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杨思南颤声而呼,缓缓自椅中站起,一旁骆小夏忙伸手扶了,慢慢行至池敬面前,轻掀袍摆,跪了下去。
(七)
池若水与洛沐风上山多日,二人虽举止守礼,但眉梢眼底,脉脉之态,尽皆落入池敬眼里。池敬常自烦扰,眼见洛沐风人品俊秀,翩然出尘,自是强过杨思南万倍。况,瞧小女儿神态,亦是心属洛沐风。只思及与杨千里同窗好友,又是同朝为官,相交数十载。且又共同历经劫难,如何可见异思迁,轻易悔婚?心中常自辗转,却苦无良策。此时猛听杨千里出言求亲,不禁怔在当场,不知该当如何应对。
“池伯伯!”杨思南犹豫的声音响起,众人皆是一怔。六年前,他赴风城迎娶池若水,便已口称岳父,此时却又口唤“伯伯”,却有说不出的怪异。“池伯伯,请恕思南无状!”杨思南的声音,带着一丝怯意,却似下了很大决心,“恕思南,不能娶三小姐为妻!”口中说话,磕下头去,只伏地不起。
“思南,你……你说什么?”杨千里大惊,起身急问。厅上诸人,本就心绪纷杂,闻得此语,更是大为惊诧。
“爹爹恕罪!”杨思南低语,深深吸得口气,抬起头来,“儿不敢相瞒……儿……儿与曼儿……曼儿……已……已怀有儿的骨肉,儿……不敢相负!”结结巴巴说完,轻轻松得口气,唯于地下跪了,静候发落。
“什么……你……你说什么?”杨千里惊骇莫明,以手指了杨思南,一时气结,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大厅之中,众人皆惊,最过惊骇,莫过于骆小夏。“曼儿!”颤声轻唤,转过头来,一手将妹妹拉了,“果……果有此事?”声音微微发抖,只愿,方才是听错了。
骆曼儿闻得杨千里提及杨思南与池若水婚事,早已是泫然欲泣,待得杨思南直承与己之事,心神震荡,更是珠泪纷落。“哥哥!”骆曼儿闻哥哥问及,满脸羞愧,颤声轻唤,却是咬了唇,轻轻点得点头。
“你……!”骆小夏大怒,手掌挥出,一记响亮耳光已挥上骆曼儿娇嫩面颊,啪声脆响,登时印出五个红红指印。骆曼儿万不料对她疼宠有嘉的哥哥竟会对她动手,不由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骆小夏气极,只伸指指了她,颤声道,“池姐姐对我们恩重,你不求报答,反……反而做出这等事来?”怒极气极,抬了手,又欲再打。
“小夏!”池若冰奔前两步,将他手掌挡下,垂了眸,望向跪地痛哭的骆曼儿,“曼儿,思南此话,可是当真?”
“姐姐!”骆曼儿慢慢抬头,满脸愧色,望向池若冰,却只咬了唇,轻轻点了点头。
原是骆氏兄妹照顾杨思南六年,骆曼儿更是寸步不离,衣食起居,均不避嫌疑的侍奉。杨思南虽不谙武功,但出身官宦,读得满腹诗书。日常闲着无事,与骆曼儿讲古论今,吟诗诵词。骆曼儿寻常百姓人家女儿,日常所见,不过是些市井之徒,哪曾闻人论得这般风花雪月?自是为杨思南之才倾倒,日子久了,竟是情愫暗生。
往日杨思南动弹不得,倒也相安无事。两个多月前,楚寒入谷施针,打通杨思南下肢血脉,又授以骆氏兄妹按摩浸浴之法。杨思南双腿渐显有力,身体日健,旁的本能,自亦日以渐复。骆曼儿生的娇俏可人,较之貌若天仙的池若水,令杨思南更觉亲近。肌肤相接之下,难免动情,也便生出些旁的反应来。
骆曼儿自入谷照顾杨思南,一去便是六年,年岁既长,自也有了些心事。而日常眼中所见,也便杨思南一人,见他动念,虽是含羞,却也心许。于谷中无人之时,二人述自情浓,难免,做一星半点事情出来。
池若冰闻她结结巴巴述罢,只点头叹道,“此事原也怪不得你,是我竟未想你一个女儿家……”
话未说完,一旁骆小夏气呼呼接口,“姐姐于她有救命之恩,些许微力,不足报答!”踏前两步,拉了骆曼儿衣领狠道,“不想你做出这等事来,竟是不如当初不救,由得将你送入哪家官宦为奴为妾,也强于此时现眼!”手掌举起,欲待再打,却被池若冰一把拉住。骆曼儿心中羞愧,闻得此言,又自哭出声来。
