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奋斗在七十年代>第4章 号一更
  潘兆丰这般惊慌失措,饶是潘阳平时足够镇定的一人,也被他喝得眼皮子直跳。

  未待潘阳问前后原因,潘兆丰把雨伞往廊檐下一扔,进门缓了口气就道,“大哥,坏事了,我们的老砖窑塌了一孔,把王有地给埋里面了!我回来之前人已经扒了出来,满脸是血,人倒是还没咽气我直接让士松开车送市里医院,宝忠也跟着一块去了,我赶紧回来通知你,快,别耽搁了,我们赶快跟去市里看看!”

  闻言,潘阳手里的搪瓷缸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张学兰原本在屋里叠衣裳,潘兆丰的话一字不漏的落进了她耳里,张学兰惨白着脸从东头间出来,顺着东头间的门框,一屁股滑坐地上大哭了起来,嚎道,“完了完了,被压在底下,不死也要半残了,兆科这可怎么办才好,我的天啊”

  人半残了还好,大不了他们赔钱给王有地养活家里人,可若是死了那她男人岂不是要去坐牢了?!

  她男人若是去坐牢,让她可怎么活啊,没了她男人,这个家怎么办,上有老下有小

  想到这里,张学兰一阵哆嗦,哭嚎的声音更大了。

  潘阳轰的一下起来,张学兰的哭声扰得她心烦意乱,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呵斥道,“好了!人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你在这哭有什么用,快数五百块钱给我,我先去市里看看。”

  事有轻重缓急,张学兰被潘阳呵斥了一嗓子,不敢再哭了,忙擦了眼泪去东头间的大木箱里数了五十张十块的递给潘阳,道,“够吗?我箱子里还有钱。”

  潘阳卷了这一叠钱,没回张学兰的话,从堂屋门后头拿了把雨伞就匆匆跟潘兆丰朝乡里去了,这个点还能赶上去市区的最后一班车,兄弟两没打顿,一路赶到了市医院,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一院二院三院,整个市就一家大医院。

  兄弟两直奔医院,在急诊中心寻到了姚宝忠和潘士松二人,两人面上皆挂着焦急之色,瞧见潘阳和潘兆丰快走过来了,姚宝忠指指手术室,道,“还在里头,我估摸着应该还有希望。”

  姚宝忠这番话无疑是给潘阳吃了粒定心丸,潘阳长吁了口气,脱了力一般,一屁股坐到了等候长木椅上,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喃喃道,“人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话虽如此,出了这么大的事,也让这三个中年男人够呛,潘兆丰当即出声冲姚宝忠道,“宝忠平时视察安全这块可都是你在负责,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查,要是早查出来,还能出今天这种事?!”

  姚宝忠当即涨红了脸,面带愧疚之色,不停地搓着双手道,“这是我的失误,没管理好安全问题”

  到底是老丈人,潘士松瞧着姚宝忠五十来岁的人羞愧的都抬不起头来了,忍不住出声对潘兆丰道,“三叔,大爷也不是有意的,破窑孔当初盖的时候质量方面就不过关,有年头了肯定早晚得出事,窑厂杂事这么多,大爷一时顾及不过来也是情有可原”

  潘兆丰哼了一声,道,“就因为他的一时疏忽,出了这个事,我们都得替他擦屁股,这下好了,搞不好我们这一年的活都白干!关键碎石厂刚起步,花钱的处多着呢,现在还出了这种糟心事,唉”

  潘阳抹了一把脸,颇有些无力道,“兆丰,现在不是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时候,窑厂不是哪一个人的,是所有人的,出了这种事,我们都有责任,推卸来推卸去,有意思?如果真想说,等王有地出来之后再说。”

  潘阳说话声音不大,可却句句带了刺,她心里窝着火,说话自然好听不到哪儿,潘兆丰说这话是几个意思,现在就开始想推开责任了?

