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儿还未回來么,都出去几天了,也沒个消息,让人忧心的紧。”
李林德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僵硬着一双狐狸眼尴尬的缩回了手,“娘娘说是回老家祭奠下老丞相,这路不算近,许是耽搁了。待老奴明儿去问问就知道了,圣上安心便是。”
“恩。”
都躺倒床上了,流容闭眼睡了一阵子,忽然就觉得心头揪痛的厉害,只得起身披了件衣裳靠在床头,想了想,便叫了暗处的隐卫进來。
“平乐镇那边可有消息,”
“回圣上,殿下和王爷一切安好。”wWW.ΧìǔΜЬ.CǒΜ
“下去吧。”
等了好一阵子才舒坦了些,流容便又和衣躺下了,将近天亮的时候才睡着。不一阵子便听见外头的敲门声和李林德急促的声音。
还道是迟了早朝的时辰,却不想李林德一进來“噗通”一声就跪了下來,脸上的白粉都哭成一团,“圣上……圣上,娘娘回來了,”
“瑶儿回來了,你为何这副模样,”流容揉揉额头,直觉疲倦一阵阵的往上涌。
“娘娘、娘娘她……圣上您快去看看吧,去晚了,怕是就再也见不着了,”
不等摆驾,流容披上外袍就往后宫的方向跑,远远地就看见倾城阁门口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人,最里头,御医署的御医们齐刷刷的跪着,皆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里头的宫女太监已经哭成一团了。隐隐的还有叫骂声,“哭够了么,娘娘还活着呢,你们给我闭嘴,再哭……再哭就给我滚出去,”末了,这声音也带了哭腔。
流容懵了一懵,怎么回一趟老家就成了这副模样,冲进内殿,便看见里头镏金雕花的大床上,风瑶闭着眼躺在上面,手臂软绵绵的耷拉在床沿。
一身灼灼的红衣恍惚了人眼。
“瑶儿,瑶儿,,”流容握着她的手惊呼。
紧闭的睫毛颤了颤,这才缓缓睁开,见是流容,苍白的嘴唇往上弯了一弯,“我就要死了,圣上答应过我的,可一定要实现,臣妾……感激不尽。”
风家冤案,一定要昭雪。
流容点头,一把便拽了旁边的慕容艳过來,“救她,你要什么朕都允你,”
“救不了。娘娘先是遭刺杀,而后又中了剧毒,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可身子到底是损伤极大的,如今这一掌,更是正中心脉,娘娘能撑到现在已是命大。”慕容艳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一字一句皆是不留情面。
风瑶也不强求,只使了个眼色让屋里所有的人都退出去,这才望着流容道,“我只问一句,圣上对我好,到底是因为爱我,还是因为作为一个明君理应还天下人一个公道,亦或是……替梨王殿下还债,就如同……赤王爷一样……”
屋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忽然间,那双一直凝视着风瑶的视线就移开了,一言不发的看着旁的方向。风瑶嘲讽的笑了笑,“臣妾明白了。平白无故的,谁又凭什么对谁好,白白掏一颗真心。这世上能真正掏心的人本就不多,可怜梨王永远都不懂。圣上,我只求你一件事,天牢里有个人,爱惨了我,我亦是不愿亏欠于他,望圣上能网开一面放他一次,就当是……就当是我最后的心愿,可好,”
流容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点下了头。
“你的家仇,朕会还你一个公道。”
“多谢圣上。”风瑶闭上眼,说话的声音已是疲倦至极,“臣妾累了,要休息,圣上先回去吧。”
往外走的时候,流容听见身后微弱的喘息,声音低哑缓缓吟道,“始到终來皆是债,只得无情才长乐。下世生在布衣家,不入长安不见君……”
风瑶,下辈子,别再生在王侯将相家了。
愿來世安好,一世长安。
是夜,一代瑶倾贵妃薨的噩耗传遍了整个皇宫,所有的文武大臣跪在倾城阁的外头,里头宫女内侍跪了一地,嚎啕的哭声隔了百丈外的地牢都听得见。
令扬沒穿囚服,一身银白的锦袍裹在身上,显得分外单薄。隔着栏杆的房门,他笑笑,“圣上怎么平白无故想到这里來了,”
“你不问朕外头为何哭声震天,”
“生死离合罢了,呆在宫里久了看得多,已不是什么大事。”
流容想了想,终究还是沒将风瑶的死讯告诉他。亲自上前将锁链打开,从怀里掏出件物什搁在他手上,“你的兵符,朕在恣意宫里头拾到的,如今物归原主。”说罢转身要走。
“等等,”
“还有什么事么,”流容转过身來,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即刻便被睫毛遮盖。
想了想,令扬才道,“圣上可知道我是梨王殿下的心腹,包括……丞相也是。如今却还将大权交付于我,圣上就不担心么,”
“先前担心,可如今……当你为了瑶儿背叛梨王的那一刻,不担心了。战场上需要的,正是这种一腔赤枕心无旁骛的男人,懂得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兵符仍旧给你,但要与不要,黎民百姓、江山天下,须得你自己衡量。”
令扬最终还是知道了那晚后宫方向哭声震天的缘由。朝圣殿上,流容亲自要回了大理寺里关于风家的卷宗,展开,用朱笔斜斜画了两道红线,表示此案翻供。
“……风雅华心怀天下、克己尽忠,对其一家冤屈朕心表愧疚,今冤案昭雪,恢复其品爵官阶,令追封风雅华为忠义相,瑶倾贵妃为倾城皇妃,公子风致封四品蕙兰候,钦此,”
昔日冤案,终于得以昭雪天下。
可人已亡,风家再无后人留在世上,这昭雪的一幕,他们始终是沒有看到。
“圣上这是何意,”令扬捧着手中精致的胭脂红瓷瓶,不理解流容为何将这东西搁置在御书房里,并且一下朝就交给自己。“这里头是,”
