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卿推开他,动作轻缓却坚定:“大人,阿恒所说并无虚言。除了最后一句。”除了最后一句她说她是和苏蒙两情相悦,其他却是是她肺腑之言。
慕容昕握住她肩膀的手猛地用力,然后放开。
他的眼眸处有火花低低闪过:“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做外室,你想要做的是武成王府的女主人?”他脑里里突突闪过她方才说的话。
——“只是以后大人有了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我这样的姬妾那便是再无容身之处。大人您真瞧得起阿恒,进了侯门又如何,身份低贱,无名无份,生出的孩子也是下贱。回头若是被大人嫌弃,那更是生不如死。今日,我就实话跟您说了吧,如果大人要问阿恒意见,阿恒没有一丝一毫攀附求荣的妄想,如果大人不问阿恒的意见,强要了阿恒,那阿恒也是无话可说。”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宁卿一愣,却没想到慕容昕是这样想的,她不由哑然失笑,对这样高高在上的王爷来说,承认一个女人对他们没有兴趣,那真是比承认他打了一场败仗还艰难,也罢,台阶而已,只要他想下去,就此两不相干,给多少不是给。
一思及此,她点了点头,承认道:“是的,阿恒此生,一生一世一双人,要的不只是一个女主人的位置,而是整个武成王府再无一名侧妃和姬妾,如果大人做得到,那阿恒自然心甘情愿的跟随大人。”
“你!”慕容昕不料她竟然真的如此想,打蛇随棍上,提出如此要求,他忽的冷笑一声:“宁幼卿,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嫡女么?你的姐姐还是宠冠后宫的宁贵妃么?”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丝淡淡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嘲弄,但是就是这细细的一丝,却生生刺痛了宁卿:“王爷若是嫌阿恒身份低下,大可不必浪费时间在我身上,长安城中,闺阁千金,侯府闺秀,自有数不清的贤良女子,您何必和一个身份低贱,满身污浊的女子为伍呢?再是不济,以您的身份,大可以直接用权利招幸于我,实在不必浪费这么多心思和口舌。”她字字自贬,却无一丝驯服之态。
慕容昕一把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将那张精致的巴掌小脸扳向自己:“你以为,本王真的不敢么?”他第一次用出了自己的身份。
宁卿冷笑,被慕容源刺伤的脖子稍微一动,雪珠儿滚下来,她看向慕容昕:“武成王有什么不敢?只要您一声令下,阿恒自当宽衣解带,就如同刚刚侍奉福王一般,尽心尽力。”
她话音未落,下巴上的手劲猛地加大,生生竟要将她的下巴捏碎一般,她听见慕容昕的呼吸猛地变粗,整个人都散发出深深的寒意,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她要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但是到了最后他却只是松开了手,僵硬成拳的大掌收回了身后,他再次变回了那个骄矜温文的三王爷。
“很好。”他说。
宁卿的脚有些发软,冰冷的地面,寒从脚下起,她晃悠着站在那里,然后一件斗篷扔了过来,扑头盖脸罩了她一身,柔软的毛峰上还有男子淡淡的熏香味道,清冽而淡雅。
“别冻死在那里。”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温情,带着几丝嫌恶和不耐,然后他走过去,轻轻一扛,慕容源的身体就像轻飘飘的羽毛一般扛了起来,门在外面砰的关上,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宁卿轻轻吁出一口气,缓缓蹲了下来,身上的斗篷服帖的随着她的动作落到地上,她突然叹了口气,将头埋在膝盖上。
“我没有做错。”她对自己说,既然认定不合适,那便是一丝丝的机会和念想都不要留下。
第二天早上,校场的女兵没有见到宁卿,而是她们的副官王珂代替训练,严格的程度一点都不输于宁卿,在这些日子的铁血训练中,大部分人都可以熟练的操纵马匹了,对于弓~弩的使用也越发上手,天生力量的弱势需要用敏捷和速度来弥补。
到了晌午,秋生一脸愁苦的站在场外,她走过去,秋生叹气:“不知怎么的,高热更加厉害,也尽说些胡话。想是昨晚冻着了。”
“好好的怎么会冻着?”
秋生神秘的凑到她耳边:“卿姐姐的脖子上还有一道刀伤,肯定是昨晚发生了什么?卿姐姐被吓到了……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什么大人?”
