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本就似黑夜里的月光一样温情常在,像繁茂的草原一样野火烧不尽。
她低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大案。案上,碗里是带着锅气的黄花菜,碗沿上架着双木筷,炉火上,正燃着木柴……这些,都是草木的化身。
她又偷偷瞥了一眼桌旁的少一,这呆子无论在心智上,还是在行为上都是个榆木疙瘩,呆板,同时又透着股即便历经一岁一枯荣也经得起世事变迁的大气。
这次更甚,经冷柯长老那么一激化,少一潜伏着的又艮又韧的草木本性愈发显现了出来……
对面,大口嚼着面片的耿丁似乎看出了咕咕的心理,他比咕咕更了解少一。
从小看到大,自打耿丁从摸鱼子手中接过婴儿少一的一刻起,耿丁就看出来少一有颗寸草之心。
……
草木?少一对草木并不稀奇。这让他一下子想到了甘花溪源头的杉霸公,仿佛又看到手臂上暴起的青筋里有着杉树汁液在流淌,他仿佛又一次听到了自己稳健平实的心跳,因为是杉霸公使他气血两合。
为何杉霸公积聚千年的**能够使自己体内互掐五年多的二股气血调和呢?看来,真像耿丁刚说过的。
少一顿悟道:“原来,水、火与木同根同源,万物出于一,而归于一……我明白了。”
听到少一前言不搭后语,咕咕反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少一看了一眼耿丁,从耿丁平静的表情让他可以确认自己的认知并没有错。
正当少一为自己新的认识而感到高兴时,耿丁将咕咕新斟上的半碗酒给一下子倒掉了。
耿丁的手指猛地向碗边一划,碗瞬间掉了一角。
咕咕始料不及,气恼地改变了称呼:“耿老头你这是喝醉了吗?”
这一唐突的举动,打破了晚饭时的日常对话,咕咕和少一都吃惊地瞪着耿丁。
耿丁倒是镇定自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趁咕咕忙着用抹布去擦桌上的酒痕,他偷偷地为自己又斟了一碗酒。
虽然碗角有损,只斟上了八分酒,可耿丁丝毫不觉得遗憾,反而聊有兴致地用手转动着残缺的酒碗,欣赏来欣赏去,之后,他慢条斯理地一饮而尽,摆出一付心满意足的神态。
伴着酒劲儿,耿丁盯着少一,少一也看着耿丁,爷俩互相点了点头,然后,各自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神思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头脑在急速地运转着,眼前闪现着纷繁的场景:万物有灵,繁情万千……
许久,许久……
突然,少一一阵头皮发麻,随即,他脑髓顿开,高兴得睁开了眼睛,直大喊了出来:“村长,难道你刚才借那只碗,意在于宁缺吗?”
耿丁笑言道:“没错!少一你虽然从小缺了一块心瓣,但是要记住,宁缺!长大后也不要处心积虑去补一个新的心瓣,你当相信自己草木有情,春风吹又生,只要接受现在的身体条件。即便有缺憾,有残缺,也照样可以通过努力入那玄妙之境。
“况且天地本不全,何况生于期间的人呢!?”
