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该死。”
少年人站在堂下，对着堂上面覆金面之人轻声说道，说的随随便便，说的斩钉截铁。
堂上之人沉声喝道:“混账东西！如此大逆不道可还有为人子的样子？！”
少年轻轻笑了，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为人子？我爹已经死了，我给谁为人子，给大人吗？”
堂上之人顿时气结，怒火中烧。
而那少年丝毫不在意堂上那位大人，自顾自说道:“我爹呢，这辈子真是风光啊，一斛刺史的名头大人听过吧？没错，我爹这辈子自己引以为傲的怕就是这事了，就一斛蒲桃酒可换得来一个封疆之位，啧啧，天下恐怕也是独一份了。”
“可是大人你知道吗，好酒一旦开了封，尝过一口了，以后再想喝到这酒最初的味道可就难上加难喽，所以啊，要想让这酒滋味如初，就得每年将泥封加一点，添一些，让那位贵人依旧觉得这是斛好酒，不至于失了兴趣懒的再珍藏。”
“我爹为了那斛蒲桃酒，这些年可谓是煞费苦心，天怒人怨的事儿没少干，我这个为人子的多说又无用，那时候我就心里有数了，匹夫一怒尚且怒发冲冠，更别说他这些年触怒了多少牛鬼蛇神了，我家的这场横祸也就不足为奇，而这一切因他而起，你说他该不该死？”
堂上之人豁然起身，步下阶，结结实实一巴掌甩在少年脸上，少年虽是有些习武底子，可也是站立不稳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少年也干脆就箕坐在地，打算不起来了。
甩了少年一巴掌的刘虔，指着耍无赖的少年怒斥道:“你算个什么混账东西！你爹纵使是恶贯满盈，也轮不到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竖子来妄加指责！你可知我和你爹乃是多年好友，我如何容得你在此大放厥词？”
少年讥笑道:“什么多年好友，约莫是一丘之貉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此时真的是义愤填膺吗？你怕了，怕自己到头来也落得这个下场！”
“竖子我还真的有些好奇，听闻并州百姓称你为金面饕餮，那你卸任之际到底是如何安然脱身的？那些对你恨之入骨的百姓虽说不敢对你拳脚相向，可朝你扔些臭鸡蛋烂菜叶恶心恶心总是可以的吧，要是能夹杂两三块砖石，那可就是妙极了，而你竟然毫发无损，也是怪事。”
刘虔见少年将矛头指向了自己，不怒反笑，先前的怒气也烟消云散。
他学着少年一般，挽起朱红禅衣，盘腿坐在少年对面，盯着少年的眼睛笑道:“让你这个小兔崽子失望了，老子就是并州的天，就是卸任了也是并州的天，他们就是如何恨我如何想将我碎尸万段，也得捏着鼻子将我恭恭敬敬的送出并州地界，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乖吗？”
“民风淳朴，良善之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少年说道。
刘虔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突然放声大笑道:“因为老子是并州的天，不仅如此，老子手头还有天外天的一道圣旨啊！”
少年一愣。
刘虔看到少年的表情更开心了，笑的越来越欢，笑啊笑啊，笑的肚子都疼，笑的都不顾挽起的朱红禅衣，在地上打滚。
少年笑着摇了摇头，约莫也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也笑了起来，开心的笑起来，笑啊笑啊，肚子也疼了，笑啊笑啊，眼泪也出来了，就是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不笑。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在堂前自顾自的笑，委实是有些可笑。
突然，原本笑着在地上打滚的刘虔一骨碌爬起身来，眼神冷漠俯视着少年厉声问道:“你笑些什么？”
少年并不在意刘虔的喜怒无常，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就是想笑。”
刘虔冷笑道:“你一个被灭门的可怜蛋，一夜间从高高在上的刺史府公子沦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孟氏遗孤，一家老小尸骨未寒，你想笑，可你凭什么可以笑的出来？！”
少年似已散漫成性，对于刘虔的刻薄诘责不甚在意，双手一摊作无奈状:“我也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能怎么办，这人海茫茫，人心鬼蜮，我老子得罪的没有万儿八千，也得有百八十个，我一个赶得巧躲过一劫的小子能怎么办？不自量力的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最后被人家玩死，羞辱死？”
