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派人潜入陇城的谍子姗姗来迟。
谍子亲眼看见刘虔纵马出陇,彻底证实了刘虔尚在人世。
严阵以待数个通宵,熬红了眼的林靖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紧绷的弦彻底松了,强撑的精气神也泄了,整个人都如山倒般的颓靡,腰背都佝偻了,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此时的林靖,只想阖眼而眠,即使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袖手旁观、不作为可能会带来的秋后算账。
可他管不了这许多了,心里只是骂娘:
爱咋咋的,万事等老子睡醒了再说,他娘的若是在睡梦中被砍了头,老子这亘古未有的冤鬼也算是天下扬名了!
于是,在未得将令,戒备依旧森严的镜湖驻地,一军主将的大帐中传出了如雷鼾声,帐外执戟郎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只不过担心睡梦中被斩首的林靖显然是多虑了,够资格执刀的家伙哪里顾得这些。
刘菩近日脸色很难看,老家伙好像真的哄骗到了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子,前日两人并肩进了城,在陇城引发了不小的轰动,人人都在猜测这个能与刺史大人并肩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可刘菩心知不妙,自己恐怕在不久的将来就要改口称呼那女子为娘了。
刘菩冷眼看着自回家来就兴奋异常,上蹿下跳张罗着布置庭院的刘虔,暗呸道:不要脸的老东西!
刘虔可不知道刘菩心里的小猫腻,兴高采烈的张罗着自己的亲事,无父无母,成亲这等大事可不得自己来嘛!
他撅着屁股上了梯,亲自去挂那大的夸张,红彤彤的灯彩,挂在檐下,扭头想问问刘菩正与不正。
这就瞧见了刘菩那张臭脸。
老家伙顿时就不乐意了,扯着嗓门就叫嚷开了:“小兔崽子哭丧个脸给谁看呢?!大好的日子别逼老子收拾你!”
刘菩划不来跟这无赖吵吵,索性挤出来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忙不迭的作揖,装作真挚的贺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老爷威武!”
刘虔回头忙着摆弄他的灯彩去了,没听出刘菩的冷嘲热讽,让出半个身位,露出悬在檐下的灯彩,头也不回的问道:“正与不正?”
刘菩大声答道:“正!贼正!跟老爷一样正!”
刘虔满意的拍拍手,看着喜人的灯彩,双手叉腰。
可把自己累坏啦。
得了便宜,暗骂刘虔为老贼的刘菩脚底抹油,赶紧开溜。
他打算去拜访拜访小娘,说不得日后当了家,还得这位小娘来照拂一二,定然比那老贼好说话。
不过让刘菩有些犯难的是在先前刘虔重伤垂危之时,自己曾经赤裸裸的威胁过她,赔罪好说,最不怕的就是赔罪,可刘菩对于这个女子是否因此事耿耿于怀没底,要是人家伸手偏打笑脸人,那岂不是自讨没趣?
这等赔本的买卖做不得,只不过一想到日后能有人治治嚣张跋扈的刘虔,刘菩咬咬牙也就做了。
一路穿过曲折往复的回廊,刘菩来到后院。
当他穿过后院竹林掩映的月门时,眼前一幕将他唬住了。
只见一人在湖心的且停亭中舞刀,刀是环首,并不稀奇,可稀奇就稀奇在那柄环首刀纤长过甚,竟有八尺二寸。
更令人咋舌的是那双手持握之人竟是女子,一身素白袍,青丝高束,以铜环箍之,俨然游侠装束,高挺修长之身姿恰似手中纤长直刀,只是身形变换行进间的刀法却凶悍异常,劈砍间竟生风雷音,非悍将不可使的刀法被一名女子信手拈来。
难怪刘菩瞬间便被唬住。
那女子五感极敏,察觉身后来人,一瞬间便收刀入鞘,横跨腰间,转身看向来人。
刘菩艰难的咽下唾沫:好嘛,又一个狠角色!
女子眼带问询,看着刘菩。
刘菩尴尬的挤出个笑脸,开口说道:“失礼失礼,此前多有得罪,还望小娘恕罪!”
女子听到小娘的称呼,眉头轻蹙,“刘虔教你这么称呼?”