王珂面色一沉:“不要乱说。早上不是只有一点吗?”
秋生道:“我也以为没有大碍,只是睡一会就好,结果却是越来越厉害……不知怎么的,外面派了守卫,现在进出也麻烦,除了我们,要见旁的人都要那个特使大人批准。”
当下,王珂也无心思再训练,匆忙随了秋生回去,果真,屋子两旁站了四个带刀侍卫,面无表情,生人勿近的模样,眼睛扫了扫她们,却没有盘问,而秋生让代为照顾宁卿的母亲却没有进去,正巴巴站在下侧,一看到她们就像是看到救星一般:“秋秋,他们不让我进去咧。我好话说尽,都没用,就是不说话,一动就拔刀,可吓死娘了。”
秋生连忙安抚自己的母亲,王珂进去又飞快的出来,她走到一个侍卫面前:“你是特使大人派来的吗?”
侍卫不说话。
王珂恼怒:“既然让你们在这里保护恒公子,那自然有大人的打算,现在恒公子在里面高热,稍有不慎,就有生命之危,出了事,你们担待的起吗?”
那侍卫看她一眼,微微点头。
王珂立刻直奔揽云堂,没有慕容昕的命令,就是大夫来了也进不去。
她一口气到了揽云堂,却看到外面守卫松散,人数明显少了许多,向一个侍卫传话,却说慕容昕此刻不在堂中,并不知道在何处。王珂正急的不行,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另一侧晃出来。
她认得是慕容昕的贴身侍卫,上次在点将台救了她一命的那个家伙,此刻也顾不得曾经的恶言,连忙高声叫道:“喂!……”她却是忘记了他的名字。
剑雨从来没有将这样的称呼套在自己头上过,听到一声连头都没有回。
而开始挡住王珂的侍卫却有些恼怒:“此处岂容你大声喧哗。”
王珂不管,继续叫道:“喂喂!大人!官爷!良人!……前面那个俊公子!鹰爪脸!!”随着她开始乱喊,两个侍卫对视一眼,直接动手,将王珂叉起来,预备扔出去。
这个时候,剑雨终于回头,阴恻恻的目光四处扫荡,然后落在一脸迫切的王珂身上:“你,是在叫我?”
王珂惊喜的点头。
他走过去,从头到尾打量了王珂一眼:“这位姑娘,我们见过吗?”
“哎,我就是阿恒身旁的那个……那个亲随啊。”她一时找不到形容词,急迫道,“就是那日,大人在点将台上赫赫威风救下我的啊。不记得了吗?”
剑雨眼眸一怔,从头到尾又看了她一眼:“多日不见,你换脸了?”完全不一样了嘛!!
王珂顾不得他的讥讽,连忙将宁卿的情况告诉他。
剑雨当仁不让应允下来,只是临了郑重道:“不要叫我鹰爪脸。”
当下,立刻派了城里那个残存的老大夫前去诊治,好在并不大碍,但是大夫把脉良久,却忽的叹口气,秋生王珂心惊,连忙问道,老大夫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脸上一派惋惜之色:“这位姑娘,体内寒气太重,宫寒伤身,想必每次月事之时腹痛难忍,倘若加以时日好好休整,他日还有缓解的可能。但是如果继续这样耗费心血忧思下去,只怕子嗣会有困难。”
王珂面色大变,连忙看了看左右,好在并无他人,于是低声恳求老大夫:“我这位姐姐是个苦命人,向来都是为着别人想的多,为着自己想的少,眼下好不容易有一位良人,倘若他知道这个消息,只怕……还求老大人可怜,万万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医者父母心。看这位姑娘也是面善的。老夫这里有几副药单,等离开这里你们好好的将息一番,自然不会有大碍。”说罢,他刷刷开出几张药方,王珂细细看了,然后收起来,送走大夫,又仔细嘱咐秋生此事谁也不能说,即使她的母亲。wWW.ΧìǔΜЬ.CǒΜ
秋生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将头点的像是啄米的小鸡。
两人照看宁卿到了夜间,她用了药,高热退了许多,沉沉睡去,便在侍卫的要求下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冷月如霜。
剑雨喋喋不休的汇报着宁卿的病情,刚刚从外面挟裹着风霜回来的慕容昕揉了揉太阳穴,玉箸在盘子上敲了很久,却没有夹任何菜。
他这厢说完:“大人要不要去看看?”然后巴巴的看着慕容昕。
慕容昕哼了一声:“我又不是大夫,我去看了会好吗?”他声音几分恨恨,“这个女人……”却是将筷子放下,挥手让亲随撤了下去。
“王爷,这菜专门在厨房热着一晚上了,您就夹了两筷子,好歹再用点吧。”剑雨的注意力立刻被慕容昕的身体健康吸引过去,开始喋喋的直谏模式。
慕容昕看他一眼,他立刻闭上嘴,乖乖退后三步。一晚上,慕容昕都在不断的推演和布置,隐秘的信鸦来来回回,他始终眉头紧蹙,到了快要天明,这才站起来。
看他起身却不是往寝房的方向,剑雨刚要说话,慕容昕却有几分疲倦:“我想自己走走,下去吧。”
