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已经重重摔倒在地。
“今天算你过了。第一次承重,撑到四十五分钟不错了。”
罗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随后,乔卓突然感觉身上一轻,定睛看去,铜铁铸件已然解体。
罗铭将他拉起,并搀扶乔卓出了道场。
“你和我儿子,有六七分相像。”光阶上去时,沉吟半晌,罗铭对乔卓道,“如果他能长到你这个年纪,那应该会更像。哎……”
乔卓这才感觉罗铭真正对自己敞开心扉。
“罗叔,实在是对不起。前面没有搞清楚状况,一时冲动,就把您弄伤了。”
出于礼貌和回应,他忙道。
“没关系。你的潜力相当大,按照你这股势头,三个月结束后,一定能轻松应敌。”
“多谢罗叔。”
—————————————
上去之后,乔卓发现此时天还没黑。——也是,他从进去到出来,顶了天不过一个半小时。
现在正是下午三四点,阳光明亮但又带着些许柔和,不似下午头两点钟那般刺眼的炽盛。乔卓由于方才承重,四肢酸麻,不能长时间站立,上去之后不久便在一楼沙发坐下。
这种非病痛的四肢乏力,上一次感受还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
最近的一次,应该就是晨练头一天跑完两千米后的类瘫软状态。
乔卓不禁失笑,成为镔士果然要经受非同常人的艰辛。
但是他从来不会被眼前的任何困难吓倒,最多只是会惊讶而已。
所以,他反而往往能够在别人都觉得困难时渐入佳境。
向窗外望去,大宅背部、院子远深处,不知从什么方向飞来几只小鸟。它们落在草坪上,悠闲地四处转悠。
而在一旁石桌石凳处,则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占用着。
此刻,她正在埋头看书。
乔卓拖着身子,步履缓慢地来到石桌旁。
“原来你在这儿。”乔卓打招呼道。
“哟,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全身而退了?看来进步不小。”
“看什么呢?”
姜时晴见他发问,便将封面面向乔卓。
乔卓定睛一看,竖排繁体书写的《道法集注》。随即便心知姜时晴在天赋过人的同时,亦保持着温习拓新的习惯。
“这里面的法术,你都会吗?”
“还没到那种程度,”姜时晴道,“但已经学会八成以上了。”
乔卓不禁有些心生崇敬。
从那时候起,她就是一个完美的存在了吧。
对人对事都很温和,非必要情况面上挂的都是一副灿烂的神情,也不怕吃苦,多么困难的题目题型都愿意钻研,并且乐于助人,聊天也是什么话题都能聊得来。
更重要的是,她似乎真的是那种天赋型选手,做什么都能很快学会。
而相对于她,自己就很不完美了。
不仅出身不好,父母也对自己冷淡,基本上从来不过问。因此什么时候都需要自己怀疑自己、自己透支自己,以保留清醒、保持进取;否则,就更将泯然于众人。
在那几年,他甚至一连几天都没有舒缓的表情。
他始终都忘不了姜时晴那时坐他前排,转身的时候看到皱眉读书背记重点的自己时,那从静好变为惊诧的表情。
那次她跟自己说,没见过做事这么拼命的人。
那时的自己,也只是笑笑。
不料,多年后她仍记得自己,原因是自己与一般人不同。
不同,但是又有多好呢?
所以自己才时时刻刻想要斗争。否则就没有理想中的生活。
而当他踏入镔士的大门后,就更加笃信了这一点。
因为他将捍卫的,从此不再只是他自己。
除灭魇乱,在这一代究竟艰险与否,他还尚未得知;但是,他早已做好觉悟。
也是在同时,他想起一件事。
“正好你我都有空,问你个前面被我忽略的问题。”
“说啊。”
姜时晴从书中探出脑袋。
“你前面说,宸极玄剑遇主,当世魇乱才会发生;那么,罗叔的儿子,难道不是由于魇而死的吗?”
姜时晴闻言一怔,思忖一阵道:“想知道原因吗?”