刘菩赶紧摇头:“不不不,是我自己自作主张。”
牧暮面沉如水,左手扶刀虚点几下,开口警告道:“下次别让我听到这个称呼。”
刘菩欲哭无泪,很是为难,不这么称呼,那又该如何称呼?
看着刘菩为难的窘迫,牧暮嘴角抿了抿,笑意一闪而过。
她对这小子的印象不坏,之所以印象不坏恰恰是因为刘虔伤重时,他那一次赤裸裸的威胁,虽然极为蛮横,可也重情。
十五六的年岁,应是鞭马快意的少年郎,即使是刻意装作如刘虔一般嬉笑怒骂,玩世不恭,可胸膛中难凉的依旧是热血。
就比如此刻。
虽然嘴里说着讨饶,赔罪的话,可少年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辉,那是战意正炽烈。
牧暮被逗笑了,这小子分明是想比试一场,可嘴里却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就不能痛痛快快的讲出来?
想来这一点应该也是学了刘虔的。
不过呢,牧暮并不打算遂他的愿,不是小瞧,更不是害怕,不过是刀已入鞘。
牧暮挎刀从刘菩身旁经过,准备去告诉那个上房揭瓦的家伙,自己并不喜欢那么红艳的灯彩。
她在刘菩身旁停了停,说道:“下次切磋直接开口,也记得挑好时机,出鞘的刀杀意才最盛。”
刘菩郑重的点头,目送着挎刀女子离去。
与此同时,可怜一袭青衫伏在马背颠了个七晕八素,几个身强力壮的随从碍于身份亏得没有轰然讥嘲,只是眼里的幸灾乐祸是随着青衫官人的疲态愈来愈浓。
青衫官人自然清楚自己的窘态,可他有什么办法呢,天杀的家伙折腾人没个够,四处惹祸叫自己给他擦屁股也就算了,大半夜的跑到郡守府将自己从热被窝里提溜出来也不说了,可一纸军令调自己这个文职官员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四字星夜入陇即是军令。
自古以来,如山倒的是军令,跑断腿的是苦命人,哪敢说一句苦,这不快马加鞭的往陇城赶?
一袭青衫已被尘污的张若愚也听说了陇城近来发生的大事,只是不及他做出对的或是错的反应时,陇城又传来了刘虔醒转的消息,其间隔之短,令张若愚一度认为这是些谣言,没怎么在意。
再加上先前张若愚一心想着为那些沦为刑徒的忠臣良将大开方便之门,汉阳郡带凉州政事免不得懈怠几日,就这几日,竹简己经在案上积压成山,恨不得长八只手的张若愚忙乎这些已是焦头烂额,也没功夫对陇城的事一探究竟。
只是当星夜入陇四字摆在他面前时,以张若愚谨小慎微的性子必然会想的多些,想的多了必然就会夹杂些胡思乱想,而人之所以会恐惧,就是因为这些无中生有的胡思乱想在作祟。
因此,一个不谙弓马的读书人咬牙强撑着赶往陇城。
等到达刺史府前,已是双股颤颤,膝软不能站。
听从牧暮的建议又将灯彩换个遍的刘虔,就眼巴巴的等在府前,见了张若愚立马嬉皮笑脸的迎了上去。
嘴里嚷嚷着:“我的冤家哎,可算是盼到你了!”
张若愚嘴唇发白已经没了还嘴的气力,身子都软着要滑落马背。
刘虔赶紧上前,搀扶着下了马。
张若愚顾不得什么仪态不仪态,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容……容我喘口气……”
刘虔一边忙不迭的点头,一边拍着张若愚的背给他顺气。
刘虔一张脸快要笑烂了,“张先生来了就好了,兄弟我可就盼着张先生呢,这双眼睛都快盼瞎了,用你们文人的话怎么说来着?”
“对对对!望穿秋水嘛!”
“兄弟我都他娘的望穿好几池子的秋水了!”
张若愚瞪大了眼睛,看着腆着脸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刺史大人,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又被这狗娘养的耍了!
好在张若愚是个恪守圣人训诫的弟子,这才没把拳头落在那张神憎鬼厌的脸上。
刘虔摩挲着手,嘿嘿直乐,自顾自的盘算着:“张大先生一来,这司仪算是有着落了,以先生的大才,什么颂诗赞词不在话下,再有重中之重的请帖也能请先生代笔,这么一来,貌似一切齐备,就等着吉时了!”
