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林匹斯山巅,神殿的大门已向他敞开,持着金手杖的墨丘利,扇动脚踝上的翅膀,轻捷地穿行在前面,不时回头,示意他跟上,此时这位商业保护神的面上也会透着商人那种客气热情甚至带点儿奉迎味道的笑意。
他就跟着神使,御风而行,泠然善也,脚下层云掠过,日月星辰各就其位,延迎道旁,远远望去,前方的神殿里,坐着众神之王朱庇特。
神王唤他近前来,坐在自己身畔,与他握手。这样的殊遇让他有些惊异,一时间无所适从,但心绪很又快恢复平静。他是恺撒,盖乌斯·朱利乌斯·恺撒,罗马的终身独裁官,作为人界的至高者,应该当得起神界的至高者的礼待。
忽然间,朱庇特的脸变得模糊,神殿也开始晃动,眼前的景象如同有人将石头丢入水中,倒影随之摇曳凌乱,直至混沌一片。待得一切恢复平静,眼前的殿宇、云霞和神祇都已不见,只剩卧室的大理石穹顶……原来适才是在梦中,回想起梦境,恺撒怅然若失。
1
恺撒梦见朱庇特的这天,是公元前44年3月15日,距离他56岁生日还有三个多月。此刻他独自躺在床上,身边没有妻子卡尔普妮娅,也没有那位艳名盖世的情人——埃及艳后克娄帕特拉。年轻时风流成性男女通吃的恺撒,近年来兴趣已不全在肉欲上,倒不是因为年齿渐增,而是拥有太多权势经历太多享乐之后,他已开始追求更诱人的新目标——不朽。
这个命题,大约人人都曾偶尔念及,但不同于其中绝大多数人远眺华厦式的遐想或瞎想,恺撒确有资格将“不朽”作为一个切实的目标来思考——罗马建城以来的七个世纪中,也许还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接近这个目标。
恺撒出身名门,家族血统据说可以追溯到美神维纳斯;公元前84年,16岁的恺撒以朱庇特祭司身份进入公众视野,弱冠之年就随军东征小亚细亚,因功被授“公民之冠”;此后历任司法官、度支官、营造官,每个职位都政绩斐然,也曾赴任共和国边远省份西班牙,镇抚当地蛮族;公元前60年,40岁的恺撒已成罗马政坛第一序列的人物,与另两位军政大佬克拉苏和庞培势成鼎足,一番纵横捭阖,三人缔结“(前)三头同盟”,共同制衡久为大贵族派把持的罗马元老院。
缔盟次年恺撒首次当选执政官,但他自知羽翼未丰,很快明智地抽身北上高卢,开辟自己的地盘。史载,行军中恺撒很少乘马,多是与士兵一道徒步负重[1]。公元前58年起,九年之间栉风沐雨戎马倥偬,军旅踏遍高卢,还曾跨海登陆不列颠,拓地凡六十余万平方公里,不知多少骁勇的蛮族首领在他面前俯首。
此期间庞培和克拉苏也分赴西班牙和叙利亚。公元前53年克拉苏在东方阵亡,他的死让三角形的稳定结构不复存在,余下恺撒与庞培这对宿命之敌直面彼此。恺撒曾娶庞培之女庞培娅为续弦夫人,庞培娅不幸早逝后他仍试图维系与庞培的亲密关系,这一回干脆翁婿对调,恺撒将自己的独生女儿嫁给了庞培。但无论关系怎样变化,政治联姻从来都不会让两个枭雄真正合成一家。公元前50年恺撒高卢总督之职任满,已和庞培达成一致的元老院敦促他交出兵权返回罗马。
此时恺撒面临着人生中最大的抉择:或是遵令自解兵柄,归国安享退休生活,同时也就此淡出权力场甘老林泉;或是行险一搏,以背负叛国罪名为代价,问鼎罗马世界的至高权力。
