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中间醒了一次,喝了一点汤又睡了过去。
除了疼痛的时候,杜老师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医生说这是癌细胞导致各器官开始衰竭的症状,杜老师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一切来的无情又残酷。
白老师给苏意放了假,她目前心思都在老师身上,根本没有心思去工作。林舒沫江崇他们给她打了电话,需要任何帮忙随时向她开口。
顾随安请了一个专业的护工,夜晚由她照顾杜老师,苏意就睡在旁边房间,一有情况可以立刻过来。
“这几天我会尽快处理好公司的事情来医院陪你,你和杜老师的饮食会有专人送来。”
顾随安看着苏意很是愧疚,公司事情繁多,很多地方需要他亲自出面。
苏意看着他语气真挚,“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
她可以欠任何人的人情,唯独不想欠顾随安。
她从钱包掏出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十五万,我知道杜老师在上海医院和这里的费用是你帮忙交的。我,我也不知道够不够,谢谢。”
顾随安明白了她的意思。
银行卡是白天林舒沫带给她的,也是她这几年攒下来的工资和奖金,一部分给了家里,这是剩下的。
也是她能拿出的所有的钱了。
顾随安的脸色变了,薄唇呡的紧紧的,眉眼带了多日不见的凌厉。
苏意这是要和他分的清清楚楚么,他以为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自己捂热了她这颗冷硬的心,没想到回了北京他又被打回了原地。
他是又气又无奈。
顾随安努力忍下心底的怒意,这个时候他不能对她发脾气。杜老师的病情已经让她焦虑不安,如果自己没有控制好脾气,让她觉得难受,她怕是更会离自己远远的。
顾随安拿起卡放在她的手心,“我知道你不想欠我,没说不让你还。等杜老师出院后再说,况且你身上得留些钱。我最近可能很忙顾不上医院这边,万一有什么事你可以应急。一切先以杜老师病情为重,好吗?”
他分析的确实很对,苏意也找不出理由拒绝。
她点点头。
顾随安没有留在医院,直接回了公司。
夜晚苏意和护工给杜老师擦了身子,换了一身衣服。回了北京,苏意才有一丝安全感,躺在床上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她趁杜老师睡着的时候回了趟家。好好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收拾了一些常用的东西又回了医院。
只不过在她踏进病房的前一秒,她听到了病房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停住,悄悄探头看了一眼,随即惊讶的张开了嘴。
她看见顾爷爷握住了老师的手。
她捂住嘴巴,往后退了一步紧紧贴着墙壁。
里面传来顾爷爷的声音,“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负了你。老天要惩罚也该惩罚我,为什么让你遭这个罪。”
“杜若,是我害了你啊,我顾平之这辈子对的起国家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你。”
一个熟悉的名字传入苏意的耳朵,她清楚记得老师刚苏醒时看着顾随安叫出来一个陌生的名字。
平之。
仿佛一个雷劈了下来,苏意僵在了原地。
关于老师的过去,她想了无数个可能,唯独这个可能她想都不敢想。
顾爷爷怎么会是老师曾经的恋人,她觉得这个世界玄乎了。
里面顾爷爷说着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她只觉得整个脑子都乱成了浆糊。
顾尚德拄着拐杖出来时,看到了呆呆靠着墙壁的苏意。
他惊讶的看着苏意,他是趁着苏意离开的时候进了病房,没想到她回的这么快。从苏意的脸上他知道了自己刚刚说的话全部被听到了。
他叹了一口气,这大概就是命吧。
“孩子,陪爷爷走走。”
他留下一句话,十分缓慢的走在前面。
顾尚德坐在医院后面长廊下,看着前面青翠的竹林,陷入了沉思。
“我和你老师年少相识后来互许终身,但是我们家境相差太大,她是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我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我和她的恋情遭到了她父母的强烈反对,可是你老师坚定不移的选了我,对我不离不弃。”
“后来,她父母要求我参军建功立业后才同意这门婚事,我就去了部队。”
“我在部队九死一生,拼了命的上阵杀敌换来了一身荣誉。可是最后回家后发现她一家都被带去了别的地方,我就这样失去了她的消息。”
关于这段往事,苏意听老师说过。那个年代知识分子遭到打压,很多人就此离乡背井,到死也没有回到故乡。
杜老师谈到这段往事时很平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只有苏意才明白,那是心里已经千疮百孔后的释然,是悲凉又绝望后的无可奈何。
“您,您后来找过老师吗?”
苏意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青砖,低声问道。
顾尚德苦笑,“找啊,怎么没找。到处托关系可是就是找不到,到最后我甚至认为她嫁了人或者已经死在了哪片土地,不然为什么我找了那么久没有找到关于她一丁点的消息。”
“您和老师是什么时候重逢的?”
“我记得13年她作为代表参加了英国举办的物理研讨会,当时有媒体采访上了电视。那时候我才知道她还活着,而且就在北京工作。”
苏意鼓足了勇气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您和老师?”
顾尚德痛苦的闭上了眼,“杜若曾经说过一句话,你和她太像了,一样的倔强和死心眼。爷爷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和你老师一直发乎于情止于礼,从来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事实上,我们重逢后,她见我次数少之又少,后来甚至出国躲着我。”
苏意并不是担心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杜老师她了解,一生高傲,怕是知道顾爷爷忘了当初的承诺结婚生子后就彻底对他心灰意冷,她只是担心老师太苦了。m.χIùmЬ.CǒM
苦了大半辈子的老师,当得知眼前人已经成家立业子孙满堂时,该是怎样的绝望。
是不是瞬间失去了支撑下去的动力,不然又怎么会留着年少时的物件和照片。
苏意心里五味杂陈,她既为老师鸣不平,同时也知道不是顾爷爷的错。那个特殊年代各种原因导致的悲剧,当顾爷爷知道老师守着一个承诺孤单了半辈子,又何尝不痛苦。
可是同样身为女人知道女人的不易,她无法不对顾爷爷有怨气。
“林奶奶知道您和老师的事情吗?”
“知道,但是不知道我们又重逢了。当年我受伤在战地医院躺了一个多月,醒来后我拜托你林奶奶帮我找你老师的消息,她求她父亲找了很多地方。茫茫人海啊,找了几个月没找到。”
林月珊的父亲林老将军,曾是彭元帅的手下最厉害的侦察兵,后来又是顾尚德的司令,很是器重他。
顾尚德能有如今的地位,他这位大名鼎鼎的岳父帮了不少的忙。
一阵风吹来,苏意感到了刺骨的寒冷。她起身紧了紧外套,“我无法去评判您老三人之间的故事,只是顾爷爷,老师对我太好太好了,让我一时间不去怨您我做不到。想必老师也是为了避开您才离开的北京,为了大家,您以后还是不要再来医院了。”
这世上所有的恩怨情仇,理不清理还乱。她不想老师在仅剩的时间里还沉浸在过去的伤痛中,这对老师太不公平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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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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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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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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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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