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身后黑蒙蒙地戳着一个人影,正是黑灯瞎火之际,张小辫儿和雁铃儿也瞧不清楚别的,只是离得极近,看见对方那张脸毛茸茸的不似人形,两个眸子里闪过一抹诡异的寒芒,就算他二人胆子再大,也不禁被吓得魂飞天外,腿肚子都转筋了。
张小辫儿惊骇莫名,忽见面前有阵精光吞吐不定,定睛一看,原来有只老狐狸,学做人模样站在殿门前。那狐狸神态鬼祟,额间有块白斑,看着有几分相熟,正是自己当初在荒葬岭遇到的三眼狐。
那三眼狐口中含着珠玉,身前咬死了一只金冠紫翎的大公鸡,它正对着张小辫儿挤眉弄眼。张小辫儿这才知道,原来是这老狐弄丹,欺得铜猫荧石失了光彩,又不知从哪儿偷来了一只大公鸡,竟在深夜里作出了一场天亮鸡鸣的鬼戏。
张小辫儿虽不知这老狐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自己的大事可都教它败坏了。他火撞顶梁门,从怀中掏出洋枪,就想将三眼狐当场射杀,可正在这时,就听得头上天崩地裂般的一阵巨响,声如裂帛,震得人耳鼓齐鸣。
张小辫儿、雁铃儿两人,以及那三眼老狐和长面罗汉猫,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惊得呆了,一同抬头上望:在那阴云密布漆黑一片的天际,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血红的缝隙,随着阵阵不断的雷声,就见东南有一大星,亮如明月,夹杂着幽蓝色的烈焰,从空中一震而坠,正落到瓦罐寺后殿,轰的一声巨响,将那座飞檐斗拱的殿阁砸了一个粉碎。
张小辫儿和雁铃儿两人站在殿前,见了天坠异象,都已是面如土色,脑中再无半点念头了,就觉有股怪风吹至,灼热酷烈异常,身不由己地被热流冲出几个跟头,好半天也爬不起来。
天有星坠之象,在古代向来被视为凶兆,那三眼老狐与罗汉猫似也识得厉害,都各自抱头鼠窜,一溜烟似的跑了,转瞬间就已逃得无影无踪。
天坠之处随即燃起了熊熊大火,映照得天地间一片赤红,地上虽是积水成渠,却仍然阻不住火势蔓延,把千年古刹瓦罐寺的梁柱木阁都引着了。初时只如萤火,次时仿佛灯光,越烧越大,变作千盆鲛油焰,化成万炉烧天火,简直是五通神推倒了火葫芦,宋无忌放翻了赤骡子。这场大火烧得泻烛浇油般的烟飞火猛,就如同是“周郎赤壁施妙策,项王纵火烧阿房”。
张小辫儿盔歪甲斜,连水带泥滚了满身,多亏雁铃儿拖着他逃到庙外。回身望望冲天的烈焰,二人皆是后怕不已,倘若适才没有离开后殿,此刻早就被天坠压成齑粉了。
两人都觉心惊胆寒。据说天崩地陷之类的灾难之前,往往会有许多妖异的先兆,诸如猫鼠蛇蚁一类的生灵也远比世人的感应敏锐,怪不得青螺镇古刹里面万物反常,地底墙洞里的山蛤和老鼠都要争相逃命,原来竟有大星坠于此地。
张小辫儿思量着自己能活到现在,恐怕是那老狐狸活得久了,能够灵通感应,故意将三爷从瓦罐寺里引出,报答了此前在荒葬岭擒杀神獒,以及黄天荡里水上还珠的恩德。看来连畜生都知道有恩必报,可比那些忘恩负义的世人强过百倍了。www.xiumb.com
但是张小辫儿仍然百思不得其解,既然瓦罐寺里如此凶险,为何林中老鬼为三爷如此布置?还说什么回天保命的奇策。所谓“花枝叶下尤藏刺,人心怎保不怀毒”,那林中老鬼到底是安的什么心?他一时间心乱如麻,也想不出什么头绪了,正自恍惚之际,雁排李四已带大队团勇赶到镇中。原来雁营恶战了一天一夜,终于杀退了围攻而来的粤寇,正在岭子上休整的时候,见到有大流星下落,坠地有声,雁营与太平军上万人看得心惊胆寒。
雁排李四唯恐张小辫儿与雁铃儿被天坠砸死,急忙一路奔下岭来,见两人俱是安然无恙,才算安下心来。他告诉众人说此地不可久留,这回粤寇来得太多,一旦对青螺岭形成合围,倘若没有大队官军在外接应,咱们想走可就走不脱了,趁着狂风暴雨停歇,又有天坠异象出现,使得粤寇军心慌乱,得赶紧收拢队伍冲出山外。
张小辫儿险些被天坠吓破了胆,只道是撞上了姜子牙的老婆扫帚星君,还不知接下来要有哪些祸端,好汉不吃眼前亏,再不敢在此多耽了,忙说“正该如此”。当下率众拔营起寨,从岭下的山口杀将出去,打破了一条血路,丢盔弃甲,偃旗息鼓,匆匆退回了灵州城,不在话下。
只说星霜屡改,岁月频迁,自从天坠青螺镇瓦罐寺之后,当地的老百姓们重建家园,以为星陨不祥,便聚众在焚毁的古刹废墟前,动手挖掘星石,打算挪到别处的山洞里加以埋藏。
众人发现陨石穿地数尺,竟把殿内的地面,砸出一个大窟窿来,等清理开倒塌的残砖败瓦,看那洞中有一黑石,表面疙里疙瘩凹凸不平,有微热留存恒久,半像是铁,半像是铜,分辨不出是种什么物质,权其重,不下数百斤,若以铲斧劈磨,就会火光四射,坚如生铁,根本分解不开。
由官家出面,征集军民壮夫,用牛牵马引,使出了种种手段,更费了许多力气,好不容易才把陨石从坑里拖拽出来。再看那坑内,却有一具焦臭的尸骸,辨认残缺不全的骸骨,竟似猫骨,多半是个狸猫之属,只不过大得出奇,不类常猫,已被陨石烧灼得面目不存,若非是藏在地底最深处,恐怕连焦炭般的残骸都留不下半点。
当时的愚民愚众,认为天坠就和雷劈一样,绝不会无缘无故发生,更不会没来由地击杀世间生灵,这肯定是什么妖邪躲在瓦罐寺里,此辈生前不知造下过多大的孽业,受了鬼神之忌,竟至有星坠相击。看来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瓦罐寺荒废了多年,还能显出如此灵异,果然是佛天甚近,报应从来不虚,欺心瞒天的勾当是做不得的。
