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有爸爸,有妈妈,可他没有。
他从小是跟着舅舅长大的。
因为带着他,舅舅快三十了一直没娶上媳妇。
把亲爹亲妈都气病了。
有一回,外公实在忍不了了,逼着舅舅相亲,舅舅不愿意,外公和外婆就一唱一和以死威胁,舅舅不胜其烦。
那天舅舅带着林绪偷偷离开了家。
天气很冷,林绪小鼻子都冻红了,可林绪搂着舅舅的脖子,却笑的很开心,舅舅在林绪小鼻尖上捏一下,说“绪绪,以后舅舅要真找不上媳妇,你可得给舅舅养老送终。”
林绪一直记着这句话。
舅舅带着林绪到了县城,开始给人家打工,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一个大男人带着林绪饥一顿饱一顿有上顿没下顿风餐露宿颠沛流离的过了几年,手里攒下点钱,租了个小门面,开了家小饭馆,这才和林绪安生下来。
日子稍微好过了些,上门说亲的媒人也多了起来,这天隔壁王婶过来,跟舅舅介绍了一个。对方是个二婚,带个和林绪差不多的拖油瓶,舅舅一听,当场就拒绝了,到不是因为对方二婚,就他这条件,别人不挑他就不错了,主要是对方也带个孩子,他觉得压力太大,他这几年好不容易稳定了,也只是将将有能力养活林绪了,这再来一个孩子,他吃点苦倒不怕,主要是怕苦了两个孩子。
媒人却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极力搓合。
再加上外公外婆的推波助澜,舅舅最后勉强同意见个面。
第一次见面,两人约在了县城新开的唯一一家肯德基,舅舅带着林绪到的时候,女方已经到了,安安静静的坐在靠窗的位置,身边坐着个小男孩,同样安安静静的。
女人比舅舅要小,穿着得体,皮肤白皙,模样也好看,虽然生过孩子,但依旧纤瘦。她冲舅舅笑笑,淡淡的,让人感觉温柔文静,知书达理。
林绪没多注意女人,他把目光放在了小男孩身上,小男孩也就八九岁的样子,长的真好看,跟个瓷娃娃似的,大眼睛,长睫毛,粉嘟嘟的特别可爱,穿着也讲究,一身格子的小西装,板板正正,干干净净。
这让林绪这种从小没娘管的小孩顿时自形惭秽。
舅舅大概也意识到了和林绪同样的问题,有些不好意思,他今天出门,光记着把自己捯饬一下了,都没想着给林绪换身干净衣服,林绪身上穿的还是前两天的脏衣服,而且舅舅平时忙的没时间管林绪,他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衣服都磨破了,舅舅也没顾的上给他缝。
此时看着对面的小男孩再看看林绪,舅舅都怀疑林绪是他刚从垃圾桶捡回来的。他抬手在林绪乱糟糟的头发上揉了揉,把他竖起的几根头发压了下去,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这孩子跟着我挺遭罪的!”
“听王婶说,孩子打小就一直跟着你。”女人说话声音也很温柔。
“是,刚过满月就跟着我了。”舅舅也不避讳,憨憨的笑着说。
“挺不容易的!”女人感慨的道。
“是不容易,我爸妈差点没给扔了。”舅舅想起刚抱林绪回家的时候,还那么小,软软的,只会哭,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养活,让爸妈帮着照看点,爸妈又因为女儿未婚先孕给他们丢了人现了眼,连带着对孩子也没个好脸色,不闻不问,还老想着把孩子送人,那段日子真把他愁的啊,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到这么大,真是一言难尽,还好,都过去了。舅舅看着林绪,欣慰的想。
林绪以为舅舅这次见面,也跟之前一样,就是敷衍了事,走个过场,应付一下外公外婆,估计也没后文,可他没想到,舅舅在和女方见过一次之后,居然又见了第二次,第三次,大概半年时间,舅舅和女方领了证,没有宴请亲朋好友,就他们一家四口一起吃了顿饭,照了张全家福,然后舅舅开着他那辆破面包车,把女方和唐灿的东西搬到了自己家。
舅舅说以后他们就是一家人了。
