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玄幻小说>只想当反派>第56章 老爷走了
  日子虽然过得平淡,但也不是没有突发事件。

  频率最高的有白婴蹭饭,基本上两天能有个三次。

  早饭没什么好说的,楚天忙着去书院,就没了下文。

  但要是晚饭的话,俩人饭后就会去外面溜达溜达,这是保留节目了。

  再次一击就是白鹿来访。

  这小子隔三岔五就得来上一回,有时候是蹭饭,有时候是找楚天陪他进城。

  不过这种事件基本上都发生在休沐日,因为俩人平日里本身就是结伴同行,不管去书院还是回家都是如此。

  在书院里俩人也是同桌,关系特别亲密。

  发生频率最低的就是楚府来人。

  这两年来一共就来了两次,都是楚管家,想看看楚天最近过得怎么样。

  几年不见,就算原本有感情,也得慢慢的淡薄了。

  楚天甚至都有些记不清楚老爷长什么样子了。

  这一天楚天正在跟刘三说话,这刘三原本是芦泽村里一帮孩子的老大。

  这帮孩子什么事儿都敢干,什么下河摸鱼上树掏鸟,撵鸡打狗的没少干坏事。

  因为两年前老白家全家搬到了这里,相貌十分出众的白婴也跟着搬来这个地方。

  村子里的一众少年见了白婴就仿佛见到了天上的仙女,从此茶饭不思,魂不守舍,奉白婴为至高无上的女神。

  但在他们的女神身边,经常会出现一个相貌猥琐,五短身材的臭流氓。

  没错,这个臭流氓就是楚天。

  至于相貌猥琐,五短身材,则是他们心中自带的敌人滤镜。

  在他们眼里,楚天无非就是靠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和花言巧语哄骗女神。

  他们怀抱着正义之心,在两年前的春节,除夕那一天,正式决定要制裁楚天。

  结果那天赵风雷跑楚天家去寻仇,他们过去看热闹,看到了一地的死人,楚天却安然无恙。

  从此之后楚天在他们眼中的形象就变了,变得邪恶而强大,他们就连听到楚天的笑声,都觉得是桀桀诡笑。

  总而言之,经过两年多的相处,他们慢慢的接纳了楚天,尤其是有一次刘三家里陡生变故,急需用钱,借遍了整个村子,手头的钱仍然不够。

  白先生也是咬着牙凑出了一些来,结果他不情不愿的借到楚天那里时,楚天二话不说,让刘三把钱从哪儿借的,还到哪儿去,他一个人全包了。

  刘三从此之后对楚天非常非常感激,加上楚天本身又是个随和的人,于是大家相处的也还算不错,这个叛逆少年的组织也开始接受了楚天。

  最后楚天算是把这伙叛逆少年给收编了,平时没事干,就跟白鹿在家里给他们上课,教他们认字读书什么的。

  因为家里没钱嘛,芦泽书院肯定是去不起的。

  白先生虽然有心要收,但学生太多了也不好,他一个人管不过来。

  只能说是现在的学生因为什么什么缘故,不念了,然后才找新的学生。

  于是,平时刘三也会经常出入楚天家中。

  他跟刘三正说话的时候,外面来了个人。

  青衣小帽,看着是家仆的打扮。

  楚天心说这附近也没人家里雇仆人啊,钱员外可能会雇,但他家离这儿远着呢,怎么人跑到这儿来了?

  正要发问,外面那人却率先问道:“请问这里是楚天,楚大少爷的家么?”

  楚天就是一皱眉,来找我的?

  紧接着仔细大量对方,就见对方的穿着,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时候阿秋也出来了,刚到外面一看,就‘呀’了一声。

  楚天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阿秋便回答说:“这身衣服,好像是咱们府上的人穿着的呀……”

  楚天两只眼睛一眨:“你是说,他是从咱们府上来的?”