“小夏!”池若冰轻轻将骆小夏推开,只摇得摇头,“曼儿已有身孕,你这般动粗,竟不怕伤了她?”口中轻劝,心中却是暗暗一松。那日于陈府书香阁中,亲眼见得洛沐风与池若水真情流露,相拥而泣。心中自亦常自盘算,杨思南与池若水已有婚约,而池、杨两家数十年交好,自不能轻易悔婚。但若践行婚约,负了洛沐风不说,也教妹妹一生不得快活。每每思及,愁肠百结,但思之无果,也只得暂且搁下。万不料事到临头,竟是生出这番事来,却是大为意外。m.χIùmЬ.CǒM
这厢方劝了骆小夏,那方杨千里却是憋了气,狠骂出声,“杨思南,你枉读诗书,却做此苟且之事,你……你……!”连道两个你,想说再不认这个儿子,但想老妻早故,两子夭亡,便只剩得杨思南一个,又如何忍心?长叹一声,不禁老泪纵横,传向池敬道,“池兄,杨千里愧对池家,这……这小畜牲,你看着发落罢!”转了身,再不看杨思南一眼,袍袖一拂,便欲回向内堂。
池若冰眼见杨千里伤心,心中不忍,奔前拉住,“杨伯伯!”温言轻唤,拉了回来,“此事原是冰儿处置不当,原也怪不得思南。池、杨两家通好,岂能为了此事,伤了两家情义?”
“两家通好?”杨千里摇头轻叹,“两家通好,也全毁于这小畜牲之手,令我愧对池兄!”口中说话,对着池敬长揖一礼。
池敬忙亦起身还礼,只道,“杨兄言重,事已至此,该当将此事圆了方好!”
(八)
“圆了此事,还不容易?”池若冰含笑接口,只拉杨千里于椅中坐了,又行去将骆曼儿拉起,牵了手过来。向池敬笑道,“爹,曼儿父母早丧,随了我六年,一向满口姐姐叫着。今日,你收个干女儿罢!”
池敬微微一怔,瞬间了然。收骆曼儿为义女,池、杨两家婚约仍在,又可成全两对年轻人。心思稍转,捻须笑道,“却不知我池敬,可有这个福份?”双眸定定注视了骆曼儿,意示嘉许。池若冰见骆曼儿尤自发愣,在她背后轻推,笑道,“怎么,曼儿妹妹,竟不愿做姐姐的义妹么?”骆曼儿闻言,愣证中回神,明白了池若冰心意,心中大为感激,忙自跪了,口称“父亲”,连磕三个响头。
池敬见她礼罢,伸手扶起,向杨千里笑道,“如今,我只将这新收的女儿许给思南,你我,仍是亲家!”
杨思南见事已至此,也唯有这般,方是两全。转了眸,看了杨思南,欲要再训得几句,却见他仍旧垂了首,于地下跪了。念及他身子病弱,心中顿时一软,长叹一声,只得罢了。
乐易眼见事已圆满,笑着拉了楚寒上前,与杨千里道喜。杨千里忙起身谢了。乐易笑道,“杨大人!杨大人得此佳妇,又是杨家有后,却是双喜临门啊!”杨千里闻言,心中却如扎着根刺一般,只“嘿”的一声,便即不言。乐易心底暗叹,终是为官多年,竟是如此看之不开。亦不出言劝解,却是续道,“日后,曼儿生得个女儿,也便罢了,若是一举得男,你须得应我,令那孩子,拜楚寒为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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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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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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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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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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