次年一月,恺撒做出了选择,他回了罗马——带着他身经百战的军团。大军渡过山南高卢与罗马本土的边界卢比孔河,河水清浅,一鼓可渡,但踏出渡河的一步却意味着将再不能回头,恺撒感慨地在忠诚追随的军队面前声泪俱下。后世剧作家为此情此景配了一句格外贴切的台词:Aleaiactaest——骰子已掷下。[2]
恺撒雕像
这场豪赌,恺撒最终赢了。此前打遍地中海的庞培也被他的大胆与高效震慑,不敢在意大利本土直撄其锋,退往他自认根基雄厚的东方,以为还能卷土重来,却不想一招棋错,恺撒先于当年8月闪击西班牙打败庞培之子,兼并其部众;公元前48年,又掉转马头东征希腊,经过两场苦战,在该年8月的法萨隆战役中消灭庞培主力,后者逃亡埃及寻求庇护,却被埃及人割下首级,献给追踪而至的恺撒。公元前47年恺撒从已臣服的埃及出师北上小亚细亚,在今土耳其境内的杰拉轻松击溃博斯普鲁斯王法尔纳克。曾写下《高卢战记》等鸿篇的恺撒此时已不屑铺陈笔墨,他驰书罗马元老院,只有简单的三个单词:VENIVIDIVICI——我来,我见,我征服。
接下来恺撒又用半年时间肃清了北非和西班牙的敌对力量,公元前46年七八月间,庆祝恺撒在高卢、埃及、杰拉、北非历次胜利的四场凯旋典礼在罗马城连轴上演,盛况空前。罗马人意识到,他们的共和国有了一位旷古绝今的新主人。
早在公元前48年,刚从高卢返回罗马的恺撒已被任命为独裁官,任期10年,此时元老院更不吝将包括终身独裁官在内的各种官衔和尊号一并授予这个不久前还被他们宣布为“公敌”的人。他成了第一位和平时期仍保有“统帅(Imperator)”头衔的人,还兼任了主管意识形态的风纪官,他的名字被加上了“伟大的”后缀,他的家族名朱利乌斯(Jules)被用来命名新的历法[3],甚至他的雕像,也会在节庆日被抬着游行,与诸神比肩。
罗马还从没人有过这样的风光,但距离真正的巅峰,恺撒始终差着一步,这是因为,有别于地球上同时期的汉帝国等其他强权,罗马的国体是共和国。
将近500年前,罗马先民放逐了末代国王,此后贵族和平民两大集团达成妥协,建立共和制,但这种早慧的体制太过超前,在当时技术条件下只能适用于小城邦。当罗马人走出城邦开始征服周边,贵族便借公民从军、家中田地抛荒之机收购其地产,使之变成佃户甚至奴隶,久之,共和制两支柱之一的公民阶层成为贵族阶层的附庸,贵族把持的元老院也渐显出“高门无下品”的板结化,共和制事实上已变质为利益集团操持的寡头制。
恺撒虽也是贵族出身,但政治立场更接近平民派,对“朽木为官禽兽食禄”的元老院十分愤恨,试图改革,但此时悖论出现了:要拔除元老院盘根错节的政治势力,他需要更大的、不受限制的权力——也就是说,要再造共和,他唯有通过更独裁的手段。如果罗马世界还有比独裁官更强大的权力与法统,那只能是500年前被他们赶走的国王。
枭雄界的中国后辈同行曹孟德铜雀台述志云,“……或见孤权重,妄相忖度,疑孤有异心,此大谬也。……但欲孤委捐兵众,归就所封武平候之国,实不可耳:诚恐一解兵柄,为人所害;孤败则国家倾危;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也。”
此时恺撒的心境大抵与之相通。生长于共和体制下,他也本能地怀有罗马人对王制的抵触,他曾数度拒绝手下的劝进,遇到呼他为国王(Rex)的人,他还会纠正“我是恺撒,不是国王”,半是谦退,半是高傲;但另一方面,使命感使他不甘为了形式上的共和将权力让渡给元老院,内心深处,权力欲也在时刻感召——大柄若在手,清风满天下!