“那是当然。快说。”
“疯狂星期四,V我50。”
谁知姜时晴的回答却毫不相关。
“你呀,真的是……”乔卓不禁埋怨。
“怎么样?你帮我买,我就告诉你。”
姜时晴此刻,脸上一股拿捏住了的表情。
“小乔你别理她!”岂料不远处一个儒雅的声音传来。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姜畅弘拎着一大袋东西走来。
“我就知道你要刁难人家。”姜畅弘佯瞪一眼道。
“你还知道我今天想吃K记家的汉堡炸鸡。”姜时晴却是一脸胜利的神情。
“说了多少遍了,女孩子吃这些对身体不好。”
“那我也没见胖啊。”
姜畅弘无言以对。
确实,在乔卓印象里姜时晴一直喜欢吃东西,但却也一直不长胖。
“哎,对了,正好我爸来了,你问他。”姜时晴在将手伸进袋子的同时道。
“董事长,晚辈有此事想问。”乔卓点点头后,面向姜畅弘问道。
“好的。”姜畅弘坐下后应道,“你是想问罗叔他的儿子是否死于魇乱对吗?”
“对的。因为您和时晴前面跟晚辈的说法是,当宸极玄剑与宸极剑主相遇,当世才会出现魇乱。结合前面您还说过的,只有历史的特定时期,世上才有魇乱发生的表述,晚辈觉得似有冲突,难以理解。”乔卓道,“本来我是认为,宸极玄剑与剑主的相遇,也是历史上的一个特定时期,所以引发了魇乱,只不过是在当世而已;但罗叔的儿子,离世的时间却是在九年之前,再加上说是出任务的时候没的,那个时候我和宸极玄剑根本没有相遇,但还会发生魇乱,晚辈着实不解。”
姜畅弘听了乔卓的分析与提问连连点头,开口道:“小乔,你真是一个善于思考的孩子。不错,罗叔的儿子就是因为魇而死的。”
“那不应该啊……”
“你很奇怪,为什么在宸极玄剑发出异象之前很久,魇就出现了,是吗?”www.xiumb.com
“是的。”
“其实,魇自古以来便一直存在。”姜畅弘沉吟片刻,应答道,“每时每刻,都有与魇共存的可能,只是它们大多数时候不活跃而已,所以镔士和法师在这一情况下也能更好地诛灭魇乱,使民众安居乐业;而历史上特定时期出现的,则是被史书所注意的大规模的魇乱。只不过为了不引起民众恐惧,它们通常被改换面貌,这才存在于后世阅读的史册之中。”
乔卓闻言,亦连连点头。
“晚辈明白了,谢谢董事长。”
姜畅弘微微颔首,随即正色道:“其实,这个问题本想等你出师前后再跟你解释,怕你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所以暂瞒了下来。”
“毕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人和魇共存的世界,这一事实是十分残酷的。”乔卓耳边,只闻一句黯然,“你别怪我和时晴。”
“怎么会怪呢。”乔卓摊摊手道,表示不在意。
“因为宸极玄剑和剑主相遇之时,就代表大规模魇乱将要发生,非同小可。”
姜畅弘下一句补充,却令乔卓有些胆寒。
确实,自己与宸极的相遇、此前姜时晴不惜发怒也要将自己带来的举动、罗叔那隐藏在敌意后的期望,都证明此次事件不同寻常。
“没关系,我会成为一名合格的镔士。”
乔卓只应一句,眼神中已是答案。
姜畅弘从他眼中读出了坚毅。
“好了,你们早点回屋,天马上黑了,冻着了不成算。”
他关照一句后,便起身离开,向大宅内方向走去。
乔卓与姜时晴二人目送姜畅弘离开后,乔卓率先道:“下次一定请你。”
说完,他嘿嘿一笑。
姜时晴吃着汉堡,用十分微妙的表情打量着他,轻哼一声。
“你小子,真是个人精。”
“别这么着急嘛,瞧你,刚刚说话都含混不清的,嘴里都是东西。”
这次是乔卓满脸乐呵。
但令乔卓没有想到的是,眼前人却低下头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到姜时晴的嘴角似乎挑了挑。
乔卓用行动去岔开关注点,往袋子里试探性地伸手。
但几乎是下一秒,他的手腕便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扼住。
“哼哼,男孩子吃这些对身体也不好。”
姜时晴不知何时已经抬头,一脸狞笑道。
“哎,我又不是女孩子那么爱美,所以多吃点也无所谓。”
不料乔卓发言更是重量级。
姜时晴在他手腕手背交界处轻轻拍了一下,便也不加阻拦。
—————————————
当晚,乔卓回到房间后,睡前再次浮现出下午和罗铭过招时的情景。
此后的近一个月时间内,自己手脚上都要被安上那笨重的铸件,虽然拳力大幅提升,自己在喝过两次百草之后体力亦有质的飞跃,但是毕竟双脚也有那铜铁质地的束缚,移动就变得极为困难。加上罗叔对自己说过的,现有阶段需要正视自己不能直面对敌的不足,使得他只能硬碰硬。
等等,硬碰硬?
