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疼痛就要将意识冲散。
她感觉身体像烟雾般飘散,日光的暖,迎春的香,树林中的鸟语···一切变得不是太清晰和自然。
没有泪,没有哭嚎,只有如坠深海般无限下潜的冰凉恐惧。
陈安叹口气,长吟苦叹,望向灰白墙垣外随风而动的竹叶。
人开膛破肚了,可也没发生什么。
看样子是场闹剧啊···
“什么过境仙,什么仙人赐宝,什么届时他会出手,都是狗屁!”
他望着地上抽搐不止的小小身躯,半蹲于地。
算了,杀都杀了。
就继续按照原计划,剜心炼药吧!
“小芷儿,我的好孙女儿,今后咱爷孙俩一同活下去,长生不死。”琇書蛧
长满鱼鳞斑皮的鹰爪,抓着一颗轻微跳动的心脏,拖拽出一路血迹,直消失在别苑屋后。
白芷视线模糊,晦暗中摸索了自己破开的胃,一点点塞回了胸膛。
她在血泊中缓缓而动,朝着意识中的来路匍匐爬行。
林间被随意拼接的人体异兽,满心惊恐的审视着本该死得不得再死的小女孩。
看着她踉跄起身,捂住血流不止的胸膛,直穿过月洞门,行于竹林的一片苍翠之中。
溪语轩外围的春意盎然早就与她无关,阴暗混沌中,白芷一手捂住空荡荡的胸,一手摸索着行进。
不知方向,不知去处。
良久,良久···
直到她看见一束光,一束冬来初见雪时的刺眼亮光。
小芷儿抬起头,露出心安的甜美笑容,小手试探性的向前,终于抓住了一处绣有流云纹络的衣袖。
“大···大先生···”
“大先生,你来救我了···”
叶玄澈就站在她身前,跪于地,牢牢接住倒地的女孩,任由鲜血将一袭白衣浸染深红。
他曲指一勾,用指尖猩红的游丝缝合好胸前伤口,当然也包括里面千疮百孔的胃。
“大先生···我这里···空荡荡的···”
“你说,人要是没了心,还能···活吗?”
“能。”叶玄澈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大先生···又在说谎了···”
“我从不骗人。你看尘世中的人,胸膛中虽有尚且跳动之物,但却早就没了心,这些该死之人尚且活着,你为何又活不得···”
“你听,你的心不还是在跳动吗?”
叶玄澈将白芷那双苍白无神的疲倦双眼轻抚闭上,揽她入怀,靠于自己胸前。
砰砰!砰砰!
少年剧烈起伏的胸腔中,心跳声如鼓点般跃动不止。
“我听见了,心跳声···”
一根粗长的红线顺由白芷的浅粉布鞋缠绕而上,穿过腰间,环过胸膛肩膀,卷过一层又一层,直到裹成一猩红的茧。
“小芷儿,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将你的心取回来。”
包裹完好的红茧,被悬挂于一株未抽芽的桃树间。
叶玄澈踩着血路,一步一脚印,穿过月洞门,踏过庭院青石砖。
道不出此时心头划过的万千感觉,迟来的懊恼,关乎滥杀的愤懑,乃至于此行前路的迷茫,一同涌动翻涌。
气血贲张下,花蕾间的芬芳,风流动的轨迹,枝叶缓慢变向新绿的节奏,似乎都有了颜色。
恍如魔窟的溪语轩,在叶玄澈眼中,其中陈设和人兽,逐渐清晰明朗。
陈安如同粗制滥造的缝合兽,左手掐弄“五脏图”,右手用杵在石臼子中研磨。
身后墙壁悬挂了一柄桃木剑,身下踩着的是涂有凶兽图案的黑色法阵。
桌上是一本《大乘妙法莲华经》和《佛说无量寿经》,另有烧得干裂的龟甲和六枚卦用铜钱。
陈安伸手进石臼子抓了一抹黏糊糊的酱汁团子,鼻尖嗅嗅又放入嘴中。
“阳中之阳脏,五行所缺少的火也补全了。”
“这样总该成了吧。”
沙沙沙,哗哗哗···
竹林间,又荡过一阵风。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陈安急忙放下撑住木窗的棍子,将窗紧闭。
“又是东风,真是晦气!”
他调息片刻,横纹遍布的双眼紧眯,盯着桌上排开的铜钱龟甲,随即从中取了三枚。
“好久没卜一卦了,前路如何,就让老夫今日来看看吧。”
六爻起卦,陈安心中识记,并不落于纸张。
六次投摇,大体的卦象已了然于胸。
他捋捋乱糟糟的胡子,面露不悦。
“有劫将至。”
“但是···”他顿了顿,“劫后余生,前途无量啊~”
“看样子,今日便是得道之日了。”
“只是这劫难要从何处应呢?天雷?人祸?”
···
话音方落,桌上茶杯的水面摇晃出层层涟漪,堆积于房梁的灰尘细沙般挥散而下。
安慰栖居横木的彩颈鹦鹉突然躁动无比,惊慌扑腾着翅膀,叫嚣着只学会的那两个庸俗字眼:
“成仙!成仙!”
整个溪语轩受惊般颤抖不止,大有将倾之势。
庭院栽植的奇诡植株,随风摇曳得粗鲁暴戾。
“何人在此!?”
见势不对,陈安聚力一掌拍碎木椅,身躯撞碎木窗而出,直冲向庭院之中。
院中少年风中而立,扶摇而起的风挽起双臂衣袖,露出他结实紧致的双臂。
蜿蜒游走的猩红丝线,小蛇般缠绕于上。
叶玄澈拱手向前,倒是也没想出多么狠辣的言辞,只是云淡风轻道了一句:
“姓陈的,你的劫,到了。”
陈安目视此人,一身沾血白衫,面色阴柔似水,清泠无比,说不出天人之姿,但确实担得上“好看”一说。
“你便是昨日借宿白家之人?”
“道友,你我既是修行之人,又因何坏我五狱成仙的美事,况且那五人品性恶劣,早该伏诛,替我受罪,我也算是替天行道了,你为何插手?”
陈安抚压骚动难安的心脏,神魂处似有旧伤隐隐作痛。
镌刻在骨子里的阴冷记忆,不过一晚,又重新发作。
“那小芷儿何错之有?这些被你缝制成异兽的小娃和老者,何错之有?”
叶玄澈洞悉之下,自然看清了藏匿林中的异兽真貌。
其中大多是七八岁稚童,也有几个老者,他们大多体态畸形,四肢被随意拼接缝制,身上挂满干死的兽皮,或是尖牙之类的其他部件。
加之陈安身上百兽齐聚的地狱绘图,不难想象,这个宁安县丞为了摆脱人体老化,在人兽器官的嫁接缝合上下了多少功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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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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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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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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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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