恺撒是否确有称王的计划,现在已难考证,不过清楚的是,若他真想迈出这一步,则需要更大的军功。视野之内,罗马已无抗手,但在遥远的东方,还有一个他们从未征服的敌人——帕提亚。
2
帕提亚就是中国史书中的“安息”,在公元前后,和汉帝国、贵霜帝国(今印度北部),以及罗马,并列为亚欧大陆上自东向西的四大强国。
这个位居当年波斯帝国故地的强邻,是罗马唯一忌惮的对手,他们矫捷的骑射手佯退诱敌时,反身射出的箭雨遮天蔽日,是罗马人的噩梦。克拉苏就是在与帕提亚人交手的卡雷战役中兵败授首,是役被俘的上万名罗马士兵,仍在东方充任奴工。重振声威、解救战俘的计划,一直在罗马的日程表上,恺撒也将之作为下一场、甚至可能是一生最后一场战争,悉心准备。
除了强敌,还有另一件事令他费神。
在罗马的档案馆中,藏着一部据说已有数百年历史的神秘图谶——女巫西比尔预言书。相传这个传承十代的女巫家族早在半神话的特洛伊战争时代就以卜筮为业,其末代女巫将预言书卖给了罗马的最后一位国王“傲王”塔昆,书中准确预言了他的王位将被推翻。傲王被黜后,元老院接管书籍,收藏秘不示人,但据说书上的每个预言都应验了。令恺撒感兴趣的是,预言书中载有如下一条:
“唯有国王,才能征服帕提亚。”
这是确有其事,抑或是篝火狐鸣之类的把戏,已难考证,但谶言流传甚广,在罗马几乎尽人皆知。克拉苏败于帕提亚,他不是国王,那么,如果由“国王”来统军,再战帕提亚,结果又会如何?
预言不可避免地也对恺撒产生了心理暗示,无论他能否以国王的身份出征帕提亚,至少归来时,他将有足够的功绩摘取王冠。
天已大亮,恺撒离开床塌,远征帕提亚的日子就定在3月18日——三天之后。根据日程,今天他该去同元老们会面,敲定出征最后的事宜。
3
早餐的时候,恺撒对妻子说起梦中情景,他谈兴甚健,卡尔普妮娅听着,忧形于色,待恺撒讲完,她也说起自己昨夜的梦。
她说,梦见屋子正面的三角形装饰墙坍塌了,那是元老院特别授予恺撒的荣誉,更可怕的是,她还说梦见了恺撒浑身浴血倒在自己怀中。
两相对比,卡尔普妮娅的梦当然十分扫兴,但恺撒也只一笑置之,卡尔普妮娅却好像很当真,又讲起了很多听来的不祥预兆,试图论证她的梦并非无因,最后她恳请恺撒,今天务必留在家中,“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这一提醒,恺撒忽然记起来了,几天前一位占卜师斯普林纳曾对他说,近期会有血光之灾,最迟不晚于3月15日,也就是今天。
本来恺撒不以为然,但此刻想来,莫非这平平无奇的一天竟真的是大限之日?命运杳然难测,谁敢不心存敬畏?恺撒眉头微颦,在那几分钟里,他居然也有些迟疑了,打算取消出行留在家中,就算给妻子安慰也好。就在此时,仆人来报,有访客求见。
回廊尽头垂手侍立的,是德奇姆斯·布鲁图,一袭体面的托加长袍,神态亲切而谦恭。看到他,恺撒的心绪平复了许多,这是他早在高卢时就追随左右的得力助手,精明强干深得赏识。不需布鲁图说明,恺撒已知其来意,他是来接自己去参加议事的,职位低者每天要到长官家中迎接他上班,这是当时罗马官场的通例。
恺撒将自己的顾虑对布鲁图说知,后者劝慰他的统帅说,元老们都已如约迎候,不要为虚妄的梦境和预言延误了军国大事。作为心腹,布鲁图精准地搔到了恺撒的痒处,事关出师大计,确是不容轻忽,若因妇人一梦而废政务,岂不贻笑于人?果然,对无常命运的担忧一闪即逝,恺撒决定,按照原计划赴会。
4
一乘肩舆行走在罗马的大街上,顶上坐着恺撒,紫罗袍月桂冠,透着卓尔不群的尊荣。根据他的规定,在罗马城内除非有紧急军情,否则不可乘马坐轿,所有人都要步行,但他自己是例外,他已愈发习惯坐在抬舆顶上俯视众生的感觉。
