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暗淡,刘虔并未看清,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名道士。
这倒是稀罕事,凉州佛家僧侣寺庙常见,道门术士道观却不怎么常见。
所以刘虔此刻在这乡间小道上偶遇一位道门中人也是略有诧异。
刘虔细细打量这位道人,只见此人身形消瘦,鹰钩鼻子,束发盘髻,以木簪别髻,一身青兰道袍是破破烂烂,蹬着白布袜船型云鞋,白发白须,两缕长寿眉却是乌黑。
约莫是花甲之年,也是面容奇异,仙风道骨,不过身上破烂道袍和手中用竹竿挑着的幡子却点破他的凄惨处境。
刘虔看那道士不单是道袍破旧,白布袜也看不出最初的模样,云鞋更不用说了,那是补了又补,就连那写着看相两个大字的幡子,也被风雨侵蚀的不成样子,如此打扮怕也骗不了几两银子吧。
那道士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外表,看见刘虔过来了立马来了精神,举着幡子就凑了过去,不过一开口说话,仙风道骨就荡然无存了。
只见那道人声音如破锣般说道:“阁下请留步,老道见阁下气宇轩昂,英气不凡,定是人中英杰,不过我看阁下眉宇含煞,印堂发黑,怕是白虎星照命啊。”
刘虔闲来无事,也不急着去找刘菩他们,就想逗逗这个老道,他摸了摸脸上的金面笑道:“道长好本事,能隔着这个面具看到在下眉宇含煞,印堂发黑,想必是得道高人了吧?”
老道被刘虔揭了老底,倒也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的绉道:“阁下缪赞,老道可不敢奢望得道,只不过靠这看相的本事混口饭吃罢了,阁下言外之意说我是招摇撞骗?”
“其实不然,相术易学难精,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只要精进到一定境界后就不需要看相,观整体就可知其然,老道不才,大半生也才堪堪达到如此境界而已,今日偏偏是你我相遇在这小道之上也算有缘,我就为先生相上一相以了因果,老道我分文不取,阁下你看如何?”
刘虔笑道:“道长尽管说,不论对错都少不了道长几点碎银的。”
老道一听这话那是正中下怀,他面上装作云淡风轻,他见刘虔脸覆金面也不好叫他摘下金面,只得退而求其次,叫刘虔伸出手掌,刘虔依言照做。
老道仔细的观察刘虔手掌的掌纹,随后阖上双眼,左手捻长须,右手掐指算,片刻后睁开眼睛,面有惊疑,再次阖上眼睛,刘虔只当是老道装神弄鬼,并未多言。
老道连算三遍后,才喟然长叹道:“可惜啊可惜!”
刘虔依旧不为所动,等着老道开口说话。
老道苦笑道:“阁下的命格为贫道平生仅见,贫道不敢妄言啊。”
刘虔笑道:“道长但说无妨,只当是说笑罢了。”
老道闻言自嘲一笑,开始开口说道:“先生乃是白虎星照命之命格,白虎者,岁中凶神也,长居岁后四辰。亦凶亦吉,凶者多舛,吉者功成。”
刘虔向来不问吉凶,见老道如此说来,倒也有了些兴趣,点点头示意老道继续说下去。
老道没了原先江湖术士的江湖气,正色说道:“恕贫道妄言,按命相看阁下命途多舛,一生孤苦,早年多半椿萱不在,兄弟皆无,孤苦伶仃无所倚靠,此命也,不可强求。”
“不过万事有因必有果,有失必有得,我观阁下身蕴云气,精光内敛,隐有化龙之势,阁下有份大造化啊,不过凉地太凉,化龙殊为不易,这就是贫道为何叹息的原因,哪怕是东行至并州,化龙也比凉州容易几分,可惜啊。”
刘虔闻言不动声色的问道:“道长你可识得我?”
老道摇头说道:“我与阁下今日萍水相逢,又如何识得?”