舅舅对舅妈特别好,舅妈才刚搬过来,舅舅就把家里值钱东西都向舅妈做了交待,财政大权也交给了舅妈,舅舅对唐灿也很好,唐灿还没搬过来,舅舅就让林绪把卧室的一半腾出来,给唐灿买了新床,新书桌,新衣柜,新玩具,新衣服,新文具,等唐灿搬过来,舅舅还带唐灿去游乐园玩,还陪他玩碰碰车,过山车,还带唐灿去动物园,舅舅都没带林绪去过。
自从家里多了个唐灿,舅舅都不对林绪最好了,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舅舅也不第一个想着林绪了。
偶尔他和唐灿起了争执,舅舅也不向着他了,不问清红皂白,先把林绪教育一通,说他不懂事,不知道让着唐灿。
林绪别提多委屈了。
明明唐灿比他还大好几个月啊,凭什么让他让着唐灿。
这让林绪很不爽。
更让林绪不爽的,是舅妈,偏心偏的明明白白,光明正大。
说什么唐灿身体不好,早饭唐灿吃的是牛奶煎鸡蛋,而他只有馒头和咸菜,说什么唐灿皮肤过敏,买衣服的时候,唐灿的衣服都在商场里买,而他就只能穿夜市上十几块的地摊货;说什么两个孩子太闹腾不好带,出去玩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齐齐整整,林绪就只能在家看门,说什么舅舅太忙太累了,放学后唐灿回家写作业,而他就得在小饭馆帮着洗菜上菜擦桌子洗碗。。。
林绪心里有怨气,可他不想舅舅为难,更不想舅舅舅妈因为他吵架。
他不敢向舅舅舅妈发泄自己的不满,却把矛头指向了唐灿。
他半夜偷偷起床撕唐灿的作业,他把唐灿的校服藏起来,他把唐灿的新衣服剪个洞,他在唐灿做值日的时候故意踢倒垃圾桶,他早上洗漱故意占着洗手间不出来。。。
刚开始做的时候,林绪还有所顾忌,怕唐灿会向舅舅舅妈告状,可时间久了,他发现唐灿压根没跟舅舅舅妈提过,林绪因此变本加厉,把舅舅舅妈对他的不公平待遇全发泄在了唐灿身上。
这天,林绪跟同学一块去网吧玩游戏,回来晚了,错过了小餐馆的高峰期,舅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跟舅舅絮絮叨叨说他的不是,舅舅说了他两句,让他以后没事早点回来帮忙,林绪不情不愿的嗯一声,舅舅就有事出去了。
舅妈倒好,看林绪一点悔过之心没有,把给他留的饭直接收了,还美其名曰是为他好,让他长长记性。林绪什么也没说,他不想跟舅妈争执,不想让舅舅在中间为难,更不想舅舅因为他跟舅妈吵架,他拎了书包转身出了小餐馆。
来到卧室,林绪看着唐灿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床铺,压在胸口的火一下就窜了上来,他倒了满满一大杯水,报复似的全泼在了唐灿床上。
林绪洗漱完回到卧室,就见唐灿站在自己床边看着床上湿漉漉的水渍发呆,看到林绪进来,唐灿只看了他一眼,像往常一样,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的坐到书桌前看书。
林绪心里哼一声,也没理唐灿,直接躺在了自己床上。
林绪本来是想,唐灿要问他是不是他干的,他就承认,正好借机会跟唐灿打一架,他这叫杀鸡儆猴,让舅妈知道他不是好欺负的,这世上除了舅舅谁也别惹他,可唐灿居然没说话,他居然没说话,这让林绪一下乱了节奏。
林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琢磨着怎么找唐灿的茬儿能打起来,结果竟然饿了,还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还叫的声音挺大——
啊,真操蛋啊!
他趴到床上,就希望自己能快点睡着,这种饿的火烧火燎的感觉太难受了!
正这时,林绪听到唐灿拖动椅子的声音,听到唐灿慢慢朝他走了过来,“靠,不是吧,这孙子要乘人之危?现在跟他动手打架?”容不得林绪多想,他猛的从床上弹了起来,一脸戒备的看向唐灿,估计唐灿被他这一通动作吓住了,脚步顿了一下,林绪这才发现,唐灿一只手里拿着罐八宝粥,一只手里拿着两根火腿肠。
林绪还没看明白这是什么操作,唐灿已经把东西放到了他床头柜上,依旧没说话,转身坐回书桌前,继续看书。
林绪拿起根火腿肠,在手里抛了两下,屌屌的冲唐灿道“诶,你什么意思啊?”
“给你的!”唐灿看着书,头也没抬,闷闷的说了一句。
“哼——”林绪嗤笑,看着唐灿的背影道“你会这么好心?”
