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间矮小的茅草屋,病榻之上,花白头发的老人气息微弱,颤巍巍的手无力挥打,似乎想抓住什么。
漆黑的死气在他身边萦绕。
“这黑色气团是什么?”祂继续问道。
“是痛苦,衰老之痛,将逝之苦。”叶玄澈随口一说。
“那这个呢?”
老人身边,是满身补丁,蓬头垢面的小女娃,她正痛哭流涕,狼狈的不成样子。
小小的身躯,被紫色的流彩包围。
叶玄澈顿了顿,轻道了一声,“离别之苦。”
巴虺若有所思点点头,看向皇城之外,皇榜前失魂落魄的酸腐秀才。
他将满书篓的圣贤书抛掷空中,摇头苦叹,泪水随着书籍散落了一地。
“这个书生身边的暗红色是?”
“求不得。”
大蛇又将视线转移到一处拥挤的街巷,马路中间正有矮小男人痛哭流涕。
他大喊着“狗男女”,“奸夫淫妇”之类的词眼。
头顶上方,是绿油油的亮光,闪动的刺眼。
“那这个呢?”
“这个很复杂,背叛,心酸,无能为力,包含了各种苦痛。”
“难怪味道如此诱神!”大蛇吞咽下口水。
再之后,便是身着血衣道袍的年轻小道,正对着石壁上画出的生日蛋糕疯言乱语。
“这位?”
“迷惘,精神上的痛苦。”
巴虺又多看了几眼小道,只觉得这气息同样甚是迷人。
阅尽尘世万千,视角逐渐下拉,叶玄澈感觉整个九剑山庄都尽入眼底。
他的房间内,林见清顾不得处理伤口,正提了酒壶,依栏而饮,面前是叶玄澈曾穿过的衣物。
“囚禁了吾信徒百年之人的子嗣也在痛苦,他这是因何?”巴虺不解道。
“爱而不得,也是求不得的痛苦。”
···
无数稀奇古怪的流彩尽数飘升,汇聚于天际之上,渐渐褪去颜色,成为单一而深沉的黑。
天域外,天外天,始开一线,人世万千痛苦汇于其中,形成一片漆黑浩瀚的海。
黑海之上,白浪翻涌,只有一块巨大礁石,正面迎击着汹涌翻腾的浪。
“这些痛苦,最汇聚成了什么?”
巴虺转眼望向少年,眼神中多了恭敬钦佩。
叶玄澈哪里知道这是什么,眼前纷乱的一切早就让他脑子里搅作一团。
除了巴虺问一句他答一句外,少年差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奇异的景象到底是啥?”
“悟道?成神?”
信口雌黄胡诌的话,还真给这小黑蛇悟出了门道。
“先生,您还没回答吾的问题。”
不知不觉,巴虺的称呼,已经从“你”改为“先生”。
叶玄澈抬头,望向天外天,胡扯道:“这是苦海。”
“苦海无涯!”
“原来如此,那就是吾日后栖居之所。”
一人一蛇,神魂回归。
巴虺沉默良久,盘身俯首,心事绵长的道了一句,“先生,我悟了。”
“自此之后,吾即是痛苦,吾即是这苦海之主。”
“善!”叶玄澈轻声赞誉,“你能有所悟,也不枉我费尽心思,与你看尽世间苦楚。”
《骗经》的门道,让他说起谎话来也是气定神闲的状态,丝毫没有心虚脸红。
叶玄澈也不知巴虺误会了什么,索性跟着说下去。
隐隐约约中,他感到自己似乎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先生,感激不尽!我们之间神誓尚存,还望先生,说出心之所愿。”
“先生既然不求天下无敌,想必早已无敌天下;不求荣华富贵,想必这些俗物,先生早已看清,还望先生明言,好在让我登临苦海之前,以报大恩。”
叶玄澈苦笑一声,心中叫苦不迭。
话说的太满了啊!
如果可以,他总归还是想要个天下无敌,只是话以至此,覆水难收,总不能舔着脸再凑上去求神。
看这大蛇恭敬的态度,实在不好损坏自己高深莫测的形象。
细思下去,叶玄澈只好顺着本心,扬言一句,“自由!”
“我想要自由!”
“先生不自由?”
“我想要的是,无所限制,无所束缚,无所畏惧,无可匹敌,随心所欲。”
“无我之境?”
“非也,此乃本我。”
巴虺想来想去,也不知叶玄澈话中暗含之意。
只想到大道玄妙,少年有自己的打算,便不好继续追问。
祂打量下四周的蛇首人,端详着一直照顾自己的白鳞娲蛇,心中顿生一种恻隐之心。
日后作为苦海之主,便要向天下信奉苦痛之人广施恩泽,这些跟了自己百年之久的信徒,已经够苦了,不能再跟着自己受罪。
巴虺轻抬了下头,请求道,“先生,吾现在虽然可以救出这些娲蛇,但他们形如傀儡,恐怕连张口吃饭都忘记了,吾日后要盘踞苦海之中,这···”
“懂你意思!”叶玄澈见大蛇欲言又止,接了话头。
“深山老林也罢,桃源秘境也好,我带他们去。作为交换,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敢不应。”
“我要成为你的神祝。”
闻听此言,巴虺心中一惊,连忙推脱,“不可不可,此大不敬之举。”
“先生今日三言两语,便令吾看破大道,重寻生机……”
“又怎敢再劳烦先生!”
所谓神祝,即是神在尘世的代理人,为神传道,谋求信徒。
叶玄澈有些苦恼。
神就这点不好。
若非是神的代理人,或者是信徒,便很难从神处借取力量。
神祝大蛇不许,有悖礼道,可信徒更是掉价,巴虺更加难以答应。
“我虽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既然你心中存异,那这样如何,让她成为你的神祝,她想借用你力量的时候,你不许推脱。”
叶玄澈指了指角落处瑟瑟发抖的白鳞娲蛇。
巴虺心中一喜,此乃两全其美之法。
既敲定了神祝,又算还了先生一个情。
祂便迫不及待给应了下来:
“当然。”
叶玄澈心中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他日行走江湖,总归有所依仗了。
就是不知道到这一身痛苦能换来何种神通。
管他呢,反正痛的又不是自己!
一人一蛇,一拍即合。
大蛇巴虺振动下背翅,凌乱穿插的竹刺瞬间碾作齑粉。
叶玄澈行走至供奉台的中央,将那把日夜用血液滋养的长剑高举空中。
本就没多少神志的蛇首人,见了剑,又开始畏缩发抖,就连那白鳞娲蛇,都开始长着嘴,发着嘶嘶声,不时吐露下有些长的舌头。
只是其中无一娲蛇慌乱逃窜,这些家伙,被囚禁到连面对危险时的本能都没有了。
叶玄澈双眼凝视剑锋,轻挥一下,剑风席卷。
他本以为所谓的秘法,是饮血啖肉,不想只是沾染了点娲蛇血的剑,将同化的能力一同吸收了。
林见渊的剑,根本不会饮血,只是剑风肆虐处,将血液同化成了剑风。
“这剑不错···”叶玄澈举剑向前,对准了巴虺,“现在你来毁了它。”
大蛇有些不解:“先生自可不必纠结娲蛇心中所想,这剑还趁手,用着便是。”
叶玄澈摇了摇头,“我既然承诺于你,又怎会用凝聚了娲蛇族人阴暗记忆的家伙,还是毁了好。”
毁了这剑,我就会得到更重要的东西。琇書蛧
这是一种驯化!
叶玄澈瞄了眼角落处的白鳞娲蛇,姣好面容上闪过异样神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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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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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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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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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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