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玄幻小说>焉支汗>第33章 君不见 天地鉴
  一行人进了林子深处。

  林中古木参天,愈往上枝叶愈繁茂,枝干虬曲苍劲,叶色墨绿,当得是遮天蔽日,不见天日。

  即使是烈日已当空的正午时分,穿过层层阻隔投进密林的光也是星星点点,堪堪照亮身前六尺而已。

  古树多蠹节,皆是刀削斧劈的可怖伤痕,根脉隆起地表,都能够拴系马匹,盘根错节,纵横交错,更有霉苔覆其上,更是湿滑,活脱脱就是要命的绊马索,别说是纵马疾驰了,庞钰这些人连马也不敢骑了,早早的牵马而行,一步一步的前行。

  视线昏暗,阴风阵阵,身穿单衣的众人本就心里发慌,再被时不时响起的风吹密林的萧萧之声一吓,就愈发草木皆兵,觉得这密林之中悉悉索索,藏了不少双紧盯着他们的眼睛,前行愈是缓慢。

  与此同时,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的猎物,右手持弓,左手取下叼在嘴上的雕翎长箭缓缓地搭上弓弦,用中食二指控弦后拉,轻舒猿臂,一张牛角大弓缓缓被拉成满月。

  那双眼睛依然盯着猎物,既没有什么兴奋,也没有什么警惕,仿佛吃饭喝水一般平常,突然间那双眼睛爆出一星火花,随后一支长箭破空声起,一点寒芒似追星赶月,呼啸而去,只见得电光火石间一头扑杀肥硕野兔的狡狐刚咬死野兔咽喉就被身后一枝突兀长箭射穿了脑袋,连带着嘴里的野兔一齐被钉死在树干上。

  那双眼睛的主人站起身来,赫然正是单骑独行的羊舌烈,他看也不看一眼丈外的猎物,而是重新斜背上牛角大弓,后退至一棵格外粗壮的古木背后,解开系在马后腿的缰绳。

  他拍拍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战马的马鬃,战马亲昵的蹭蹭少年的胸膛,面无表情的少年这才有了笑意,露出一嘴白牙,映照着幽暗密林也亮堂起来。

  少年策马而行,在密林之处竟是如履平地,在许逖之流眼中难于上青天的事儿在本是猎户出身的少年看来,还真是如吃饭喝水一般的平常事,所谓夏虫不可语冰,莫过于此。

  少年行至死狐树下,弯腰使劲拨出长箭,用衣襟擦拭掉箭头的血迹重又插入背后的箭囊,随后一手一个揪起猎物,打量一番,满意的点点头。

  一箭致命,没给狐狸留挣扎的机会,死狐皮毛光滑,一条狐尾更是蓬松柔软,泛着光泽,羊舌烈一瞧就知道这一张完整又没有瑕疵的狐皮不用拼接就能制成一件狐裘了,这在外面可是抢手的上品玩意儿,卖上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不过这狐皮可娇气,剥了皮可就不敢随便折腾了,所以羊舌烈没打算在这地方剥皮,他将死狐装入猎袋紧紧的绑在马鞍一旁,免的坏了品相,至于野兔嘛,没什么大用,不过算是肥硕,这会都正午了,肚子也饿了,羊舌烈就打算犒劳自己的五脏庙了。

  羊舌烈左手揪着死兔的耳朵随手就甩到肩上,右手牵马继续前行直到走到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

  羊舌烈拴好战马,捡了些石头,清理出一块地方用石头垒作火堆,再抱来一些枯枝,用火折子生起了火,他打算就在这填饱肚子了。

  羊舌烈抽出腰间的环首刀,熟门熟路的就开始剥起野兔皮来,虽说作为战刀的环首刀远不如轻巧的猎刀来的方便,可出门在外嘛,哪能事事如意呢。

  羊舌烈几下就剥了兔皮,露出肥嫩的兔肉,再利索的处理完内脏胃包,手法娴熟,干净的根本不需要水洗,这才是真正的猎人才能拥有的手艺。

  不入流的猎人在林中烤野兔大都是带着内脏烤熟了只吃表皮的兔肉和兔腿,根本不碰内脏,因为都知道野兔的胃包容易破裂,一旦破裂气味极其难闻,这样一来,好不容易打到的野兔根本就不能吃了,所以如羊舌烈这般艺高人胆大的猎人真的是少见,所以在猎人这一行当自古就将炙兔算在十八卸之内,将能够完成十八卸的猎人敬称为妖刀人,得此称号者会将名字刻在祁连山脉乌鞘岭深处的猎人石上。

  这可就是相当于庙堂兖兖诸公一生所求的名留青史、万古流芳了,所以只要是猎人,人人都趋之若鹜,削尖了脑袋都想完成十八卸,去那块神石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而羊舌烈之所以会十八卸中的炙兔,那是受益于他有一个将名字刻在乌鞘岭深处的爹——羊舌危!