想到开心处,刘虔不禁偷笑。
喘过一口气的张若愚委实不客气的拍掉刘虔虚情假意的搀扶,质问道:“刺史大人若是缺个司仪大可派人来告诉我一声,何苦给我这舞文弄墨的书吏下军令?”
刘虔眨巴眨巴眼睛,自己还委屈的说道:“我就是想看看我的军令还顶不顶用嘛。”
张若愚气急败坏低吼道:“放着羊舍烈、林靖那些掌兵的不试,试我一个整天给你擦屁股的?”
刘虔挤出一副哭像,“就在他们那不顶用的,再不找你寻点安慰,我这堂堂一州刺史的面子往哪搁?”
“你!”
张若愚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时,刘虔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恭喜大人。”
张若愚瞪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正对着。
刘虔闻声转头,来人正是背了两柄刀的霍青。
一柄精美,一柄简陋。
皆无鞘。
刘虔一看就急了,肉疼的跳了起来:“老子的刀鞘呢?!老子给你插到地上了啊,你没拾?你个败家玩意!那可是二百两纹银!”
霍青不卑不亢道:“属下用不惯。”xiumb.com
“你!”
这次轮到刘虔哑然了。
刘虔烦躁的挥挥手,“算了算了,说了送你了,爱咋咋的吧!”
见到刘虔吃瘪,张若愚心里倒是舒服了一点,目光柔和太多,不再瞪着霍青,甚至还冲着霍青笑了笑。
霍青从来不是个失礼的人,他也笑着回应,不过在刘虔看来,就很是暧昧,用他的不恰当的话来说就是一对狗男女。
两人等着张若愚顺气平缓后,便一左一右的搀着脚软踩不实的张若愚进了府。
七拐八扭的进了府,刘虔的吃相就难看起来,他根本不管张若愚什么脚软不脚软,一溜烟就将其架到了后院中的江湖,张若愚心中顿感不妙,挣扎着要脱身,可一个文弱书生哪里逃得出一个莽夫的手掌?
只见刘虔拎着张若愚的脖颈,单脚在湖边的一株桑树下的石盒踢了一脚,石盒弹起,里面是一双底很厚的木屐。
刘虔在靴子上套上木屐,便拎着空中乱扑腾的张若愚下水,木屐踩在没于水下的石柱上,刚好与水面平齐。
就像是凌波而行,甚是潇洒。
刘虔施施而行,行至湖心小亭——且停亭。
到了亭中,刘虔所幸是没把张若愚扔出,而是毕恭毕敬的“请”到了提前准备好的坐席上,坐席前摆了一张大几案,几案上笔墨纸砚多的摆了阵,竹简绢帛成了山,甚至是极为金贵的左伯纸也用镇纸压了一小摞。
大几案的两侧又有两个小几案,上面摆满了鲜嫩瓜果、珍馐美馔,可唯独没有配上几个青春貌美的女婢,敢情刘虔到底是舍不得自家的小姑娘陪着张若愚受着冷风吹。
看这架势,大有一种将张若愚圈禁于亭中的迹象,何时写完何时才能释放,如此一来,先前张若愚火急火燎的星夜入陇岂不是自投罗网一般的荒唐?
不过呢,刘虔是不会把事情做绝的,毕竟他也懂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虽说没有貌美女婢素手调琴,可也有伯牙知音互诉倾心,料来张若愚是不会寂寞的。
白鹿巷来的霍青不曾想到,自己一入刺史府竟是先做了为别人解闷的伶人。
首先最为紧要的便是请帖,作为替天子镇守凉州的一方封疆大吏成亲,必然是广发请帖,诚邀旧谊亲朋,若是请帖寒酸了丢的可不止是刘虔的脸面,那可是连圣上脸上都得无光。
所以,刘虔备办的请帖极尽奢华。
选用的出自蜀地的柏木,其树龄不下百年,皆为极品。
在蜀地取材,再交由当地传承技艺数百年的匠人进行雕琢,百十枚的请帖无一不雕有极尽巧思、寓意美好的图案,更为惊叹的是上百的图案竟然没有两幅是相似的,可以说任何一枚请帖单独拎出来,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由此看来,刘虔是砸了重金的。
张若愚是个读书人,而且还是祖孙三代皆为读书人,生来骨子里的血就带着书卷气,见了此等珍稀,自然是爱不释手,欣赏都来不及,哪里还想着在其上以墨污之?
