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大个人消散后只留下了那么点痕迹,用法术敛了,装在拳头大小的罐子里,也就刚刚好。
他全程都在单手操作,另一手还抱着我。我不明白他干嘛多此一举,见他用法术隐去那个小罐子,皱了皱眉,问:“蛇君这是大发慈悲吗,怎么还把她的骨灰给收拾了。”
柳妄之托着我的臀把我往怀里颠了颠,带着我化作烟雾,继而面不改色地御风:“她身上背了人命,哪怕化作灰也得拿去给人家一个交代。”
也是,母尸的遭遇虽说惨烈,但这终究都是她自己造下的因果。何况她还因一己怨愤背负上了其他人命,她得到超度解脱了,那因为她而发生变故的家庭又该怎么办呢?
“其实我挺意外的。”我闭着眼靠在柳妄之肩头,风声从耳旁呼啸而过,“她明明作恶了,你竟然没有惩罚她。”
“为什么呀?”我很不理解。
不仅如此,这蛇竟然还选择超度了母尸,让她和那孩子一起洗清怨气,重新回到九幽之下。
害了人却不用背负罪孽惩罚,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雨声渐小,柳妄之那低醇磁性的嗓音,在风中清晰的传入耳朵:“我只负责解决她,制止她继续为祸作乱,至于她的罪孽,下了地府后自有判官定夺。所以她犯了什么罪,该被千刀万剐还是下油锅煎炸,这些又与我何干?”
他的语气很淡,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澜,“我接手这件事,不过是为了那点功德罢了,其他多余的事情,我也没必要做。”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柳妄之他打一开始目的就很明确,只是为了拿到功德帮助他早日修复身上的鳞片而已。
如今功德到手了,以他那样淡漠的性子,哪里会有兴致去管其他闲事儿。
我被那话哽了下,想不出该接什么好,沉默了须臾,干脆换了话题:“那她的骨灰要怎么处置,打算拿去哪儿呢?”
柳妄之淡道:“凡间自有专门处理这种非自然伤亡案件的部门,这东西拿给翡镜,她会联系那些人善后。”
原来如此,看来他也不是头一回接手这些事儿,以至于流程早就安排妥当了。
回到柳妄之那满是月季的别墅,天色已经蒙蒙亮起来。
冷雨下了一整夜,满园的花枝都挂着晶莹的露水,馥郁的花香在潮湿的空气里氤氲,是一种足以抚平所有坏情绪的芬芳。
推门而入,花香和微凉的晨雾一同挤进了屋里,我低头就看到地上摆着一双粉色拖鞋,正是那天我和柳妄之一起去超市里购买的那双。
说不清这种进屋后就能看见自己专属拖鞋的心情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是真的回家了,那种踏实涌上来,疲累的身心都能在这一刻完全得到放松。
“别愣着,自己上去泡个热水澡。”柳妄之已经换上了他的黑色拖鞋,脱了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径直往沙发那头走去。
“啊……好嘞!”我的嘴角上扬,快速换好了拖鞋,自己一个人雀跃地上了楼梯。
才往上爬了几步,柳妄之靠在沙发上,隔着宽敞的客厅转头对我道:“直接去三楼,你的东西都在。”
嗯?三楼不是他的地盘吗?
之前翡镜给我安排的是二楼的客房来着,所以柳妄之这意思,是让我跟他住一块儿?
“你确定是三楼?”我怕我自己听错了,趴在扶手上跟他确认。
“嗯。”柳妄之已经转回了头,翘着一双长腿,抬手捏着眉心,“快去洗你的澡,洗完记得下来。”
“哦,好嘛。”我朝他笑了笑,麻溜地上楼去了。
其实住哪儿我都无所谓,但说实话,柳妄之那张床是真的好软,躺下去整个人直接会陷进去,更别提那又香又暖的被子了。
比起在客房里一个人认床睡不着,还不如夜里多个人说说话。既然他要安排我住三楼,那我何乐而不为?
三楼依旧到处充满柳妄之身上那强势的草木冷香,只不过细看下来,许多不经意的角落里竟然都摆上了我的东西。
例如衣帽间里多了一整面墙的女装,床头的抱枕是新买的,浴室的架子上挂着条新的小兔浴巾,洗漱台边牙刷杯子并排而放,数量从单变成了双……
粉色的可爱的日用品,骤然出现在这冷色调的屋子里,无论怎么看,都明显有些格格不入。
可那蛇竟然就这样安排了,允许我的东西出现在他专属的地盘里,明明翡镜都说过他领地意识很强来着,可这下屋里出现了其他人的痕迹,他看着不难受吗?
