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其脑细胞也凿不通:人活着如果不能做自己想做的,算不算活着这一回事。照理来说,那不算是活着的了,因为完全挤身于洪流中任人推搡,没有自己思想,没有自己的主见,基本等于长着脊梁骨的士兵或者脊梁骨也不需要有的机器人。他的同学汪韦便推荐了一个预言师给他。
“去看看你的未来怎样吧。”那同学当时说这句的表情,俨然是这预言师会开启方若以后人生道路的任何虚无,令他趋于现实,炫出辉煌至极的人生来。
方若是不相信这回事的。但这预言师住的地址够新奇的,他没有去过,便逃了不重要的课,怀着游览景色的心情,来到了预言师所在的街。他一路走,看着破败,失修,建了一半就停工的楼房,躺开肚皮在脚边的蟑螂,时而肆无忌惮地跑在他面前跑过的,小猫大的老鼠。兴趣早就顿失不少,有些啧怪自己无端地信任了汪韦的话走到这鸟不拉稀的地方,倘若出什么事,到时连帮收尸的人也不会有。
而且他感到居民看着他的眼睛也怪,躲躲闪闪的,虽然“高人”有可能故意隐藏在深山野岭,偏僻残村沙漠,可是这现状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是悍匪所会来的地方,这倒是个慰藉。这里的小孩肮肮脏脏的,途中他还看见一个难得坐在门前的小孩因为赶紧将衣料跌到地上去饭米捡起塞进嘴里边去。
这样走马观花地看着当下时,他迷路了,上面的门牌一下子他竟然看不懂,一百二十五号?突然看见一间旧书店,是一个只穿着短裤的瘦巴巴老人在经营的。他掏出裤袋里的纸,为求确认地再看一次眼前的屋,两间相邻的屋的门牌分别是一百二十四和一百二十六,中间是条小巷,看不出小巷里有间屋的迹象。搞什么?
方若走进旧书店去,正想跟老板说话时就被一本书纯黑封面的巴掌大书本吸引住,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那本书很新,他没想到旧书店里会有这每样一本书,拿到手一看,里面的内容什么也有,只是封面上写着:神赐予的命运的恢宏超过你的想象。然后发现老板的眼神很不友善,只好离开了。
出来后,方若就在这会意识被耍了,只是转而又想到,不见了一间屋,这不是他同学的错吧?的确不是,还使这预言师添加了神秘感,他决定走进那泥泞的,散发着养鸡臭味,死老鼠,死蟑螂,积着陈年污水,单看着就感到细菌满溢的小巷里去,正看到这里,叶华释的脚步声响起……
那是一条很残旧的小巷,两旁边的租房的铁防盗栏因为长年的水渍,使得粉红的磁砖留有一条很长的绣,空调破旧得如同在垃圾堆里挖出来的。防盗网上的衣服在阳光映照下仿佛被榨干了的毫无生气,即使防盗网上摆了很不少的仙人掌也无补于事。所有事物都像手工粗糙的画师笔下的油画,那平淡线条和浓得使人发腻的色彩。
方若从眼角极力略出车窗去时,看见一个脸色嗮得黝黑,瘦长脸,一身蓝短袖和灰色运动裤人两栋八层楼高的租房之间的小巷走了过来。他全身的肌肉结实得从短袖也无可遮掩在显露出来,但目光并没有粗暴的攻击情愫。
“你会得到升迁的。”叶华释扭开车门走出去时,对一早就下车,俯首弯腰的凌盛鹏没有好感地说。
方若这时也想赶紧爬下车追他,不知是因为叶华释要走了这刺激,他突然感到眼前的迷雾要散开了——
“真的吗——”他惊喜地问,抬起头来注视着叶华释。
“是的。”她说。虽然这不是她想的,但是她知道项颂会让这人升的,这是他的办事风格。即使她不认同。
“走吧。”项颂温和地说,“直走进去巷子里去了就行……等,车里为什么还有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叶华释说,再次打量方若,“在转角处碰上了。”
“好吧,你进巷去,”项颂说,声音变得细小起来,仿佛在倾吐什么秘密,“我们得转移了,这里的地方不安全。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他挡在了凌盛鹏面前。
叶华释也没有再去看那人,留心着两边稀疏的人流和沙尘滚滚的街道,一路走进小巷里去。
方若拼命挣扎着要站起,力气在逐渐回来了——他的手抓住车的开关上——能使上劲了。他拉开车门,转身就往叶华释走的小巷冲去,
“你没事吧?刚才那群人没有欺负到你对不对——”
他使劲地嚷,叶华释和一个一米六左右高,全身一律灰色衣着的人都吓了一跳的样子,她的鸭舌帽遮住了眼睛,绿色的长发直垂到腰间,只是绿发的颜色有那么些不自然,犹如被水冲得脱色了,失去了在阳光下反弹的柔和光泽。
她们不断地后退。赶过来的项颂一把反扣住方若,瞪眼看着他,一脸既是狂怒又是惊骇的表情。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对着方若大吼,“你是谁?”
