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喜气道将白熊皮上的白毛蹭的所剩无几。禇怀章看着光滑的熊皮,总会幻想到上面的虱子归宿何处?是被磨成了齑粉,还是顺着皮肉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想到这,他觉得自己背部被抓挠的伤口上痒意泛起,不会是虱子在钻噬自己的皮肉吧。没多久,两人将熊皮刮蹭的白净而有厚实感,毫无尸腐味儿,这种方法,和杀人凶手善后遗体而让人分不清被杀者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的举动没什么分别。两人有时也会觉得,是不是这白熊本身一时寻了短见,扒掉自己的皮,吃掉自己的肉,剥出自己的筋骨,然后燃起梭子草烤炙成熟后自己吞下,然后再将熊皮晾晒在歪脖子树上后安然死去的。熊的肠胃,脏腑已不知何踪,骨架上残存的零星碎肉被溪流中的白鱼啃食殆尽,骨架堆在一堆卵蛋旁,因太过庞大而被水流冲不过去,可怜的熊头只剩下银白的骨头,颔骨顶在卵石上发着无趣的呆。有时会有指状大小,羽毛散发着瓷器光泽的鸟在它的眼洞上钻来钻去,啄食着上面还未死绝的寄生虫。
“你知道吗,我身上唯一值得我骄傲的是什么吗?”一天喜气道例行公事地刮擦完自己的背部后,又刮擦净脑门儿上的汗。
“不会是你的脑袋吧。”禇怀章看了他油光可鉴的脑门儿说道。
“也对也不对,但还是不对。”
“不会是你的脖子吧。”禇怀章视线下移,看了看他坍缩在肩胛骨里长度几乎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脖颈说道。
“不对不对!”说完喜气道猛地弹出下脖子,那样子活像一只啄人的鹅。
“那就是你的肚脐眼儿了,没有谁的肚脐眼儿长成你那样,一团肉伸在外面。”禇怀章摸了摸自己凹陷的肚脐眼儿,并用小指在里面戳了几下,以测试深浅。
“不对的,跑远啦。”说完喜气道搓弄了一下肚脐眼儿上突出的肉团,这动作俨然是他的习惯,每日都要摆弄几下。
“不会是你的脚吧,鸭掌状的脚,害得你走路时左摇右晃,像个鸭子一样。”
“对啦!就是我的这双脚啊!”喜气道拍了下膝盖,自己也装出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
“难怪啊,你的造物主创造你就是为了啃食你的脚,对她来说,你的一对蹼掌对她是难得的美味。”
“哈哈,哪有什么造物主,我的出生是天道所致,怎么说好呢,这世界上本没有我,突然上天就创造出了我,虽然本体是一只微不足道的牛虻,但好歹我的出现也为我自己的增加了一些见识,这世界上的光是金色的,云是白的,有时也会变灰,或者带着一层金边,但无论怎样,怎么变化,云还是云,我还是我,云散了又会重聚,我想,我死掉了是不是又会重生,你看,地上的附岩蛛又不见了,也没有人和她们媾.和,可峭壁上的她们只增不减,要不然崖壁上的凇眠枝早就把上面的阁楼砸成破砖烂瓦了。死是不足惜的,难得是啊,死时不知自己轻贱的一生中究竟还有什么弥足珍贵的东西,或许那些附岩蛛根本不懂这些,才不停地啪啪掉在地上。地上的卵蛋也不懂这些,才会被我们敲碎吃掉。现在我懂这些,懂得让自己一生所累的东西是什么,也知道怎样弥补,挽回,知道如何成为一个体面而严谨的修道者,而你竟然告诉我自己和别人豢养的猪狗没什么差别,让我有些寒心啊。”说完喜气道又拨弄了下自己的肚脐。
“可有些东西你还是不清,看不懂啊。”
“若是如此,你干脆把我的脚砍掉好了!”说完喜气道便拂袖而去,跑进一个岩洞里,敛聚了些枯败的干草铺的平整均匀,然后躺在地上睡着了,他蜷缩身子睡觉,双手垫在腋下,双腿缩在一起,身体呈现一个折线状。喝了二斤酒,助其躺下即是眠酣。
