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对杨向道:"杨大哥,由这儿往西就进入洪泽湖了,那是烟雨盟的地面,你就在这儿下船吧!"
杨向点了点头,感动地道:"姑娘,您以德报怨,真是天下少有的厚道人。这一路之上我想过了,不管我们盐枭与你爹花正开有多么深的过节,但你我永远是朋友!"
花想容微笑道:"杨大哥,谢谢你。我还是那句话,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办。"
杨向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姑娘,烟雨镇以东四十里的观音庙是我们穷盐枭的栖身之所。这可是盐枭们的绝密,我告诉您,您可千万不要告诉你爹呀!"
花想容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我不会的。"
杨向道:"这么说吧,只要姑娘有用得着杨向的地方,一声召唤,杨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着,他一拱手。
花想容点了点头,眼圈红了。
杨向冲史昭道:"兄弟,你的功夫我佩服。咱们后会有期!"说着,纵身一跃跳到岸上,转身进了芦苇荡。
花想容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看了看史昭道:"就要到烟雨盟了。说句实话,我真不想回去。"
史昭眼望河面,淡淡地道:"那就别回去。"
花想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挺实在的。我离家半年多了,也不能永远不回去呀。其实,我还是挺想我爹的。"
史昭仍然眼望河面,面无表情地道:"那还说什么,赶快回去呗!"
花想容道:"哼,你呀,就像个木头人,跟你说什么都是白搭。"
史昭好像没听见一样,缓缓闭上了双眼。
花想容转身对艄公喊道:"三哥,开船!"
哨公一声呼哨,竹篙点水,船缓缓离岸,向河中驶去。
大港汊位于洪泽湖中央,由成千上万个芦苇荡组成,直如迷宫一般。此时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水面染成血红色。
一艘大趸船远远而来,穿过苇荡驶进港汊,转眼便消失在港汊中密布的芦苇群里。
片刻工夫,一条快船随后赶到,船头甲板上蹲着几个头戴斗笠,渔民打扮的人,其中一个掀起了斗笠,不是旁人,正是袁攸。他四下观察了一下,对身旁的卫士道:"大船呢,怎么不见了?"
卫士手指前方道:"应该是往那边去了。"
袁攸看了看周围密布的芦苇群道:"这大港汉里就像迷宫一般,咱们得跟紧点儿,别让他们溜了。"
卫士点了点头。
袁攸冲后面的艄公打了个手势,艄公竹篙疾点,快船向着大趸船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此时落日西沉,只剩下天边最后一抹余晖。花想容乘坐的快船停靠在岸边,艄公升火做饭。史昭坐在船头,眼望河水,一动不动,静静地思索着。
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花想容走了过来,坐在史昭身旁,轻声道:"还在想你是谁?"琇書網
史昭缓缓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不管怎么想,脑子里总是一片空白,似乎从前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只有那堆火,大火……"
花想容道:"你呀,就别再难为自己了。依我说,从今天起,你就改头换面,重新为人。"
史昭勉强笑了笑道:"说得轻巧,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似乎……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完……"
花想容道:"什么事情?"
史昭苦笑道:"要是能想起来就好了。"
花想容同情地道:"想不起来就别勉强,一切慢慢来。如果有一天你真能想起些什么,恐怕首先就会想到自己是谁了。在这之前,你还是踏踏实实地随我回烟雨盟,其他的等安顿下来再说。"
史昭眼望河面,没有说话。
就在此时,身后的艄公喊道:"二小姐姑娘,您看,过来了一条船!"
花想容抬起头来。果然,迎面一条大趸船拐过苇荡向这边驶来,转眼便到了近前。
花想容站起身,艄公和保镖们也围了过来,众人齐向趸船上望去。
只见大趸船上没有任何标志,也没有旗帜,船头甲板上三三两两地站着几个人。
一个保镖道:"这船倒也奇怪,连个认标都没有,万一翻在湖里都不知是谁家的船。"
另一人道:"就是,哪怕挂个小旗儿也好啊!"