“我是方若啊!”方若抓住叶华释大声喊,好像在嘈吵的环境里叫嚣,那语气俨然是在向叶华释说话而不是回答项颂的问题,他其实并不想说这个的,但是想不到应该说什么,“我是——方若——我们——以前——见过——脸的——”项颂的眼睛转向叶华释,叶华释像生了根似地站在原地,一脸困惑。
“看她的脸根本就没有这回事!”项颂大吼,现在他压着方若更使劲了,好像方若随时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你立即给我离开这里!不然你准备去警局吃几天免费饭吧!”
于是他把方若转身一推,好像在推一只满布细菌的玩具般。
方若跌出去三米远,趴在地上了。凌盛鹏赶过来,后面跟着五个警察。
“怎么样?”他大声问,“需不需要我们帮手?”
“把他拉进警局去关一个晚上。”方若听到项颂平静地说,他扭过头来时,见到他脸上一点曾经暴怒的迹像也没有了,“但不要粗暴对他做什么。”
“押起他。”凌盛鹏命令说。
早在他说话之前一个警察就将方若反手锁上了。
“我只是跟她说说话罢了……”方若恼怒地说,似乎对自己的所遭到的待遇很不忿。但随之而来的是痛斥。
“你怎么胆敢在天岁头上动土——你以为我们是死的吗!”凌盛鹏大声吼叫,唾沫星子测了方若一脸。琇書網
“可别打他,只关他一晚就可以了。”项颂叮嘱说。
“我明白的。”凌盛鹏点了点头,将警帽扶正。他和那五个警察一块走了,方若感到要是这回被押走,下次见面将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他全身的血在沸腾,脑里突然踹上一个词来。
“梦书——”他大声喊着这自己也不懂的词,然后念出纯黑书的封面那句话:“‘神赐予的命运的恢宏超过你的想象……”
一个警察掩上了他嘴,方若只剩下“唔唔”的声音还传来。
“等一下!”项颂的急切声音传来。
“怎么了?”凌盛鹏停下来问。
“把他交给我吧。”项颂越过过他走到方若面前,一面说,“把手扣的锁匙给我,然后你们回去就可以了。”
方若感到事情有转机了,不禁高兴起来。
“你确定要这样吗?”凌盛鹏不敢相信地望着方若。
“对的。”他肯定地说,“手扣的事你就疏通一下吧,我不想为这找鲁司长。”
“当然……这……没什么……”凌盛鹏惊慌地说,点了点头。
“你们走吧。”他说,“我们把事情闹得真有点大了。”
方若感到警察松开了他,走出小巷去了。他看见租房的的窗探出好几头来,幸好由于高楼一大堆,有很多窗的视角根本看不到这里的情况,甚至连透气,晒进阳光的能耐都没有,他没感到他们这会有怎样的惹眼。
“先跟我来。”项颂冷声说,抓住方若的手,拉着走。“我们到车上去说。”
“他怎么也会是的?”叶华释问,语气里带着怀疑和猜测。
方若感到很振奋,这会终于不用被拉开了,那么无论到哪去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他被扭转过身来,跟着叶华释和绿发女生一块走。
出了小巷当即看见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停在小巷出口的一棵龙眼树阴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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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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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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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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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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