直到刘虔好说歹说,才说服了张若愚这不是暴殄天物而是物尽其用,而说服的代价就是刘虔允许张若愚可以截留三枚以作私藏。
得了刘虔允诺,心痛万分的张若愚这才极不情愿的研墨提笔,准备落笔行书。
张若愚提笔极稳,一支硬毫小笔如悬立山崖的劲松,巍巍然,唯有笔尖辁糜小墨将滴未滴。
刘虔眼巴巴的看着,就等着张若愚落笔。
刘虔虽然识字不多,可对文人雅玩却是极为着迷的,不仅着迷,眼光还毒辣的很,能入他法眼的书道大家全天下也不过五位,而这五人之中凉州占三,而凉州三人中,张姓占二,张若愚便是其一。
可饶是被刘虔推崇至极的张若愚的上头还有另一张姓文士独占鳌头,此人名为张玉滚,青壮时官不过郡守,政绩平平,声名不显于世,卸任归田后,创建黑虎庙学塾,当起了教书先生,更隐没于寂寂。
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当留声名勋爵于世,而其人已至暮年,仍如未临世,然天地浩然最盛处,惟其身之所在黑虎庙尔,诸邪退避,书声琅琅。
只是可惜,十五年前的某天,老人家散了黑虎庙学塾,孤身归家。
自此以后,黑虎庙学塾日渐荒芜,丛生哀怨,成了山间野狐之栖所,黑虎庙之名再未可闻。
眼高于顶如刘虔,自黑虎庙学塾旧址一览遗留老人家亲书碑石匾额,亦是心悦诚服,言其字横竖之间独见浩然,故,碑石风雨不侵,蝇虫不扰。
自此以后,天下书道在刘虔心中执牛耳者惟黑虎庙文士,即使是先前推崇至极的,那个杀的羌人十室九空,因而字间杀气盈野的“折节好学”段颎段纪明,也只落得下乘。
而与老人同姓的张若愚,正是老人的亲孙子。
正是如此,张若愚尽得老人之真传,笔势雄浑苍劲,只是徒具其形,难有其意,张若愚自知难以望其项背,故另辟蹊径,取其形作妍态,清丽秀美,别具一格,为肃杀之凉州平添生意,故扬名凉州自成一派。
世人称其凉张,皆以凉张墨香为珍,不仅在凉州,即使是在大家云集的司隶长安,因为某人的偏爱,亦是名动四方,与豫章杨,颍川王齐名,并称瘦三鼎。
正是由于张若愚的横空出世,刘虔心中本是铁打不动的首席段颎,也只得屈尊让位,不过山外才见山,张若愚的好景也不长,黑虎庙一游,张若愚首席之位也得奉给自己的祖父——张玉滚。
见识了一山高一山,刘虔不会再笃定的说谁是顶峰了,可站在张玉滚这个山头,刘虔觉得再有山峰高过这个山头想来是遥遥无期了,最起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极难见到了。
张若愚落笔了,就在墨滴将要坠跌时,他沉腕而动,分不清是墨滴先落,还是他下笔为先,须臾之间已有字迹跃然牍上,清丽瘦矍,极是秀妍。
墨香混了柏木清香,堪比龙涎,刘虔闻的痴了,怎一个妙字了得!
张若愚自小天赋异禀,只要是动了笔,根本不消得忖度,诗赋落笔则成,故而小小的请帖开言自不在话下,不消片刻,就抬头看着刘虔,示意他可以说欲邀宾客之名姓了。
刘虔嘿嘿一乐,有些赧然的从袖中抽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帛书。
刘虔小心的摊开来,铺放到张若愚的案头。
只见那帛书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人名,不下百来个。
张若愚看着那帛书上如蚯蚓拱土一般的字体,不自觉眉头紧皱,身子后仰,离那物件远了些。
张若愚嫌弃的问道:“全要写?”
刘虔娇羞的点点头。
张若愚继续问道:“全能到?”
