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润鹤低下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起。
“你说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直都没有人来,陈润鹤就带着几个师兄弟从侧门出去看看情况,可一回来就这个样子,脸上神情复杂,问也不出声。
“你不说我就去问小七他们。”
凤鸣楼站起来直接往戏台子前面去,陈润鹤伸手想拦,却没能抓住她。
他实在不敢跟她说起外面的惨状,整个陵城,早已化为了炼狱。
“小七!”
凤鸣楼跑到前面,看到老班主和其他人都在,她脚步迟疑了一下,却还是问出来,“外面到底怎么了?怎么一回来你师兄连话都不说?”
站在老班主旁边的小徒弟也低着头,脸色十分难看,白得比擦了粉还要白。
他难为地开了口,“师姐,咱们还是把戏台子收了吧,不会有人来了,就算是在这儿再摆一天,也不会有人来的。”
“为什么不摆?没人来,难道唱给鬼听?”
他们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把凤鸣楼气得不轻。
另一个小徒弟忍不住说出来,“师姐,人都死了,那外面尸体摞了一层又一层,扬子江里都快被尸体填满了!”
“那群畜生根本就没人性,他们在不停地杀人,就绕过咱们袭庆园,周围商铺里的人都死绝了,哪里还会有人?”
“师姐,撤了吧,刚刚老班主说实在不行咱们就趁黑逃出去,现在能保住命才是最要紧的!”
几个小徒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他们年龄都不大,刚才跟着陈润鹤出去那一趟,见到的场景,足够让他们心惧一辈子。
所以现在一个个全都着急着想要离开。
“别想了,现在陵城根本就出不去。”
逃进袭庆园的四个女学生现在也都换上了粗布衣裳,她们甚至连那一头长发都剪干净,乍一看上去,像是四个脸蛋白净的小子。
年龄大些的女孩走上前,认真地跟所有人说道:“那些鬼子早就把城门都封上了,现在的陵城就是个死城,他们一开始就占据了医院,杀了大部分人以后,他们就在医院,等着其余的人自投罗网。”
“他们是在屠城。”
“那那些守城的呢?当官的呢?他们都不管吗?”
小七有些激动地追问女孩,女孩却苦笑一声。
“那些人也死了,他们挡不住鬼子的飞机大炮,早就死在城墙上了,如果不是他们苦撑两天,城里这副惨状,早在两天前就出现了。”
听着他们的话,凤鸣楼难以置信。
她看了一眼侧门的方向,直接冲了出去。
“鸣楼!”
老班主喊了一声,没能叫住凤鸣楼,他闭着眼长叹了一口气。
跑出侧门,凤鸣楼来到大街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忍不住全身发抖,恐惧从心底里蔓延开来。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尸体还是尸体。琇書蛧
有刚死的,有腐烂的,有身首分离的,甚至有的被压成了一滩烂泥,面目全非。
空气中到处都是腐烂的臭味,还有开枪后的火药味,以及烤肉的味道……
那种混合的味道直冲鼻腔,凤鸣楼紧皱着眉头,终于还是受不了这刺激的味道,扶着墙“哇”一声吐出来。
胃里在翻腾,凤鸣楼脸色十分难看,盯着大路上一队又一队走过去的东洋鬼子兵,她咬着牙,咬肌绷紧,手死死攥拳。
黑色的眼眸中尽是愤恨和怒意。
怪不得。
怪不得北原苍会跟她打那个赌。
怪不得他会那样胸有成竹。
是啊,人都杀完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来看戏?
凤鸣楼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至今袭庆园还安然无恙。
她是袭庆园的明珠,亦是陵城的明珠。
而北原苍现在就是要把她这颗明珠摘下来,放在他胜利的桂冠上。
让她凤鸣楼,为这场胜利高歌。
“不是东西……畜生!都他妈是畜生!”
凤鸣楼第一次难以抑制地骂出声,浑身都气得发抖,几乎要失去理智。
忽然,一只手从后面牵住了她的手。
陈润鹤追出来,把凤鸣楼拽回了袭庆园。
“你疯了!现在这种情况冲出去,是要找死吗?”
陈润鹤被她吓得不轻,忍不住声音提高了些,凤鸣楼却突然扑进他怀里,低声啜泣,接着大声哭泣。
“都好好的难道不好吗?为什么要发生战争?他们为什么要入侵进来?他们难道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父母吗?”
陈润鹤紧紧抱着她,任由她哭喊发泄,沉重地叹息一声。
“强盗是没有人性的,不要去问为什么,有些事,是没有原因的。”
“可陵城就该遭受这一切吗?”
陈润鹤没有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毕竟这世道,哪有什么该不该的呢?
回去戏台子前,凤鸣楼脸上的妆都花了,但她毫不在意,连着眼泪一抹,稳定心绪走上前去。
见她回来,小七和几个师兄弟立刻上前。
“师姐你可回来了,师父我们都商量过了,明天晚上北原苍的戏,不唱了。”
“就是,大不了就是一死!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我们又是一条好汉!”
几个小师弟都慷慨激昂,一副决心赴死的模样。
就连老班主都撑着拐杖站起来,看着凤鸣楼,语重心长地说道:“鸣楼,我仔细想了一下,反正这陵城也出不去了,不如就待在这儿,他们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愿意留下的就留下来,不愿意的,就自己出去找生路吧。”
“袭庆园护不住所有人的命,现在这种情况,各自逃生吧。”
老班主摆了摆手,其他站在后面的师兄师弟们都脸色各异,低声窃窃私语,不知道都在商量些什么。
凤鸣楼看过众人,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开口说道:“这戏咱们唱,但唱的不是‘贵妃醉酒’。”
老班主不解,“那是唱……”
“师父,别忘了袭庆园可不止有‘贵妃醉酒’一绝,咱们袭庆园出名的,可是双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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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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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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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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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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