刘虔继续道:“那如此看来道长却也有几分本事,道长说的不错,我是孤儿出身,无父无母,孑然一身,至于道长化龙一说还请慎言,我权当道长醉语,莫要被他人听去,谋逆罪名你我都背不起的。”
老道苦笑道:“老道自知轻重,阁下权且当我胡言妄语,不必理会,不过老道要提醒阁下一句,阁下行事切记谨慎为上,不可轻信于人,如此方可避免凶煞之事,这就算我给阁下的忠告吧。”
刘虔行礼说道:“那在下就谢过道长了,不过今日在下外出匆忙并未带多少银两,还请道长告知个住处,在下择日再来奉上银两。”
老道连忙摇头说道:“先生不必大动干戈,贫贱之人怎敢劳阁下屈尊,老道几句妄言实不敢讨要赏银,阁下只当两个萍水相逢之人的闲谈罢了。”
刘虔见老道如此说来,倒也不再坚持,与老道闲聊歇息片刻后,就辞别了老道大步离去,留下老道一人愣愣的看着大步流星的刘虔。
片刻后,那老道才痛心疾首的一屁股坐在道旁,扬起一股烟尘,哭丧着脸喃喃自语道:“原本还想着遇见个普通路人胡诌几句,讨几两碎银去喝壶好酒,哪知好死不死的偏遇见个白虎凶煞,如此也就算了,我好心告知他化解之法,虽说说的隐晦含蓄些,可也算是泄了半分天机,谁知连一星赏银都没讨到,和这白虎凶煞也不敢讲半分理啊,真真是亏大发了!”
这边的老道骂骂咧咧的同时,刘虔已经距离老道很远了,他都看见道口的刘菩一行人的身影了,于是加快脚步走向他们。
到了近前,刘菩和随从们将马匹拴在道边,几人正坐在树下等着刘虔。
见刘虔过来了,刘菩一行人起身迎了过去,刘菩有些等的心焦,语气中带了些抱怨,他问道:“爹,你怎么才过来,我们几个人在这树下都坐了一个时辰了,屁股都快坐出茧子了!”
刘虔用手指戳在刘虔脑门上,没好气的说道:“就你事多,一路上唧唧歪歪,东奔西跑的,我们等你还少了?让你等一个时辰就不行了?”
众人哈哈大笑,刘菩被老爹一指点在脑门上,也只顾着呲牙咧嘴的揉自己的脑袋,哪还顾着和刘虔争辩。
刘虔转身对身旁的随从吩咐道:“你取一锭金子沿这条路找一个老道,就说这是他的赏银。”
随从领命,走到道旁从马匹上的钱袋中取出一锭金子揣入怀中,再解开马缰翻身上马离去。
老道依旧坐在道旁,本来道袍就破旧不堪了,也就不在乎再多坐会,他寻思着再坐会,坐到天黑就去村里讨个住处烤些干粮吃。
就在此时传来一阵马蹄声,老道远远看着一匹马飞奔过来,老道赶紧起身站到路牙上。
谁知一人一马并未疾驰而去,那人一勒马缰停在老道身旁,扬尘迷了老道的眼睛,老道被呛的咳嗽不停,来人根本不待老道搭话,就将一锭金子扔进老道怀中,说道:“这是我家主人给你的赏银。”
说罢,一转马头再次疾驰而去。
老道被呛的涕泗横流,半天才缓过来,他用道袍胡乱擦去眼泪鼻涕,这才看见怀里的金子,老道差点晕了过去,捧着金子的手不自觉的剧烈颤抖起来。
他娘的!这是走了大运了,这可是金子啊,还是足足二两,这回别说喝一壶好酒了,就是喝几十坛子都够了!