  阿秋点点头:“奴婢要是没看错的话,应该是的。”

  于是楚天和刘三对视一眼,这才对这外面等着的那个小仆役说道:“请进吧。”

  外面那个小仆役等了半天,大门开着也没见楚天让自己进去,就看他们自己在那嘀咕。

  小仆役心说这位大少爷也够一说了,自己就算是个下人,也不至于把自己晾在外头这么半天啊。

  他是楚府新来的,以前没见过楚天,单知道有这么个人。

  结果今天头一次见面,小仆役心里头就嘀咕,把你赶出去还真就赶对了。

  但心里说话,嘴上也不敢吭声。

  迈步往里走,楚天就问道:“你是从哪儿来的?干什么的?”

  小仆役就回答道:“大少爷,小人是楚府的仆役,今天是楚管家吩咐小人过来,通知您一件事情。”

  “哦,什么事?”

  说着话,楚天心里头就开始打鼓。

  因为以前楚府跟他之间的来往并不密切,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稀少。

  两年就来了两次,这个频率,能叫密切么?

  所以楚天就有些不安,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己这儿虽然算不上三宝殿,但特地派人来通知自己一件事,楚天觉得这不能算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那小仆役犹豫了一下,便张嘴说道:“大少爷,老爷他……走了。”

  “什么?!”

  楚天还没说话,一旁的阿秋心中仿佛是一道晴天霹雳闪过,下意识的就叫了出来。

  她跟楚老爷夫妇可以说是感情深厚。

  当然了,这个妇指的不是张氏,而是楚天的生母,楚老爷的原配夫人。

  当年她因为难产,还没生下楚天就撒手人寰,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一眼都没看见,可以说是十分悲惨。

  她走后,很多人都感慨,说好人没好报。

  楚天的生母,姓乔,跟是在楚老爷外出游历的时候认识的,两人一见面就坠入爱河,楚老爷带着她走遍五湖四海,见识了不少,也经历了不少,可以说即便没有爱情这层关系,俩人也是最亲密的朋友。

  当初的楚老爷,还是一个心眼颇多,好使坏的人。

  但乔夫人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心地十分的善良。

  即便因此吃亏,她也还是坚信着与人为善。

  她深深的影响到了楚老爷,所以回家继承家业之后的楚老爷,慢慢领悟了父亲和爷爷的做法,也开始做好人。

  乔夫人见不得人受苦,阿秋的本来身世已经弄不清楚了,连她自己也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自己的爹妈被人杀了,她逃出来流落街头。

  乔夫人于是就把阿秋留在了家里,那时候阿秋才多大,也就三四岁,乔夫人和楚老爷也没生孩子,真是把阿秋当成自己的姑娘那么对待。

  但阿秋年纪虽小,却懂事的叫人心疼。她时刻都有着当一个丫鬟的自觉,力所能及的活她都是抢着干。

  后来楚天出生,乔夫人撒手人寰,阿秋哭的不省人事。

  对她来说,乔夫人和楚老爷,虽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但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如今又听说楚老爷也离世了,阿秋真好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然后又扔在冰天雪地里一样,浑身上下都发冷,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不过这时候阿秋仍是不愿相信,她使劲的摇头:“不可能……老爷他怎么会……”

  楚天心里也十分的惊讶,但感触却没有阿秋那么深。

  要是放在两年前,他可能得酸一酸鼻子,但现在么,两年多未见,也没什么相互之间的往来,感情上的确是有些淡薄了。

  他赶紧起身拉住阿秋,好声安慰。

  他不安慰还不要紧,这一下阿秋就像是找到了什么宣泄口似的,扑到楚天的怀里,是嚎啕大哭。

  阿秋今年十八岁了,但个头照着过去也没怎么见长,差不多比起以前,也就高了半个头吧。

  但楚天这各自蹿得很快,而且多亏了王大的‘遗产’,楚天也过上了吃蛋自由的生活,身高突飞猛进,都比阿秋还高了。

  几乎也就是三五秒钟的功夫,楚天的胸襟就已经彻底的湿透了,看着哭得跟个泪人似的阿秋,他心疼坏了。

  双手伸出,也抱住她,嘴里不停的安慰。

  同时,那双眼睛还盯着那个小仆役,十分的严厉。

  眼神的含义,便是询问那小仆役有没有骗他。

  小仆役就是再疯,也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开玩笑,于是就只是摇了摇头。

  凌飞也出来了,曹猛没在家,跟他师父周桐学本事呢。

  他在屋里听到外面人说话,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楚天,凌飞心里头真是五味杂陈。

  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双瞎眼,好人没好报啊!

