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颐房内,只有彩环一人陪着她,要说不寂寞,绝对是假的。
回想起之前在军队的日子,军中与兄弟畅饮,与周慰亭练武,与季直谈心,那段日子回不去了,真是数不尽的快乐。
现在的日子,爱颐只觉得都是腥风血雨,满目疮痍,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爱颐早早就裹进被子里,她身上现在没有蔽体的衣裳,因为彩环刚刚服侍她洗过澡。
留下亵裤和肚兜凑合遮盖羞耻,她回想几个月前她还是军中的先锋,忙着帮朝廷镇压叛乱,现在已经是上将军的夫人。
想起自己是上将军的夫人,爱颐嘴角扯出几丝戏谑的笑意。
没有三媒六聘,没有热热闹闹的婚礼酒席,只是身体已经是上将军的人了,仅此而已。
爱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到在上将军身边的名分,反正自己真正想要嫁的人,已经被自己杀了,又在乎这些做什么呢?
眼下爱颐活下去的希望就是报仇。
为了冯将军这样的忠军爱国的将领报仇,为了她最心爱的男人秦疏报仇,为了无数的,无辜的卷进这场阴谋的人,报仇!
若说爱颐没有一点不心动是假的,可是当她一点点让自己脑子镇定下来的时候,她无法释怀这些仇恨,都说最是帝王世子多无情,爱颐想到上将军对自己的感情又能维持到几时?
不像她的秦疏,眼中只有她一人,她也不担心秦疏会离开她,她觉得她的秦疏也不会离开她。
现在的最后,她躺在这张床榻之上,她居然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居然有些期待上将军过来,过来看看她,过来与她亲昵。
她有这种想法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对不起秦疏,过后就会更加厌恶自己一分,对上将军的恨意又会多了一分。
自己也就更加不快乐一分,整个人郁郁寡欢的。
她心里很明白,那天被秦疏撞见她与上将军的旖旎,她流下热泪。
那热泪里绝不单单是对秦疏的愧疚,还有就是她可能真的有些爱上上将军了。
爱上了他的杀父仇人。
爱颐无论做什么眼前都会出现秦疏的身影,秦疏练武,秦疏写字,秦疏握着她的手,秦疏抱着她,秦疏冲着她笑,儿时第一次见到秦疏的样子,这些都在爱颐的眼前挥之不去。
爱颐心里明白秦疏的样子在她眼前挥之不去,是因为秦疏在她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很深的位置,是谁都无法撼动的,但是她的眼前还会浮现一个人的身影,一个人的音容笑貌,那就是上将军。
她之所以避之不见上将军,还有一个原因,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害怕秦疏在她心目中的位置,被上将军占据,她不想这样。
她一直躲着不见上将军,她心中的上将军,就像与河对岸的自己遥遥不可及,她决定要把这份感情深深地埋葬。
“上将军来了,夫人……”彩环的这一声吆喝打断了爱颐的思绪,外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又突然宁静的如无人一般。
原来是上将军停下了脚步。
爱颐在这须臾之间听见上将军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她。
她紧张的肩颈上细汗涔涔,紧张的不行。
颜色很好看的绸缎帐子被上将军慢慢拉开,爱颐睁开眼,倏然一颤,上将军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现在的爱颐,早已经不是那个儿时雨夜遇见秦疏的爱颐,不是那个在雨夜中被冻得两颊微红的爱颐了。
也不是军中打仗之时,在敌军中被敌人厮杀的衣衫褴褛的狼狈模样。
现在上将军眼中的爱颐,白皙柔软的肩膀露在被子外头,纤长的脖子,精致小巧的脸颊,眉眼艳色却不艳俗,让上将军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温柔美色。
上将军看着看着,不禁眼神怔怔的。