  羊舌危是现如今凉州地界所有猎人口中的传奇。

  据闻本是家道中落才沦为山间猎户的羊舌危,老天爷赏饭吃,天生亲近山林,每每打猎总是满载而归,让其他猎人眼红不已,都争着抢着要跟着羊舌危出猎。

  时间一久,羊舌危也免不得狂妄自大起来,对谁都眼高于顶。

  这就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尤其是老一辈德高望重的老人们,老人们当众说了一些重话,本想着叫羊舌危收敛一些。

  可羊舌危一气之下留下孤儿寡母离开了家,扬言誓要完成十八卸,让老家伙们开开眼!

  随后羊舌危就音信全无,撇下的孤儿寡母亏得左邻右舍的接济才没被饿死。

  熬过了最苦的几年,孤儿寡母的日子过的也有了起色,尤其是骨架渐渐长开了的羊舌烈完美继承了羊舌危的天赋,年纪虽小,可跟着一群叔叔伯伯出猎也能够有所收获,如此一来生活虽说依旧拮据,可总算不必再靠邻里周济了。

  羊舌烈觉得这样的日子就挺好,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心里都觉得踏实,至于那个人,他不是没恨过,他恨他的踪影全无,抛家弃子,尤其是刚开始的几年,更是恨的牙根痒痒,可随着年岁的增长,慢慢的也就谈不上恨了,心中想的最多还是如何让辛苦拉扯自己长大的娘亲过上更好的日子,如何才能在自己行冠礼之前攒下碎银买一把趁手的猎刀,如果再能买一张大弓那可就再好不过了,自己的大日子可不就得自己上点心嘛,哪还有闲时去恨那个记忆里面目都模糊不清的人。琇書網

  若真是如此,羊舌烈大抵会母慈子孝的过完一生。

  可天意总是弄人,老天爷总爱在光阴里掀起波澜,最后躲在一旁欣赏你的惝恍迷离。

  来与回,总是突兀,蛮不讲理,就如当年的不告而别,今时的不速而来。

  那是羊舌烈加冠礼的前夕,羊舌烈去了山坞外的城镇兜售猎物,早早降价卖了猎物就直奔铁匠铺用自己积攒的碎银买下了眼馋许久的小巧猎刀,这才心满意足的连夜踏上归途,伴着一路星光,几十里山路羊舌烈也不觉得崎岖。

  一路未歇,终于在凌晨时分赶回了山间坞,可那日的山间坞却处处透露着不寻常,本该万籁俱静的山坞却是灯火通明,似是一夜未眠,羊舌烈心中犯着嘀咕迎着灯火进了村子,只见得本该还在酣睡的村民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见羊舌烈更是眼神复杂,躲躲闪闪,羊舌烈不解,欲问个明白,可每个人都是叹一口气就不再多言,羊舌烈不得不压下心中疑惑朝家走去,老远就看见一个妇人站在自家篱笆院外。

  走近了一看,原来是隔壁的张大娘,张大娘不给羊舌烈说话的机会,扯住羊舌烈的胳膊把他推进院内急切说道:“赶快换身衣服,你娘在祠堂等你呢!”

  羊舌烈见张大娘说的迫切,没敢耽搁,赶紧进屋去换衣服。

  张大娘看着羊舌烈的背影摇摇头,哀叹道:“作孽呦!”

  随后赶去祠堂的羊舌烈所见的一幕,他这辈子也忘不了。

  堂前赫然跪坐两人,一雅坐,一跌坐,雅坐之人正是此次要为他加冠的最为德高望重的族老,而另一跌坐之人竟是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自己的母亲则站在此人身后掩面而泣。

  羊舌烈如遭雷击,死死的盯着那个男人,浑浑噩噩的走进祠堂,记忆中原本模糊不堪的面目随着一步步走近慢慢又变的清晰起来,清晰到纤毫毕现。

  原来自以为的忘记,不过是自欺欺人。

  看着那双越来越熟悉的眼睛老泪纵横,在满是污垢的脸上冲刷出一道道沟壑,羊舌烈不觉间已是两行清泪,紧握双拳一言不发。

  早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羊舌危的男人,颤抖着双唇呢喃道:“原来十年是这么久啊。”

  旁边的老人一声叹息,起身离开坐席,来到堂下,看着慢慢汇聚而来的乡亲朗声道:“君子始冠,必祝成礼,加冠以厉其心,今羊舌烈及弱冠之年,以冠将之,共贺之!”

  老人话毕,两行人自影壁后出,分列堂上左右,奉上祭祖供品,礼赞颂词及一顶黑麻缁布小冠。

  老人来至还在相对无言的羊舌烈和羊舌危身边,横插一步,隔断二人视线,缓缓擦拭掉羊舌烈满腮泪水,威严道:“小烈,是非曲直另当别论,不在此一时,可莫要误了时辰!”