老道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赶紧将金子揣入怀中,美滋滋起身拍掉道袍上的尘土,哼着小曲走向村子。
刘虔等到随从回返后,一行人就马不停蹄的奔向陇城,刚好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
众人回到刺史府时,天色已晚,而众人也是饥肠辘辘,而刺史府早已准备好了吃食,等刘虔带着众人落座后,一道道佳肴就被仆役呈了上来,众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与此同时,投宿到村中屠户家的老道也坐在一张油腻的桌前,桌上一盏豆灯,还有两壶好酒,一碟花生,三四个热菜,还有一碗满满当当的红烧肉,老道就着一碗白饭下筷如飞,没有一丝道门中人的神韵。
一番风卷残云后,老道这才放下碗筷,满足的叹息一声,晃了晃还有半壶酒的酒壶,哼着小曲,用竹节般的手指捻起碟中花生豆扔入嘴中,再小啜一口酒,也是好不快活。
第二日,当刘菩知道刘虔打赏了一个乡野老道一锭金子时,气的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自己平日里要点碎银自己的老爹都抠抠索索,半天不肯掏出来,嘴里还得嘟囔着责怪自己怎么又要钱,自己还得陪着笑脸才能讨到。
没想到刘虔打赏一个乡野老道就是一锭金子,敢情自己这个儿子还没个老道值钱?
刘菩越想越气,大清早的就守在刘虔屋外,准备跟老爹理论一番。
没过多久,刘虔就打着哈欠打开了屋门,见刘菩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刘虔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捂住腰间的钱袋,说道:“干什么,又来要银子啊,这回可没有碎银能给你的。”
刘菩闻言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他气的颤抖着身子质问道:“你昨天是不是给一个老道赏了一锭金子?!”
刘虔答道:“对啊。”
刘菩悲愤道:“我平日里跟你要个几文钱你都得磨蹭半天,还得我陪着笑脸,打赏一个老道就是一锭金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到底谁才是你儿子?!”
刘虔笑了,敢情这小子被刺激到了,大清早的就过来找事。
刘虔心中偷笑,表面却斜着眼瞪着刘菩斥道:“我是你老子,老子的钱老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小子管的着吗?”
刘菩气结,不知如何是好。
反而是刘虔得势喋喋不休道:“人家老道有几分本事,溜须拍马能把我的银子讨过去,你能吗,你哪回跟我讨银子不是皮笑肉不笑,一拿到手转头就忘了亲爹是谁了,老道对我那是全程陪笑,一口一个大人,就是我最后给他说没银子赏他,那老道也没有皱一下眉头,你刘菩要是能做到这些,别说一锭金子,十锭我都给你!”xǐυmь.℃òm
“更何况那老道也说的头头是道,他说我白虎星照命,身负气韵有化龙之势,就凭人家这溜须无痕的功力也当的起我的打赏,再看看你,双手一摊就想着让我给银子,还敢大清早的过来讨骂?”
刘菩被刘虔一通训斥也没了脾气,蔫蔫的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
刘虔一看这小子的这副德行,气笑道:“你小子嘟囔啥呢,你敢大声点不?”
刘菩抬头大声道:“我说你有了个白须小儿!”
说罢就拔腿开溜了。
刘虔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刘菩已经窜到了院门口对着他做鬼脸,刘虔随手摸出怀中的碎银就朝刘菩砸去,刘菩利落的接住碎银嬉皮笑脸的喊道:“谢谢刺史大人!”
说罢就不见了踪影。
留下刘虔哈哈大笑,这孩子虽说贪玩,可是倒也讨人喜欢,不管闹多大的别扭一觉醒来就又成了大大咧咧的德行,别看刘虔对他没什么好言语,可心里疼爱着呢。
洛阳,国都。
今日的朝堂上依旧波澜不惊,多是些老生长谈之事。
无非是哪里哪里火烧,哪里哪里水淹,反正就是想方设法要从天子身上讨银子。
天子高坐明堂,摆的正大威严之势,实则昏昏欲睡,就连左右侍从也低着头眯着眼将堂下大臣视为草木。
此时的朝堂上三公九卿皆是伶俐人,多是惜言如金,自有属官向天子进言,属官自然唯他们马首是瞻,表达的不都是他们的意愿?