身后,24名戎装卫士远远跟随。本来他的卫队要庞大得多,但恺撒已将他们解散,他无意在自己的城市里还重兵护卫如临大敌,那未免显得太隔膜,也太心虚,尤其是元老院已集体向他宣誓效忠。
德奇姆斯·布鲁图随行在侧,在他们的目的地等着的,是另一个布鲁图——马可·尤尼乌斯·布鲁图。
马可和德奇姆斯同龄,都是四十上下的年纪,两人是远房堂兄弟。他们这个家族倾向于认为自己的姓氏源自卢修斯·尤尼乌斯·布鲁图,罗马驱逐国王之后的首任执政官,被罗马人视为共和国之父,一如乔治·华盛顿之于美利坚。事实上无论德奇姆斯还是马可,都不大可能与那位先贤有血缘关系,因为那个布鲁图最著名的事迹就是在自己仅有的两个儿子卷入傲王塔昆的复辟阴谋后,下令将之处死,就此绝了后。但在内心里,马可·布鲁图深以卢修斯·布鲁图继承者自居,愿意效仿前辈公而忘私,为捍卫共和制不惜牺牲一切,包括恺撒。
马可·布鲁图与恺撒的关系密切又尴尬:他的母亲塞维利娅是恺撒诸多情妇中的一个,二人的关系在罗马不是秘密,甚至有流言据此衍生,说马可·布鲁图是恺撒的私生子。考虑到他们只有十四五岁的年龄差距,这则流言的可信度不高。不过恺撒对马可·布鲁图确实可称视同己出,在内战中布鲁图追随庞培去了希腊募兵对抗恺撒,但恺撒严令部下,战斗中不得伤害马可·布鲁图;平定希腊后,恺撒将他平安送回母亲身边,还帮他谋取了山南高卢总督之职;继庞培之后反恺撒阵营的核心人物政治家小加图,是马可·布鲁图的舅舅,但恺撒也并未因此猜忌他。公元前46年小加图在北非势竭自尽,次年马可·布鲁图从山南高卢任满归国,恺撒又助他担任了首席法务官。
马可·布鲁图头像
如此看来,马可·布鲁图可算是恺撒当权的既得利益者,但或许是由于自小读多了圣贤之书,马可·布鲁图生性中带着一股迂劲儿,他的生父死于庞培之手,他却认为恺撒与庞培之争是君主制与共和制之争,毅然放下私仇,支持庞培。加图死后,马可·布鲁图更认准了家族中从祖先到舅舅,皆为共和英烈,而恺撒,显然是企图颠覆共和的祸胎,非但不领情,更暗怀怨望。其时的罗马,不少人和马可·布鲁图有同样心思,这些人都或真或假地打着捍卫共和的旗号,时常抬出卢修斯·布鲁图借古讽今,后者的雕像底座常被涂鸦,诸如“布鲁图,你睡着了吗?”、“布鲁图赶走国王,做了执政官;恺撒赶走执政官,做了国王”……看到这些字句,马可·布鲁图守卫共和的使命感便如地下的岩浆,在内心涌动欲出。
这情景被一个人看在眼里——盖乌斯·卡修斯·朗基努斯。此人是马可·布鲁图的内弟,又是他的同僚下属,其实当初他也曾意属马可·布鲁图的首席法务官之职,论资历,他比马可·布鲁图更加胜任,而最终屈居其下,正是由于恺撒对马可·布鲁图的偏袒。这其中除了亲疏有别,还因为卡修斯的一桩案底令恺撒十分不齿:他曾作为勤务官随克拉苏出征帕提亚,却在主帅陷入苦战时率本部逃走,对克拉苏的败亡不无责任,这种行为是恺撒不能容忍的,但最终仍宽待了他,予以叙用。可卡修斯却自感怀才不遇,认为不消灭恺撒,将永无出头之日。
卡修斯靠拢因竞选而一度关系紧张的马可·布鲁图,高帽迭出:“民众对其他的法务官,期盼的东西是赏赐,但他们对你怀抱更高的期许,就是根绝暴政,这是你与生俱来的责任,只要你明确表示不会辜负他们所托。他们已准备好,愿意为你忍受所有的痛苦。”[4]
被捧到救世主高度的马可·布鲁图,顾不得思考卡修斯代表罗马人做出的表态究竟有多少民意基础,只觉得自己若不挺身而出,如苍生何。马可·布鲁图激动地拥抱卡修斯,两人遂放下嫌隙,共谋反恺撒。
不少政界人物被拉进马可·布鲁图与卡修斯的圈子,共有七十余众,其中有的和马可·布鲁图一样,怀有拯救共和制的高尚理想,有的是暂时委身恺撒伺机而动的庞培旧部,也有的本是恺撒亲信,却因未获预期的优待,远之则怨,比如马可·布鲁图的堂兄——德奇姆斯·布鲁图。
经过商议,各色人等都认定,想阻止恺撒只有采用最极端的办法——肉体消灭——恺撒必须死!
