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很快便驶到了近前,站在船头的正是袁可立、张子羽和苏烈。在船尾的则是卫士。
船头的苏烈对袁可立道:"先生,这就是邗江了。"
袁可立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邗江乃运河咽喉,北接淮水,南连维扬,往昔千舟屏水,帆樯竞渡;而今覆船之事屡发,河渠梗阻,漕运不兴,一派凄怆萧索之色。"
张子羽道:"老师说得是。邗江不畅,漕运停滞,南方各盐场产出的官盐无法运抵北方,恐怕淮安以北的各个州县都会严重缺盐啊。"
袁可立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所以,一定要尽快查清邗江覆船的真相,疏浚河渠,使漕运尽快恢复。此次,我们半道下船,微服到此,就是要向邗江两岸的漕户们了解覆船当时的情形,听听他们怎么说。"
忽然,身旁的苏烈道:"先生,您看。"
袁可立转过头,只见不远处的河岸旁,出现了一座破落的村庄。
苏烈道:"先生,那儿就是我们上岩村了!"
袁可立点了点头道:"村里还有漕户吗?"
苏烈忧心地道:"我们逃出来的时候,村里只剩下些老弱妇孺,不知现在的情形怎么样了。"
袁可立对使船的梢公道:"将船靠到岸边!"
一行在苏烈的带领下缓缓走进村中,看着眼前的萧条景象,袁可立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一旁的张子羽向苏烈:"这,这就是你们村子?"
苏烈点了点头,痛惜道:"是呀,上岩村。原本整整齐齐,热热闹闹个村子,就因为漕运衙门停发了护漕饷,弄得乡亲们吃穿无着。大伙儿活不下去了,到衙门去讨饷,却被官府说成是造反,杀的杀,抓的抓,眼见着好好的一个村子,就,就这么荒芜了。您看看,您看看,唉……"
张子羽摇了摇头道:"真是不忍呀!"
袁可立铁青着脸,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一个漕运衙门,便有如此之权,竟能将百姓迫害到如斯如境,真是令人触目惊心!"
张子羽叹道:"如不是亲眼所见,的确难以置信。"
看到这种场景泪水滚过了袁可立的面颊,转身对袁攸道:"你到附近镇甸上买些米粮回来。"
袁攸点了点头道:"是。"
一旁的苏烈长叹一声道:"先生,您不知道,这两年邗江附近的家家户户都是用荞麦混着地皮当饭吃,过的不是人的日子呀……"说着,泪水涌出了眼眶。
袁可立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道:"可怜漕户们,背井离乡,四处逃亡,只剩下些跑不动的在这里苦捱岁月,想来令人痛心。"
张子羽叹着气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大一点儿的孩子认出了苏烈,扯着他的胳膊,问道:"苏叔,你回来了。我们有吃的了吗?"
苏烈心疼地看着几个孩子:"放心,听这位爷爷的。你们先回家吧,晚上能让你们都吃饱喽!"
几个孩子听了这话,撒着花地往各自家里跑去。
苏烈转向袁可立道:"先生,前面是老河工苏壬生的家,按辈分我该叫他叔叔。他是个老漕户,对河道、渠段、走水行舟没有再熟悉过他的了,咱们去看看他在不在。"
袁可立点了点头道:"好,好啊!"
说着,几人向前面的一户人家走去。这是一间泥坯打垒拓成的房子,后山墙已经下沉,整个屋子都倾斜了。门上挂着一块油哧麻花的帘子。
门帘一掀,苏烈领着袁可立、张子羽走了进来。霎时间屋内刺鼻的气味呛得张子羽连连咳嗽。
苏烈冲后面喊道:"壬生叔,壬生叔!"
后面房中传来一阵干咳,一个弯腰躬背的高个老汉从里面走了出来:"谁呀?"
苏烈迎上前去,拉住了老人的手激动地喊道:"壬生叔,是我,是我呀!苏烈,我是苏烈啊!"
老汉愣住了:"烈儿?"
苏烈道:"是我,是我呀!"
老汉拉着苏烈走到门口,就着透进屋中的一丝光线仔细看着。终于看清了站在面前的果然是苏烈,老汉禁不住老泪纵横:"是你,真的是你!我听旁人说,你们几个去告状的都死在京城了!"
苏烈的眼中闪着泪花:"壬生叔,和我一同上京告状的诚实、齐宾他们被歹人杀了,可我没死。而且,告诉您一个天大的喜信儿,咱漕户的状告下来了!"
