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低着头看微信的赵媛听到有人叫自己，抬头看见是慈眉善目、天生一张和气脸的人力总监曹宁。赵媛问：“曹总监，怎么了？”
曹宁眉眼带笑地说：“小媛，我们俩聊聊呗。”
赵媛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着她极其热情地给自己倒了茶递过来，赵媛连声感谢，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儿忐忑。最近“手拉手”计划依然在起作用，还是不停地有人在走，很多部门都严重缺人，人力资源部的人都焦灼不安。赵媛灵机一动，心想，不会是来试探我知不知道幕后主使吧！可是我认识的那个核心人物早就撤退了，我真是什么也不知道了。哦，不对，何娆也是这个计划的幕后推手，但我赵媛才不是那种背后告密的人呢，虽然那个女人心机重、手段激烈，毕竟也没得罪过我啊。
“最近工作还顺利吧？”曹宁温柔地说。
“老样子吧。”一谈到这毫无前景的工作，赵媛就免不了有些失落。
曹宁注意到赵媛表情的微微变化，关切地问道：“做得不太开心吗？”
赵媛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不太熟的人说，索性就摇了摇头。
“我就直说了吧，公司里有些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最近走的人太多，人心不稳，我们最近在跟每个员工面对面地聊天，看看大家有什么诉求，有什么想法，在合理的范围内，能满足的公司一定尽量满足大家。”
赵媛心想，满足？行啊，工资翻一番！不，现在我工资的基数就不大，翻两番还差不多。
“不用有太多的顾虑，这也是一个彼此商量的过程。”曹宁继续柔声细语地说道。
赵媛忽然就想起了林西。自从他在最红的时候急流勇退，回国后人气大不如前，现在基本上是重新开始。跟林西重逢后不久，她在公司茶水间的壁挂电视上看到一个电视剧开播发布会的视频，站在记者对面接受群访的人里就有林西。可是十几分钟的群访下来，没有任何一个记者问林西问题。全景的镜头里，林西站在演员的最边边，露出僵硬的笑容。不过几个镜头而已，赵媛看得出他的尴尬。旁边有同事指着林西开玩笑说：“不红的演员真惨。”赵媛很不是滋味。
娱乐圈里的人大多数都是攀高踩低，林西以前的关系都不太认他了，曾经栽培他的导演觉得他忘恩负义、任性妄为，也不愿意再施以援手，林西现在毫无眉目。她想过让赵琳来帮林西，可赵琳毕竟是个外人，不可能要求她太用力去帮。只有靠自己，虽然不知道行不行，但为了林西，她总归要试一试的。
曹宁浅笑地看着正在仔细思考的赵媛，不发一言，由着她花点儿时间好好理一理头绪。半晌，赵媛下定决心地说：“我想转制作。”
就算温和如曹宁，也免不了吃了一惊。制作部门是公司的核心岗位，进入的门槛儿较高，全公司的人都盯着这些位置。赵媛的这个要求虽然不算不合理，但也不是没有困难。老练沉着如曹宁，她很快就整理了思路，继续笑着说：“以后想当制片人？”
赵媛点点头。
“现在有这样几个问题。首先，你本来就是项目部的成员，只是一直不参与制作，你的领导王平愿不愿意让你进入制作岗位；其次，王平如果不愿意，那是否有别的部门会接纳你，这个部门的领导要考虑以后如何跟王平相处。”曹宁说，“这是眼下摆在面前比较现实的问题。不过既然你有这样的意愿，我们愿意为你尽力一试。那你现在心里有方向吗？是跟王平协商，还是转去别的部门？”
“赵琳的部门现在只剩她一个，我可以去她的部门。”