可今天司空桥玄不是往日的淡定从容,自步上朝堂就心神不定,不似其余二公气定神闲。
多番权衡后,司空桥玄起身离开席位步入堂下,开口启奏道:“启禀陛下,微臣有本启奏。”
满堂朝臣闻言皆是侧目而视,就连二公也坐正了身子注视着堂下司空。
天子见是久未闻言的三公启奏,也不敢怠慢,强行驱走倦意,伸手示意道:“爱卿请讲。”
桥玄起身说道:“启禀陛下,昨日臣下属官望气佐观云气所见,四海清平,唯西北云气纵横,云气呈龙纹隐有金丝,据望气佐所言此为化龙之势,化龙之地恐有祸患,微臣不敢懈怠,今日启奏陛下,望陛下定夺。”
朝堂众人莫不悚然,果然是三公启言无细微。
此时的司空一开口就是君主历来最忌讳之事,而君主对于这些奇异之事也是分外敏感。
近的来说本朝始,光武帝降世,血光盈野,久久不熄,十二走南阳多异事,后得天下,人人皆言天命所归。
远的来说,凡妇龙雾桥梦入黑龙,怀得前朝太祖高皇帝,怀胎十月迟迟未生,闻言要生龙子,必食凤土,后险食凤凰嗉之土得以降生,隆准而龙颜,左股有七十二黑子。
后秦皇追,五门出逃,七里铺庙避难,白驹山遇老翁铸天子剑得赤宵,丰西泽赤宵斩白蛇,拦腰而断,白蛇所言江山中篡,平地还命,日后应验,王莽酒鸩平帝篡汉,算是应了平地还命。
人人皆言汉家江山四百年,如今已过大半,所以不由得当今天子不去在意这些玄而又玄之事。
天子倦意全无,厉声问道:“爱卿可知是西北何地?”
司空回禀道:“云气主西北,应是西域凉州一带。”
天子脸色阴沉,久久不语。
司空继续说道:“陛下不必担忧,望气佐所言此虽是化龙之势却地处寒凉,西域化外之地,凉州苦寒,皆无地利,化龙难如登天,陛下只需敕令两地官吏严加防范即可。”
天子面色有所缓和,朝向司空左侧的太尉闻人袭,问道:“西域凉州可有什么祸患?”
太尉闻人袭起身恭声道:“回禀陛下,西域番僧,凉州羌人,此为两地祸患,不过皆为宵小之辈不足为虑。”
天子反问道:“既然是宵小之辈为何还成为祸患之源?”
闻人袭答道:“自本朝始,明令一州之所不得驻兵过限,而凉州等地地处偏远,地域无垠,兵力却较之其他州府尤少,自然力所不逮,给宵小之辈可趁之机。”
天子继续问道:“西域都护,凉州刺史如今是谁人担当?”
太尉答道:“西域未设都护,由曲敖戊已校尉代行都护职,凉州刺史现为刘虔。”
天子疑惑道:“刘虔,朕好似听过他。”
太尉道:“刘虔是原并州司马,年前调任凉州,陛下还曾赐予金面以遮其陋容。”
天子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沉吟片刻后,天子道:“尚书听令,传令下去,命曲敖、刘虔二人自行募兵便宜行事,但募得士卒不得超过两地现有军伍数量。”
堂下转出尚书令领命。
天子继续说道:“此事不可声张,各位爱卿还请守口如瓶,桥爱卿还请密切关注此事,如有异象速速呈报,不得有误!”
堂下大臣齐声道:“诺!”