  不得不说,潘阳这番话听得潘兆丰十分不痛快,在他看来,潘阳此举无异是在维护姚宝忠,他搞不懂他大哥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不赶紧把麻烦从自己身上掸开,难道真等出了事之后,他们三个一块去坐牢?

  潘兆丰可不愿白受牵连,家里三个孩子还没一个办事的,哪个不指望着他?

  他大哥想护着姚宝忠,可别拉上他,索性他两是亲家,就让他两去互帮互助好了。

  一众四人干等到快傍晚,手术室的门才从里面打开了,四人忙围了上去,主刀的医生扫了一眼四人,问道,“谁是管事的?”

  潘阳忙道,“是我,有什么事我担着,你只管跟我说。”

  主刀的医生道,“病人全身多处骨折,脑部受到重创,目前还处于昏迷中,有无生命危险还在观察中,若是家属来了,你们通知家属过来找我,随时做好最坏的打算。”

  主刀医生的这番话无疑又将四人推入了无底深渊,潘阳自动将这句话理解了一遍,现在没事,但随时可能会死。

  王有地被推进了监护室里,四个人不是心思坐在病房外头,监护室是无菌区域,外人不能随意进去,目前监护室外头必须留一个人守着,若是出了什么事,随时能签字,随时能交钱。

  反正事情已经成现在这样了,全都坐在这唉声叹气也没用,潘阳对其他三人道,“士松,你开车先和你大爷还有你三叔一块回去,我留这守着。”

  出了这么大的事,潘士松哪能放心留他阿哒一个人在这啊,潘士松坐着不动摊,道,“我不走,大爷三叔要走你们先走吧。”

  就像潘兆丰说的那样,窑厂的安全监工一直是姚宝忠在负责,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至少得负一半以上的责任,亲家没让他一个人承担就不错了,姚宝忠哪还能干出拍拍屁股走人这种事。

  姚宝忠和潘士松都坐着不动,潘兆丰看了两人一眼,最终道,“既然你们都不回去,那我就先回去了,一来给家里带个消息,二来王有地家里人肯定是知道了,我得先去安抚他们,可别再闹出什么事来。”

  潘兆丰说得确实在理,潘阳点头道,“成,你先赶回去,跟王有地家里人先好好说说,他们若是情绪激动,也别跟他们硬碰硬,有什么都等我回去了再说。”

  王有地统共兄弟三个,老大王有田,是他们潘家村有名的大官了,现任县农业局副局长,王有地排行老二,下面还有个兄弟王有银,成天不务正业,抽烟喝酒赌钱,没一样不沾,是户上户下出了名的二流子。

  潘兆丰别的不怕,就怕王有银这个二流子趁机讹诈闹事。

  赶上回乡的最后一班车,到家已经天黑了,潘兆丰哪儿也没去,先直奔了老潘家,果然,潘、姚两家的老人和女人还有孩子都在坐立不安的等消息,老头子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的抽着烟,孟广美和张学兰两个更是在不停抹眼泪。

  瞧见潘兆丰回来了,张学兰忙擦了眼泪,急着问道,“怎么样啊,王有地有没有咽气。”

  张学兰问这话时,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了起来,生怕潘兆丰回给他们一个已经咽气的消息,真要咽气,那潘家姚家这两姓三个男人,没一个能跑得掉。

  好在潘兆丰道,“人暂时没事。”

  所有人顿时松了口气,潘恒春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人没事就是万幸,万幸啊。”

  哪知潘兆丰眉头紧锁,随即又道了一句,“还没度过危险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呐。”

  所有人瞬间沉默了。

  半响,张学兰方才道,“王有地家里人刚才已经来闹一场了,今天是因为家里只剩下我们老不死的几个,还有三两个孩子,但凡有个主事的在家,你当他们不会抄家伙来干仗?唉,别的我不担心,我担心他们打你大哥呐,讹钱倒是小事了”

  闻言,潘兆丰哼了哼道,“我看王有地家也没把他的死活当回事,王有地中午就送医院去了,直到我回来他家都没一个人往医院去,还有脸先过来闹事,要闹事至少也等王有地没事了再闹啊,他们这群人呀,不过是想趁火打劫罢了!”

