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的严寒,足以让任何人都望而却步,就连花柳巷中的那些窑姐儿,都收敛了平日的香艳,将勾人心魄的酥腻掩盖在厚厚的冬衣之下。
高墙之内,红炉绿酒,拈梅唱瑞。
高墙之外,卖炭翁冷,犹愿天寒。
“吱——”
破草屋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窜进来的风雪引得屋内的一群响马一阵发颤,都停了嘴上的吃喝,面露不满地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个满身雪泥的乞丐,脸上多处青肿,身上层层叠叠的褐衣已被雪打个半透,两耳和鼻尖冻得通红,喘息间呼出阵阵白雾。
他把门紧紧关上,想对着围着地炉的四五个凶恶汉子笑笑,结果因为嘴角干裂,笑起来颇疼,反而扯出一种古怪的表情。
“各位大爷,小子是过路的,无奈外面风雪打湿了衣裳,想借火烤烤,请各位大爷行个方便。”
那响马头子瞧都没瞧他一眼,伸筷子在地炉上的锅里夹起好大一块羊肉,嚼得啪啪直响,其他人对视了一眼,也都装没听见。
那乞丐见没人理他,自感无趣,随便找了个墙角窝着,脱下被打湿的外衣,抱着膝盖,眯着眼听外面呼啸的风声。
很像一个乖巧的小男孩儿。琇書蛧
过了一会儿,一个响马忽然低声道,“哎,大哥,你瞧那小子。”
响马头子不以为意,“看什么,又不是什么白胖婆娘,染了病的一个臭乞丐,杀了他都嫌脏了刀,有什么可瞧的?”
“不是,你看他手上,他手上那个扳指。”
众人一听,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那人倚在墙角,手上正把玩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扳指,一边把玩一边痴痴地笑,只是笑得极控制,生怕牵动了嘴角的伤口。
“喂,小子,把你手里那东西拿过来看看。”
小乞丐被吓了一跳,视线不停在扳指和那群响马的脸上摇摆,内心挣扎了半天,还是将扳指递了过去。
“看,看完了得还我。”
众响马细细摩挲着这温润如玉的扳指,默契地各自对视了一眼,眼中均放出抑制不住的贪婪,嘴中狞笑道:
“嘿嘿,还,肯定还......等下辈子再还!”
噌一声出鞘声响,寒芒乍现,一个响马扔了手中的筷子,举刀就朝小乞丐的脑袋劈去。
噗呲——
硕大一颗人头应声而落,在地上乱滚一气,腔子上喷出的鲜血,将室内的色彩调和得醒目了些,但和外面的银玉世界相比,显然还是不够吸睛。
众响马脸上的狞笑逐渐僵硬,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恼怒和不可置信。
“草,他,他把老四杀了!”
随着一声惊呼,小乞丐脸上的忸怩不安肉眼可见地变成了颇有深意的苦笑。右手食指上,那形似扳指的绕指柔剑正在指尖上悠悠自转。
乞儿低头瞧了一眼老四的尸身,似乎被他尚在脸上的狰狞表情逗笑,嘴角一咧,干裂的嘴角瞬间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哎哟,好疼好疼......”
他尚还闭着眼,就感觉到右脑顶飞来三柄砍刀,既快且狠,刀刃渗出的凉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右手一抖,绕指柔剑顺势而出,转瞬间屋里胳膊横飞,三个响马一人断了一臂,瘫在地上杀猪般地惨叫。
“妖,妖术!”响马头子惊呼一声,瞳孔一瞬间缩到了最小,满脸的横肉,此时却都颤抖起来,双腿瘫软,脸早被吓成了猪肝色。
连刚刚喝的二两黄酒,都化成了冷汗流了出来。
乞儿却是看他都不看一眼,只死死盯着锅里的羊肉萝卜,喃喃道:
“不就烤个火,早答应至于搞成这样么?”
“不至于不至于呜呜哇......”
“滚。”乞儿顺着门口的方向扭了下头,“我这人爱清净,不想看见你们几个。还有,记得把胳膊捡起来。”
“什,什么?”
“我说把胳膊捡起来,把胳膊捡起来!”
“是是是,这就捡这就捡...多谢小仙师,多谢小......”
那响马头子扶了三个响马,刚要颤颤巍巍地推门就跑,却忽然被乞儿叫住,四人顿时心里生出一丝绝望之感。
“那还有个死人,也带走。门口的几匹马烦请给我留下。”
四人一听,心中刚提起的石头又放了下来,点头如捣蒜般架着老四的身子,捧着老四的脑袋,屁滚尿流夺门而去了。
这乞儿拾起一双筷子擦了擦,夹起块羊尾巴油吃得不亦乐乎,脸上渗出一层热汗,顺手一擦,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此人正是江舟。
当日他和吕蘅自云端坠落,吕蘅不知去向,他却是掉进了一片大湖之中,被冷水一激,当即又昏死过去。
好在他急中生智,临昏死前向自己身上贴了数道凝冰符,这才顺着水流向东飘去,两天两夜后才醒转过来,又过了一天,冰块才堪堪化开。
上岸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是到了一片渺无人烟的深山之中,正好在此疗伤,并躲躲百兵门的追杀。
毕竟,无智上人可算是死于他手的。
每想到此,江舟背后就一阵疼痛难当,他眉头紧皱地服了两颗清毒丹,才觉得疼痛稍缓一些。
“这无智上人的火红蒺藜当真厉害,居然还喂了奇毒。虽然伤势所有好转,但若毒性不除,恐怕我也活不了多久。”
他突然笑了笑,看着手中的清毒丹。
要不是张立临死前给我的这一袋丹药,仅靠我那几个瓶瓶罐罐,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抑制住毒素。
想到张立惨死密室,春来葬身无智上人手下,黄老不知去向,江舟不禁一阵黯然,嘴中的羊尾巴油似乎也没了味道。
他沉默了半晌,才怅然地叹了口气。又吃了几块羊肉后,他心念一动,放出鼠群,摸着这些小脑袋,微笑着喂给它们了小半锅羊肉。
在深山里疗伤的这段时间,可是多亏了这些小鼠为他拾野果,打野兔,才让伤势颇重的他免受口腹劳苦,一天天的好转了起来。
既然静养已对他的伤势无甚帮助,他躲在山中也不算是长久之计。
为了避免引人耳目,他特意寻了几件破旧衣服囫囵套上,又朝脸上打了八九拳,扮成个乞儿模样混进了流民队伍,并不忘时时刻刻运转着敛息术。
就这样走了半个多月,确定没人追杀后,才脱离流民来到这里。
一阵寒风忽然从破壁缝里透进来,吹得江舟不住寒噤,忙喝了两口响马遗落的黄酒,醇厚的暖流顿时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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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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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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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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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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