  楚老爷算是个不错的好人了,这才多少岁,也就三十多,奔四十,就英年早逝,这他妈上哪儿说理去?

  凌飞心中也有一种悲痛,看看这些好人,全都是英年早逝。

  再看看那个鲁王陈檀,再看看坐在皇位上的皇帝,一个四十多一个五十多,仍然活的有滋有味的。

  这两个混蛋还他妈能活着,好人却都死了,苍天啊,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凌飞是有感而发,不禁也是鼻头一酸。

  楚天内心五味杂陈,知道这事儿跑不了了,就是真的,多少也有点难过。

  上辈子自己没爹没妈,这辈子自己好歹还有个爹。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还是给楚天留下了一些印象,内心里也承认这个父亲。

  但人说没就没了,楚天感慨于生命的脆弱,也伤感于自己从此又跟上辈子一样,成了没爹没妈的孤儿了。

  阿秋哭得两条腿都软了,真是悲痛至极。楚天安慰的话,她也听不进去,楚天只好就这样默默的抱着她。

  一直抱了得有半个小时啊,阿秋实在是哭的没力气了,人都有点虚脱的感觉了。

  两只眼睛又红又肿,跟桃子相似。身子也软绵绵的没力气,还是楚天揽着她的腿弯和后脑给她抱到了椅子上坐着。

  既然府里来人给了通知,楚天这就得出发过去。

  赶紧叫凌飞备车,他回去收拾一番,正要出门,路过阿秋身边的时候被她给拽住了衣服。

  “我也要去。”

  阿秋这次没自称奴婢,估计是因为太伤心了,没心思说这种话了。

  楚天本来也不想让她奴婢奴婢的称呼她自己,哪能有意见。只是他有些为难:“你现在这个样子过去恐怕不行吧?

  你看看你,连站都站不起来,走路都走不了,去了能干什么啊?

  好好在家歇着,明天你再过来就是了。”

  结果阿秋摇了摇头,眼神坚定的看着楚天:“你不带上我,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

  “……”

  这下楚天没咒念了,瞅瞅阿秋咬着牙想要站起来,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他赶紧妥协。

  “好好好,我带你去,我带你去就是了……”

  时隔两年多,想道自己要重新回到楚府,楚天的心里,感慨万千。

  驴车在离着楚府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不是楚天近乡情怯,而是前面实在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楚老爷自打楚天出生之前,就在乔夫人的影响下,行善举,做好事。

  几十年来,始终如一。而且楚老爷身居昌平商会会长的位置,也从不以势压人,反而是广结善缘,结交了不少的好朋友。

  所以,在昌平县老百姓,以及一些有钱人的眼中,楚老爷都是一个大大的好人,这一点没有半点的异议。

  这年头好人少啊,死一个就少一个啊。

  甭管楚老爷是装的,还是真的,他能坚持这么多年,也算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了。

  所以上至衙门里的差官,下至流落街头的乞丐,听说楚老爷的死讯后,都自发的来到楚府的大门前默哀。

  楚天等人来到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了。

  凌飞把驴车停在了一个靠边的位置拴好,随后几人跳下驴车。

  戴着小帽的仆役在前面开路,一边走,一边吆喝着:“让一让,诸位父老乡亲,麻烦让一让,我们楚大少爷赶着回家,烦请诸位让出一条通路来!多谢多谢!”