“风瑶的骨灰。”
流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悲,他伸手抚摸着令扬怀里的瓷瓶,“瑶儿说这世上真心不多,你确是其中一个。先是被作为丞相的私生子流落民间,受尽人间磨难,后又为仇恨伤透了心神,她这辈子从未幸福过,朕希望她死后能得一个真心相待的人,亲自……将她下葬。葬在哪儿,随你吧。”
风瑶的葬礼是在大将军府举办的,开满了大红芍药花的花园里,风瑶穿着初见时浅粉的纱衣,淡淡的唇色,翡翠步摇斜插入发,宛如睡着了般。
令扬捧着件通红的嫁衣,盖在棺中少女的身上。“将军,起來吧,让娘娘早些入土为安。”
他俯身在女子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起身,远远地站在人群后看那水晶做的棺缓缓阖上。最后一点点消失在泥土之下。从头至尾,脸上的表情都平平淡淡的,只有在墓碑立起來的时候,眼里才流露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波澜,温柔的,安详且恬淡。
墓碑上刻了六个字,吾妻风瑶之墓。
坟上栽了芍药花的幼苗,來年开春的时候便会开花,红艳艳的一片,同这花园的每一个角落一样,嫣然夺目。
史书载,流氏王朝第二代君王时禁卫军统领一生娶夫人三房,皆是侧室,并无正妻。
瑶倾贵妃甍世,圣上身边儿总要有个陪伴的人才是,于是这立后一说便在上朝的时候再度被人提了出來。
这回流容沒拒绝,只淡淡的吩咐一切交由礼部的侍郎去差办了。一下朝,便将丞相玉无瑕叫到了御书房。“去平乐镇把梨王殿下和赤王爷接回來吧,告诉他们朕已打算立后,冤案也已昭雪,他们……可以回來了。长安才是他们的家。”
一直隐在暗处的影密卫顾不得君臣之礼,冲了出來,“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殿下……殿下早就已经夢了,属下们怕丞相和圣上难过,这才隐瞒了下來,属下欺君罔上,请圣上和丞相治罪,”
流容眨眨眼,微翘的嘴角像是刚听了个笑话,忍俊不禁似的,却在转身的时候撞上了搁着奏折的桌案,笔架一歪就掉了下來,毛笔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腰腹一阵剧痛。
“圣上,,”
寝宫里,安神的熏香混着淡淡梨花的香气袅袅绕绕,流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安静的仿佛睡着了。
隔着层层的帘幔,玉无瑕在说一个故事,手里的半杯梨花茶凉也的通透。他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听不出半分起伏,可那脸上,已是泪如雨下。
故事的最后,是在一片开满了野花的山谷里,两个人相互依偎着,耳鬓厮磨,直至地老天荒。
梨王的遗物已经整理出來了,除却那些庞大的财产之外,其他的东西不多,可桩桩件件都带了寓意在里头。
一身金绣的华丽白衣,一颗叫做逍遥泪的宝石,一柄凝霜扇。起先,这是梨逍尘的,后來,是江画的。
两枚戒指,一只雪白雪白的猫儿。
一条能绕着腰缠三圈的银白腰链,一个栩栩如生的小泥人儿。
还有一尊梨王令。
除了那两枚戒指和猫儿,玉无瑕将剩下的东西装进一个白玉箱子,轻声,“斯人已逝,圣上不要再去打扰他们了。”
“李林德见风使舵,此人阴险不需要留在圣上身边,來人,将他带出宫,秘密处决了吧。”淡淡的吩咐下去,玉无瑕丝毫都不避讳,一双宁静的眸子只深深地望着纱幔尽头那人。
“……从今往后,我会好好辅佐圣上,正如梨家世代的使命,心怀天下,善待苍生,守护这一片太平盛世。”
玉无瑕还说,梨王守护错了,她只一心装着圣上和他的皇位,因此轻待了天下。若非一开始一心要帮圣上稳固皇位,她便不会一错到底。而她犯下的错,他愿意用一辈子就弥补。
不为别的,只为伯乐之恩。
打那儿之后流容就经常做梦,梦里一个雪白衣裳的女子站在灼灼盛开的梨花树下,弯着眸子对他笑,总是一脸幸福的模样。然后那画面就变了,血红血红的,血液如瀑,铺天盖地的将一切都吞沒。然后江画遍体鳞伤的跪在地上,脸上的“娼”字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她裂开嘴,“流家的帝王,果真世世代代孤单啊……”
然后他就醒了。
一模一样的梦境,如此循环往复,一晚一晚的折磨。
生不如死。
这一点一滴,玉无瑕都看在眼里,他说,“这是对流家人的惩罚,先皇如此,圣上也是如此。怨不得旁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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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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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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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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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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