林绪因为舅妈的原故,对唐灿没一点好感,即使他欺负了唐灿,唐灿没告过他的状,他也对唐灿没一丁点好感。他总觉得唐灿属于心思缜密型,不吭不响,指不定在背后憋着什么大招对付他呢。
林绪才不上他的当呢!m.xiumb.com
林绪把东西丢在一旁,扯了被子蒙上脑袋睡觉。
可让林绪没料到的是,他睡到半夜的时候,不光觉得饿,还伴随着隐隐的胃痛。林绪咬着牙在床上直打滚。
这时,卧室的灯亮了,唐灿坐在椅子上,扭头朝他看过来。
林绪被吓一跳,仅管他疼的面目狰狞,还是不甘示弱的朝唐灿瞪了过去。
唐灿不仅没被吓到,反而离开椅子朝林绪走过来。
林绪当时就想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他怕唐灿这个时候跟他动手,报之前他欺负唐灿的仇。
但唐灿没有,他盯着林绪看了几秒,虽然没说话,但林绪看到他一脸的关切,似乎还有点担心。
唐灿转身到客厅帮林绪倒了杯温水,看着林绪喝完,问“好点没?”
林绪一时也拿不准唐灿是几个意思,但看唐灿眼底的忧色不像是装的,他的戒备卸下几分,嘴上依旧不饶人的道“你以为一杯水是什么灵丹妙药啊,包治百病啊,喝了就能好啊,要真这么厉害,还吃什么药啊?”
“那你有药吗?”唐灿对林绪不友好的态度置之不理,依旧关切的问他。
林绪哼一声,说“没有,上次吃完,忘买了。”
“那你躺好,我给你揉揉!”唐灿坐到林绪床边说。
林绪不敢置信的看着唐灿,他很不理解的道“唐灿,你这个时候不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唐灿扑哧笑了,把自己搓热的手捂在林绪胃上,轻轻的帮他按摩着,嘴里说“林绪,我们以后能好好相处吗?”唐灿一脸期待的看着林绪。
大概也许可能是唐灿的真诚让林绪自形残秽,林绪竟对之前欺负唐灿生出丝愧疚。
林绪后来一直没说话,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他醒过来,发现唐灿躺在他身边,一只手还按在他胃上。
林绪一动,唐灿也醒了,两个人面面相觑,唐灿一下从床上骨碌了下来,他慌张的解释道“我昨天,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睡着了,我不是故意的!”
林绪看他语无伦次那样,嘿嘿笑了,道“嗐,多大点事啊!”
唐灿听罢,抬头看向林绪,见林绪真没怪他,这才会心的笑了。
洗漱完两人来到餐桌前。
舅妈把煎好的鸡蛋和牛奶端到了唐灿跟前,
催着唐灿赶紧吃,上学别迟到了,林绪撇着嘴,到厨房拿起个馒头,冲舅妈道“我走了——”背起书包就要出门,唐灿喊了一声“林绪——”
林绪回头,看一眼唐灿,没什么表情的道“干嘛?”
“我跟你一块走。”唐灿说,站起来到厨房也拿了个馒头。
舅妈皱眉,看着一口没动的煎蛋和牛奶,正想说话,就听唐灿来了一句“妈,以后林绪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林绪怔了一下,看向唐灿,唐灿轻轻推了他一把“走啊,想迟到啊!”直到两个人出了小区,林绪都没回过神来,他侧着脸时不时瞄一眼唐灿,像有话想说,直到第三次林绪又看向唐灿的时候,唐灿没什么表情的目视着前方,酷酷的道“有什么要问的直说,别老盯着我看,你不害臊我还臊的慌呢!”
“靠——”林绪瞪一眼唐灿,忽而噗嗤笑了,说“唐灿,我之前觉得你这人挺正经的,我是不是对你有什么误解?”
“我不正经吗?”唐灿挑一下眉,一本正经直视着林绪问。
“正经,忒正经了。”林绪也敛了吊二郎当相,一本正经的说。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下没绷住,乐了个人仰马翻。
这之后,唐灿和林绪关系更上一层楼,他们一起吃饭上学放学,一起抽烟喝酒打架,一起逃学翘课迟到,一起罚站写检讨被老师骂,一起叫家长——
在那些跳动的五彩斑斓的阳光里他们也曾肆意追逐打闹,肆意放声大笑,挥霍着他们张扬的青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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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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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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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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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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