老汉不敢相信:"哦,你说真的?"
苏烈道:"真的。壬生叔,我说的是真的。您看看,京里边来了大官了!"说着,他一指袁可立、张子羽。
老汉回过头来,看了看二人,又朝门外望了望,疑惑地道:"就他们两个是,是大官?"wWW.ΧìǔΜЬ.CǒΜ
苏烈连连点头。
老汉摇了摇头道:"你别唬我。当官的我见过,哪个不是前七后八,一大帮入围着,哪像他们这样啊,一个文弱中年,带着一个年轻人。"
此言一出,袁可立和张子羽忍不住笑了出来。
苏烈急道:"壬生叔,不许胡说。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吗?"
老汉摇了摇头。
苏烈指着袁可立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铁面御史袁可立大人!"
老汉吓得赶忙跪下:"哎哟,还真是您呀。我还当这小子蒙我呢!"
袁可立赶忙将老汉扶了起来道:"快起来,快起来。"
老汉问道:"我听人家说,袁可立的铁面无私专门帮我们老百姓说话,你说是这样吗!。"
袁可立笑了,点点头。
张子羽也笑道:"老人家,袁大人今天到这儿来,就是要向你们问问情况,好替你们做主呀!"
老汉心存怀疑:"替我们做主?"
张子羽道:"是的"。
老汉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难呀!年前来个姓王的,听说也是个大官,也说要替我们漕户做主,在这儿呆了几天,问东问西,可后来也没了音讯。"
袁可立和张子羽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是的,老人家,那位大人名叫王俭,是工部尚书。"
老汉一愣:"尚书?尚书算是个啥官儿呀,一个写书的手无缚鸡之力能斗的过漕运衙门。"
张子羽笑道:"老人家,尚书可不是写书,是管工事的。"
袁可立说道:"老人家,您继续说吧!"
老汉一拍大腿,长叹一声道:"哦。你们是不知道啊!我们这儿漕运衙门那些当官儿的可是厉害呀!说掐你的口粮,没得商量就给你掐了,你想找个地方说理吧,人家说你是造反,不但饭没得吃,连命都丢了!所以我劝你们几位,别和他们斗了,赶快回去吧!"
袁可立点了点头道:"老人家,这些我们都知道。您放心,我们是皇上派来的,能管得了漕运衙门。"
老汉惊呆了:"皇,皇上?"
袁可立点了点头道:"是呀,是皇上派我来,帮助你们跟漕运衙门打官司的。"
老汉站起身来:"那你们也得小心呢?"
老汉望着几人道:"要照你们这么说,兴许还真能治得了他们。"
苏烈笑着扶老汉坐下:"我不早跟您说了吗,这几位大人都是大官,您不能喊大人的名字,得叫大人。"
老汉赶忙道:"对,对,瞧我这老糊涂,大人,大人。"
大家笑了起来。
老汉对苏烈道:"你这小子,还傻站着,请不让两位大人坐!"
苏烈笑道:"壬生叔,坐哪儿呀?"
老汉四下看了看,不好意思地对袁可立道:"您瞧瞧我这破家,连个板凳都没有。哎,没钱买不起柴,白己又打不动,只能把板凳桌子全劈了当柴烧。"
袁可立的眼圈红了,他轻叹一声对苏烈道:"真想不到,漕户们的生计竟然困苦到这般境地,连青草都要抢着吃,烧火的柴都买不起。"
苏烈道:"先生,您别难受了,但愿这次您能替我们做主。"
袁可立深吸一口气道:"你放心,这个主,我做定了!苏烈啊,扶着老汉,我们到门口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苏烈点了点头,对老汉道:"壬生叔,咱出去坐吧!"
老汉道:"好,好,门口有个石碾子,能坐俩人。"
袁可立等人来到屋外,大家围着石碾盘坐了下来。
老汉叹了口气对苏烈道:"自从你们逃走之后,官府的衙役天天来,说是抓造反的漕户,可实际上就是来抢东西的。这帮天杀的把各家各户只要值几文钱的东西全抢走了!他奶奶的,真是比强盗还狠呀!"
苏烈长叹一声点了点头道:"壬生叔,这村里还有年轻人吗?"
老汉道:"早就跑光了。最后一拨逃走的是杨向他们。"
苏烈道:"哦,他们跑到哪儿去了?"