  老人身后的妇人胡乱擦拭掉眼泪,紧走几步,拉起羊舌烈的手,焦声道:“小烈,听老先生的话,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可不能误了吉时!”

  羊舌烈抬手拭去母亲脸庞上残留的泪痕,柔声道:“娘亲且放心,小烈明白。”

  说着,羊舌烈一把抓过自己的坐席放置到首席,拉着自己的娘亲坐下。

  羊舌烈的母亲手足无措,惊慌的看着主持加冠礼的老人,老人微笑着点点头,她这才学着老人之前的坐姿安心坐下。

  羊舌烈随着老人正式开始加冠礼,在老人的引导下羊舌烈祭天、祭地、祭祖,再奉上祭品,老人亲自念过礼赞颂词,最后就要为羊舌烈加冠。

  羊舌烈没有了坐席,直接跪坐在地,面朝自己的母亲,看也不看跌坐在母亲右后的男人。

  老人散开羊舌烈的头发,用一把牛角梳反复梳理,最后将头发盘成发髻,接过那顶黑麻小冠,端端正正的加在羊舌烈发髻之上,用木簪固定,羊舌烈向着母亲行拜礼,礼毕,冠礼即成。

  羊舌烈在老人的引领下,来至堂下,向父老乡亲三长揖以表谢意。

  此时星落,东方之渐白。

  此后大宴宾客,不在话下。

  只是如泥塑木雕般的羊舌危,在冠礼结束后,就默默的离开祠堂,孤身离去。

  羊舌烈只是瞥了一眼,便自顾自忙碌。

  自此以后,羊舌危便在山间坞留了下来,不再外出,他在自家小院种了些瓜果精心伺弄,终日沉默,夫妻无言,父子亦无言。

  如此三年,在三年后的某日傍晚,穿戴一新的羊舌危沉默的吃完暮食,破天荒的推开自家篱笆门,向着如血残阳走去。

  院内的羊舌烈停箸怔怔望去,残阳余晖下的那个人身形消瘦,身后的影子却越拉越长。

  拉住震惊过后想去拉住那个人的母亲,羊舌烈自嘲一笑:还是当年的德性,罢了罢了。

  随后低下头继续扒饭,羊舌烈只是觉得今晚母亲饭菜做的咸了,怎地越吃越咸,浑然不觉已是泪落滂沱。

  妇人哭了十年,今日却没有一滴眼泪,她叹了口气,拍拍儿子的肩膀,便收拾起碗碟如往日一般提水清洗。

  等她再次回到院中小桌时,羊舌烈已经回屋蒙头大睡了,桌上只有一只孤伶伶的盛了一碗底泪水的陶碗。

  羊舌烈很早就迷迷糊糊的睡去了,那晚他梦见了许多,所有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所有事,有做过的,有没做过的,如走马灯一般梦了个遍,一梦竟已小半生。

  明明是在梦中,羊舌烈却异常清醒,如同一个旁观者,唏嘘不已。

  后半夜,一场滂沱大雨不期而至,风潇雨晦,凄风冷雨,大梦之人梦外已惘闻。

  头痛欲裂,羊舌烈好不容易从梦中醒来时,已是风停雨渐慢,淅沥沥的檐下雨滴落泥土,冲出小窝,雨后泛起泥土芬芳,甚是清新。

  羊舌烈披衣起身,踉踉跄跄的走至桌前,突然一愣,桌上赫然放置一把牛角大弓,并未有什么繁复纹饰,却是大气朴拙,弓骨上牛角泛着光泽,羊舌烈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的水牛角,而且还是完美的一对,羊舌烈小心翼翼的持起大弓,摩挲着弓弦,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物件!

  羊舌烈一把握住牛角大弓,甩甩昏昏沉沉的脑袋,奔至檐下,接着滴落的雨水胡乱洗了把脸,就打算向母亲问问这张大弓是哪里来的。

  只是不经意间望向院中的小菜圃,又是一愣。

  只见小菜圃中一人头戴斗笠,卷着裤管赤足躲在土垄间,小心翼翼的扶正被一场大雨摧残的七倒八歪的菜苗瓜秧,再培上稀烂的泥土。

  那人约莫察觉到了檐下的目光,抬起满是泥污的手推了推斗笠,冲着檐下喊道:“快进屋去,你娘已经做好了饭菜。”

  檐下羊舌烈热泪盈眶,他想痛痛快快的答应一声,可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只是呕哑嘲哳、不堪入耳的呢喃。