刘虔半晌未言语，金面下的脸庞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最后说道:“那你就将人祸当天灾喽，就当是老天爷发怒一道天雷劈死孟氏六十余口单单留下你这个天嫌地弃的玩意。”
少年苦笑道:“大人，可不带这样骂人的，我着实会觉得委屈。”
“我爹从小就说我鹰鼻鹞眼吃人贼，白眼狼一个，从来就没给我个好脸色，大人您再这样说，我怕是得投河以尽孝道了。”
“大人如果让我不顾一切的寻找灭门凶手，那我就是吃饱了撑的也是决计不会去做的，可要是那挨千刀不信邪的，非得往我眼前凑，那我顺手抹一刀还是很乐意做的。”
刘虔真是哭笑不得，孟佗摊上个这么个忤逆子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刘虔强压下心头火气，盯着那还坐在地上挖着耳孔的少年道:“行了，老子不稀得听你这些混账话，老子原本想着等一切收拾妥当了再去见见你这个故人遗孤的，没成想今日你自己跑上门来了，说吧，有何事？”
少年耳尖，一听这个，眼睛一亮，立马从地上蹦起来，规规矩矩的行礼，好像一瞬间就忘了刚对刘虔说过的混账话，恭敬道:“启禀大人，小人乃凉州前任刺史孟佗之子，我孟氏一夜间遭歹人屠戮殆尽只余小人及家母侥幸逃脱，家母受此惊吓一病不起已是日薄西山，听闻家父与大人乃是故交好友，所以小人应家母之嘱，前来拜见大人。”
刘虔听得不耐烦了，摆摆手，没好气的说道:“弯弯绕绕就不必再说了，我知晓令堂的心思，想必你也知道，那我就明说了，你孟氏多年苦心经营的好光阴你们就别想望了，怪只怪这么多年你爹的吃相委实难看，普通苛捐杂税添了就添了，可在盐铁两事上还不知死活，朝廷那边早有杀意，要不是你家贵人还惦记着一年几千两的细水长流，你爹怕是早就掉了脑袋。”
“所以呢，明面上只有三百两银子算是朝廷的抚恤，你家那位供奉多年的贵人在我离京时就有隐晦暗示，你爹多年积攒的家底肯定是入这位贵人的府上了，我听言外之意竟是算作你和令堂的买命钱，敢情是人走茶未凉就已经磨刀嚯嚯了，要我说，索性连那三百两也借花献佛，就当是了结因果的香火。”
少年原本明亮起来的眼睛此时蒙上了一层阴影，低声道:“世人多疑，唯信菩萨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可还是有人一生坎坷，却未见有人怪罪菩萨，反而坎坷过后的一点顺遂就觉得是菩萨慈悲的赐福，可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好事发生，这么个小道理偏偏好多糊涂人想不透，而我爹也是这种糊涂人，烧香几十年盼着菩萨念点香火情，更是可笑到替我起名孟菩，带个菩萨的菩字，可我们家供奉的这尊大菩萨才不稀罕呢，你烧多少香我显多大灵，等到你没香烧了，那对不住，那是既不显灵还得将早前显的灵一并拿回去，真的好笑。”
少年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我是不愿来这说这些的，可家母一病不起，病榻上心心念念的竟是此事，那我就是再不情愿也得走这一遭，不过这个答复得烂在我肚子里了。”
刘虔有些唏嘘，孟佗一死，大椽一倒，房塌屋倾，凭少年这根嫩树苗支撑怕是痴人说梦，想到这里刘虔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少年苦涩一笑，恭敬再行一礼，歉意道:“劳烦大人将那钱财尽数交付那贵人，算是断了因果，此外大人如能为家母收拾一间小屋不至于在外受气，小子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刘虔赶紧扶起少年，承诺道:“贤侄言重了，区区一个小院还不足挂齿，此间事了，我便派手下人随你去安置令堂疗养，至于钱财一事，我自会安排，那贵人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和你爹一样，我也曾是贵人门生，更何况老子还是天子亲封凉州刺史，说句话、求个情还是顶用的。”
少年明显是松了口气，面色也不再灰白，赶紧向刘虔连连道谢，说不出的真诚。
倒是刘虔有些不自在，这少年性子还真是捉摸不定啊。
刘虔也难得管这么多了，自己要说的都说清楚了，剩下的就是该挥手赶人了。
刘虔刚想着招手下人进来跟少年一起去看间院落，少年突然一把拦住了刘虔抬起一半的胳膊。
刘虔疑惑的看向少年，少年已恢复最初的无赖相，嬉皮笑脸的凑近刘虔说道:“大人，不是我不信，委实是你的佛面怕是转不到我们这苦寒之地，我想活，不想死，我家的大菩萨要我死那我更得活下去，那我才能有那么一丝机会拆他香炉，大人你说是不是？”
刘虔怔住。
此时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少年，看似无赖的少年心思之深不能等闲视之，说到拆香炉时杀气之盛更是让刘虔觉得可怕，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少年？