他绕着都军府的偏厅长廊走了一会,初生的太阳落在地平线上,盈亮一丛乔木,他无端端的想起那个身影,曾经也曾在这样的时候站在军帐口,朝晖勾勒出她的模样,点亮了她的美丽,那样美好的女子,骄傲而警惕的模样。
他的心头无端端生气,再抬头时,却是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宁卿住的地方,守卫见到他,正要行礼,他抬手制止了,然后拾级而上,到了门口,却又迟疑,他想起她的那些话,想起慕容源那让人恶心的笑容,顿时整个人都觉得难堪而愤怒,只恨不得一剑杀了那厮,再将这个女人按到墙上,问个清楚,吻个痛快。
偏偏是她,竟让人这般难以痛断。
但慕容昕多年的喜怒不行于色的克制,即使他的内心已经翻江倒海,表现在脸上,也不过是淡淡抬起了睫毛,冷光微澜。
屋子里有淡淡的谈话声,君子非礼勿听,但是他却没有离开,因为他听见了宁卿的声音。
声音有些嘶哑和疲惫,另一个声音他听过的,是那个叫王珂的女子。
王珂喂宁卿喝了些水,然后又问:“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三王爷吗?”
“深宫侯门,见过我姐姐的结局,便再无这样的念头,而像我父亲那样的男人,大烮再难寻出第二个了。以前只想着可以逃出来,等到逃出来了,又想着跟着跟着吴参军,求的一点点军功,好赎回我的弟弟。现在我的弟弟也被救回来了,我就只想着,这一场仗赢了,带着我的弟弟,找个边城野地,就此隐居。”
“既然这样,你何必还要大费周章弄什么女军?”
“安北城的守卫只有这么多,开城一战的时候,少不得炮灰和肉盾——你我都是在奴籍待过的人,深知那其中滋味,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即使救命稻草,那也好过束手待毙。而且,我一直在想,当年我外祖父曾经说过的,只要速度够快,只要时机够好,他此生为憾的那一仗也不会输。”
王珂还要说话,又听见宁卿道:“文书印章我都交给秋生了。她年纪小,以后我不在这里,你多多照看她吧。”
“幼卿。”王珂低呼,屋子里却是长长的咳嗽,这咳嗽声像是一只小手,抓着慕容昕的心尖某处,不停的揉戳。
他走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一个斥候前来回复最新的消息:“三天时间,四王爷现在还在鸭嘴渡,一共推行了不过三十里。”
慕容昕冷笑:“他就等着捡个大便宜,等我给他送份大礼!”
斥候汇报完毕,正要退下,慕容昕忽的叫住他:“等等,我问你,你可知道宁庄臣此人?”
“前任左相,皇上国丈,后因倾轧族倾……”
“我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斥候愣了一下,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什么样的男人,那自然是从女人嘴里得出的评价,他斟酌了一下:“小人听的坊间传言,宁庄臣直言面谏,又有贵妃女儿为靠山,门生故吏众多,显赫非常,却是非常惧内,他的妻子原本是前朝忠烈将军之后,幼时定下的娃娃亲,后宁庄臣中举,而他的妻子全家却因为前朝旧事翻出,一败涂地,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娶了他的妻子,甚至因此不惜违逆母亲。五年时间,宁氏只生了一个女儿,但是他一直都没有纳妾。被坊间称为第一惧内宰相。”
慕容昕若有所思:“竟是这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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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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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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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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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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