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承珏的手臂一扬,长袖翻起,他走向台子中央,步态轻盈。浓艳的脂粉遮住他眉宇之间的颓气,他眼尾一挑,眼神柔中带媚。
茵陈倒是被他提起几分好奇,大费周章从桃花村把二堂兄带到京城来威胁她,就是为了给她唱出戏?
她坐在中间最佳观戏的位置,好整以暇地抓了把瓜子在手里。
凌承珏咿咿呀呀,媚眼如丝。
茵陈啪嗒啪嗒磕着瓜子,像极了桃花村里坐在村口讲闲话的婶子,“停停停!你这唱得像是喘不上气,你的气息能不能匀一点、饱满一点?”
“你的眼神要矜持、要克制,你这明晃晃的媚眼太俗气了,没人会爱看的。”
“还有你的手一点都不柔,看着也不韧,天爷没赏你这口饭,你就不要硬吃嘛!”
在她毫不留情的点评下,凌承珏这出戏唱得磕磕绊绊,什么旖旎的氛围都烟消云散了。
瑶华从二楼厢房的窗缝里往下看,她看着茵陈对凌承珏挑三拣四,对茵陈的憎恨嫉妒和对凌承珏的嫌弃更深了。
幸好她留了后手。
凌承珏顽强地唱完整出戏,他端着唱戏所用的道具酒,眸中带笑地看向茵陈。
“江姑娘,你救过我一命,我也将你平安带到京城,你不仅找到与你和离的夫君,更是认杨丞相为义父,再过些时日,你就要进宫为后,想来你我之间的恩怨,也尽可一笔勾销了吧?”
他的和善很虚伪。
茵陈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这酒里必定有料。
凌承珏很容易被撺掇,以瑶华的荒唐,这酒里很可能被下了春/药。
不管是她喝下,还是凌承珏喝下,只要瑶华带着人闯进来,她都百口莫辩。
凌承珏将酒杯凑到唇边,他仰起头,想要一饮而尽。
茵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他一巴掌,她的力气都拍在酒杯上,所以凌承珏只懵、不疼。
“凌公子!你我之间的恩怨可不能一笔勾销啊,你落湖以后,是我二堂兄及时将你捞上来,也是我二堂兄在衙门费尽心思找到你的家人。”
“或许他是有些私心,但他劝我收留你,我也切切实实地收留了你,才不至于你落得个身无分文、流落在外的下场!”
她讥讽地笑着,“或许你还不知晓吧,来京城的途中经过临安城,若非是我提前准备了防身之物,你以为那些刺客会无缘无故倒下?”
如此算来,二堂兄和茵陈各救凌承珏一次。
凌承珏显然不信茵陈所说的事,他皱眉,“你一个只会酿酱的乡野女子,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厉害的防身之物?!”
他的第一反应是质疑茵陈,而不是向茵陈求证其中的细节,从而辨出真假。
“因为与她和离的夫君,是朕。”
嬴江起推开雕花的窗户,他低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凌承珏。
“定国公府真是养出了个了不得的世子,四叔、瑶华,你们也好得很。”
他的语气很平静,波澜不惊。
伺候在一旁的御前大监和元庆涵知晓,嬴江起的声线压低了,他是在克制怒火。
好言劝不住作死的人,定国公府和四王府只怕是要彻底失势了。
茵陈仰头看向二楼,她弯起唇角,“多谢元叔留给我的防身之物。”xǐυmь.℃òm
元庆涵谦卑谨慎地低下头,“护殿下无恙,是卑职的本分。”
嬴江起转身之际,他不经意地撩起眼皮看了四王爷一眼,虽只有一霎的停留,但眼神中的寒凉和冷锐,让四王爷难以遏制地胆怯了。
他们倏地又想起,嬴江起不是耽溺男女之情的糊涂虫,他是一匹狼,一匹在深夜里亮着森森绿眼、伺机而动的恶狼。
直到嬴江起走下台阶,凌承珏从愣怔里缓过神来,他骤然跪地,膝盖与地面碰出“嘭”的一声来,“叩见陛下!”
嬴江起对凌承珏恍若未闻未见,他悠然走到茵陈身侧,牵住她打翻酒杯的手,“疼不疼?”
茵陈藏住笑意,她哀伤地叹口气,“唉,不疼的,只是二堂兄被凌公子挟持,我心里实在是担心。”
嬴江起揽住她的肩,毫不掩饰他与茵陈的亲昵,他安慰道:“朕流落到桃花村的时候,娘子也备受欺负,有二堂兄为你撑腰,朕也沾了些光,日子顺遂许多。”
元庆涵想到当初的事,他不禁也有些感慨,“那时候,江二公子时常来院子里用晚膳,还给娘娘和陛下带了不少小玩意,都是他从县里带回去的。”
凌承珏死死地低着头,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茵陈故作委屈地说道:“凌公子,我不知你为何要用二堂兄胁迫我来见你,但请你看在我二堂兄曾救你一命的份上,放过我二堂兄吧!”
“倒是不知,凌世子这般恩将仇报。”嬴江起慢悠悠地说道。
凌承珏心头一凉,他匍匐在地,“陛下!请陛下明鉴!此事并非是臣的本意,瑶华仗着先帝和陛下的恩宠,胁迫臣,才酿出此等错事!”
瑶华没料到事已至此,凌承珏一口咬到她身上,她冷笑了声:“夫君,妾身被剥了爵位,这些时日收敛性子,一直待在定国公府内,如何胁迫你?!”
她以为她这般问,会让凌承珏哑口无言。
但凌承珏却在说出前话的时候,便将应对的措辞都拟好了,他痛心疾首地说道:“臣不能管好内院,是臣无能!眼睁睁看着瑶华将母亲气得晕倒,至今还修养在榻,是臣不孝!”
茵陈偏头看向瑶华。
嬴江起问道:“哦?如此说来,倒是瑶华任性了,不如凌世子仔细说说?”
瑶华不甚在意地看着凌承珏,她并不觉得这个男人会舍弃自己的面子,特别是在江茵陈这个小娼/妇面前。
然而,凌承珏这次是铁了心要将瑶华踩入深渊。
“前些时日,瑶华在京城西郊养面首,全然不将夫家看在眼里,被官差捉奸在床。父亲与臣商议,为了臣与府中的颜面,便将此事忍下了。”
“岂料她非但不知感恩,反倒变本加厉,与府中的小厮苟且,她的丫鬟绿荷尚且有几分良知,便将此事揭穿了。她怀恨在心,竟然半夜刺死丫鬟,还刺伤了臣,臣往后,只怕难以提笔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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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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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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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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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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