  楚天前两年在昌平县里头的知名度还挺高,毕竟那一年下来楚天就经历了不少的事情。

  先是被陷害入狱,之后又是被逐出家门。

  再往后就是东阳武馆事件,紧接着就是除夕之夜,赵风雷袭击事件。

  最后一件事,一开始知道的人并不多。

  张大庆为楚天申请下来的赏银,一共一百两,结果被黑心的县令扣去了八十两,到手的只有二十两。

  张大庆十分恼火,找县令理论,就这位的无耻劲,不用说估计大伙也都知道。

  总之到后面张大庆都觉得这事儿丢脸,按理来说应该敲锣打鼓,特地派遣一支队伍,一边走一边吆喝楚天的功绩,然后把这钱送到他的手里。

  结果张大庆是一个人跑过去送的,他觉得自己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为此他心里还自认欠了楚天一个人情。

  当时楚天听说之后,心里肯定有不愉快,但他其实也不是特别的在意。

  毕竟他当时家里好几百两银子花不完的花,虽说蚊子腿也是肉,可钱都已经被扣下了,那就不必再纠结这件事了。

  把自己再起出个好歹来,这二十两银子连医药费都不够,不值当。

  虽然张大庆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但街头巷尾那些关于赵风雷的通缉令,却随着赵风雷的死亡而悄然撤下。

  老百姓们一看赵风雷的通缉令没了,就议论纷纷,都知道赵风雷这要么就是被抓了,要么就是被杀了。

  后来有人跟衙门里的办差官是亲戚,过节的时候一打听这件事,那人才说出了实情。

  之后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事儿是楚天干的,不由得对这位云霄真君更加的佩服。

  但这两年楚天身上也没发生什么事情,更谈不上轰动一时。

  虽然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一个新闻议论的持续事件很长,但也架不住楚天两年来都没弄出什么其他的动静来,人们也在其他新鲜事的影响下,慢慢把楚天给忘了。

  今天这个仆役在前头开道时候一吆喝,路上的人就想起来楚天这么个人。

  口中说了一句:“哎呀,云霄真君来了。”

  然后就赶忙让到路边。

  其他人就算不冲着楚天云霄真君的这个名头,听说他是楚老爷的儿子,也都纷纷避让三分。

  楚天这一行人就好像是水流当中的一块石头,往前走时,前面的人群就自动的分开,给楚天让出一条路来。

  楚天很不习惯这种被关注的感觉,浑身上下好像有针扎一样的难受。

  他不敢跟路边老百姓的目光对视,于是一双眼睛就紧盯着前面仆役的后脑勺,跟着他往前走。

  阿秋经过路上的休息,也恢复了不少。虽然现在她的眼泪还是不停的往下淌,两只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鼻头也是红红的,但却没有之前嚎啕大哭那个劲了。

  所以现在她自己下地走路也是能做到的。

  凌飞担心她一会走着走着腿一软就倒在地上,特地跟在她身后,护着她往前走。

  就这样一行人在人山人海当中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楚府的大门前。

  这里的场景更是壮观。

  马车在楚府院墙的侧面停了整整一排,一眼都望不到边。

  拴马的桩子更是一个栓两匹马那么用。

  他看见楚管家站在大门口,头裹白布,穿着一身白色的丧服,站在门口,表情哀伤的硬接客人。

  往里面走的,有三十来岁的壮年人,手里提着东西,站在门前跟楚管家说了几句之后,就往里面走去。

  还有七十多岁,被儿女搀扶着的老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也要往里进。

  进来出去的人是络绎不绝,那忙活劲就甭提了。

  远远听到仆役的吆喝,楚管家就是一抬头。

  在人群当中他一眼就看到了楚天。

  老爷子本就是个感性的人,此时此刻,更是触景伤情。

  两只眼睛的眼泪顿时就流了出来,抢步上前就跪倒在地:“大少爷,老奴对不住您啊大少爷!老奴没照顾好老爷啊!”

  老爷子哭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在那些聚集于此默哀,准备送楚老爷这位好人一程的人群当中,那轻轻的啜泣声都清晰可闻。

  楚天连忙走过去,竭力将老爷子搀扶起来,嘴里是好言相劝:“楚老,楚老!您不必如此,生死自有天命,这怎么能怪在您的头上呢?”