  如鲠在喉。

  那日后,羊舌危、羊舌烈父子虽未冰释前嫌,可总算能聊上几句了,父子关系缓和许多。

  羊舌危也不再整日闷在家中,他像是换了一个人,没有了少年时的不可一世,嚣张跋扈,也没了前几年如泥塑木雕一般的了无生趣,他现在就像是一个与人为善的淳朴老农,与谁都乐意笑着聊两句,与谁都愿意帮衬一二,而事实也是如此,他在平坦山林间独自开辟出两三亩荒地,扎上了篱笆以防山间那些贪嘴的走兽,最后撒上托人从山间坞外捎来的各种菜苗瓜秧,在山林之间种出了一片青翠,煞是喜人。

  从此,山间坞村民都知道了山间坞有一个老农,老农种着一片菜圃,若是想尝些时令清口,只须用些裹口之物就能换来十足的分量。

  这让以狩猎为生的村子欣喜不已,整日的荤腥还真的需要这些清口果蔬去去腻不可。

  从此,一个猎人不再打猎。

  后来,羊舌烈陆陆续续从别人口中拼凑出了那天羊舌危在如血残阳中的行程:他先是一户一户的以拜礼登门,向当年被他言语顶撞的老人赔礼道歉,随后孤身去了敬奉山神的山神庙,在滂沱大雨中跪够了三个时辰,将当初他的师傅为他戴上的束额绑缚在山神爷的手腕上,最后带着挨家挨户借的五十两碎银在泥泞的山野中行了几十里路,死命敲开别人家铺面的门,求着买了那张牛角大弓,再折返回家,一来一去硬是熬过了一场瓢泼大雨。

  那一刻,羊舌烈心中多年块垒好似被那夜秋雨浇注,一夜消融。

  原来那个人,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为人,前尘有悔,一朝悔悟,迷途知返。

  不齿于藏藏掖掖,坦荡决绝,大可受千夫所指,斧钺加身。

  为业,扪心自问,不曾污了师名,不曾堕了师面,却不得世间大快活,心有所缚,是以长跪谢师恩,身从此门出。

  跪过天地,拜过鬼神,银货两讫,从此天地莫问,鬼神不佑。

  为父,纵有万般亏欠,砥犊之情深未损半分。

  君不见十载荆路,结绳刻木,只争一抹东方之渐白。

  君不见,五十两碎银赔尽一生颜面,折断一根脊梁。

  君不见,天地鉴。

  再后来,万里之外的一位独眼老者历经艰苦一路寻访至山间坞,拜见羊舌危。

  那老者竟是来自祁连山十八卸已成十六的猎手,而他平生夙愿竟是拜羊舌危为师,学那被誉为断头关的第十七卸,口口相传,十八卸名为十八,实为十七,迈过十七断头关,必然勒石乌鞘。

  山间坞轰动,人人奔走相告,原以为消失十年的羊舌危是见识了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才回到山间坞老实下来的众人,万万没想到羊舌危才是那下临无地的山,才是那湛湛天穹。

  羊舌危从山林菜圃被请回山间坞。

  他依旧如老农一般,笑容淳朴,他只是吩咐夫人做了一桌家常小菜,搬出了一坛农家土酿来招呼独眼老者,一个劲的劝酒,对于拜师一事只是一笑而过。

  老猎手何其老辣,一看这情形就知道这事黄了一两分,可他尤不死心,想着再试一试,可羊舌危依旧可着劲劝酒,老猎手只得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饮罢,老猎手喟然长叹,二话不说抱拳辞去。

  看的围着羊舌危家篱笆张望的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就走了?

  羊舌危笑笑,自顾自斟了一杯酒拿在手中晃荡。

  一个猎手去种了菜,不一定是收山,

  可若是猎手的酒中少了山野的味道,

  那必然是收山了。

  老猎手深知此理。

  众人扼腕叹息,世间竟少了一位第一等的猎手。

  不过,世间还多了一位只知春播秋收的老农。

  独眼猎手走后第二日,羊舌危就郑重其事的要求羊舌烈莫要再当猎手,该闯闯山外的天下了,于是这就有了羊舌烈的入伍从军。

  在往后的岁月里,解开心结的羊舌烈曾多次问过羊舌危何为十八卸,羊舌危有次醉酒后曾提点了几句,可只是第一卸——炙兔。

  要不说老天爷赏饭吃,这才羡慕死人呢。

  羊舌烈凭着几句醉话就了悟,上手几次就大功告成了。

  后来羊舌危就再也没醉过酒了。

  此时,一只肥美野兔下肚的羊舌烈开始犯困了,反正葵眼川还远呢,大不了晚上多赶一些路罢了。

  他索性如灵猫一般爬上树杈,卸了甲挂在一旁,背靠树干就打起了瞌睡来,不一会便有细微鼾声响起。

  午后幽林,无星无月,无风无雨,树上少年卸甲微酣。

  怀抱一牛角大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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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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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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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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