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客宴，自有一桩说不出的端庄大气。
铁锅炖大鹅，大盆子一兜，便端上桌去。
正面对坐的小芷儿和白灵，虎视眈眈盯着盆里肉块，同样没学会用筷的两人，狼狈拨弄着碗里肉汁。
妇人神情阴郁，心里挂念着巡夜的男人，没多少胃口，只是漫不经心的往女儿碗里夹着肉。
“娘亲，已经很多了。”
小芷儿望着山中堆成山的鹅肉，兴奋得不知所措。
“无妨，你爹说了，让你多吃两碗。”
闻言，白灵手捧碗筷，示意下叶玄澈，似乎也想将碗里堆积得鹅肉成山。
不得已，叶玄澈只好将自己碗推过去。
妇人饶有兴趣的端详两人，比起夫妻，这两人更像是父女。
可一想到白灵不会言语，不会用筷，跟五岁的小芷儿没有两样，她心中也就生出恻隐之心。
眼前少女貌若天仙，可坐姿明显笨拙呆滞，加之浅绿长裙似是为遮挡身体瑕疵所设，妇人不得已猜测起少女的悲惨身世。
唉！
世道艰难，纵然是这般衣着不凡之人，也有藏匿的心酸苦楚。
她叹口气，接连夹了好几块鹅肉，全都送进了白灵碗中。
“白大嫂，您没必要这样惯着她的。”
“没有···能吃是福，是好事···”
妇人摇摇头，羞涩笑道。
不知为何，凑近了看，她给叶玄澈的感觉，大有灯枯油尽之感。
发色微黄，脸颊凹陷，浓重的黑眼圈似是涂抹了眼影
瘦骨嶙峋的身子，隔着轻薄的皮，都将近能看出骨骼的颜色来。
吃过饭，收拾了桌上狼藉，妇人便想着去收拾客房。
吃撑了的小芷儿闲来无事，从白清平书柜上翻弄了几本书，大大方方摆在了桌上。
这几日宁安县不安宁，邻家的小胖也不敢出门找她玩了，可把这小妮子给闲得慌了。
她掏了几本有怪异插图的书籍，想让叶玄澈讲故事解闷。
“你识字吗？”
“爹爹说，外面的一些穿长衫的大先生，都是学富五车，满肚子墨水，可厉害啦！”
“但是墨水一点也不好喝。”
小芷儿吐了吐舌头，鹅肉的浓香转成了记忆中吞咽墨水时的苦涩。
“我肚子中有点墨水，不多。”
叶玄澈接过书，翻弄着发黄纸张，软湿易碎的老书发着潮湿腥味。
也不知白清平从哪淘来的这些老古董。
看了下，十几本书，全是志异怪谈。
书中插画所绘制的山精野怪，奇珍异兽，深受孩童喜爱，小芷儿自然也不例外。
她精心挑选了几本，递上前去。
“这本书里讲了什么啊？”
“这些动物长得好丑，你看这个，它的舌头足足有三尺长，屁股还长在头上，这些是什么东西啊？”
“这个像个大蜘蛛，这个是个猴子，这个是三头的鸟···”
···
小芷儿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叫嚷个不停，翻弄下这本，又摊开那本。
不时还要发表自己的深知灼见，对人类幻想的妖物进行生物种群的划分。
“这些东西是妖！”
“什么是妖啊？”
“吃人的就是妖，它们最喜欢吃话多的小孩子！”
闻言，小芷儿立马捂住了嘴，她爬上桌子，小心翼翼凑到叶玄澈耳旁。
“那···谁能打败妖啊···会说话的孩子多可爱啊···不能让它们吃掉！”
“或许仙可以。”
“仙又是什么，哪里有仙啊？”
“不知道，我正在找。”叶玄澈将女孩从桌上抱下，放在一旁木板凳上。
“还在找？那就是没找到咯，完了，像我这么话多的孩子肯定是要被吃的了。”
“世界上少我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女孩，肯定变得更加无聊了。”
“我得提前和小胖说好，他哪天见不到我了，可能就是被妖吃了。”
“呜哇哇！！！”
“你这丫头，怎么说哭就哭啊！”叶玄澈急忙捂住小芷儿的嘴。
要等白大嫂听见了，又得说自己欺负人了。
“我都快被吃了，还不能哭几声嘛，兴许哭的烦了，妖就不吃我了呢！”
“行了行了！不就是妖嘛，无所谓，届时我会出手！”
叶玄澈漫不经心的翻弄着，没有察觉小芷儿投来的崇拜目光。
除了满是妖物的《九州志妖录》，其余几本，便是《万兽图》《仙禽》之类的异兽图鉴，也有和前世差不多的书，如《太平广记》《穆天子传》···
“这白清平研究的挺杂的啊···”
“莫非！”
叶玄澈起身来到书柜前，手指轻巧游走于书封之间。
琳琅满目的词条一闪而过。
“河图洛书，阴阳五行，成道法，尸解仙···”
看样子，白清平不单单认为凶杀是妖邪作祟，甚至猜测到了人为成仙而谋求的种种异法。
如此一来，这些稀奇古怪的珍藏，倒也说的清了。
晦涩难懂的字符，古奥神秘的图解，搅弄的叶玄澈脑子一团乱麻。
身后的小芷儿还在刨根问底，说着一些“仙啊”“妖啊”之类的话。
叶玄澈有些头疼。
“还有这个呀，大先生！”
“这如果是妖，肯定就是蛇妖，它们都长着长长的蛇尾巴！”
因为娲蛇的缘故，叶玄澈对“蛇”这一字眼，颇为敏感。
他接过小女孩递上的书，神情却在一瞬间被冻结了。琇書蛧
只见青蓝色封面上，赫然写着“南禺志”三个大字。
南禺古国！
百年前被覆灭的神秘地下国度，竟然被人记载在册！
叶玄澈翻开书，细细审阅，找不到著书人的名姓，可书中字里行间都充斥着著书人的恐惧。
惨烈无比的灭国之战，蛇蜕化人的邪恶祭祀仪式，大蛇的图腾，无不一一道来。
除此之外，书末还穿插了著书人对娲蛇一族的特性猜测，乃至于南禺古国覆灭的遐想。
“娲蛇身无常形，因信奉大蛇之故，常以蛇人形象示人···”
“娲蛇天生对灵气敏感，虽并无主动调配灵气之意识，但仙门仍将其视作眼中钉，所谓替天行道，不过是仙门欺诈后世的堂皇措辞···”
书中所言，真真假假，难以辨个明晰，叶玄澈读完下来，虽不说尽信书，但也信了个大半。
假如白灵果真对灵气敏感，那县衙门前突如其来的示威，便可以解释得通了。
车夫死后，那妖邪之物，当时就在马车之中。
想到这里，叶玄澈十足倒吸了口凉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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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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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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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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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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