公元前44年,早春二三月间,关于恺撒“打算借出征帕提亚之机称王”的流言在罗马城飞扬磅礴,煞有介事,甚至说恺撒在3月15日的出征筹备会上就会宣布称王。“布鲁图-卡修斯俱乐部”也感到形势逼人,是时候将所谋划之事提上日程了——就在最后的时机,3月15日。
5
不同于今日慵懒的意大利人,古罗马先辈们勤于劳作,清晨即起,通常一上午就将全天的活计忙完。恺撒去会场的时候,正是罗马最繁忙的早高峰,一路之上市民熙来攘往,不时有人仰头向抬舆上的恺撒问候致意,后者挥手为礼,面带着微笑,就像一个娴熟的现代政治家。
他很享受被拥戴的感觉,尤其是在罗马城里,于他,这不单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桑梓之地,也是他最初指点江山勾画蓝图的布景台,沿路上广场神庙街道,壮美的景观很多就出自他的手笔,那时候他是营造官,司职城市建设,任内大兴土木,非但不借承办政府工程之机敛财,反而还时常自掏腰包操办庆典、广修场馆、驱使斗士搏命,掘地为池,操演战舰攻杀,这些排场用以取悦的对象不是某个达官显贵,而是全体罗马公民。当时民众的欢呼礼赞,仿佛仍历历在目,无论回忆还是现实,都让他感觉,自己就是这个城市的主人。
正如柏拉图睿智的预言,暴君来自人民[5],在一个政治领袖成为全民偶像,而民众又拥有表达权的社会,统治者完全有机会凭借民意,化国为家,兵不血刃。
由于并非出身第一序列的大贵族之家,步入政坛伊始,恺撒就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和资本应该来自平民阶级,注意放手发动群众,他力主恢复此前被限制的平民阶级利益代言人“护民官”的职权,塑造亲民派形象。恺撒有理由期待,民众会回报以拥戴,即便这个愿景刚刚受过挫折:不久前的牧神节祭典上,担任年度执政官的部将马可·安东尼自作主张,将一个王冠戴到恺撒雕像的头上,现场爆发出一片嘘声。但这可能是一些人出于积习,仍不习惯一个君王出现在自己的城市里,而且罗马城在恺撒眼中虽然重要,却绝不是唯一,此时很可能一个世界帝国的蓝图已在他心中展开,他可以同时是罗马城的独裁官和整个罗马帝国的君主[6],就像当年希腊哲学家伊索克拉底为亚历山大大帝的父王腓力二世献计:同时做希腊人的统帅和东方人的王。
出行的队伍已接近目的地——战神广场。那里原本处在罗马城墙之外,但经过恺撒大手笔的城市改造,已经是热闹的新开发区。广场上有一座带回廊的大剧院,是当年庞培掌权时所建,回廊里立着他的全身雕像,因此也被称为庞培大厅。庞培被逐走后,这尊雕像也被推倒。恺撒本人却不屑于这般小气,下令为老对头重塑金身,放置原位。
元老院并无固定会议场所,今天的会议,就定在庞培大厅召开——庞培,斯故一世之雄,而今安在哉?而恺撒,就将在你的雕像注视下起步,迈向最后的权力顶峰。
6
庞培大厅已经在望,忽然眼前人影闪动,恺撒的目光被吸引,定睛望去,人群中站着的是那个占卜师——斯普林纳,后者也正望向他。
一路上恺撒已恢复了状态,晨起时的一丝不安早消失殆尽,想到自己竟差点被这术士的一句无稽之谈吓住不敢出门,他不觉哑然失笑。恺撒看着斯普林纳,高声对他说,“看吧,3月15日已经到了”,语带揶揄。斯普林纳没有回避恺撒的目光,抬头对答,“是啊,但3月15日还没过去呢”。四目相接之际,恺撒看到占卜师眼中完全没有把戏被拆穿的惶恐与尴尬,相反,从容之中似乎还透着一丝笑意,不卑不亢,若有若无,似意犹未尽,却欲言又止。
这莫测高深的神情让恺撒心念为之一动,但不待他多想,斯普林纳已闪身退走,眨眼间隐没在人群深处。恺撒的心思也从他身上移开,“多半是江湖术士肉烂嘴不烂的遁词罢了”,恺撒这样宽慰自己。
此时,已是上午十点钟光景,目的地到了。庞培大厅的台阶上三三两两聚着一些人,都穿着托加袍,显然是一会儿将与会的元老,他们等候的,自然是恺撒。
恺撒下了抬舆,正待拾级而上,不知从哪儿跑来一个小厮,自称是元老阿特米多勒斯家的奴隶,呈上一个莎草纸团,说是主人的便笺,内有要事禀告,请恺撒立即拆看。但或许是递信者太过人微言轻,恺撒并不展信,就随手将之放进袍袖口,继续举步前行。