有些不明白这蛇在想什么了。
我一边在心底嘀嘀咕咕的胡思乱想,一边泡了个热水澡。还别说,昨天淋了雨之后身上一直发寒,鼻子也塞得厉害,泡了热水澡后身上是暖和起来了,但总有些头重脚轻。
可能是通宵没睡,加上体力不支太累了吧。我没多想,穿着睡衣直接下楼去找柳妄之。
沙发上空荡荡的,柳妄之不知去哪儿了,刚打算喊他一声,余光瞥见厨房那头似乎有动静,我转头一看,便见柳妄之高挑修长的身影刚好步出厨房。
“过来,先吃点东西再睡。”他还是穿着那件灰色的衬衣,袖口讲究地卷到臂弯上,正单手端着个白瓷汤碗,示意我跟着他走。
“好,来了。”我眨巴了下眼睛,捎着点惊讶追上他的背影。
餐厅在厨房对面,隔了一堵墙。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柳妄之已经在桌边坐下了。
我拉开凳子坐在他对面,桌上放着两碗带汤的面食,光是嗅着味道,就令人食指大动。
“你煮的?”我捧着碗明知故问。
“嗯,蟹黄馄饨。”柳妄之握着汤匙搅拌碗里的汤,脸上没什么情绪,眸也没抬一下。
稀奇,这蛇竟然在吃东西!
我吹冷馄饨送入口中,一边嚼着,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柳妄之的吃相十分斯文,不声不响,细嚼慢咽。察觉到我在盯着他,放了汤匙,挑起眼看向我:“吃你的,看我做什么。”
“你喜欢吃这个?”我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你喜欢蟹黄小馄饨?”
柳妄之淡淡瞥了我一眼,像是在看呆瓜:“你又知道我喜欢了?”
我撇撇嘴,说:“你挑食,之前很少看你吃东西。”我指了指他的碗,“除了这个。”
柳妄之全程没什么表情,简直寡淡得不行,见我还盯着他看,直接懒得搭理我。他重新拿起汤勺,这时放在旁边的手机震了两下,“叮”的响了一声。
像是转//钱到账的提示音。
我喝着汤,看他拿起手机点开屏幕,随口问了句:“怎么,还有人给你转钱啊?”
“嗯。”柳妄之扫了眼屏幕,把点开的界面拿给我看,“之前你不是好奇,我们妖的家底都是哪儿来的么,现在可知道了?”
我其实早在听到翡镜提起和赵家有合约的时候,就已经大致猜到了他们这趟绝不会平白给人家施恩,只不过还是有点好奇,像柳妄之这样的身份出去给人解决灵异麻烦,究竟会是个什么价位。
难得他这么大方坦然的让我看他手机,我也就明目张胆的朝屏幕瞅过去,哪知就那么一眼,顿时被那串数字呛了一下。
“咳咳……老天,怎么这么贵!?”我都数不清那到底有几个零了,感情柳妄之出面一趟,竟是这么个天价!
那蛇却没什么情绪地收起手机,毫无波澜的说:“不然呢?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专门去给人处理这种小事。”
也是,先不说他可是堂堂蛇君,而且自己还有事情要做,难得腾出空档帮人消灾,若是没这么个报酬,还真配不上他这身份。
两人边聊边吃,一碗馄饨很快就见了底。
我把碗收了拿去厨房清洗,出来的时候柳妄之已经换了身衣服,正往大门边儿走。
“你上哪儿啊?”我穿着拖鞋站在客厅里问他。
“有事。你自己休息。”说罢他直接拉开门,把我丢在家里一个人出去了。
又是这样,神神秘秘的,什么也不跟我说。
我跟着他跑了一夜确实累了,懒得跟他计较,自己上了三楼直接躺着就睡。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等再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明明被窝里暖和的很,可身上却一直发抖,我使了好大的劲儿才撑着床慢慢爬起来,太阳穴突突跳着,脑袋里跟灌了铅一样,又沉又重,还疼得厉害。xiumb.com
“嘶。”我揉了揉脑壳,心里知道这八成是感冒了。
想着转头望了一眼四周,发现灯都还关着,便拿起手机,给柳妄之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柳妄之冷淡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有事?”
那语气冷得厉害,显然那蛇心情十分不好。我愣了愣,哑着嗓子轻声说:“柳妄之,我好像感冒了,有点难受。”
其实我只是想问问他家里有没有药,可那蛇没等我说完,直接打断了我的话:“嗯,等我回去。”
电话被挂断了,我有点莫名其妙,但实在懒得去想,干脆又躺了回去。
没过多久,楼梯上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我刚睁开眼,房间里的灯“啪”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我抬手遮住眼睛,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手往旁边摸索着想找那个粉色抱枕,还没摸到,那抱枕就被垫到了腰后。
柳妄之站在床边,手里端着我的粉色水杯,另一边手心摊开递到我面前:“吃药。”
我适应了一下光线才是看清那张郎艳独绝的脸,眼神里带着点惊讶:“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柳妄之不说话,我接过他手里的感冒药,又拿着水杯送下去,隐约嗅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桂花酒香味,不由微微皱起了眉:“你喝酒了?”
那蛇脸色冰冷,仍然不语。
“你怎么了?”我抬眸迎上他的视线,试图读懂他的眼神,“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开心?”
柳妄之那双桃花潭里深不见底,静静注视了我一会儿,冷淡地丢下一句话:“白汀月,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也不要试图了解我。”
说着他转过身,微侧着脸看着我,下颚线流畅锋利:“别忘了第三条规矩,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
我捧着那杯温水,神色怔愣地看着他,而他一声不响,直接往楼上的那方泳池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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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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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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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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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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