于是就有那些专门好出头的大户人家,诚心诚意,出了大笔银钱,购买砖石木料,聘请巧手工匠,在废墟旧址上,重修庙宇,再塑金身。因有天坠击妖,故将瓦罐寺的旧名,改称为截妖寺,并且造了一座偏殿,单独供奉陨石,千年香火又渐渐兴旺起来。每到庙会或是菩萨降诞的时节,方圆数百里内的善男信女,便会接踵而来,络绎不绝。
这些风闻传得极广,张小辫儿在灵州城中也多曾听说,却始终不知其中原委,自己劝慰自己不应当以一时失势,就自坠其志,又混了几时,到后来见也无其他异状出现,索性就不再多想了,他这是“只因上岸身安稳,忘却从前落水时”。
雁营从青螺岭退下来不久,便又有飞檄传至,张小辫儿赶紧接了令,初时还以为是要调兵继续征剿粤寇,但这回的事情非同小可,原来英法联军逼近北京,朝廷急调各地精兵进京勤王,巡抚大人亲点了骁勇善战的灵州雁营北上。
雁营不敢怠慢,立刻整顿兵甲动身,谁知刚要出城,又传来消息,朝廷已和洋人议和了,各路人马继续就地征剿粤寇,不必进京护驾了。张小辫儿闻讯松了口气,便在营中与众兄弟商古谈今,最后说起那英法联军能有什么本事,只不过几千人马,竟然能打到北京,要是咱们雁营去了,还不一刀剁了夷酋的脑袋回来下酒。忽有部下来报:“有位说书先生要来求见营官。”
张小辫儿一听,立刻想起了血战黄天荡以前,带着众人到城中听书的事情,那时孙大麻子尚未身亡,兄弟们相聚一堂,是何等的畅快。既是勾起旧事,自然免不了一声叹息,他心知那说书先生是个极有见识的人,应该以礼待之,使命手下把此人请了进来,一见面就招呼道:“先生,你来得正好,叵耐这闲日难过,快给我等讲些古往今来的奇闻逸事。”
那先生先对众人施了一礼,笑道:“张三爷,不知想教在下伺候哪段说话?”张小辫儿道:“公案史书类的说话无非就那几般,早都听得厌烦了。先生今日不如说说我们雁营的事迹。”他异想天开,竟打算教那说书先生临时胡编一段。单讲皇帝在紫禁城中,得知灵州雁营平寇定乱,真有百战百胜的手段,便在金銮殿上设下御酒,传忠勇雁营全伙进京,供皇上御前校阅。到那时京城里万人空巷,不分男女老幼,尽皆争相来看。只见雁字营盔明甲亮,绕行九门之后,再从演武楼前经过,那短刀手、长枪手、弓弩手、藤牌手,一行行,一列列,队伍齐整森严,真是兵如云,将如雨,军容肃穆,阵势威武。
众哨官闻言都是哈哈大笑,齐声喝彩,喧声如雷。那说书先生却听得冷汗直冒,心道,“这小子可真敢夸口,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是先说正事紧要”,便告诉张小辫儿道:“在下此来,正有件异事要说与三爷得知。但这件事关系重大,不便张扬出去,只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就罢了。”
张小辫儿早知这说书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当下屏退了左右,又思量“隔墙尤有耳,窗外岂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问道:“早看出先生是个有远见卓识的非凡人物,今日特意到此,却不知有何见教?”
那说书先生也低声道:“张三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可曾识得金棺坟里的林中老鬼?”
张小辫儿暗自心惊,他向来口风甚紧,除了早已在阵前殒命的孙大麻子之外,此事并没有再对谁吐露过分毫,想不到这说书人竟会知道。既然教他说破了“海底眼”,想必也是局中之人,何况正有许多疑惑未解,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当下不再隐瞒,点头认了,又问先生何以得知。
那说书先生道:“这事说来话就长了,山自青青水自流,要想知道其中的缘由,且听在下从头道来。灵州城外的荒山野岭里,有座埋香掩骨的旧时墓冢,民间俗称其为金棺坟,此墓非同小可,倘若讲开来,真正是:话到迷雾寒千古,语出阴风透九霄。”
欲知后事如何,且留《金棺陵兽》下回分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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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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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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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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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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