刘虔盯着眼前的少年，越看眼神越古怪，少年被刘虔这么看着，却没有一丝慌张，只是笑的更加灿烂了，少年的脸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刘虔神情古怪的问道:“那贤侄你想怎样？”
少年狡黠一笑，轻声说道:“小子听闻大人并无家眷，偌大的将军府没点人气怎么行？再说家父和大人乃是故交好友，更是过命的交情，我家遭此横祸，大人竟毅然舍弃那并州富庶之地上表请命来此苦寒之地为家父报仇，此等恩情似天高比海深！小子如何能报？只得拜在大人膝下，早晚请安，小心侍候，尽些不足挂齿的孝道，如此，小子才算心安呐！”
刘虔神情更加古怪，陌生的看着眼前这个谄媚的少年，仿佛才看清少年的真面目一般。
少年倒是没点眼力劲，一个劲的叨叨:“家父常跟我念叨，说他当年跟义父你是走南闯北，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两个人生死相依祸福与共，那是比亲兄弟更像亲兄弟，家父还说啊，当年年少气盛的时候还跟义父定下一门亲事，说是以后的崽子都是儿子就义结金兰，若是一儿一女那就结为亲家，亲上加亲！”
“家父还得意的告诉我幸亏我是小子，所以这门亲事总归是我家占了便宜，义父，这么多年，你当真没有一个女儿吗？”
少年没注意到刘虔脸色有些铁青继续叨叨，“唉，义父有没有女儿现在也不重要了，反正我是义父的义子了，那门亲事算是吹了，我……”
少年一句话还没说完，刘虔就一巴掌狠狠的抽在少年脑袋上，少年顿时呲牙咧嘴，蹲在地上使劲揉着脑袋。
刘虔冷笑道:“做你娘的春秋白日梦！老子要是有你这种小崽子，一生下来我就得溺死你！”
少年苦着脸道:“义父，有话好好说嘛，干嘛动手打人啊，打在我身疼在你心啊。”
刘虔气笑道:“老子是你爷爷，嘿，也就孟佗那个老王八才能养出你这么个玩意！”
少年仔细想了想，说道:“当我爷爷也不是不行，我就怕我爹在地下气不过天天晚上打搅义父的好梦啊！”
刘虔一脚将少年踢出堂外大骂道:“滚滚滚！”
少年手脚麻利的爬起来，笑的真是一朵花了，点头哈腰的对刘虔说道:“是是是，义父我这就滚。”
不等刘虔砸出茶杯，少年就开溜了，边溜还不忘了嚎一嗓子:“义父，自今日起，我就叫刘菩了啊！”
堂上的刘虔缓缓地蹲下身，使劲揉着太阳穴，没办法，脑仁有些疼。
……
甘奕好不容易说完自己与刘菩那小崽子第一次的较量，听的甘梓眉头紧皱，他可没觉得这个所谓的刘菩少年不识愁滋味，怕是尝尽了愁滋味，人言人老成妖，可如刘菩这般年少成妖的才是稀罕。
一番堂前言论，字字诛心却又字字珠玑，心性如此，倒是配得上他那个死鬼老爹的评价:
鹰鼻鹞眼吃人贼。
如此一来，甘梓更加心焦，若是那少年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那么大哥认作义子，他甘梓才懒得管，可如今这么一个城府深沉的仇人遗孤留在大哥身旁，无异于包脓养疮，养虎为患！如何不令甘梓心焦？
甘梓整理整理思绪，抓住甘奕的手腕心焦道:“大哥，你心里很清楚那少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盏灯一个不小心就能变成你我、小七和众多同袍头顶的利刃，不定哪一天就直戳戳的下来，大哥你心肠软，可也不能妇人之仁！”
“那老阉宦想斩草除根那就是天助我也，换作别人巴不得有人替他解决掉后患，可你倒好，千金散尽买仇人之子一命，买了就买了，可还带在身边！大哥，此人万万不能留，若是大哥下不去手，我来动手！”
甘奕斥道:“住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江湖莽夫还有祸不及妻儿，你我保一境黎民百姓的军伍之人偏偏就容不下一个尚未及第的少年？！一代恩怨一代了，你我都欠那少年的，就得想着还，而不是欠上加欠！”
甘梓苦苦哀求道:“大哥！你就信兄弟一回吧，兄弟不会害你的！”
甘奕闻言，怒不可遏，愤然离席，背对着甘梓，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突然哽咽起来，不无失望的说道:“信我？害我？你我三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现在你跟我说这些？那我敢问你我何时不信你，我何时怕你害我？”
“我知道你忧心，可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懂我吗，为何还一再苦苦相逼！”
身后的甘梓扑通跪倒在地，悲声道:“不是兄弟苦苦相逼，委实是大哥做事欠妥！我不怕死可不代表当初誓死跟随我们的袍泽也不怕死，就算他们也不怕死，可他们还有着家眷妻儿，难不成让他们的家眷妻儿也不怕死吗？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大哥！还请三思啊！”琇書蛧
