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面对?
诛九族的事情,她要如何开口让他与她一起面对?
他们要面对的,不是胡氏面前的豺狼婆家,亦不是周大虎家要面对的居无定所,更不是流民营的灾民们要面对的衣不果腹。
他们要面对的,是天子的震怒,是顾家的血案。
是推翻天子决断的谋逆之事。
这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和坚韧不拔的精神就可以去承受的事情。
在君主面前,草民不过是蝼蚁。
在天子看来,他们连鹅卵击石都不够格,至多不过是蜉蝣撼树的愚蠢。
吃饱喝足的阿狸踩着优雅的猫步走了进来,看见顾南星和白景天面面相觑,阿狸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一个轻巧的跳跃,一头扎入顾南星的怀中。
顾南星低头看了眼阿狸,正对上它圆溜溜的大眼睛,乖萌可爱。
“喵呜。”阿狸温柔的蹭了蹭顾南星,让顾南星的心中一软。
她想起从前在顾国公府养过的一只异瞳狮子猫,她给它取名顾雪见,它和阿狸一样,总是这般粘着她撒娇卖萌,顾家出事后,看门的狗都被北镇抚司的带刀侍卫一刀毙命,只是不知道顾雪见是否逃过一劫。
都说猫比狗聪明,因为猫比狗更薄情,更懂得审时度势。
乱世中,谁比谁清醒,谁比谁长命。
只是太过清醒的人,未免薄情。
此刻顾南星却宁愿顾雪见薄情,只要它还活着,做一只清醒和薄情的猫自由自在的活着。
“南星?”白景天按在顾南星肩上的手稍稍用力,“告诉我好吗?”
顾南星抬头看着白景天:“三少爷,你说的没错,我心中的确压着一桩心事,每每想起,都叫我害怕。可是三少爷,这世上许多事,不是你说愿意面对,你就有能力去面对。我所害怕的那件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你就这么不信我?”白景天看着顾南星清冷的双眸,只觉得心坠寒潭,“为什么,南星?在你心中,我就这么无能,这么不堪?”
她不信他,不信他的肩膀能帮她抗下事情。不信他能够替她撑起一片天。
她宁愿咬牙自己撑着,也不愿意说出来让他陪她一起承担。
他不怨她,他只恨自己无能,无法让心爱的女人相信他。
“不是的,三少爷。这不是你的问题。”顾南星看着白景天渐渐黯淡下去的双眸,自责又内疚,只觉得心口闷闷的疼,“三少爷,你听我说,我们存活于这世间,却并非事事皆能遂心愿。圣贤书常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圣贤书又说,志坚则不畏事之不成。可是三少爷,既如此,世上又为何有那么多遗憾之事?佛家又怎么会有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贪嗔痴之苦?难道都是他们心志不坚?又或是他们因果不报?”
顾南星说着长叹了口气:“圣贤书上道理那么多,可这世上不还有那么多壮志难酬的圣贤,可见这世上很多事,本就不可能凭着一腔热血就能成。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和两难全。”
“喵~”
阿狸见顾南星叹气,伸出缩了利爪的小短手去抚摸顾南星的下巴,企图给她一些安抚。
“你说了这许多,可我一句也没听懂。”白景天看着顾南星,“南星,你又怎知我只是一腔热血?”
顾南星捉住阿狸的小短手,又拍了拍它的头,这才抬头看向白景天,轻轻叹气道:“三少爷,远的不说,就说白家,在关东,白家也算是名门望族。可白家能与官府抗衡吗?且不说知府,哪怕只是区区县衙,白家也要给几分薄面不是?”
“对。可是南星,这与你我的婚事又有什么干系呢?难道官府还能插手我们的婚事?哪怕是天子来了,他也不能干涉我娶妻成亲事情不是吗?”白景天不解的看着顾南星,“南星,你越说越远了。”
“三少爷,倘或天子就是要干涉你娶妻成亲事情呢?”顾南星反问道,“难道你为了娶我,要与天子抗衡?你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生死,那白家呢?”wWW.ΧìǔΜЬ.CǒΜ
白景天看着顾南星,愣住了。
良久,他才缓缓问道:“南星……你到底是谁?你说的这些……为什么让我觉得如此陌生而又遥远,你怕的原来是这个吗?可是天子高高在上,又怎么会管一介商贾之家的婚姻大事?”
“如果他就是要管呢?你该当如何?”顾南星问道。
“那我就从白家族谱除名,是我执意要娶的你,与旁人不相干。”白景天目光灼灼的看着顾南星,“我要娶你,是我自己的事情,若真的因为娶你惹上祸事,也该由我自己来承担。”
顾南星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白景天。
“三少爷,你想好了?你但真要为了我,脱离白家庇佑,放弃少东家的身份,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
“什么劳什子少东家,谁爱做谁做。”白景天轻笑,“南星,我早就说过了,我心所求不过一个你,哪怕从此与你隐居山中,去过那闲云野鹤的生活,也是我所奢求的。”
他说,哪怕与她隐居山中也是奢求,而非哪怕与她隐居山中也愿意。
所奢求乃真心所求,也愿意乃不得而为之。
三字只差,云泥之别。
“从此亡命天涯也不后悔?”
“不后悔。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顾南星释然一笑,得君如此,此生不枉。
“南星?你……是答应我了?”白景天看着顾南星眼角眉梢的笑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他的小仙女对着他笑了,和以往每次的笑容都不一样,这次她的笑中三分释然七分暖。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也是他这一生都要守护的笑容。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顾南星将阿狸放在地上,又伸手拉开白景天按在她肩上的双手,起身朝书桌走去。
“你说。”白景天眼角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笑,他开心地抱起跟在顾南星身后的阿狸走到书桌旁,“别说一件事,就是一千件事一万件事,我都会依你。不对不对,从今以后,我事事都依着你。”
阿狸看着白景天,小心翼翼的喵了一声。
这两脚兽难道是棵许愿树?本喵也想许个愿望,那就是天天有鱼吃。
白景天低头看了眼阿狸小意讨好的谄媚样,笑道:“只要你主子愿意嫁我为妻,我便每天赏你一条小鱼干。”
“喵!”阿狸兴奋的将目光转向顾南星。
答应他!快答应他!为了本喵的小鱼干,我劝你们最好原地成亲喵~
顾南星不紧不慢地拿起一张宣纸摆在桌上,又拿起镇纸尺压在宣纸上,这才挽袖研墨。
“三少爷,你写一封休书与我。我便答应嫁给你。”顾南星研好墨后,拿起一支绿丝紫檀狼毫笔递给白景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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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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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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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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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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