  潘兆丰分析的一点也不差,王有地大哥王有田一家就不说了,全都搬去了县城,这么短的时间估计还不知道这事,王有地的女人是个二婚的,还带了个孩子,夫妻两人感情如何外边人就不得而知了,二婚还带拖油瓶,单看这一点就能猜到有没有二心了。

  王有地的兄弟王有银,那就更不用说了,往恶毒的方面想一点,巴不得王有地来个瘫痪在床什么的,好坑老潘家一辈子。

  现在已经八点多了,也没谁有心思吃饭,姚祺妹和潘士云两个,一个挺着肚子默默的把晚饭烧了出来,不管他们吃不吃,这饭都得烧。另一个把猪草剁了倒进猪圈,把鸡鸭鹅的食给拌上了。发生眼下这种大事,她们什么忙都帮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家里的活都干好,不再让几个老的操心。

  快九点时,潘恒春让其他两家人都各自回去,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商量。

  韩乃云和她大儿子先回去了,孟广美也要回去,潘兆丰给她使了个眼色,等韩乃云母子两走了之后,潘兆丰对潘恒春和张学兰道,“阿哒,大嫂,我们进去说话。”

  姚祺妹和潘士云都在小厨房坐着,没跟进去。

  四人在堂屋坐了下来,潘兆丰反手把堂屋门给关了,欲言又止,理了理头绪之后,方才道,“阿哒,大嫂,刚才姚家大嫂在,我没好说当然,这事我们也得背着小妹说,让她听到了也不好。”

  潘兆丰看向张学兰,恳劝道,“大嫂,等大哥回来你一定好好劝劝他,这事较真说起来,跟我们兄弟没多大关系,你可别让大哥傻不愣登的往自己身上揽事,姚宝忠出的纰漏凭什么让我们给他承担!”

  听潘兆丰这么说,张学兰瞪大了眼,忙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兆丰你好好说说。”

  潘兆丰把事情跟张学兰说了一遍,末了又着重将姚宝忠监工失责的把柄给挑了出来,对张学兰道,“大嫂,窑厂虽说是我们三个的,可我们平时也是有不同任务,大哥主要管外跑销售这块,我是管机器运作这块,姚宝忠原本只负责记账,可自打大哥请了张家村的后生记账之后,姚宝忠就主要负责监工安全这块了,你说他平时又没什么大事干,就让他巡查巡查,还能出这么大纰漏,不怪他怪谁?!”

  张学兰将事情听了个通透,瞪眼道,“真是这样?”

  潘恒春把潘兆丰的话茬接了过去,把烟袋杆子在八仙桌上敲了敲,不赞同道,“兆丰,做人不能这么做,话也不能这么说,只要窑厂担了三个人的名字,任何风险就得三个人承担,分红都三个人分了,现在出了事就想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这不合适啊”

  “再说了,宝忠跟我们好赖是亲家,我们也不能做的太过分,照你这想法,外人一看就知道,是你兄弟两在联合起来欺负姚家一家人,不成,这事不能干出来。”

  闻言,潘兆丰急得跺脚,道,“阿哒,你是老糊涂了吧?都什么时候了,你这胳膊肘还往外拐?这是小事吗?无论王有地是死是活,他这辈子指定是赖上我们了,谁能有那个耐心陪他一直磨下去?大难临头就该各自飞,现在还说这些大道理有屁用!那是我大哥,我才说这番掏心掏肺的话,换做别人,你当我操那份闲心去管?”

  说着,潘兆丰又对张学兰道,“阿哒糊涂了,大嫂你可得想清楚,出了这事,我们不怨姚宝忠就不错了,还想让我们两兄弟帮他担责任,可能吗?大嫂,你可得好好劝劝大哥啊。”

ωωω.χΙυΜЬ.Cǒ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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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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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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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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