甘奕拂袖转身，看着这个死犟的二弟，眼神哀伤，看来自己的这个二弟真的是要跟自己犟到底了，何苦来哉，本想着此事自己一力承担罢了，谁知自家二弟偏偏是这么个死拧性子！
罢了罢了，三人同命便同命吧。
甘奕叹了口气，将甘梓扶起，苦笑道:“你这个人啊，打小就不是让人省心的，想的总是比别人多，罢了罢了，有些事说与你听也未尝不可。”
甘奕下意识的瞅了瞅院门，确定无人后，低声说道:“当初以樊冲为首的袍泽们如今都已不在兵册之上，都在城外青灯山蛰伏，依旧以樊冲为首，手下领一部，名曰焉支。”
甘梓闻言大骇，惊声道:“此乃豢养私兵啊！”
甘奕赶紧示意甘梓收声，随后从袖中抽出两枚令牌，正是那饕餮云纹令，交到甘梓手中。
甘梓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快速将两枚令牌藏至袖深之处。
甘梓总觉得此时身子像在云中雾中，脑袋都好像被谁打了一拳晕晕乎乎的，自己的大哥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甘梓这会儿还真怕从大哥嘴里再吐出一个秘密，那他甘梓还真就不敢听了。
豢养私兵不是死罪，而是灭九族的极刑！
大哥竟然还有一部之多？！
这也由不得甘梓心惊了。
甘梓好不容易才缓回一口气，声音都有些发颤，问道:“大哥，这可是私兵啊，你到底要干什么？”
甘奕嗤笑道:“怎么，这就怕了？瞧瞧你那个出息，怎么连声音也发颤了呢，这还是曾经和我先登斩旗的甘梓吗？”
甘梓不理会甘奕的调侃，急切道:“大哥你回答我！”
甘奕一摊手，不以为然的说道:“还能为什么，既是为了给昔日劫后余生的袍泽们指一条明路，也是为了给我们留一条后路，看着吧，凉州过不了多久怕就要比坚悠称雄的那个时候还要热闹了。”
甘梓越听越心惊，原来大哥已经谋划这么远了，而自己还停留在安逸中，为了一个还未及第的少年咄咄不休，真是有些可笑了，甘梓不得不承认那死去的坚悠还真是慧眼如炬，做了一笔最划算的买卖，此时恐怕在地下都得笑醒了。
想通了这些，甘梓心中大定，原有的愤懑阴霾一扫而空，心情大好，也就不再坚持己见。
他对甘奕笑道:“敢情是我大惊小怪了，大哥这手段哪里还能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威胁，罢了罢了，大哥要留就留吧，不过我可提前说明白啊，他要是被我发现有什么脏动作，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大哥你就别拦着啊！”
甘奕笑骂道:“放心吧，他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敢有什么脏动作，再说了这小子也是个惫懒货，连自家仇人也懒的寻，有何惧哉？你就不要婆婆妈妈了！”
甘梓心中石头落了地，眼看着天色渐晚，也挺干脆，潇洒起身扶冠理襟，就准备拜别甘奕了。
甘奕赶紧拉住甘梓，无奈道:“还真是近墨者黑，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是越来越像小七了！”
甘梓尴尬一笑，好像还真是这样啊。
甘奕凑近甘梓低声说道:“今日过后，你及早启程吧，到了金城郡将你部下两三个参与过那件事的袍泽削籍为民，再过一段时间我派人前去接引。”
“另外，我给你的令牌你俩一人一枚，可得收好了，两队焉支今后就是你俩的影子，生死关头可别跟铁公鸡一般舍不得用，其战力之强足够你们全身而退了，我可不想沈提山那样的事再次发生！”
甘梓郑重道:“谨遵大哥嘱咐！”
甘奕想了想，好像再没什么要交代的了，于是拍了甘梓的脑袋一巴掌，笑骂道:“那就滚吧！”
甘梓再行一礼转身离去，大步流星。
刺史府门，大步流星的甘梓与贪玩晚归的刘菩相视一愣，随即擦肩而过，甘梓依旧大步流星，刘菩也直奔伙房，只是刘菩有些疑惑，刚才自己好像听见一声冷哼，莫不是自己饿的连耳朵都生了疾？
真是奇哉怪哉。
蜻蜓点水，惊鸿一瞥。
一个该是叔父的男人，一个该是贤侄的少年。
一个朝东，一个朝西。
道不同不相为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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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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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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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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