  楚管家这时候都哭得不会说话了,嘴唇打着哆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楚天赶紧把仆役招呼过来,两人搀扶着楚管家,慢慢挪着步子,回到了楚府之内。

  楚管家这样已经没法再接待客人了,无奈之下只好门房顶上他的工作。

  虽然这样有点不合规矩,但特殊情况之下想来也没人会责难什么。

  一行人直接进了屋,到了屋里楚管家仍是哭泣不停。

  楚天见他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就四处扫量。

  这里只是前堂,供客人暂时落脚的地方,前面还有更大的客室,那里更宽敞,更明亮,也更适合招待客人。

  这前堂里面到处都挂着白布,有些地方甚至直接用白布包裹了起来。

  客人都进去了,这里就留了几个丫鬟仆役,负责等客人进来的时候引领他们去客室。

  他们都是府里的老人,算是看着楚天长大的那一批。

  见了楚天,本就伤心的他们,在楚管家的悲痛感染之下,也不禁哭了起来。

  一个个的纷纷走过来对着楚天说道:“大少爷,节哀顺变啊……”

  说实在的,楚天到现在为止,心里都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他跟楚老爷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楚老爷也确实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但是在他眼里,两人的父子关系始终是逢场作戏,他也没动过真情意。

  毕竟那时候他刚穿越过来,经历了三十多年孤身一人的生活,最后还在绝望之中上吊自杀,这样的人,他的心能轻易被打动么?

  他不像现在,两年来老白家的人如春雨一般滋润着他,让他心中的坚冰慢慢融化。

  那时候的他,真不是什么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深受感动的人。

  尤其是在他被赶出家门的整整两年半时间当中,楚老爷跟他之间没有任何的互动。

  楚天想要来找他,都被他拒之门外,久而久之,楚天心里也有怨气,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楚天心里他就跟个陌生人没区别。

  要是再说的严重点,他跟上辈子把自己抛弃的父母,又有什么不同呢?

  所以到现在,楚天心里也没多大的起伏,这个把亲生儿子抛弃的父亲死了,他儿子不笑场就已经很难得了。

  心里头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说。

  楚天面对着大家的劝解,一一谢过,脸上装出了衣服十分悲戚的表情。

  他这样骗得过其他人,岂能骗得过跟他朝夕相处的阿秋?

  在一旁的阿秋看了,是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楚天。

  她从来都没这样过,楚天无意间瞥见之时,心中也是一阵慌神。

  趁着其他人去招待客人的机会,楚天赶紧把她拉到门外,低声询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有心问一句我又哪儿惹着你了,但话到嘴边没敢说。

  天知道这八个字里面藏着几颗地雷。

  阿秋很给楚天面子了,心里的不满都要喷薄出来,还压着火,抽了抽鼻子道:“没什么。”

  “没什么?”楚天眨了眨眼:“你的表现可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啊……”

  “说了没什么就是没什么!”

  楚天这时候正抓着阿秋的胳膊呢,阿秋说这句话时,胳膊一甩,就把楚天的手给甩开了,然后自己大步流星的就往里走。

  楚天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追。满心满肺的都是问号,自己到底又哪儿招惹到她了?

  说句老实话,阿秋其实不应该对楚天这个态度。

  楚天身处此景此景之下,什么样的反应,什么样的表情,说难听点,都不关她的事,跟她无关。

  但是阿秋就是觉得心中不平。

  因为楚天并不知道内情,而阿秋和楚管家都是非常清楚的。

  她知道楚天为什么会扯起那样一张虚伪的脸,楚天以前偶尔也跟她抱怨过,说父亲太绝情,说不见自己就真不见,连个声都听不到。

  每一次阿秋都忍住了没敢跟楚天说。

  换做是刚被赶出来的那会儿,她还敢告诉楚天。

  可后面王大的遭遇和赵风雷的下场,让阿秋真不敢跟楚天讲明实情。

  她知道楚天的性格照以前已经是截然不同,从前的他温厚敦和,属于是被人打了右脸,还要伸出左脸叫人打的那种蠢货。

  她不能说更喜欢那时候的楚天,但很显然她更加不喜欢现在的楚天。

  她总是觉得,现在的楚天和过去的楚天,就像是两个极端一样。

  一个极端的懦弱,一个极端的霸道。

  只要是惹了他,他就高低要报复回去才成。

  所以,如果让他知道真相,让他知道当初害他进监狱,陷害他的是张氏,他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事情。

