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来不想再徒惹是非,二来也不愿意做这欲盖弥彰之举,故而干脆在一楼抓药的转角处立了个屏风,专为女子把脉。
大胤虽民风开放,女医却不多,只因那穷苦人家的女儿,都无机会读书识字,而有机会读书识字人家的千金,又不愿纡尊降贵。
正如老夫人所说,没有女医,女子生病便多有不便,除去那闺阁千金,家中自有郎中,那普通妇人,生了病大多都只能自己捱着忍着。生生将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不治之症。
故而素问斋的女医,倒成了别样风景。一些妇人初时还遮遮掩掩不敢来,有那大胆的来看过之后,渐渐的也都大着胆子来看病问诊。
而白景天,则在素问斋门口立了个木牌。上头写着:免费问诊,无论何病,一个铜板一副药。
冷落了几日的素问斋,又渐渐的热闹起来。
如顾南星所预料的那般,来者皆是关外逃难而来的流民。
说是流民,在关外闹时疫前,他们也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读过几本圣贤书或有一技傍身,如今有的在大户人家打短工,有的在酒肆打零工,还有那一两个识文断字的,摆摊算命替人写书信。
他们看似比城外的流民体面些,也不过是将将果腹,生了病更是不敢去看,如今素问斋号称免费问诊,且一副药只要一个铜板,他们心生怀疑的同时也带了些期许。
都闻白家乃行善之家,或许真有这等好事也未可知?
他们趁着日落而来,心满意足而归,渐渐的,除了流民,那贫困人家里有生病的,也都慕名而来,更有那心善的,替自己抓完一副药的同时,还不忘挤出一个铜板,给那城外的亲朋也抓一副药送出去。
此举对素问斋而言,虽无几个银钱进账,到也不算亏损,毕竟药材都是从杨天一那诓来的。
白四爷看在眼里,却只觉得扎眼。
白景天败家他是愿意看到的,可这未免也太败家了些,而且这败的可是他未来要当的家。
白四奶奶更是非常笃定的认为,白景天此举乃破罐子破摔,知道自己赢不了红升堂,就故意要将白家败空。
如此想着,白四奶奶又心疼又愤怒,哭哭啼啼就闹到了松鹤斋。
*
顾南星和白景天忙碌了一天,天黑时才坐上回白府的马车。
他们相对坐在马车上,相视而笑。这几日虽忙碌,而他们却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沉甸甸的欢快。
“南星,原来能够以己之力相助与人,是件如此畅快的事情。”白景天看着顾南星的眼睛里有星光闪烁,“你知道吗?无论是当初赢了杨天一,还是后来素问斋因着润手雪花膏挣了那许多银子,都不如这几日让我觉得内心踏实而……而……痛快。”
顾南星看着白景天黯下去的眸子又亮了起来,心也跟着亮了起来,说话间眉眼都带了笑意:“是啊,我们存活于事,总不该如此浑浑噩噩,若能为世人做些微不足道的事,纵万死也不辞。”
“想不到我关东第一纨绔败家子,也有能成为这世上有用之人的时候。”白景天拉着顾南星的手,“谢谢你南星,你教会我许多事。”
“不用谢我,是三少爷你自己宅心仁厚悟出来的。”顾南星有些疲倦的靠在白景天的胸膛。
他身上有松柏的香气,却不是冷冽的松柏,而是阳光下的松柏。
暖暖的,让人心安。
白景天垂眸看着顾南星安静的睫毛,嘴角扯出笑。
他总算慢慢悟出来了,他的南星,嘴上说着冷清的话将他拒之千里,身体却很诚实。
她说他让她心安。殊不知,这句话,也让他心安。
世界之爱,并非要宣于口。
比如南星于他。
她只要肯靠近他,肯在他怀中这般安静的睡去,他就满足。
白景天低下头轻轻啄了一口顾南星的脸颊,看着她姣好的容颜,感受这她温软的身段,鼻尖嗅着属于她的淡淡梅花香,白景天身体某处竟渐渐有了许些躁动。他深吸口气,瞬间推翻了自己方才的想法。琇書蛧
不,不满足,他还想要更多。
他想要把她拆骨入腹,想要她的身心都只属于自己。
他看着顾南星的眸中晦涩渐深,如一个耐心的猎手,等待猎物一步步进入自己的天罗地网。
他总有一天,能完完全全得到她。
马车摇摇摇晃晃间,白景天也闭上了眼睛,还未彻底入睡,马车停下,车外传来志安的声音:“三少爷,到家了。”
白景天低头看着顾南星,低声唤道:“南星,醒醒,到家了。”
顾南星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道:“承烨哥哥,终于到家了吗?”
话一说完,她就彻底清醒过来。
她方才睡了过去,梦见自己又回到了京都,回到了萧承烨的马车上,她和大哥哥陪萧承烨去行宫狩猎,她受不了行宫的血腥气,吐了好几日,回家的路上,疲惫不堪的她睡了过去。
马车摇摇晃晃,如海上行舟,晃的她整个人昏沉沉醒来又睡,睡了又醒,痛苦异常,那时候,她只想早点回家,回到她的床上,踏踏实实的睡一觉。
每次马车停下,她都满心期待的问:“到家了吗?”
可等到的只是萧承烨冷淡的声音:“南星,再忍忍。”
再忍忍,再忍忍,她都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了,要怎么忍。
顾南星心中抱怨,嘴上却无声,她又闭着眼睛昏沉沉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萧承烨再次掀开车帘:“南星,醒醒,到家了。”
她睁开眼,不敢相信又充满期待的问萧承烨:“承烨哥哥,终于到家了吗?”
可这里,不是京都。
她再也回不了家。不,她不回不了家,她是已经没有了家。
昔日花团锦簇盛极一时的顾国公府在天子的一句话下瞬间坍塌,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世上再无平宁郡主,萧承烨的太子妃也不再是顾家女。
“南星……你说什么?”白景天强行压下心中的滔天骇浪,假装并未听清顾南星的话,“可是被噩梦魇住了?”
顾南星摇了摇头:“走吧。”
白景天跳下马车,伸出手去接顾南星。
可是这一次,顾南星并未把手递给白景天。
白景天收回手,将眸中醋意尽藏眼底。
诚业是吗?或者是成业?
她心中的那个人,原来是叫这个名字。
想必人如其名般平庸,比他白景天差多了。
南星景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白景天在心中愤愤然,他暗自发誓,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将顾南星心中的那个成业或者是诚业赶走。
想到这里,白景天偏过头看了眼顾南星,心中酸酸的想,也不知道她何时,会叫自己一声景天哥哥。
两人沉默着在府中的小道上走着,刚到东苑门口,就见半夏正和紫萱站在大门口闲聊,见顾南星和白景天走过来,半夏掩嘴笑道:“可算回来了,老太爷和老夫人在松鹤斋等候你们多时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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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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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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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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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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