说着话,大趸船与快船交错而过。
忽然,花想容身后的艄公道:"哎,这,这好像是我们烟雨盟的船呀!"
花想容一愣道:"嗯?"
其他几名保镖道:"老三,你眼花了吧,咱烟雨盟的船哪能不带认标啊?!"
梢公道:"你们不常在码头不知就里,这条趸船我在咱们庄上见过,肯定错不了。"
花想容道:"奇怪,咱家的船怎么会从淮安方向过来?"
梢公道:"是啊,难道是去运货的?不对呀,那边是洪泽湖,没镇没甸,连个码头也没有。"
眼见大趸船拐进了另一条港汉,消失在视线之外。花想容不解地摇了摇头。
突然,身后的艄公又道:"你们看,又来了一条船!"
花想容回过头,只见一只快船箭一般飞驶而来,片刻间便到了眼前。
此时,天已擦黑。
袁攸四下观望着,只见前面不远处的岸旁停靠着一条船,船上的人用奇怪的目光望着自己。他赶忙压低了斗笠,低声对身后众人道:"不要说话,赶快驶过去。"
艄公加紧摇橹,两只快船擦肩而过。
忽然,一条熟悉的身影从袁攸眼前飞掠而过,他猛地抬起头轻声道:"史大哥……"
他飞快地回过头,向对面船上望去。果然,史昭坐在船头,一动不动地对着河水发愣。袁攸登时惊呆了,他站起身脱口喊道:"史将军!"
对面快船上,花想容等人听到袁攸的呼喊,全都一愣。
花想容道:"他叫谁呢?"
梢公道:"好像叫什么将军。"
"什么将军?"
她四下看了看又笑道:"人家没跟咱们说话。好了,别看了,赶快烧饭!"
众人答应着散了开去。
袁攸三脚两步奔到船尾,此时,两船相距已有几丈的距离,袁攸大喊道:"史将军!史将军!"
坐在对面船头的史昭却好像没有听到,一动也不动。
袁攸自言自语地道:"难道,是我看错了……"
身旁的卫士道:"袁攸,你喊什么呢?"
袁攸道:"你刚刚看到坐在船头那个男的了吗?"
卫士摇了摇头道:"没留意。"
袁攸道:"那,那好像就是将军。"
卫士也愣住了:"什么,将军?不会吧,他怎么可能在这里。肯定是你看花眼了。"
袁攸无奈地道:"也许吧!"
他转回头对艄公道:"加把劲儿,跟上大趸船!"
梢公用力摆橹,快船飞快地尾随大船拐进港汊。
史昭依旧坐在船头。身后,花想容走过来道:"哎,吃饭了。"
史昭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花想容道:"总是哎哎哎的叫你,连我都觉得别扭。再说,你连个名字也没有,回到庄上,我怎么和我爹说呀!"
史昭心不在焉地道:"随便起一个就行了。"
花想容咯咯地笑了出来:"你倒是好打发。是我给起呀,还是你自己起。"
史昭木然道:"听你的。"
花想容笑了:"好吧。嗯,你失去了记忆。但是本小姐我又很喜欢白居易的诗白居易叫乐天,我希望你每天可以乐呵呵的我就叫你乐天吧!。"
史昭道:"好,从今天开始,我就叫乐天了。"
花想容看着他,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夜阑人静,湖水在月光下闪着粼粼波光。快船停靠在一片苇荡旁,船上的灯火已经熄灭。
史昭双手抱膝独坐船头,双眼望着湖水静静地思索着。脑中频频闪现着大火的画面,耳畔传来了刺耳的鸣响。他痛苦地闭上双眼,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良久,声音消失了,袁可立那张熟悉的面庞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史昭缓缓睁开双眼。
忽然,身旁人影一闪,史昭闪电般伸出右手狠狠地抓住身旁那人的手腕向怀里一带,那人一声惊叫,跌倒在地,是个女的。
史昭吃了一惊,赶忙松开手。
躺在地上的是花想容。
史昭道:"你干什么?"
