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了,这蛇的性子就跟那乍暖还寒的气候似的,总是令人捉摸不透。
每每以为跟他相处久了,彼此的关系已经熟悉到可以相互关怀的地步时,他就会马上亮出蛇的本性,裹着一身冰冷坚硬的鳞甲,吐着危险致命的信子,用那漠然的目光注视着你,逼得你不得不退避三尺。
他好像有着很多的秘密,我不知道他究竟藏着怎样的心事,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何所愁,纵然不会害怕他突如其来的蛇性,但是一腔关心被他这样毫不留情的驳回,是人都会觉得失落又气愤吧。
至少现在,我就是这样的心情。
柳妄之上楼以后很久都没有回来,泳池在三层的另一边,我看不见那波光粼洵的水面,也望不见那抹宛若水妖的身影,只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干巴巴的盯着天花板发呆。
感冒药的效果发挥得有点慢,头疼久了就开始犯恶心,加上一整天就只有早晨吃了那么一碗蟹黄馄饨,后来越躺胃里越难受,半夜的时候实在没忍住,一个人赤着脚冲到卫生间里,撑着膝盖对着马桶就是一顿吐。
吐空了胃以后稍微好些了,我在洗手池拘了捧温水漱口,扯过毛巾擦了擦脸,这才发现自己的脸被升高的体温烧得两颊通红。
稍微收拾了一下,转身拉开卫生间的门,哪知抬头的一瞬间,目光倏然撞上那双冰冷淡漠的桃花眼。
柳妄之应该是刚从泳池里出来,上半身光着,下面只围着一条纯白的浴巾,冷白的胸膛和线条分明的腹肌晃得人几近挪不开眼,我和那蛇默默对视两秒,各自一言不发地偏开头去,然后一前一后走回了旁边的卧房。
床头灯熄灭了,被子里有点凉。我背对着柳妄之一个人缩在床的左侧,身后安安静静,冷冽的草木香气和淡淡的桂花酒气味混在一起,随着他均匀的呼吸氲散,轻轻地飘在空气里。
直到睡着的时候,那蛇依旧保持克制分明的距离没有靠过来,昏沉中似乎听到他又梦魇了,但我身体实在难受,便也没有再去管他。
翌日是个晴天,睁开眼的时候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灼热的气息烘得鼻腔似要喷火,嗓子里跟吞了炭块一样,干燥疼痛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生病以后伴随而来的不良反应就是肌肉酸痛,我难受得想翻个身,不料刚一动,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冰的,凉的,缠得很紧。
刚触碰时觉得如水光滑,指腹细细摩挲,又能察觉到那种粗糙坚硬的质感。
我整个人顿时完全清醒了,猛地掀开被子一看,只见腰上不知何时缠了一条碗口粗的玄蛇。xiumb.com
……柳妄之。
这么久以来,这蛇基本没以原型躺在我身侧过,我望着被窝里那条仍在闭目熟睡的蛇愣了半晌,然后才逐渐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还在生病,得先把这浑身冰凉的家伙给弄开。
我试着挣扎了一下,但这蛇丝毫没有松开我的迹象,蛇尾翘了翘,反而缠得越发紧了几分。
几个意思,这是来自昨晚的报复是吧?
我都快要被他勒吐了,挣了几下又开始浑身乏力,最后只好有些认命的让他缠着,拧着眉就那么静静瞪着他。
也不知道这蛇是醒的还是睡着,蛇头垫在我胸膛上,两只金黄的竖瞳被一层薄膜覆盖,要不是被缠得那么紧,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神游九天去了。
难得有机会能这样近距离打量他的原身,我干脆摆烂,单手曲着撑着头,目光一寸寸在这条蛇的鳞片上游过。
也不知道柳妄之到底是怎么独得老天的厚爱的,不仅化作人形时皮囊俊美得过分,连变作了蛇身,竟也漂亮得莫名有种神圣感。
尤其是那泛着清光的鳞片,润泽透亮,玄如浓墨,哪里是一般的蛇类能比的。
目光落在蛇腰时,我忽然想起他身上还有一部分缺失了蛇鳞,便突发奇想的想要看看那处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偷偷看一眼,应该没事吧?
于是我用手捉住了他的蛇身,微微向上抬起,哪知还没把他的腹部翻过来,垫在胸膛的蛇头忽然睁开了那双金色的蛇眼,朝着我长大蛇口吐出蛇信,吓得我挨电了似的立马就松了手。
“呀!”我下意识倒吸一口气,猛地往后倒回去。
被子里白雾弥漫,视线再次恢复清明的时候,便见柳妄之那张美如冷玉雕琢的脸倏然出现在面前,正两手撑在枕侧压我身上,垂着一双清棱棱的桃花眼淡漠地看着我。
那眼神依旧冷冰冰的,还捎着点不悦,以为我的经验,估摸着是在发起床气。
气氛突如其来的尴尬,我有种偷摸老虎屁股被抓包的感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而这蛇同样也没出声。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晌,柳妄之率先没了耐性从我身上下去,然后扯过浴袍披在身上,一言不发的直接走向卧室门口。
我把被子蒙着头,把自己完全藏起来,直到听到卧室门咔嚓一声关上,才把头伸出被窝,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这样也挺好的,谁也不用搭理谁,各自落得轻松自在。
昨晚吃剩的药还摆在床头柜,我起身抠了两颗下来,就着昨夜凉透的半杯水囫囵吞了下去。
等缓了缓神,起身收拾好自己,打算下楼自己找点吃的。
我穿了件长款针织毛衣,衣摆垂到腿上,下面配了双长筒袜,就这样直接下了楼。
雨后明艳的日光从落地窗淌入屋内,我随便扫了一眼客厅,并没看见柳妄之和翡镜的身影。正打算直接去厨房亲自下厨,忽然听见客厅里响起一阵清脆的“哒哒”声,那声音细小却富有节奏感,若不细听,很容易被窗外的雀鸟啾鸣给掩盖。
咦?哪来声响?
