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趿上鞋从床边下来,刚想走过去问问寨头具体情况,柳妄之却忽然抓住寨头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扯起来,凝眉注视着他,沉声问到:“你说有人从山里抬了一口黑棺出来?那棺材什么样式,还记得吗?”
平日冷淡惯了的蛇君,语气里忽然带了点不着痕迹的迫切,我不由顿了顿脚步,一脸迷惑地望着他的背影,有点看不透他的侧重点为何是那口棺材,而不是胡玉芝的下落?
寨头猛地被人拽起来,身子跟着趔趄了一下,边畏畏缩缩地躲避着柳妄之的注视,边低头回想着那口棺材的模样,开始慢慢描述起记忆里的事:“那、那天他们那伙人来滴时候,天都要黑咯,我就看到八个怪人抬着一口好大滴黑色棺材,刚好停在我屋门口。”
“当时灯太暗辽,但我看得很清楚,棺材上面特别干净,一点泥巴灰尘都没得,尤其是棺材上面滴图案,简直叫人新奇得很。”说到这,寨头抬起脸看向柳妄之,眼睛睁得很大,表情变得严肃,“是龙咧!一条条缠着棺材滴龙!”
大概是惊诧,又或许是怕人不信,寨头加大了说话的音量,说得绘声绘色。
不得不说这确实令人匪夷所思,自古除了帝王家,谁还会去棺材上雕龙画凤?但帝王的棺木不该都有古陵保护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深郊野岭,还随意让人轻松盗掘?
“你确定没有看错,棺材上雕刻的是龙?”柳妄之面色沉静,垂在身侧的手浑然不觉地攥紧成拳,手背青筋隐现。
“是哩,就是天上那过管下雨的龙咧!”寨头手指着天,特意补充道,“刚开始我看它黑色滴,还以为是蛇,后面发现有角,应该是龙才对。我还专门数过咧,不多不少一共有九条,都是张开嘴巴滴大龙哩!”
他们说话时我已经站到了柳妄之身边,目光无意扫过他的脸,见他剑眉紧拧,深邃的眼底含着一抹陌生的神色,光是站在旁边,就隐约察觉到他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柳妄之?”我从没见过这蛇露出这样的一面,不懂他在想什么,只能试探地握住他攥紧成拳的手,轻轻叫他回神。
柳妄之突然被人触碰,条件反射地把手甩开,听到我低低“嘶”了一声,他略微一怔,倏然转头往身侧看过来。
“刚才走神了。”柳妄之紧拧的眉逐渐松散,把我的手拉到面前,揉了揉发红的地方,“还弄到哪儿了,疼吗?”
“没事,不怎么疼。”我看他垂着眸子给我揉手背,样子格外认真,但寨头还在旁边呢,就有点别扭地抽回了手,“好了,别揉了……”
柳妄之抬眸望了我一眼,神色已经恢复了平时那种淡淡的模样,他单手插进兜里,侧身看向低头等在门外的寨头,语气平淡地说:“你儿子的事,我可以帮忙。你把他的电话和照片给我,再找个人送我们去县城。”
“啥?你认真的吗?”我歪过头惊讶地看着他,这蛇不是向来不管闲事么,怎么突然就答应帮这寨头的去找儿子了?
柳妄之没有回答我的话,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言不语地注视着寨头。
寨头听到他答应帮忙,当即眉开眼笑,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老旧手机拿出来,把自己儿子的手机号报给了柳妄之,然后又翻了翻布衫内侧的口袋,拿出了一张一寸照片,双手递给柳妄之。
“这过就是我仔,麻烦你们一定要帮我带他回来,我给你们磕头辽。”
寨头说完又要往地上跪,柳妄之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眸也没抬,一只手就拽住了他,没让他继续跪下去:“嗯,回去找人开车,我们马上就走。”
寨头连声说好,匆匆回去找带我们去县城的人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抬手合上门,见柳妄之啥也没说转身就往床边走,赶紧一把扯住了他背面的衣服:“等等,你答应给他找儿子,不会是真信了他的话吧?”
柳妄之停下脚步,微侧过脸,露出流畅精致的下颚线:“现在只有他儿子知道那些抬棺人的下落,我要想寻那样东西,就必须找到那些人。”
我有些迷糊了,他不是要找胡玉芝吗,怎么变成了要找他追寻的那样东西?可那些抬棺人是谁,跟他要找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
想着想着,我忽然记起当时第一晚在祠堂见到血棺的时候,他明明什么也没翻,就说他已经找过了,且那里并没有他要的东西。
当时我还有些纳闷儿来着,但转念又想起刚才柳妄之一直在跟寨头打听那口黑棺材的事,以及提到那棺材模样时,他险些压制不住的那阵情绪……
所以这蛇一直在找的东西,该不会……就是口棺材吧?