乔卓似乎发现了什么,便顺着这层思路往下展开,恍然大悟。
是正面对敌,但罗叔想要我领悟的,绝不是硬碰硬。
第二天下午,乔卓进入道场后,那沉重的感觉一如昨天。
但与昨日不同的是,他已洞明罗铭的真正用意。
“罗叔,你的意图,已经被晚辈看穿了。”
“哦?什么意图?如何看穿?”
对方倒是饶有兴味。
“那就让行动和事实来说话吧!”
乔卓提高声音道,同时挥动双拳。
但与先前不同的是,他并未等待罗铭攻来,而是咬牙拼尽全力挪动双脚,向罗铭冲去!
“招路轻佻,也就是力量不足,只能运用速度,加以其他条件,共同促成获胜的概率;但您又在我双腿安上这铜铁铸件,那么就不仅仅是让我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强化拳力了。”在近距离对上罗铭的当下,乔卓道,“结合您所说培养我正面应敌的能力,那么就必然也要训练腿部的协调性也就是……”
罗铭格挡,迎面又来一拳,乔卓制住他后继续道:“在正面硬碰硬的同时,保持高度的机动性……”
“好小子,说下去!”罗铭运转自身功法,将双拳凝聚起异能,对乔卓的拳力进行反制。
“甚至用速度加成力量……”乔卓话音刚落,已继续利用前冲的惯性挥动铁拳,“或者用力量加成速度!”
第二句话说完时,乔卓又猛蓄劲力,以最快的速度向罗铭挥去第二拳。
“果然是董事长和姜老看中的人,”罗铭受到乔卓全力攻击,却及时运用功法,并未中伤倒下,“居然悟得这么快!”
乔卓亦不骄不躁,而是继续摆好起手式,预备下一轮的对招。
“晚辈不敢,只是倾我全力而已。”
两人相视一笑,但转瞬间又皆怒目大喊,向对方冲去。
乔卓明白,自己已逐渐步入正轨。
剩下的,就是久久为功。
……
一处深暗的室内,渐渐明亮的烛焰从远处掩映出一个人影。
“奇怪,那里没有,那只能是这里了?”
这处密室十分宽广,且几乎布满古朴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年代的书籍。
“说起来,那套文谱也放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此人自语道,“我找起来才这么麻烦!”
这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声,显然她在此找寻已久。
“那个笨蛋,不知道你多久才能拿到这书,但我今天,可是帮你找了整整一下午……”
她脸上手上,此刻已经沾有相当一部分灰尘。
但在这略显狼狈的表面之下,椭圆脸的弯月眉间,神情却丝毫不减决意。
她仍是不顾,自言自语间,继续找寻着某一本典籍。
“怎么还是找不到啊!!!——”
约摸一刻过后,她终于忍不住疲倦,坐在地上叫道。
“真是的!”
正在她埋怨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声响。
她立即警觉地起身,根据刚刚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进,终于看见地面上多出了一本不大不小的线装书,想来就是刚刚掉下的。
她捡起地上的书册,拍拍上面的灰尘,用手中那形貌特殊的酒精灯状物件对准这本书照了照。那发出紫红色烛焰的一方,是类狮子口状的喷口。
“呜,终于找到了啊啊啊啊啊啊……”
她确认之后不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彻底放松下来,似乎了却一桩心事。
“哼哼,乔卓,你小子有着落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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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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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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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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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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