爱颐躺在床上心里说不出的紧张,眉眼之中满是娇羞,爱颐忍不住稍稍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这一下动作却让上将军缓过神,他侧坐到榻上来,抚摸着爱颐一副讨好的模样,“小爱,我坐着,你躺着,你让我说,你别生气了。你恨我也好,骂我也好,这些都可以,可千万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们就像从前一样,花前月下,吟诗赏花。我们也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日子,那些快乐都在我脑子里,你不记得了吗?这些日子发生了好多事,我现在不能跟你说太多,我只要你相信我,如果不相信我,那就好好呆着,等我,等我给你一个交代,等我给你一个答案。”
“好。”爱颐回答了一个好字。
“我会等你,也会给你一个机会,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限制我的自由。”爱颐看着上将军,期待着他的回答。
上将军自然是不敢有任何反驳,把被子紧紧捂在爱颐身上,磨磨蹭蹭地想要站起来,其实上将军只要用点力气把被子一扯,爱颐就会露出只穿了肚兜的身体,可纵然如此,上将军还是没有那样做。
反倒是爱颐刚才羞红的一张小脸,越发显得她娇嫩可人。
“也许是我错了吗?”爱颐问,几乎是双眼满含热泪瞪着上将军,上将军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样的爱颐,心里有些害怕。
上将军连忙摇头说,“是我做的不够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方丈,幼时我很受父皇宠爱,文武百官居然有一种传言,说是我有继承大统之相,我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后宫的妃子生下的阿哥,除了我基本都夭折了,这对皇室来说奇耻大辱。据说那家寺院很是灵验,我随丞相来寺院祈福,不知道丞相让方丈干什么?方丈似乎没有答应,蹊跷的是之后寺院就被丞相剿灭了,我去父皇跟前求情,饶方丈一命,父皇说我野心外露,又说我生母如何卑贱,我那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寺院里那一口大钟,方丈求我一定保全,说此钟有灵性,我最后也只保全了那一口钟,我跟父皇保证,此后我都为父皇保卫偏远疆土,无召永不回朝。”wWW.ΧìǔΜЬ.CǒΜ
“所以真的是我错了?”爱颐再问。
上将军扯着嘴,脑袋垂得快陷进被子里去,轻声嗫嚅:“不管谁对谁错?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你要我们重新开始?我们真的能更好吗?”爱颐的声更大了些,好像故意要刺激眼前的上将军,“我们重新开始吧,你的胆子也真大?敢娶我这个钟灵,我这辈子恐怕都不成真正的凡人了。这样被你疼爱的滋味,就是男女之爱吧!”
爱颐倏然抬眸看向上将军,上将军叫爱颐重新开始,爱颐疑惑,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
爱颐现在才知道是上将军救了她。
是他保护了那个钟,保护了她这个钟灵。
“你一直傻傻地看着我做什么?”
“我想……”上将军情不自禁地紧紧盯着爱颐,要把她刻在眼睛里似的,“你连战场上的厮杀都不怕,重新开始又算得了什么。”
爱颐一愣,笑了。
上将军看着爱颐眼睛里都是满满的温柔可爱,看着就舒服。
爱颐凑近了上将军,很随意地坐在了他身边,歪着脑袋看他,越看他羞得脖子根儿都红,就越想欺负他。
上将军被爱颐看得好不自在,索性也看她,与她四目相对,在她漆黑的眸子里看到莫名倔强起来的自己。
“对啊,我怎么之前没有想到呢?丞相那么坏,做过那么多坏事?我之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不敢确定。”爱颐听过,不屑地一笑,又问上将军,“过了今晚,你和周陶然就要成亲了。”
上将军摇头,“你不高兴?我可以不娶她,父皇总不会杀了我。周陶然是丞相安排在我身上的一个赌注,赌我以后继承大统,她女儿就是皇后。”
爱颐看着他,若是旁人,她会觉得这只不过是一味敷衍的说,可眼前上将军说出口,没来由地就信了。
“你会爱上她吗??”爱颐突然伸手抬起了上将军的下巴,故意欺负人,“你若是爱上了她,我立刻消失在你面前。永远都让你找不到我,你继续做你的上将军。要是不信,我现在就裹起被子,消失在你面前。”
上将军握住爱颐的手,“裹起被子做什么?不如掀开,小爱堂堂先锋,何时做事遮遮掩掩过?”