庭院深深,回廊一眼看不到尽头,廊柱的侧影里,马可·布鲁图和卡修斯一干人等已经就位,个个战战兢兢,汗出如浆。排除了多个方案之后,他们选定这个场合行刺,庄严郑重的会场多少可以让阴谋诡计显得堂皇一些,而古老的元老院会议上暴君伏诛,更别有一番戏剧效果。
由于担心势单力孤,马可·布鲁图和卡修斯之前一直暗中扩大着反恺撒的共同阵线,尽管他们严格遴选,为免“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甚至将拥有极大影响力的恺撒反对者罗马文胆西塞罗排除在外。但谋及众人,难免泄露,在那张奴隶交给恺撒的字条上,其实就写着阿特米多勒斯对他们阴谋的检举。至于占卜师斯普林纳,也很可能是听到了风声,鉴于恺撒与马可·布鲁图的关系,疏不间亲,不便明言示警,故而托词鬼神。这些都没能引起恺撒的警醒,但箭在弦上的马可·布鲁图等人却已惶恐无地,毕竟他们要暗算的是战无不胜、权势熏天的恺撒他正走进庞培大厅,步态从容,似乎有恃无恐,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探知了自己的图谋?琇書網
看着他们的猎物一步步近前,马可·布鲁图等人不免心脏狂跳。卡修斯举目望向厅堂里的庞培雕像,默默祈祷他在天之灵的佑助。诸人托加袍下暗藏着利刃,此刻冰冷的刀锋都已被捂热。
7
恺撒走进来了,气宇神色一如平常,德奇姆斯·布鲁图在他身前引路,再向恺撒身后看去,卫队并未跟随,一同如约前来的马可·安东尼,在殿门口处被人缠住搭话,这是马可·布鲁图的计划,原本卡修斯提出将安东尼一并干掉,但众人忌惮他高超的武艺,决定由曾在西班牙与他共事过的军官盖乌斯·托雷波尼乌斯以请示军务为由将他拖住,隔离他和恺撒。
目前为止,计划进展顺利,诸人心神稍定。恺撒也并未觉出什么异状,他雄视阔步,走向会场中心他的专属座椅,两侧的人如海水一样分开,为他让开道路,又在他身后悄悄地围拢,一道道目光在恺撒察觉不到的身后交相闪烁,目送着恺撒坐进会堂主位,如同猎人看见猛兽走进陷阱。根据计划,一位名叫提利阿斯·辛布尔的同谋者贴上前来,和恺撒搭话。
如同雷达接通,戎马经年养成的对危险的预警系统骤然开启,从辛布尔不自然的表情里恺撒已窥见了异常,不待他开口,便挥手示意他闭嘴站定,不要靠近。
图穷匕见的时候到了,辛布尔冲上前去,伸手试图按住恺撒的肩膀。恺撒闪身向后躲避,却发现身后的退路已被一群人用身躯堵死,退无可退,余光扫过之处,似乎可以看见这些人托加袍褶皱间隙里闪动着寒光。大概此时恺撒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脚下移动稍一迟滞,辛布尔已经欺近身来,牢牢抓住恺撒的衣袍。
“这是暴力!”恺撒奋声叱道,似乎想以此震慑辛布尔等辈,毕竟,他们都曾经发誓效忠恺撒,保护他的人身安全。然而此时众人杀机已动,哪里还有秩序可言,恺撒的呼喝反倒成了提醒,此前提心吊胆的众人被这一吼带进了猎杀状态,一拥而上。
恺撒竭力从辛布尔手中挣脱,忽听脑后金刃破风,本能地侧身躲避,一瞥之下,但见卡斯卡兄弟中的一人,咬牙切齿挺剑刺来。这对兄弟是庞培旧部,兵败投降,获得了恺撒的宽宥。此时,恺撒或许会后悔自己的宽大,还来不及看清是哥哥盖乌斯,还是弟弟帕布里乌斯,短剑已经刺到。恺撒已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但终是武将本色,不甘就死,他侧头避开剑锋,同时反手挥出,手中铁尖的书记笔刺入了卡斯卡体内。后者惨呼倒地,但恺撒后颈处也被卡斯卡的剑刃划开一道伤口。
名震天下的罗马短剑Gladius,在战场上刺死砍伤,令敌人闻风丧胆,这一次却饮下了罗马统帅之血。恺撒血溅当场,刺杀者更陷入亢奋,围住目标乱刃齐施。
真正的暴力这才开始,漫天刀光罩住恺撒,转瞬间他已身被数创,虽自知不免,仍奋力自卫。忽然,恺撒肋下一凉,一把剑刃从肋骨缝隙间插入腹腔,随着痛楚,恺撒本能地侧头一看,顿时全身的血仿佛都冷了下来——这把剑的剑柄,竟抓在马可·布鲁图的手中。
意大利画家VincenzoCamuccini的画作《刺杀恺撒》
伤口的疼痛变成了惊愕、愤怒、寒心与惋惜,恺撒似乎不敢相信——
“还有你吗?布鲁图!”
