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火炉,绿蚁焙酒,耿丁和三个长老围坐在火炉旁。
四老一少,五个人长长的影子被烛火投在墙上,影影绰绰的,不怒自威。
门,被一阵风给推开了。
确切的说,在石头堆砌的院落门口,半个月前才被耿丁置办、加固的大木门是被门外的气浪发力一斥,给撞开的。
月光下,一位面目清矍、白发长须的老人衣袂飘飘,立于门前。
老人右手握着一根约二尺长的银杉木。
他并不急于进屋,而是轻轻摘掉头顶的披风斗篷,微扬起头,欣欣然地,将一张刻有岁月痕迹的沧桑面容浴在月光中……琇書蛧
他闭上眼睛,定在那里。今夜,月亮圆,清辉盛。
草房内的人们,远远地透过窗子望向这个立在院落门口的老人,也不问候,也不催促,各自呷着茶,默默地等候着他……
终于,老人“晒”够了月光,他几个健步跨入了草房的厅内。
大堰河四大长老之首,同时也是其中最年长的一位冷柯长老,他今晚这是来迟了。
村里无人清楚他年龄,更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只有他自己知道,就连西山岩洞壁画上描绘的那个久远的猎狩猛犸象年代,距离他的出生也才差出四代银杉树的年轮。
若按辈分排,他该坐在大长桌正面第一把交椅上。可大堰河村的规矩是,无论大小事务,各位的座次一律按先后到会的顺序来排。
冷柯用眼睛微微扫视了一下四周,以目视礼问候了各位长老,然后,很自然地坐在最后一张椅子上。
耿丁吩咐咕咕道:“上茶。”
咕咕深施一礼,开始烧茶,无声的动作好像在云间行走的月亮洒下清辉时明时隐,她的动作时缓时涩,颇有古琴压弦的味道……
茶烧好了,咕咕按照古旧礼举杯齐眉,为客人奉上。
茶香袅袅间,低着头的咕咕听见冷柯深吸了一口弥散的茶汽,赞道:“好茶!”
咕咕抬眼再看手中,茶杯依然在她的手上,茶水邈遁,杯中已空。
柯长老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近百年来,他这是中断腾云之练,第一次回到大堰河村来。甭说九岁的咕咕了,就连村长耿丁也没有见过他几面。
“啪——”,冷长老将一块银杉木放在桌子上。
杉木的木身发白、纹路缜密、线条刚硬,上面一层浓厚的包浆与杉木木质自然地长在了一体……
木皆有品,这块杉木在烛火的照射下发出铮铮铁骨般、锐不可挡的杀气。
“听说少一那娃子得了根银杉木?唉,真是没想到,后生可畏呀!”冷柯探手抚摸着这根溜光发亮的银杉木,仿似不经意地提及。
耿丁正要回答,见长老南尚边说边放下手中的茶碗:“少一这小子运气真是不差啊!?莫非那根木头也是银杉王杉霸公的?!”
随即,南长老又冷冷地补了一句:“可惜啊,即便如此,怕也还是不能改变他废柴的命数。”
火炉内,沸茶发出“咕咚咚——”的声音,穿过火苗,咕咕远远地盯着冷柯那根银杉木。
对比少一从大西山拿回来的那根,咕咕正琢磨着两根的区别,结果,一时间忘记了火边煨着的、对火候要求极严的茶罐。
耿丁看了一眼咕咕,将袖子一挥,桌对面的咕咕遂长发清扬。
这缕滑过咕咕的发梢,吹动桌上的巾帕,抹向罐下的火苗,一眨眼,茶罐下的火变小了。
冷柯慢悠悠地重复:“废柴?!”
突然,冷长老一个推手,将桌案上的银杉木抛给了南尚,银杉木在飞行时撩起满屋的煤灰柴屑……
南尚手一伸,中指和食指将杉木夹住。
冷柯眼睛一眯,煤灰柴屑凝然不动,悬于半空,所有飘起的衣袂转而纹丝不动。
“哗——”
尘屑如星光般服服帖帖地下落到地上,衣袂也重新贴在身上……
咕咕看得张大了嘴巴。
“银杉木果真名不虚传。”南尚爱惜地用手反复摩挲着这根沉重的银杉木:“俗话说‘杉木在手,万金不换’啊!”