我驻足回头,目光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寻过去,便瞧见沙发靠背上隐隐露出了一个脑袋,乌黑的头发,扎着一个高高的丸子头。
“翡镜?”我试探地叫了一声,沙发那头的“哒哒”倏然停止。
“嗯?”沙发上的人站了起来,转身望见我时猛地一愣,一双睁大的眸子里蕴满了不可思议,“我的天,你就是汀月小姐吧!?”
“???”我突然被陌生人叫了名字,脸上的惊诧简直与她不相上下。
那头站着的是个少女,鹅蛋脸,杏仁眼,身材却意外的纤细高挑,身上穿着件鬼马风格的黑色卫衣,下面搭配一条红色格裙,两条长腿纤细匀称,整个人看上去有种特别鲜明的个人风格。
但令我最为惊诧的不是她另类的打扮,而是她那张酷似翡镜却又完全不同的一张脸!
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人是谁,少女已经放了手里的笔记本电脑,一个闪身瞬移到我面前,两手背在身后,翘着条腿笑嘻嘻地看着我。
“你好啊,听说君上身边多了个人,没想竟然会是你。”少女眼弯如月,脆生生的嗓音透着股不黏不腻的甜美,“啊对了,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我被少女热情的语气整得一愣一愣的,低眸看了眼她伸到面前的手,本就昏沉的大脑更是一片发懵。
“额,你好……”我握住她的手,忽然反应过来一件儿,“诶不对,你是谁啊,又怎么会认识我?”
少女歪歪头,垂在脸侧的碎发打着可爱的卷儿:“哦对,好像忘了自我介绍,我是……”
“青妆,你在干嘛?”翡镜不知什么时候下来的,正站在楼梯上,淡淡的望着我面前的少女。
“哎呀!姐,我这不是才回来,得先和未来主母认识一下嘛。”少女笑意盈盈,朝着翡镜俏皮的做了个鬼脸。
姐?她是翡镜的妹妹?
之前柳妄之说过,翡镜是他的左膀右臂之一,那另一个,莫非就是翡镜的妹妹?
但是……这“未来主母”又是什么鬼?
我又怔了下,说话都有点结巴了:“诶不对,你误会……”
“她不是。”话没说完,就被翡镜清冷的御姐音打断了。她微微蹙眉,顺着楼梯走下来,边走边对少女道,“你上去吧,君上找你。”
“喔,这就去。”名叫青妆的少女瞬间像是霜打蔫儿的茄子,可怜兮兮地望了我一眼,说了句“一会儿见”,然后转身上了楼梯,消失在二楼的走道里。
我收回追随她的那缕视线,翡镜已经走到了我面前。
“那是我的孪生妹妹,青妆。”她面无表情的介绍着,许是见我脸色不对,眉头又皱了起来,“你生病了?”
“额,是的……有一点发烧。”我抬手捂着脸,试图遮住那不自然的苍白。
翡镜看了我两眼,眉头慢慢舒开:“君上知道吗?”
我抿了抿发干的唇,点了下头:“嗯,知道。”怕引起麻烦,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他给我买药了。我已经吃了,休息会儿应该就能好。”
意思是我没事,不必为我担心。
翡镜自然听懂了,淡淡地点头,然后转身去忙自己的了。
我吸了吸堵塞的鼻子,转身去厨房找吃的,无奈身上实在太累了,也不想动手下锅煮面,干脆拿了点面包牛奶,用微波炉热一热,就站在厨房里小口小口的吃。
吃了没几口,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叹息,我回头一看,青妆竟然这么快就下来了。
“唉……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她唉声叹气地靠在冰箱上,苦着张脸望着我,还没等我开口,她自己就开始倒起苦水来,“君上今天是吞了炸药吗,那个冰山脸也太可怕了……汀月小姐你快帮个忙,去哄哄他吧行吗?”
“……你说啥?”让我去哄谁?柳妄之???
我啃面包的动作顿了顿,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她塞了一个果盘。
“去吧去吧,就当行善积德了。”青妆把我的面包抽走,推着我的肩膀往厨房门口那头走,“我这差事没办好,差点就被君上给活吞了。拜托你赶紧去安抚他一下,也只有你能镇住他了。”
“诶不是,你误会,我没有,我和他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
真不知道青妆这姑娘是个什么脑回路,我这边拒绝的话都还没讲完,人已经莫名其妙被推到了柳妄之的书房门口。
话音都还没落下,她一手拉开书房大门,另一手抵着我的背利落地把我推进去,然后“嘭”的一声,合上了门。
简直一气呵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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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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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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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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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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