  好在他平时还算随和,阿秋也就一直把这件事埋在心里不告诉楚天了。

  为了保护楚天,楚老爷真是付出了太多太多了。

  楚天上学的时候,阿秋偶尔会回府里看望楚老爷。楚老爷经常问起楚天的现状,被病魔折磨到形同枯槁的楚老爷,也只有在这时候,脸上才会难得的露出微笑,紧皱的眉头才会舒展开来。

  这一切,楚天都不知道。

  所以阿秋觉得不平,觉得楚天太过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楚老爷付出了很多去保护他。而他却在老爷死的这天,脸上露出了假惺惺的哀伤。

  阿秋是把楚老爷当亲爹看的,她怎能不生气啊?

  当然了,这些都是阿秋的想法,楚天无从得知。

  此时的他,正在跟客人寒暄。

  他所在的位置毕竟是前堂,人们出来进去的总是要经过这里。

  看到楚天站在门口,他们又认出来的就停下脚步跟楚天说几句话,无非是你父亲是个好人,他死的很可惜,你要坚强,节哀顺变之类的话。

  楚天一一应付着。

  好不容易抽出空来躲到一边,阿秋已经不见踪迹了。

  楚天有些失落的坐在屋外的墙边,这里没什么人过,很安静。

  凌飞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他背靠着墙,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往后踩在墙上。

  低头看着楚天,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恩公,可能是某家多事……只是这话不说,某家实在是有些不痛快……”

  楚天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事你尽管说吧。”

  “您……您看起来好像并不怎么伤心。”

  楚天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狗一样,顿时眉毛就竖起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伤心?我爹死了,我能不伤心?凌大哥,你可别乱说话啊,你这是破坏咱们之间的关系啊。”

  凌飞叹了口气道:“恩公,某家早年走南闯北,结交了不少的人。他们有直率的,也有工于心计的。

  可以说形形色色的人,某家都见识过。

  某家不敢说能看出来一个人内心所想,但是这个人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某家还是有这个本事辨认清楚的。

  恩公,您别误会,某家没有讥嘲您的意思,某家只是想说,如果您不伤心,那就没必要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来。

  这样不仅您自己累,恐怕令尊九泉之下,也会感到痛心吧。

  而且阿秋姑娘赌气走了,估计也正是因为如此吧。”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凌飞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站在旁观者这个清醒的角度上,他最能看到问题的本质。

  他也是跟楚天朝夕相处的人,楚天什么时候是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什么时候是逢场作戏的假笑,他也知道。

  两年半来他们之间一起经历了不少的事情,他心里十分清楚,楚天是个好人。他也明白楚天父子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样,所以即使楚天一点都不伤心,他也能够理解。

  方才他看到楚天假悲伤,他眉头一皱也没说什么。

  但是阿秋生气的走了,楚天怅然若失的模样,让凌飞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他。

  于是,这才有了两人之后的对话。

  楚天被人揭穿了面具十分难堪,还想嘴硬,这时候就见有人招呼他。

  “哎呀,大少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快,楚管家正找您呢,快跟小人走吧!”

  来了个仆役,要把楚天带走。

  楚天心里头松了口气,心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真是给了自己一个溜掉的好机会。

  于是就黑着脸对凌飞说道:“凌大哥,你也听见了,我先走一步哈!”