这就是罗马的主宰盖乌斯·朱利乌斯·恺撒被史册记下的最后一句话,随着这一声,恺撒放弃了抵抗,他已失血太多,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在乱刀之下挣扎,但始料不及的亲人背叛,让支撑他的最后一息元气被抽空。恺撒委顿在地,勉强拉起袍袖遮住脸,松开袍带下摆覆盖住两脚,算是保留最后的尊严。他已无意抵抗,哀莫大于心死。
求生的欲望随着血液一点点流失,意识也渐渐模糊。昨晚,他与部下骑兵统帅埃米利乌斯·雷必达商讨军务之余,曾谈起对死亡的看法,恺撒豪气干云地表示,最理想的死亡方式是突如其来的,“这远远好过活在提心吊胆中”。不知此时的恺撒是否记起这句话。
已近癫狂的刺杀者们仍没有罢手,由于空间狭促,还有人被同党乱挥的刀剑误伤,直到地上的恺撒已经一动不动,伤口流出的血将他的紫袍都染成猩红。
诸人渐次停手,恺撒倒伏之处,正在大厅里那座庞培雕像的脚下。
恺撒死了,他们的计划成功了,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参与刺杀的人,都狂喜过望。千年之后,莎士比亚模拟他们当时的对话:
布鲁图:命运,我们等候着你的旨意。我们谁都免不了一死;与其在世上偷生苟活,拖延着日子,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
卡斯卡:嘿,切断了二十年的生命,等于切断了二十年在忧生畏死中过去的时间。
布鲁图:照这样说来,死还是一件好事。所以我们都是恺撒的朋友,帮助他结束了这一段忧生畏死的生命。弯下身去,罗马人,弯下身去;让我们把手浸在恺撒的血里,一直到我们的肘上;让我们用他的血抹我们的剑。然后我们就迈步前进,到市场上去;把我们鲜红的武器在我们头顶挥舞,大家高呼着,“和平,自由,解放!”
卡修斯:好,大家弯下身去,洗你们的手吧。多少年代以后,我们这一场壮烈的戏剧,将要在尚未产生的国家用我们所不知道的语言表演!
布鲁图:恺撒将要在戏剧中流多少次的血,他现在却长眠在庞培的像座之下,他的尊严化成了泥土!
卡修斯:后世的人们搬演今天这一幕的时候,将要称我们这一群人为祖国的解放者。[7]
但在现实中,众人的喜悦可能不会持续太久:当他们举着带血的刀剑跑到罗马街头高呼“暴君死了”“罗马的自由保住了”之时,百姓并没如他们预期的那样一道欢呼响应,相反,听到消息的人都如同躲避瘟疫一样从他们身边逃开,跑回家里,关门闭户。
对“群众的革命觉悟”失望,很快又转变为对自己行为的怀疑:
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他们向往的“共和”不会因为杀死了恺撒而自动尽复旧观,恰恰相反,恺撒的死意味着罗马秩序的坍塌,会有多少试图当下一个恺撒的人竞逐他留下的宝座?罗马城,乃至罗马共和国又将为此遭受多大的代价?