花想容跳起身喊道:"你差点儿扭断我手腕,还问我干什么?"
史昭木然道:"偷偷摸摸的,谁知道是你呀!"
花想容道:"你真是狗咬吕洞宾,我怕你着凉,给你送衣服来了!"说着,赌气地将手中的衣服狠狠地掷在史昭头上,转身向船舱走去。
他也不说话,将衣服从头上拿下,放在了一旁。
花想容走到舱房门前,转过身道:"怎么,你不打算向我道歉?"
史昭呆望湖心,一言不发。
花想容笑了,快步走到他身后,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道:"快点向我道歉!"
史昭看了她一眼,敷衍道:"对不起。"
花想容扫兴地道:"真没意思。让你道歉你就道歉,就像傻瓜一样。"
史昭道:"快回去睡吧!"
花想容笑道:"我就不。"说着,一扭身坐在史昭身旁。
史昭不再理她,仍是眼望湖水,静静地发呆。
花想容道:"明天就要到烟雨盟了。"
史昭点了点头。
花想容道:"你知道我爹是做什么的吗?"
史昭摇了摇头。
花想容道:"你想知道吗?"
史昭又摇了摇头。
花想容道:"那我偏要告诉你,我爹之前是江湖高手现在是贩卖私盐的。"
史昭点了点头。
花想容长叹一声道:"你知道吗,私自卖盐是犯法的。"
史昭摇了摇头。
花想容嗔道:"你是招财猫,还是点头狗?怎么就知道摇头点头,点头摇头。"
史昭转过头道:"你爹犯法,卖私盐,我听明白了。"
花想容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为了独霸淮北盐市,他整日里带着手下打打杀杀,跟官府斗,也跟盐枭斗,得罪了好多人。我劝他,可是他不听。我一气之下才跑了出来。"
史昭点了点头。
花想容道:"不许再摇头或点头,你必须要回答,懂吗?"
史昭无奈地道:"懂。"
花想容叹道:"唉,我娘死的早,爹一手将我和姐姐抚养成人,从小就教我二人武功。你别看我这身三脚猫的功夫不咋的,我姐可厉害得紧。不过,好像没有你厉害。"
史昭苦笑了一声道:"懂。"
花想容道:"只可惜,姐姐也和我爹一样,做了绿林的买卖。听说我爹还被她管哩。"
史昭道:"懂。"
她狠狠地给了他一掌笑道:"你掉井里啦?咚咚咚的。"
史昭道:"不是你让我得回答'懂'吗?"
花想容道:"好了,好了,你就听着吧!"
史昭点了点头。
花想容道:"我姐姐叫花想月也叫月如,月如是她的江湖名号。日后你会见到她的。"
史昭长叹一声。
花想容嗔怪地看着他道:"叹什么气呀,是不是我说的你不爱听啊?"
史昭摇了摇头道:"不是,想到了别的。"
花想容道:"想到什么了?"
史昭摇了摇头。
花想容不悦道:"干吗老说半句话,吊人胃口啊,说!"
史昭看了她一眼道:"我在想今后怎么办。"
花想容道:"什么今后怎么办?"
史昭木木地道:"我不能一辈子住在烟雨盟。"
花想容道:"为什么?"
史昭摇了摇头:"更不能做一辈子傻瓜。"
花想容一愣,赶忙道:"对不起,刚刚我说你是傻瓜是逗着玩儿的,其实,你一点儿都不傻。"
史昭苦笑着道:"我没怪你,我就是傻瓜。"
花想容望着他,安慰道:"乐天,别着急,总有一天你会想起从前的事情。"
史昭出了一口长气:"但愿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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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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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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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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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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