  说完,迈开脚就蹭蹭蹭回前堂去了。

  凌飞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接着便是苦笑。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经过,也没有过问,但是他想起了自己父亲死的时候。

  那个男人对自己从来都是一副严厉的态度,哪怕自己靠着自学练就了一身好功夫,他也是对待自己如故。

  后来他死了,凌飞跟楚天一样,心里满不在乎,脸上却是逢场作戏。

  而十多年后的今天,这几乎是凌飞至今为止,人生中最后悔的事情。

  或许每个人都要经历过一次,人生才能算得上圆满。

  凌飞该说的都说了,楚天听不听,那就跟他没有关系了。

  但愿楚天不会像自己一样,在这件事上抱憾终身吧。

  却说楚天被仆役带着来到了前堂,楚管家已经没一开始哭得那么厉害了。

  眼泪虽然没停,但至少话是能说出来了。

  看到楚天过来,老爷子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随后就对楚天说道:“大少爷,老奴为您准备了丧服,您且随老奴来,更换衣服吧。”

  楚天赶忙答应一声,然后两人在几个仆人的陪伴之下,来到了内宅的一间偏房,老爷子找出来丧服,楚天脱衣换上,虽然有些小,但也无所谓。

  毕竟这个时候的一副,都是宽袍大袖,小一些归小一些,但其实也是大差不差。

  老爷子又找了一块白布,系在楚天的额头上,然后又说:“大少爷,老奴带您去见老爷。”

  说完,老爷子又带着楚天,来到了楚老爷停尸的灵堂。

  家里到处都看不到人,只见到一块块的白布,但是到了灵堂这儿,人才叫多呢。两边摆放着纸扎的驴马和小人儿,还有各种~马车以及轿子。

  顺着中间往里面走,来送楚老爷最后一程的客人,排着队的往里进。

  前头是用柱子和白布搭成的灵棚,即便是白天也点着蜡烛。

  偶有被风吹灭的,叫仆人看见了,就再用火折子点上。

  灵棚前头,跪着两个人,都是穿着一身洁白的素服。

  一个是张氏,表情哀伤,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也就是一岁左右大小。

  长得跟瓷娃娃一样,非常的可爱。

  小孩并不懂自己现在的处境,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还把大拇指送到嘴里嗦个不停。

  她也穿着小一号的丧服,头上也裹着白色的布巾。

  另一个就是楚玄,这小子正哭着呢,肩膀还抽抽个不停。

  每有一个客人在灵棚内绕棺椁一圈离开,经过他们俩身边的时候,客人们都要说一句:“节哀顺变。”

  而两人也都是跪在地上深深的鞠躬,两旁侍候着的丫鬟仆役,也都跟着深鞠一躬。

  有的客人也十分的伤感,捂着嘴哭着就离开了。有的则是三五成群站在一旁,楚天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时候,就听到他们在议论。

  “这两年也真是苦了楚老爷,听说他病的特别厉害,就算是柳仙长也没能救得下来。

  眼瞅着自己一天比一天憔悴却无能为力,这换做是我,都坚持不到两年,两个月我就得想办法把自己弄死了。”

  “更别说他还被姓许的把位给夺了呢……不过我听说好像也不是姓许的先动手,是楚老爷主动把位置让出来的,这件事你们知道多少?”

  “好像是有这么一说,但人家也没公开,咱们上哪儿知道内情去。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楚老爷真是个好人啊。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糟糕,怕拖累商会就主动找人继承,换成是我,我绝对做不到。”

  “嘿嘿,甭管是不是真的,这许才可不是块好饼,你且看着,楚老爷还活着,还有人能压他一头,楚老爷死了,这小子就得开始横行霸道了。”

  这时候楚天路过几人的身边,他们都停下了交流,朝着楚天行礼:“楚大少爷,节哀顺变。”

  这几个人之中,楚天认得一个,那是以前经常来拜访父亲的人,好像……姓姜还是姓什么来着,楚天记不太清了,但认得这张脸。

  其余几人,也都是有面熟的,却叫不上名字,还有几个不认识。

  楚天一一跟他们回礼,然后就直奔灵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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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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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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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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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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