“哧——”
黑影一闪,杉木响应着南长老的指令,像一支没有箭头的大箭,径直刺向客厅西侧少一那间房子。
在杉木飞出前的一刹,一向少言寡语的谭二长老好像算好了一般,已然奋力一泼,把自己茶碗中的茶汤泼在了银杉木飞经的半空中……银杉木飞向少一房子的一刻,好似沾上了茶汤,中蛊般听话地瞬间坠落,砸断了就近的椅子扶手。
闪避中的木箫禾长老眼看着杉木于扶手上再度腾起,寻找主人般转了半圈,直回到冷柯身边,啪嗒一声重新落于桌上。
原来,外表瘦弱、实则老辣的冷柯,稳如泰山地收回了杉木。
南尚看到谭二再次扬起手中茶碗的杯口,于半空中接回了刚才泼出去的茶汤,他强压住惊异,叹道:“几日不见,谭兄这架势,看似离破境之期不远了。”
沉默中,谭二低头吹了吹碗里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咕咕瞥了一眼这位比耿丁要年轻许多的南尚长老,心说:“村里都盛传,若不是你姑丈去世早,就凭你这猴急的性子、不稳的功夫,如何轮到你袭了长老之职?!”
耿丁见一时间其他三位长老面色变幻莫测,不禁起身,笑道:“几位老哥哥难得光临寒舍,可别为了区区一根银杉木伤了大家和气。”
冷柯点头,算是给东家耿丁了一个面子。他欲开口说话,眉头先是一颤。
几位长老看到冷柯表情不对,正待垂询,又见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四人也就没再追问。
冷老爷子表情已恢复正常,他双目紧闭,呼吸匀整。
原来,在银杉木回到主人身边的同时,一股奇异的力量随银杉木而来。
冷柯只稍一勘察,便排除了其他四老的嫌疑。
这股沁入杉木的力量有股女子的阴寒之气,没有掩饰好,轻易给露了端倪。
火炉边的女娃子咕咕正镇定自若地用手中的茶刷洗钵,然后,因循着规致一一地拨茶、浸茶、过茶……
此刻温文入定的姑娘,完全不像平日里动如脱兔的她。
冷柯收起五蕴神识的探查,他想,如果不是这气定神闲的小姑娘,那么,或许是少一在对这根杉木捣鬼。
他的视线穿过窗子远眺出去,看得见的只有黑沉沉的孤山之巅、滔滔不绝的大堰河。看不见的远在西山深谷里的银杉林,想必此时杉木林正一如既往地散发着柔密的银光,正如甘花溪上波光粼粼一般。
此时,冷柯的神识已经找到了那个小孩,那个正趴在村头银杉树上呼呼大睡的少一。
经神识诊探,冷柯并未发现他身上有任何能量波动。看来,这孩子虽得了根大西山里的银杉木,却并未掌握如何去借力。
莫非是耿丁九年前捡回来的那个女娃子在打探我的杉木?他微微睁开眼睛,对咕咕讲道:“女娃子,给我再来杯茶。”
冷柯想借这个机会仔细观察一下。因为他知道,手中那根跟随他多年的银杉木将要遇见它的新主人!
“都短短二息功夫了,那冷长老都没有流露出讶异的神情,是不是说明自己根本就没有露出破绽?”咕咕边奉茶,边暗暗庆幸,她认为柯长老没有发现自己刚才探听过那根银杉木。
南尚长老亟不可待地说道:“人都到齐了,请村长公布一下本届晒剑大典主副剑的候选人吧!”
耿丁说道:“其实,不用我说,大家心里也明白,本届晒剑大典主剑和副剑候选人,还将从往年拜祖武练的三个后生——冷娃、南岩和百里奚中选出。这几个娃子过去几年的表现,四位长老有目共睹。
“不过……这次不同于以往,多了一个候选人,就是这个少一,他前不久刚刚完成九九八十一日的大西山独处,应该也有资格被推荐……”
没等耿丁说完,南尚插话道:“是谁推选的他?大家都知道,这娃子连最基本的狩猎都未曾参加过,如何能担起晒剑的重任?”
此时,谭二清了清嗓子说道:“少一是我推选的,南师弟难道忘记了被师父逐出师门的摸鱼子的例子吗?摸鱼子从来没有受过全面的训练,也一样可以有‘别才’,最终成为神医。何况我们千年的祖训,何尝不提倡‘不拘一格降人才’?!”
“祖训,别拿祖训压人!少一就是块废柴,那是大家公认的,并非我一家之言。”
南尚看了看双眼紧闭的冷柯,接着说道:“那孩子虽说得了银杉木,也完成了八十一日的独处考验,可这些不能改变他废柴的命运!”
谭二无声地盯着挂在墙上的鹿首,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是大堰河除了长老之首冷爷和村长耿丁之外最受尊重的人,也是多年来拥护祖训的第一人,真真是位高言重。
一直闭着眼睛的冷柯坐起身来,说道:“把女娃子加进去,替换百里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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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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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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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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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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