天子原本就有些倦意,现在再被此事搅的心烦意乱,也无心再如此枯坐。
他略有倦意的说道:“各位爱卿若无他事,就退朝吧,寡人有些累了。”
各位大臣行礼后退出朝堂,偌大的朝堂瞬间空荡起来,寂静无声,天子假寐片刻后也转身离去,只剩下一殿烛火通明。
在天子的示意下,西北异象并未被世人所知。
而世人更不知道的是一夜之间,太史令属下望气佐激增数人,日夜不息的密切注视着西北云气,太史令半白头发一夜全白,日日上表。
太史令及其属下皆是日夜颠倒,身心俱疲。
而远在苦寒之地的刘虔更是无法知晓,直到收到天子密令。
天子密令中并未对刘虔有所保留,明言西北有异象,命令刘虔扩充军伍,镇压羌人作乱,更要密切关注凉州各郡县,行便宜之权。
刘虔震惊不已,万万没想到自己遇到的乡野老道确是高人,只是当作戏言的事情今日竟明晃晃的写在天子密令中。
刘虔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自己还真是西北异象所指之人,眨眼之间就成了当今天子的心腹大患。
万幸的是自己掌握了主动,平日小心谨慎些总归无事,正所谓祸福相依,天子密令的到来惊出了他一身冷汗也让他心头狂喜,他正愁自己大肆募兵如果被朝廷知晓必然要引起轩然大波,可没想到想啥来啥,天子明言可自行募兵,如此一来也就名正言顺,不怕朝廷心怀歹意之人冠以谋逆之罪。
刘虔将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错综之事想的通透后,不禁想起了当日于乡野径中所遇老道,自己不过将其当作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一锭金子也是见其年纪大了如此谋生也不是办法,才打赏出去的,可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与朝廷那些太史令什么的相比恐怕也是不差分毫了,确是非凡。
至于西北异象刘虔并未多想,异象又如何,汉家天下依旧是汉家天下,就算是身负气运之人也掀不翻汉家四百年基业,刘虔不是赌徒,他不会去拿如今的生活去搏那一丝帝王鸿业。
帝王又如何,还得一天食五谷,吃的不对劲也得拉稀撅屁股,自己虽说不是锦衣玉食,那也不至于吃糠咽菜,如此足矣,别无所求。
刘虔此间想法如果被太史令知晓,可会呕出一口老血?心疼自己的一头白发,白白赔上几年寿命在这等庸碌之辈身上。
刘虔可不知千里之外有人为他白了发,早前大肆募兵如今初见成效,凉州兵力雄壮,羌族、流民作乱也偃旗息鼓处在观望中,轻易不敢缨其锋,凉州难得安宁。
刘虔清闲下来,得空就不辞辛劳跑到武威长佑酒馆,没办法,这家酒菜上瘾!
他在那叫个小菜,喝壶小酒,听着邻座的荤言慢悠悠的咂酒,慢悠悠的就喝到了晚上,索性将当地郡守喊来,加菜加酒晚饭一并解决后,刘虔再醉醺醺的回去,酒馆主人年纪大了不便走动了,也就笑咪咪的看着刘虔晃晃悠悠的离去,道一句吃好再来。
话说两头,道破天机的老道此时就没这好命吃吃喝喝了。
老头儿正躺在一座破道观的茅草堆里瑟瑟发抖,道观外正是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将观外竹林打的噼啪作响,竹叶飘零一地。
道观早已破旧,窗户早没了窗纸遮蔽,狂风裹挟着雨水潜入屋内。
老道蜷缩在茅草堆中,恨不得首尾相连,白发黑眉被雨水打的湿透,无力的耷拉着,雨水顺着长眉一滴滴的滴入身下的茅草中。
道观正中三清塑像也是残破不堪,不过香案上倒是有时鲜贡果,燃着香蜡,为了防风避雨被人用一个破旧蒲团挡着风口,红烛摇曳在这凄风冷雨的寒夜也算有了点光亮,香案下放置一个陶盆,里面一堆灰烬,正是烧经残留,祈愿符纸的灰烬。
老道哆哆嗦嗦的努力团起身,嘟嘟囔囔道:“娘咧,这蒙蔽天机的事以后可不敢做了,头回就是狂风暴雨,下次还不得天打雷劈,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再说了,老道我烧经祈愿蒙蔽三年天机,已是我能做的极致,也算是对的起你的打赏。”
“这三年朝廷太史令望气佐都不会发现天机被蒙蔽,至于是龙起苦寒还是蛟走广漠,这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老道我也算仁至义尽了,此间事了,熬过这场凄风冷雨就出凉云游,我也去过一过那闲云野鹤的逍遥日子。”
再后来,老道大病三日,僵卧道观三日不吃不喝,于第四天在难得风朗气清的正午时分飘然而去,看不出一丝大病初愈的疲态,凉州自此再无其踪迹。
人间烟火半点不沾身。
何处觅得此等人?
在山在野在弄堂,在水在泽在庙堂?
没有这种道理的,
没人避得过烟火浊身。
只不过不自知罢了,你不知千里外有人为你一夜白头,你不知有人为你大病三日。
多的是你不知之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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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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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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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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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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