曹宁的眼睛一亮，对啊，四个项目部，目前只有赵琳的部门是急需要进人的，其他部门暂时人员稳定。赵媛的提议，是一举两得的办法。她说：“那我需要跟赵琳商量一下，因为这样的决定，需要她的支持。我出去跟她通个电话，你稍等我片刻。”
赵媛点点头，看着曹宁推门出去，不消三分钟就推门进来，脸带喜色地说：“赵琳说没问题，我们会尽快帮你办理调岗。赵媛，好好干，希望你以后能成为大制片人。”
赵媛连声道谢地退了出去，关上门，心里忍不住大大地耶了一声。保洁阿姨像一条鱼一样滑过来，拉着赵媛就往茶水间走，小声问道：“一大早我就看见你被她拉走了，说啥了？”
“这次我真得感谢何娆。”
“感谢她？感谢她做什么？”
赵媛冲保洁阿姨眨眨眼，笑得一脸神秘。保洁阿姨受不了这种明明只隔着一层纸的秘密，她使劲掐赵媛，说：“你快说啊，急死我了！”
“不行，告诉你就等于告诉了全公司。”赵媛努力挣脱保洁阿姨的手，说，“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保洁阿姨急得受不了，佯装生气地说：“哼，你不告诉我，我也打听得到！”说完甩着手走开了。
赵媛靠着放茶水器具的桌子，发微信约赵琳晚上一起吃饭。
两人约在西湖边的一家小馆子。赵琳靠着窗子抽着烟，她最近烫了个大波浪，妩媚多情的样子真是迷人。赵琳是个大美人，追求者如云，偏偏她气场太强，到现在还单身。她这张明艳动人的脸，跟单身两个字不该有缘分。
“曹宁怎么跟你说的？”
“她问我好不好，我直接说没问题，然后她说这样的话我跟王平的关系会尴尬。”赵琳吐了一口烟，说，“我直接告诉她，我赵琳还会怕他王平？那个就知道压榨底下人的傻子。”
“霸气！”赵媛笑，“跟我脑补的画面差不多。”
“你送点儿礼感谢下何娆吧。”赵琳说，“她的诡计多端，反而成全了你，你买点礼物去啪啪啪打她的脸吧。”赵琳说完豪放地大笑了几声。
赵媛笑完不免有些忐忑，机会是拿到了，可怎么做，她完全不知道。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杯子里的橙汁，赵琳斜睨了她一眼，完全看穿了她的想法，说：“没什么，没你想的那么难。”
“对你当然简单。”
“谁生下来就会干这行？”赵琳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我刚入行的时候也不是没怕过。”
赵琳大三的时候被乐橙招入成为实习生，她前两年就把学分修得差不多了，大三时基本上能够像上班族一样天天来乐橙工作。陈山非常欣赏她，她在公司做了三个月就被陈山派到剧组里去工作。名义上是发通告单，实际上是暗中监督拍摄情况。公司外聘的制片人跟剧组串通一气，通告单上安排的戏每天都有没拍的，每晚赵琳就在房间里核对通告单和实际拍摄的部分，不久后就发现大量的戏被甩之后没有补拍。她跟到拍摄现场对着剧本看，发现导演经常甩掉一部分戏不拍。她把这些问题汇报到公司，公司高层来检查，当即撤掉了这个外聘的制片人。
制片人虽然走了，赵琳的身份也暴露了。导演跟制片人是多年的好兄弟，赵琳的处境变得困难，经常有人半夜敲门吓唬她，每个部门的部门长表面上对她和和气气，却让手下的人凶她。一开始，赵琳不是没被吓哭过。当时还只是负责宣传工作的盛喆来剧组里计划发布会的事情，赵琳免不了跟他诉苦。盛喆四两拨千斤地说：“剧组里的人都是为钱而来，不给钱就是最好的办法。”
趁着盛喆和几个公司同事在剧组，赵琳心里比较有底气。她直接指出摄影组之前出现的问题，让新来的制片人开掉了几个凶过她的摄影助理，并且警告演员副导演小心用人，不然账目的问题大家心里都有数。赵琳对经常让跟组演员半夜来敲她的门的演员副导演怀恨在心，早已暗自观察了很久，对他吃回扣的事情了然于胸。赵琳爆发后剧组里的人对她客气多了，即使心里不爽，面上也是好看的。并且，彻底摸清剧组状况的赵琳使劲儿跟制片人搞好关系，每天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把两人关系搞得暧昧不明，剧组的人更加对她忌惮三分。