那几日,暮云时集,他饮着不知何处觅来的酒,辄饮必醉,脚面上磨出的一层既黄且厚的膙子若月蜡一般,睡的不称意时他会下意识地搔挠脚底板,抠去上面的痒意后便能睡很久,甚至朝来云水间的山岚钻进山洞,搔挠他的脚面也无法将他弄醒。一次,他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再去搔挠时,却发现怎么也捉不到自己的脚,几根手指在黑夜中游弋好久,只触到了一些冰凉黏腻的东西,那感觉如同读过一本书,却不知里面写的是悲剧还是喜剧一般。他也有法,将那些黏腻的东西抹在鼻尖儿上,一丝腥臭驱赶了醉酒培养的睡意,他知道那是不好的东西,或许是自己不小心睡觉时翻滚身体,压碎了地面上匍匐的山跫,其五脏六腑的汁液报复性地裹在其下肢,这么一想,他倒不以为意,又有了打算忘却这般烦恼,继续睡去的念头儿,他摸了摸枕边的葫芦,如口渴的牲口咕嘟灌下几口,酒香如颐,俨然与之前所饮劣酒天差地别,不过他并不在意酒的好坏,饮了便睡去了。
天亮时,裹碎而踏着寒气的梅花从峭壁上卷落而下,飘转至溪流中,腐烂的白熊兽皮上,还有萎为残骨的附岩蛛的尸体上,有些也飘转至山洞间,落在了喜气道的身上,梅花的红韵叠在地上斑驳的红色液体上,让人对云水间的红却多了一种异样的品鉴。
他的双脚消失了。天亮时,当喜气僧意识到这一点时,先是冷静地灌了几口酒,每一口均毫无节制,喝了些许,他大概意识到了这葫芦中的酒绝非自己所打时,又狠狠地将其摔在山洞中的崖壁上,接着便用满是血污的手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没有了脚,他自感矮了半截,出门时发现一双枣木制成的拐杖竖在一旁,这山间也没有人,想必这副拐是供给自己用的,他也不想个缘由,拄着拐到了外面去,一边朴簌着眼泪,一边抬头养眼,看着一水间的天洞上打下来的光,光灼耀目,直逼人心。他定眼看着这些光,似乎感觉一些曲曲绕绕的东西如小蛇一样在光的国度中翻滚,他没有因此而进行浪漫的联想,倒是感觉自己眼中有疾,或许早已像那只白熊一样眼敛上生出了许多寄生虫。
“我自己就是寄生虫所变啊!”一个毫无意义的自揣自摩的想法在他意识中出现。但即使是条虫子,也有取回自己双脚的权利。Χiυmъ.cοΜ
“把我的脚还给我,不管他是腐烂了,发臭了,请把他还给我。”吸够了空气,赏够了天光,他便找到禇怀章要回他的脚,或许是愧意使然,那几日他终日躲着他。喜气道拄着拐,在高低不平的岩石上走了好久才在一个蛋壳中找到了他,发现他时,蛋壳旁有一只尚未成型的死胎,而他蜷缩着身体躲在里面,或许是希望能孵出一些自我安慰感。他神情歉倦,脸面如槁,听到喜气道的声音时将脸埋的更深而不敢与其对视。
“请把我的脸还给我。”
“丢了,找不到了。”禇怀章语气甚快地回答。
“不管怎样,还请还给我,就算此刻它已是腐骨。”
“已经丢了,找不到了。”
“你要我的脚作甚?是要吃,还是拿着把玩?”
虽是拒绝,禇怀章后来从怀里拿出一副残骨,根据尺寸,形状,喜气道判定那是自己的脚,看着从身体中分离出的一部分,他一把夺过去抱在怀中大哭起来,凇眠树上掸落的霜花和梅花搅在一起,临萦其怀。
脚上的筋,肉,脆骨被砍下来,辅以佐料,被其姑姑煮了吃了,对于她来说,他的脚要比熊掌还要美味,而他,也不过是豢养的家豚,长至成熟时供人宰杀的存在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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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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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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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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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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