刺杀者们的高潮很快退去,前途叵测的巨大压力让他们无心再庆祝。众人躲进罗马最神圣的卡庇托尔山神庙,试图寻求天意的启示,但事到如今,掌握着他们和罗马命运的也不是天神,依然是恺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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恺撒的尸体被遗落在庞培大厅,以勇力见称的马可·安东尼发觉出事,立刻夺路而逃,没来得及多看垂危的恺撒一眼。后来三个忠心的奴隶将恺撒的尸体抬回了家,尸检显示,他身中了23刀,但只有一刀是致命的——后世的文学作品中普遍倾向将这一刀记在马可·布鲁图名下。
次日,安东尼在恺撒家中主持了他的遗嘱宣读。恺撒无子,他不满二十岁的甥孙、当时尚不为人所知的屋大维,被指定为继承人,将以养子身份接管恺撒的权力。安东尼对自己竟然不是继承人感到惊讶和失望,另一个大出意料的人是德奇姆斯·布鲁图,他被恺撒指定为屋大维之后第二顺位的继承人——想必这会让他懊悔不已。
此外恺撒还将名下的几处地产赠予全体罗马市民做公园,外带一笔按人头分配的巨款,只要是罗马公民,人人有份。这份遗嘱由安东尼在3月18日隆重的恺撒葬礼上公之于众,之前对恺撒“独裁”不乏微词的罗马民众顿时再次念起这位慷慨雄主的好处,一城垂泪。后来,在为恺撒举行火葬的罗马广场上竖起了一根纪功石柱,上书:“献给祖国之父”。
民心如水,水无常形。自以为为民除暴的马可·布鲁图等辈,此刻也就坐实了“人民对立面”,罗马人的怒潮使他们无法再在城中安身,参与刺杀恺撒的二十余名骨干分子相继去国流亡,并全部在两三年内死去。其中马可·布鲁图和卡修斯在叙利亚招兵买马准备反抗,于公元前42年被屋大维和安东尼击败,死于军中。
对于刺杀恺撒,马可·布鲁图至死不悔,认为自己除掉了危害共和制的暴君,但仿佛一个玩笑,历史的发展与他的构想完全相悖,恺撒之死没有挽救共和制,反而加速了古老共和国向君主国的转型。屋大维、安东尼、雷必达组成的“后三头同盟”,共同继承了恺撒的政治遗产。其后,少年老成的屋大维击败安东尼,迫使雷必达归隐,独执牛耳后,于公元前23年,以“奥古斯都(Augustus)”之称号,开启了罗马的帝国时代。
马可·布鲁图们的共和之梦也就此封存,留待百代之后有条件驾驭这种政体的后辈们拾取。
马可·布鲁图更不会想到的是,历史向来由胜利者书写,失败者的自说自话不会为人所注意,他身后的名声,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十分不堪。公元一世纪的希腊史家普鲁塔克在《希腊罗马名人传》中肯定他的动机,却认为不合时宜,当时的罗马需要恺撒,需要君主制;另一位后人就远没有这么客气,但丁的《神曲》里,马可·布鲁图与卡修斯作为背叛者的代表,在地狱最底层被三头巨魔卢奇非罗(即撒旦)咀嚼在口中,和他们一同受刑的难友更是大名鼎鼎——背叛耶稣基督的犹大。
直到近代革命风起,“弑君者”马可·布鲁图的形象才被重新赋予的时代意义。十八世纪的美国独立革命中,以“不自由毋宁死”闻名的“美利坚喉舌”帕特里克·亨利在一次演讲中向英殖民当局示威,公然以布鲁图自比,“恺撒有他的布鲁图,查理一世有他的克伦威尔,而乔治三世(当时的英国国王)有我!”
自此,"AsCaesarhadhis
utus...”成了一句西谚,无论是非功过如何评说,恺撒与马可·布鲁图也如硬币的两个面,被浇筑在一起,我中有你,不可分离。
【注释】
[1]苏威尼托乌斯《罗马十二帝王传》。
[2]“骰子已掷下”,是恺撒渡过卢比孔河时的名言,苏威尼托乌斯《罗马十二帝王传》和蒙森《罗马史》中都曾引用,但不见于恺撒本人讲述这段历史的《内战记》。汤姆·霍兰的《卢比孔河》中称此语最早出自希腊剧作家的剧本。
[3]即“儒略历“(Juliancalendar),”儒略”为朱利乌斯之别译,该历法通行西方一千六百余年。
[4]普鲁塔克《希腊罗马名人传:马可·布鲁图传》。
[5]Tyrannos,即前文中提到的“僭主”,古希腊语境中该词不是指残暴的君主,而是指不经选举程序自我授权者。
[6]相关分析见维克托·艾伦伯格《恺撒的最终目标》。
[7]莎士比亚《裘力斯·恺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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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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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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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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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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