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小的身体加上大尺寸的衣服,是个穿着打扮颇为宽松的大姐姐。虽然形容成“大姐姐”,但我前一刻完全看不出艾比所特的年龄,所以我对自己推测年龄的眼光没什么自信。
说她二十多岁看起来也挺像的,如果她真的是忍野先生的学姐,依照常理至少超过三十岁,不过老实说,看起来也像是未满二十岁。
何况,她给人一种泰然——一种超然的气息,令人觉得确认她的年龄没什么意义。
举例来说,要是鬼斧神工的艺术作品就在眼前,思考这个作品的年代、出处或是作者,都是毫无意义又不知趣的行为。她就是给人这种不容分说的感觉。
基于这个意义,她宽松的穿着打扮也非常有型。一般人要是以S尺寸的体型穿上XL尺寸的衣服,可能只会给人“懒散”的印象,但她却呈现出一种率真的风采。
斜戴棒球帽,鞋子刻意削平鞋跟,这种没有章法的作风也不落俗套,漂亮地融为穿着品味的一部分。
“嗨,所特,我在会合地点等好久都等不到你,所以就过来接你了,看来你似乎正在搭讪,要是打扰到你就抱歉了。”
这是她所说的第一段话。
她以平易近人的笑容如此说着。
总觉得她的说话方式,就像是主动逐一说明自己的行动,有种突兀感。
而且以笑容掩饰这样的突兀感。
“嗯?哎呀,这位小姐是……”她转而看向我,“羽川翼小姐……是吗?”
“啊,是的……”
还没自我介绍就听到她这么说,令我吃了一惊。
艾比所特说她是忍野先生的学姐,我就已经够惊讶了。假设艾比所特或忍野先生曾经对她提到我,但是除非她拥有“吸血鬼的视力”,不然应该看不出剪短头发的我是羽川翼。
“我是羽川翼。”
“不得了,这还真巧,多亏我一时兴起亲自出动才能见到你,翼小妹,我好高兴。咩咩应该没有提过,我是他的学姐,叫做卧烟伊豆湖,他都叫我卧烟学姐,我在大多数的场合都会被称为学姐或前辈。”m.χIùmЬ.CǒM
她如此说着,说话方式果然特别,而且这样的自我介绍也很特别。
“卧烟小姐,不要讲成搭讪啦……我只是遇到怀念的熟面孔畅谈往事而已。”
艾比所特心怀不满地如此说道(不过,我很惊讶他“只”当成在聊往事)。
“哎,这种事情不重要。”卧烟小姐如此回答,似乎真的不当一回事,“要是往事已经聊完,我们就走吧,现在是分秒必争的状况,余接应该随后就到,但已经没时间等她了。”
“余接?那是谁?”
“对于所特来说,她是谁都无所谓,不过对于某些人就有所谓了,比方说对于我就有所谓。哎,老实说我希望咩咩或泥舟能来,但他们两个行踪捉摸不定。顺带一提,我并不希望余弦过来,一点都不希望。”
“你讲话真的只顾自己方便……我不是说过讲话必须以对方听得懂为前提吗?”
艾比所特毫不掩饰自己的无奈,卧烟小姐却像是没看到他这样的反应。
“翼小妹。”
她转而对我说话。
说话方式也太随兴了。
“原本我应该加入你和所特的闲聊,身为大人的我甚至应该去自动贩卖机买个饮料请你喝,但我如同刚才所说有事要忙,所以抱歉,我要带所特走了。”
“啊……好的。”
我不介意。
老实说,如果卧烟小姐能带他离开,我甚至会在内心松一口气。毕竟他再怎么说还是很恐怖(实际上,我虽然不记得当时差点没命的状况,身体应该还是记得,因为肚子隐隐作痛),而且我正要上学,必须赶快到学校才行。
请我喝饮料,反而会造成我的困扰。
“所以关于你目前面临的虎难,我也没办法帮忙,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啊?”
目前面临的……虎难?
慢着……她为什么知道?
是因为听到艾比所特刚才随口提及吗?不,以距离来说不合理。
而且,相较于刚才说中我的名字,这是完全不同次元的……不合理。
也不是内心被看透。
因为卧烟小姐来到这里之后,我完全没有在想虎的事情。
“嗯?怎么露出这种怪表情?我只不过是知道虎的事情,用不着这么惊讶吧?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没有您不知道的事情……”
“没错,我无所不知。”
她充满自信地说。
仿佛真的知晓一切——宛如掌握所有的剧情进展。
“总之,你肯定会在这两天就面对那只虎,你很快就会把这个古今无可比拟的强大怪异命名为‘苛虎’,不过没有人能提供协助,没有人能救你,因为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当然也不是你心仪男生的问题。”
“您……”
您在说谁?我问不出这个问题。
心仪的男生?
“就是阿良良木历啊,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卧烟小姐以理所当然至极的态度,把这句话当成常识一样说出口,仿佛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翼小妹,你一无所知……”
实际上,她仿佛在轻视我,看扁我。
像是怜悯,像是同情,像是看着一个可怜的孩子。
“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一无所知,不是无知之知,是无知之无知。啊哈哈,‘无知之无知’听起来像是在形容丰腴的身材,真下流。我是易瘦的体型,所以很羡慕。”[12]
“……”
“虽说如此,或许别知道‘无知之知’这种玩意儿比较好……《绿野仙踪》里那个没有脑袋的稻草人也曾经感慨过,任何人最无法接受的,就是自己是笨蛋的事实。”
“您……”
我开口了。声音在颤抖。
我不知道声音为什么会颤抖。
即使在春假和艾比所特对峙的那时候,我的身体与声音也未曾这样颤抖。
“您……您又知道我什么了?”
“我什么都知道,所以我无所不知。”
卧烟小姐反复说着。
如同至今为止已经反复这样的台词无数次。
如同“早安”、“晚安”、“我要开动了”、“我吃饱了”。
不断反复。
反复再反复。
不断反复。
“我也知道你一无所知,不过这并不是丢脸的事情,因为世间的人都是一无所知,不知不觉地欺骗着彼此过生活,你也不例外,你并非特例。”
“不例外……并非特例。”
“听我这么说,你很高兴吧?”
卧烟如此说道。
依然是以轻视的态度。
“我知道的。”
“……”
“昨天晚上,对于包含咩咩在内的你们来说,充满回忆的补习班废墟烧掉了,这件事我当然也知道……啊,这是你还不知道的消息吧?一无所知的翼小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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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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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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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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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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