刘虔娇羞的赧然:“人不到,礼得到。”
张若愚无言,也就刺史大人能做出这等事。
张若愚也懒得再说些什么,他凝神摒弃杂念,偏头看向帛书上的第一个宾客姓名。
张若愚以为排在首位的宾客必然是权势煊赫的贵人,就是刘虔都得在跟前赔笑的人物,可他没成想冲入眼帘的名字,极熟悉又极陌生,不在情理之中,更在意料之外,帛书首位赫然三字——张玉滚。
张若愚一愣,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刘虔这厮要请的正是自己的祖父。
张若愚摔笔于案,难以置信的看着刘虔发问道:“怎么回事?你将我阿爷放在首位是何用意?”
张若愚后面的话硬生生的憋下了,他实在是做不到出口成脏,即使他猜到了一二分刘虔的用意,那句刺史大人您还要脸不也只是胎死腹中。
刘虔面对张若愚的质问不为所动,轻轻将张若愚摔落的笔提起,在砚台中重新沾了墨,递给张若愚。
张若愚没有打算接。
于是刘虔就那么提笔站在那里,正色道:“我虽与老先生未曾谋面,可自黑虎庙一览,便被老先生手书间的凛然大义,浩然之气所折服,便已引为斗南,时刻仰望,恨不得相见,今适逢其会,愚便不自量力,斗胆相邀,期冀着能一诉钦仰。”
张若愚愣在当场。
刘虔去过黑虎庙学塾他是知道的,当时只当是刘虔的静极思动,寻个散心的幽静所在罢了。
不曾想刘虔这厮是抱着别样心思去往那处的。
对于刘虔附庸风雅他也是知道的,刘虔自己没一手登堂入室的字,却喜爱妄评他人好坏的毛病满凉州也是知晓的。
可很多人不知道,刘虔的评判对于书道中人来说却是极为中肯的,其眼光之毒辣堪称一绝,至少对于从不愿苟同于刘虔的张若愚来说是信服的。
当初上贺帖迎刘虔上任时,刘虔曾说过:此帖直追豫颍,稍加雕琢几可傲然凌立,然其字间似有峰峦叠顶,气难冲霄,恐憾成并肩定鼎之势,甚为可惜!
当时刘虔初入凉州,不曾去过黑虎庙,更不曾知晓黑虎庙文士,甚至是张若愚也只是初次相见,便做出如是评判。
万没想到,一语成谶。
后来经过几年沉淀,张若愚果真博得凉张美名,跻身瘦三鼎之列,天下扬名。
当然,由于顶上峰峦如聚他也只能止步于此。
张若愚明白,刘虔渴望窥见自己头顶的峰峦已甚久。
想到此处,张若愚面色缓和下来,本就遗憾于自己阿爷隐世不出的他,能得一方封疆大吏的钦慕也是与荣俱焉,他觉得即使是双份贺礼也不打紧了。
只是张若愚依旧没有接笔的打算。
刘虔眨巴着眼,极力示意张若愚给个面子,他再是个武夫,这么恭敬的提笔半天,也是手臂酸麻似蚁噬。
只是张若愚置若罔闻,就盯着刺史大人看,眼底慢慢升起来一丝怒意。
刘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咋他娘的又生气了?!
在一旁沉默站立了许久的霍青,眼看着两人又要拱起火来,一手握拳挨到嘴边假装咳嗽一声,随后上前扶住了刘虔的手臂,笑着说道:“大人委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后辈如何写得长辈之名讳?”
“卑职不才,识得几字,如蒙大人不弃,不如让卑职替张大人写这第一封帖?”
刘虔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天不管地不养小半辈子的自己把别人也当成了这般。
刘虔使劲拿笔杆戳着脑袋,连声赔罪道:“得罪啦得罪啦,兄弟我思虑不周,可得请兄弟海涵呐!”
张若愚冷哼一声,一边将纹饰极为华美的请帖递给霍青,一边说道:“大人言重了。”
刘虔尴尬的讪笑,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这才发现笔还在自己手中,他赶紧将笔递给了霍青。
霍青笑笑,半跪于案前,一笔一笔的将张玉滚三字写于请帖上。
中平中正,规规矩矩。
刘虔伸长脖子瞧霍青写的字,不料张若愚抬头问道:“大人还有事?”
刘虔嘿嘿一笑,再不敢久留,口中说着没事没事,腿脚却没停的倒腾出了亭子。
慌乱间,他没听见亭中有人喃喃自语。
那人说道:“像,也不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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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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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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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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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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