少一听到这儿,陷入深深的思索。然后,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耿丁继续说道:“火候到了,就是今夜!快,去拿上你们各自的银杉木,到院子里去。这个时辰属木,是开始修炼的良机。”
……
月光填满了整个院子,犹如白昼一般。
咕咕右手大拇指反复摩挲着手中的银杉木,好像这样,就能让它尽快跟自己磨合、如一。
她终究比少一年长些,在耿丁吩咐他二人拿银杉木时,就已经明白接下来要有一番比试,于是早早开始做起了准备。
不等耿丁发出下一个指令,她就早已把对面的少一给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待判断出对手少一的几处弱点后,方自信满满地放松下来,耐心等待着来自耿丁的指令。
少一被咕咕这番仔细打量给搞得摸不着头脑,他看了一眼耿丁,导师投回来的,仍是怒其不争的失望眼神。
耿丁没有对他偏心,并不因为咕咕能力强而打算事先提示少一些什么。
耿丁见咕咕已经准备好了,就对他二人说道:“你们现在就按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对打给村长看看。不用考虑在意套路招式,把你们的看家本事拿出来,先露露你们的底子。”
这时,少一方恍然大悟这是马上要开打了啊!可先机早已被咕咕抓去了,他只得不进反退,摆开防卫姿势,以迎接咕咕的先声。
少一积极的态度让耿丁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捋着胡子连连点头。
看来,少一在山里的八十一天并没有白待着,虽说先机被咕咕拿走了,可这小子上来一亮相就清楚了自己的强势弱势,虽然少一估量着自己不能保证会胜,但耿丁看得出来,少一自信在胸,正在谋划着、准备着,不肯让咕咕在短时间里轻取。
咕咕瞅了一眼少一弯曲的左膝,断定他重心在左腿上。
先发制人,她小拇指扣紧银杉木,泰山压顶般冲着少一手中的银杉木就是孙二娘式的一砸。
这招佯攻果然让少一中了招,他的重心因躲闪袭来的杉木而瞬间右移。
此时,咕咕不待杉木走到击中目标的一半距离,就右手一个翻转,掉转银杉木,变了攻击方向,直直冲少一右腿膝关节戳去。
就在咕咕认定自己手中的银杉木必定会戳到少一膝关节时,她突然感到,银杉木像是戳在了棉花包上一样,只软绵绵地撞上少一的身体,却几乎体会不到什么阻力。
少一右腿不知何时起,早已变直膝为屈膝,躲开了半寸,让咕咕扑了空,她想收手,但发力过猛已来不及收回力道。
刚才,咕咕太过自信,将全身的力量都逼到手中的银杉木上了,一击不中,结果,强大的惯性让她整个身体重重地拍向地面……
少一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伸出手想要拉起咕咕,倒地的咕咕并不觉得该就此罢手,只见她并不理睬少一的援助,依旧坐在地上。
她扔掉手中的银杉木,化掌为门板,双手奋力拍向地面,借反作用力一个鲤鱼翻身,重新站了起来。
站起后的咕咕并没有急于出手反击,也没有捡回丢在地上的银杉木,更没有抽出挂在胯旁的骨鞭。她的脸上,也没有因自己刚才的失误而增添懊恼。
咕咕严阵以待,她正色的神情给院里增添了不少紧张的气氛。
少一双目锁定手中银杉木的顶端,用余光观察着咕咕的一举一动。
自此,这二人陷入僵局。二人都紧张地看顾着对方,以守为攻,谁也不肯先期暴露自己的招数。
少一将呼吸调至狗熊冬眠般的均匀、迟缓,他让自己的视线和银杉木的一端始终保持在一条线上。
少一既入定,又没放松警惕。
咕咕则开始走走停停,围绕着少一走了几圈,将少一死死地包围于其中,好像在随时寻找一招制胜的机会。
院子里没有风,四周没有任何声音,此时,连甘花溪似乎都紧张得停止了流淌……
咕咕蹙了蹙眉头,心中暗笑:“少一你竟然靠降低心跳的速度来麻痹我的防备?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m.xiumb.com
咕咕脸上的微笑让少一感到丝丝不安,毕竟,他一直是咕咕的跟班。要说心理承受能力,他保准不敌咕咕。
可是,“战场”终究就是“战场”。少一不住劝说自己要抛开平时的唯唯诺诺,拿出勇气来对付咕咕。
一旁的耿丁看着看着打起了哈欠,他料定双方暂不会有所“作为”,咦?!不如趁此良机……
抱坛酒观战,岂不快哉?!
咕咕专心一意,并未发现耿丁已经闯入了她平日里“照管得当”的酒窖。否则,她一定会放下眼前的比试,去专心保护酒坛,让耿丁万万得逞不了。
举坛畅饮,引得耿丁直叹天地悠悠,老骥开怀。
他道:“要我说,娃子们呀!咱莫辜负了这良宵,你们这大眼瞪小眼都足足对峙了三炷香功夫了,何时是个头啊?!照你们这种打法下去,黄花菜恐怕都凉了。”
这二个娃子都是一根筋,不管不顾耿丁的唠叨,全然凝然不动,剑拔弩张地相向而立。
于是,耿丁叹道:“真是一样的蚂蚱,没一个腿长的。不知是谁教出这样的徒弟?!”
自作愤然状地,耿丁是在说给二个娃子听。转身一抹脸儿,他方冲自己露出笑意,心里说:“孺子可教也,嘿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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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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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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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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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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