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悬着的心终于轻放,如释重负坐下,不急不缓的收拾歪斜倒着的茶杯茶碗。
大清早驱车离去,如今的时段,该是到了宁安县郊区的山头附近了。
就是不知道这人是否有疾行千里的手段?
想着,陈安猛地拍打下皱纹紧绷的额头,自嘲一笑:
“他要是能疾行千里,那还坐马车作甚?糊涂了,糊涂了哈哈!”
他勾起干萝卜条似的枯瘦手指,不停拨弄摆放在桌旁的绿植。
心神飘忽,怡然自得起来。
小芷儿缩在书架旁的角落,不时斜眼瞟一下庭院中的绿色瞳眸。
银莲粉蝶的花香中,掺杂着不搭调的血腥和酸腐。
她想了想,声音软糯的补充了一句:
“大先生还说了···日后···要是有妖邪想害我,届时···他自会出手。”
刺啦!
栽植在黄土陶盆中的春雨,骤然间被扯掉了两束肥嫩的叶子。
陈安刚放缓的神经,一下又紧绷起来。
暗黄鳄鱼皮护住的胸膛中,干扰的心脏“砰砰”跳动。
心情起起伏伏,跌跌宕宕,蓦然让他生出一股无名的恼怒。
想宁安县令尸位素餐,却始终压自己一头,他身为县令辅佐,三十年来做了不少利民好事,算是积攒了点功德,可依旧逃不过生老病死的苦痛。
可这白芷,不过是诞于吉时,便是天命所归,仅仅凭借一饭之恩,便可得仙人青睐。
何其不公!
“去他娘的!我命运由我不由天!”
陈安伸手一把,拽着春雨肥嫩饱满的叶,将盆栽整个从窗户口扔出。
藏匿在林间草丛的异兽,瞬间一哄而散。
小芷儿觉得眼前的陈爷爷很陌生,和平时的完全不一样。
她用略带哭腔的声音小声说道:
“陈爷爷,我要回家了,不然娘亲该担心了···我要走了···”
小芷儿身子紧贴墙壁,挪动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向门口试探。
形如丧尸的老人整个僵住,头颅扭转出诡异角度,随着芷儿的方向缓慢转动,直到将脖颈处的皮肤扭动得不成样子。
“好孙女儿,告诉爷爷,昨晚那人是不是给你留了东西?”
小芷儿脚步一停,搓弄着挥手按压住胸前的七面骰子。
她微微点头,将怀中那一枚拉得自己衣服直下坠的沉甸甸金子捧了出来。
“大先生送了我这个。”
“这···俗物?”陈安一口老血险些没喷出来。
小芷儿坚定点了点头,可稚童的心思哪里逃得过老人目光的毒辣。
这小女娃掏出金子之前,分明在胸前遮挡什么。
陈安伸手向前,一把抓起小芷儿脖子上的红绳,一枚古朴的七面骰子径直被拉了出来。
“果然啊果然!仙人赐宝!”
明明薅出来了宝物,陈安依旧恨得牙齿极痒。
这般好事,为何不是落在自己的头上!
“话说,这是一枚骰子···还是七个面···”
“我的···我的!陈爷爷还给我!”
小芷儿跳起来,急切哀求道,挥动着的手臂却堪堪只能碰到陈安的腹前。
浅灰色的衣袖裸露着黄黑相间的大虫皮毛,吓得小芷儿将手悻悻收回。
“不是点数啊这上面···”
陈安捋下胡须,丝毫不在乎身下骚动。
黯淡骰子褪去古朴色彩,凹陷点数轮廓扭动变幻,细细观摩下去,位于正上方的一面,已是贯穿的黑窟。
七面各留有一孔,内外相接。
“是七窍啊···”
“这东西怎么用?”
陈安笑眯眯拎着红绳,透过骰子中间的空洞,凝望着几处小小的光亮。
看起来是寻常器件无疑,可七面的设计实在别有用心。
他没想过能从白芷嘴中问出什么,饶是仙人赠宝,也需细细观摩参悟。
小妮子这般年纪,哪里知晓其中用意。
“炼制?功法?还是直接可以吞服?”
“这小骰子应该只是个障眼法···”
研究许久,陈安没寻出什么门道,便又挤出一副难堪的笑容,半蹲在白芷面前:
“那人有没有说过这是什么东西,或者教你如何使用?”
“没有···可是···”白芷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房门,“既然是仙人赐宝,重要的不该是人吗?”
“这东西既然不属于陈爷爷,说明爷爷仙缘未到吧···爷爷又怎么能从我这里抢过去呢···”
“”啧!陈安咬咬牙。
缘分这东西,最是容易纠缠不清,何况是仙缘。
有主的机缘,按理说别人是抢不过,可凡事难免都有意外,总得试上一试。
趁着陈安发愣之际,小芷儿突然一把薅过骰子,撞开了房门跌跌撞撞跑去。
老人弓起身,望了眼通向庭院月洞门的青石砖路,一个娇小身影正跑得飞快。
心脏在小芷儿胸脯中热烈跳动,她紧握骰子,径直冲向月洞门。Χiυmъ.cοΜ
她总感觉道路两侧的幽暗中,不时会投来几丝不怀好意的目光。
她不敢停步,仿佛只要穿过门,就可以逃出这个陌生陈爷爷的魔爪。
噗!
小小身躯尚未踏上过门的台阶,便与人撞在一起。
小芷儿握紧骰子,缓缓抬头,只看见一张满是疤痕的枯朽老脸。
这一眼,直叫她如坠冰窟。
那似是随意拼接的脸上,缝合痕迹从眉心向左而下,左侧脸是狸花纹的猫脸,右侧是老人干硬的死皮,两侧耳朵旁扎满了刺猬的刺儿。
下颌处铺满鳄鱼皮,歪斜的嘴角露出毒蛇的尖牙,鼻子是人鼻子,再往上,便是横纹交错的昏黄眸子。
小芷儿揉捏下双眼,恍惚之际,再睁眼又是陈安满是褶皱的老脸。
“好孙女儿,这是要逃去哪里啊?”
老脸表情骤变,暴躁怒喝。
“快把那东西给我!”
“不···不给!”小芷儿踢蹬着小腿连连后退。
索性将整个身躯扑倒过去,死死护住握在手中的七面骰子。
陈安面无表情,提着白芷腰间缠着的衿,将其整个拎起,一把摔在墙角处的灵璧石上。
随后,他便翻弄着被摔砸得失了气力的小女孩的手,只是手心之中,再无他物。
“你把它给吃了!?”
陈安瞄了眼白芷嘴角渗出的血,捣蒜似的频频点着头。
“好!”
“很好!”
“不错啊!”
噗嗤!
一只缝着灰毛狼皮的手,轻而易举的划破白芷胸膛。
温热的胃袋被整个掏出。
陈安剖开扒弄下,眉头紧皱着来回翻找,却始终找不到那骰子的踪影。
“没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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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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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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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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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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