老汉看了看袁可立和张子羽,欲言又止。
袁可立面向苏烈问道:"杨向是谁?"
苏烈道:"杨向是我们村儿的漕户头儿,就是他领着大家到漕衙要饷。"
袁可立点了点头。
苏烈对老汉道:"壬生叔,您有话就直说吧,这二位大人都是好人,杨向哥他们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老汉踌躇片刻,压低声音道:"杨向是个胆大的,他拉着村里的一伙人跑到盱眙那边贩私盐去了。"
袁可立和张子羽对视一眼道:"贩私盐?"
老汉点了点头道:"二位不知道:打南边来的运盐船一到邗江就翻,官盐运不过去,这么一来,打从盱眙县往北的各城县都缺盐。所以,杨向他们才去干了这个勾当。"
袁可立点了点头道:"老人家,船为什么一到邗江就翻呢?"
老汉道:"大人,您说错了,不是船一到邗江就翻,是运盐的船到了邗江才翻呢!"
袁可立愣了:"哦,只有运盐船才翻,其他的船都能安全通过?"
老汉道:"反正我是没听说翻过别的船。只有打南边盐场过来的运盐船来一次翻一次。"
袁可立和张子羽对视一眼,道:"这可真是奇了。"
老汉道:"嘿,还有更奇的呢!"
袁可立道:"哦?您说说看。"
老汉道:"每次翻了船,官府便派船到河中打捞落水的官盐,可连个麻袋片儿都没捞上来过。您想想,一船几十万石食盐,一进水就无影无踪了,这不是有鬼是什么?"
袁可立吃惊地道:"有这等事?"
老汉道:"嗨,您是不知道,这船翻了十多次,没捞上过一包盐。所以呀,人家漕运衙门才说是我们漕户合伙做贼,从水底下捞走了那些官盐。要不这帮天杀的老带人到我们这儿又抄家又搜查?哼,最后连个屁影也没找着,那个什么狗屁漕运总督一生气,把两岸的漕户抓了好几千……"
苏烈对袁可立道:"先生,记得这件事我在帝都对您提起过。"
袁可立点了点头,转身对张子羽道:"子羽,你认为这是巧合吗?"
张子羽道:"如果说这种情形只发生了一两次,那还勉强可以说得上是巧合。然而,迄今为止,盐船在邗江翻覆已连续发生了十余起,数百万石官盐无踪。如果事情真如郭老汉所说,那么我认为,这绝对不是巧合,内中定有文章。"
袁可立缓缓点了点头道:"还有一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张子羽道:"什么?"
袁可立道:"如此重要的情况,扬州知府赵頌和漕运总督梁轲在给六部的回文中却一字未提。"
张子羽应道:"不错,这是为什么?难道……是他们疏忽了?"
袁可立冷笑道:"疏忽?他们疏忽的事情太多了。"
张子羽一愣道:"老师的意思是……"
袁可立摆了摆手对老汉道:"老人家,您继续说吧,还有什么情况?"
老汉道:"我是老河工了。这些年,邗江失修,暗礁污泥渍满河道,这是不假,翻船搁浅都有可能,可总不至于只翻运盐的船吧?而且,这些运盐船队是以海鸥头船为首,后面用铁索牵起十几只平槽趸船,就算是头船触礁沉没,后面的趸船只要解开铁链就和头船脱开了,怎么会也随着头船沉到了水底?"
袁可立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老人家不愧是老船工,言之有理。"
老汉叹了口气道:"您说说,这桩桩件件都让人觉着那么邪门。所以呀,两岸的漕户们都说这水里头有水鬼呀!"
袁可立和张子羽对视一眼道:"看起来,这邗江水下的鬼不简单啊!"
正说话间,两辆驴车,车上驮着大米和蔬菜来到了老汉家门前。
袁攸喊道:"老爷,买回来了。"
袁可立笑呵呵地站起身来道:"好,办得好。苏烈啊,你通知村里的乡亲们,今儿晌午吃白米饭和好菜,请大家都来!"
苏烈跳起身来对老汉道:"壬生叔,您听见了吧!一会儿请全村的人吃米饭好菜!"
老汉站起身来,兴奋地说道:"嘿,这好菜可是有日子没吃着过了。我说大人,你们在这儿等着,我给大伙儿送个信儿去!"说着,苏烈搀着他向村中奔去。
袁可立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显微镜下的大明之官盐案更新,第9章:微服私访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