爱颐的心咚咚直跳,见上将军脸上带着笑意,她不舍得走又不敢自己掀开被子,急得几乎要哭,却突然蹦出一句:“你舍得我走?”
上将军佯作含怒,收回了手,“走就走喽,小爱是做过先锋的,你想跑,我可打不过你……”
话未完,眼前的爱颐呼啦掀开了粉色锦缎的被子,纤柔白皙的身体兀然展现在眼前,她紧紧抿着嘴,眼圈已经通红,羞怯到极致又很不服气的模样,直叫人看得心软。
“看来我还要谢谢周陶然!夫人好绝色。”上将军欣然,伸手将被子替爱颐捂上,“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一会儿就回来。你要是闷了,让彩环给你拿几本看。”
爱颐乱跳的心渐渐平静,上将军替她盖上的被子,不止暖了身体,心也热融融,所有的彷徨害怕跟着都散了,更坦白说:“我心里要是还有秦疏的位置呢?”
上将军却不在意:“那我就等你心里完完整整都是我的位置。”
这一晚,爱颐头一回握笔写下有关上将军的内容,自己心里虽然想写过很多次,可是这次还是头一回。
此前从未拿笔写过有关上将军的东西。
爱颐房外,彩环送夜宵来,史京拦在门前不让进,不多久上将军也来,他殷勤迎上去,问怎么这么晚还不歇着,上将军苦笑:“我对这里不放心,过来瞧瞧。”
史京忙笑:“夫人好着呢,正写字呢。”
“写字?””上将军也奇了。
史京:“嗯,您走了没多大一会儿,夫人就开始写字了。我还是头一回看见夫人这么高兴。”
“谢天谢地。”上将军合十念了一句,由史京送他出去,路上边说,“夫人现在一时兴起,这么高兴。你可别扫夫人的兴,夜宵该吃吃,府里的饭菜养人,夫人现在又爱吃,就应该多吃一些,我还嫌夫人太瘦了,吃的东西太少,眼下夫人有了胃口,你可别拦,再说……”瞧了瞧周遭没人,才轻声说,“这也是让夫人越来越爱我的方法之一,你也知道最近发生了好多事,外面乱糟糟的。冯将军刚死,叛乱党的事情刚刚平息,丞相就算计着把她女儿塞给我,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只是不愿意与他撕破脸皮罢了。把夫人喂得白白胖胖的,她除了我,还有其他男人会像我爱她吗?那她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可不是么,丞相也太着急了。可是是您说的,让夫人忌口,说什么夫人身体不好,饮食忌口,有利于身体恢复,稳定病情。现在又来怪我,将军你也太欺负人了,俺可是活不起了。”史京叹了叹,“这以后可有我受的了。”
“你死脑筋啊?今非昔比,你以前脑子挺灵活的,现在怎么这么笨。”上将军用手敲了敲史京的脑袋。
上将军府里怎么样,别人不知道,丞相府里现在,忙的是热火朝天,天才蒙蒙亮就有许多家丁丫鬟闯进来,布置床褥家具,一应都换上新的,惊扰了左邻右舍,也都早早起了,站在门前看热闹。
只等天大亮,外头才有轿子到,已然改头换面的上将军缓缓走进来,抬眼就瞧见立在廊下的周陶然,一时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揉过后就显得眼睛红通通的,像是娶新娘子感动的哭了好久。
丞相大人本来之前还心里存有芥蒂,现在一看那真是感动的涕泪横流。
上将军刚要走进来,就被丞相大人拦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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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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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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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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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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