快,右腿处的箭伤仍然痛得明显,使得他一跛一跛的,就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不过耳畔飘来的歌声仍然清晰,那像是一两声轻叹,但那叹息声竟然可以直达心底。
“忧伤包围,呵,忧伤包围……”
听上去,他接受了那个拒绝,有些勉强,但他接受了那个拒绝。不过他要把自己的痛苦明明白白地表露出来,他要整个世界听到他的伤悲。就像那条小溪在地穴之下尽极所能地制造出来一个漩涡,虽然漩涡的核心将通向更深的地下,更浓的黑暗将由此成为它最终的归宿,但它并不介意,它要的只是想表达,哪怕那根本无人欣赏,无人问津。
齐朗已经可以确定那歌声的来源,就在湖边的那座假山的背后,那是整个祥水湖畔的中心位置。齐朗跑了起来,脚步轻盈,仿佛在这一刻就连伤痛都离他远去。从两株鸡爪槭之间穿过,闪开那一道道从高大岩石上垂下来的绿之铃,那个答案和那个名字更加接近了。
“痛吧,就这般心碎!别后百年,蹉跎一醉……”
歌声传来最后的咏叹,如此绝望,如此伤情。
齐朗看到了。一轮明月当空,湖水在月光下轻轻荡漾。假山边上不知何时搭上了一座凉亭,而在那凉亭正中,一方水晶棺安静地摆在那里。
她一切安好。
尽管她已然长眠,但从她嘴角露出的微笑,齐朗知道,她在那个世界里一切安好。
伊格鲁正趴在角落里,完整无缺,仿佛那场恶斗并没有为他带来任何不良影响。不过他此刻正在守护着那长眠的人儿,因为他知道,她是他宿命的伙伴最珍贵的记忆。他守在那里,寸步不离。不过伊格鲁眼神中的警惕却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难得感激与欣赏。
伊格鲁在望着一个人,又高又瘦,身着一袭洁白的长袍,乌黑的头发随性地披在肩头,但不知道是为月光所染还是怎样,鬓角那里竟然掺着淡淡的雪色。他双臂互抱着,瑟缩着——那并非是因为湖边的轻风打透了他的衣衫,只是因为他仍然沉浸在自己那伤感的歌声中,一时之间难以自拔。
齐朗放慢了脚步。这是他盼望了太久的场景,但在此刻,他却有些不知所措。他犹豫了起来,不过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向前移动着,像是他的身体仍然想要验证主人的猜想是否正确。
但那还需要验证吗?
那首歌是《献给丽儿》,被全世界无数歌唱家演唱过的《献给丽儿》,但没人能表达出相同的意境——那是只属于他的。那是他献给她的!
终于,被哽住的嗓子强行被撑了开,齐朗颤抖着呼唤了一声:
“朱来先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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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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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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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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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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