我被自己的猜想给惊了一下,再回神看向柳妄之的时候,眼神都有点古怪。
“东西都收拾好了?”柳妄之坐在床边,拿起旁边柜子上的杯子倒了杯水,随意喝了两口。
“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我走到他面前,来回斟酌了下,还是打算问出来,“柳妄之,你到底在找什么?哪怕知道别人可能是诓你的,也仍然要去?”
像他这样心思缜密的人,若是怀疑,定有办法侦破谎言。可他明知对方可能心怀不善,还是愿意亲自为此奔波。
想必他要找的东西,一定很重要吧?
“习惯了。”柳妄之把手里的杯子放回原位,眼里没什么情绪,“任何机会都是机会,宁可错寻,不可错过。”
也不知究竟失望了多少次,才能让他提起这事的时候这般云淡风轻。
不过话都说到这里,反正我也拦不住他,他若要去,只好随着他同行了。
寨子里的秩序现在属于宕机状态,寨头回去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才请到自己的亲兄弟来帮忙开车。金朵忙着处理家里丧事,半天也没回来,我只好留了张纸条跟她告别,然后和柳妄之带着行礼,坐上了寨头弟弟的面包车。
寨头的弟弟叫布惹,没比他小多少岁,黑黑瘦瘦的中老年男人,笑起来嘴里还有颗金牙。
大概知道我们是帮他哥找儿子去的,一路上布惹算是热情周到,时不时跟我们用蹩脚的普通话聊天,还给我递了瓶矿泉水,给柳妄之递了包香烟。
我接过水礼貌性地道了谢,柳妄之这人寡淡惯了,直接说了句“不必”,也没接人家的东西。xǐυmь.℃òm
布惹也不觉得尴尬,嗬嗬笑着,转头继续开车。
这回走的山路跟我们来时并不是同一条,甚至要比我们来时更加颠簸崎岖,眼看天色渐渐黑下来,四野融入夜幕下的黑暗里,车中持续的沉默,让这段旅途更是显得枯燥乏味。
我这正被面包车晃得昏昏欲睡,突然间,布惹大叫一声,用力踩了个急刹车!
我根本毫无防备,人直接从座位上往前撞,就在额头要磕上前面座椅的时候,柳妄之及时伸手捂住了我的额头,让我撞在了他手心里。
“伤到没?”柳妄之把我扶回座位,拨开我的碎发检查我的头。
“没事,没撞到。”我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转头去问驾驶座上的布惹,“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布惹紧张地握紧方向盘,嘴里磕磕巴巴的道:“阿妹你你你看,前面那个……是、是人是鬼喔?”
我闻言把注意力往前路上放,虚着眼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看到车灯照不到的远处,隐隐有个黑影在晃,时而走走停停,时而左右徘徊,忽然一下,又站住不动了。
“柳、柳妄之,那是什么?”那东西离得太远,我一时判断不了,只能让柳妄之来辨别。
柳妄之淡然自若地注视着前方,搭在窗边的手抬起来,两指弯曲,稍微往前示意了一下:“是个人,开过去吧。”
布惹松了口气,重新启动面包车,慢慢往前开。
车灯慢慢靠近那道人影,这才发现那个人是背对着我们的,眼看面包车往他身边经过,他忽然转头,朝着路过的车辆傻呵呵的笑了下。
“等等,停车。”柳妄之忽然从靠椅上直起身,拧眉去看车后那道人影。
布惹连忙踩下刹车,擦了擦额头因为紧张淌出的汗:“怎、怎么哩?”
“路过那人,好像是你侄子。”柳妄之淡淡说着,人已经拉开车门下了车。
我微微一怔,赶紧跟着他身后一道下去,等重新往回找到那个人,掏出手机往他脸上一照,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生得浓眉大眼,还真是跟寨头给柳妄之的那张他儿子的照片,长得一模一样。
只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
这人两眼无神,嘴边还流着口水,一边晃着身子,一边嘿嘿傻笑。
我微微皱眉,忍不住悄悄问柳妄之:“这……寨头他儿子,难道是个傻子?”
柳妄之比这人高了大半个头,站在他面前垂眸打量了他一会儿,淡声否决了我的话:“不,他并不是先天痴傻,而是三魂残缺。看他一个人独自在这山路上晃,多半是被精怪勾走了一魂。”
“什么,还有这种事?”我望着一直傻笑的男人,鼻尖动了动,隐隐嗅到他身上有一股气味。
这味道像是尿.骚,又像是动物身上的膻味,左右再辨别一番,倒是有点像……狐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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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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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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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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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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