之前做得太出格的生活制片被严控预算后，怂恿司机们罢工。本以为赵琳会示弱，结果赵琳拉着她的制片人哥哥，软刀子逼他以无故旷工加偷油为由开掉了好几个司机。之后，再无人明着造次，赵琳安然地跟完了这个剧组。
回到公司后，盛喆开玩笑似的表扬赵琳花样多。待到赵琳当上执行制片人后，到剧组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跟制片人和导演搞好关系，然后利用上层的力量紧紧卡住各个部门长的银根。多年来的积累和学习，使已经成为制片人的赵琳深知钱是一切的关键，她恩威并施，加上足够扎实且令人信服的专业度，把剧组里的人管得服服帖帖。
“其实，并不是每个剧组都有搞事情的人。大家都是出门赚钱讨生活，都想着平平安安把钱赚到，所以，大多数剧组都是稳定的。”赵琳说，“剧组里的灰色账目很多，适当允许他们拿一点儿好处，会让他们更加安心地工作。这些都是应对剧组工作的手段，说难也不难。”
赵媛听完后感叹，说：“赵琳你好牛。”
“牛啥啊，剧组就是一个江湖，江湖就有江湖规矩。你摸透了这个规矩，就不容易出问题了。”这个江湖的比喻，也是盛喆告诉她的。
“你真的做完这个戏就辞职？”
“现在谈得差不多了。我们部门有几个不错的版权储备，交给你，我也不算便宜了外人。”赵琳看着赵媛说，“加油吧，为了你的林西。”
被说中心事的赵媛含蓄地笑了笑。
“能有个可以为他而活的人，挺好。”赵琳略酸涩地笑了一下，“在这一点上，我挺羡慕你的。”
赵琳又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悠悠地将蓝色的烟雾吐向窗外。西湖之上，一弯如钩的月，不清不楚地映着远山云黛之间。西湖这么美，还是没留住她。
“我也曾经喜欢上一个演员。”赵琳突然说道，“好久以前的事了，都快不记得了。”
第一次以执行制片人进组的赵琳认识了当时一个没名气的小演员张靖。有一天他们在医院里拍到夕阳西下，大多数演员都走了，张靖还剩一场只有一句台词的戏。赵琳在现场晃来晃去觉得累，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路过一间没放病床的空病房，张靖穿着病号戏服，背对着自己坐着。夕阳斜斜地落在他身上，他安静地坐在那儿，时而翻一页剧本，时而仰头看着外面发呆，被夕阳映着的眸子很亮。赵琳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不知道多久，心就动了。
她找机会跟张靖认识。张靖是个很暖的美男子，对事业没什么追求，非常容易知足。他从戏剧学院毕业后一直在接戏，一直不温不火。接触得越多，赵琳就越喜欢他。两人没事的时候会走到附近的学校，绕着操场一圈一圈地散步，聊一些有的没的；有时候会共用一副耳机，一起小声哼歌。周围都是学生，他们在其中，毫无二致。
赵琳希望他能够成功，找导演给他加戏。张靖却说：“演完这个戏我就回家去了。”他爸爸是个小老板，在他们市里有好几个工厂。他想回去接手家里的生意。赵琳反问他为什么要学表演。张靖回避问题，说他现在只图个安稳。
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快杀青前，张靖跟赵琳说：“跟我回家吧，这个圈子太乱，太辛苦了。”
赵琳的确犹豫了。她非常热爱这一行，却还没适应这样的辛苦和心累。不是没有动过过平平静静的小日子的念头。一个女人，出来跟男人抢世界，何苦呢？可真正到了杀青的时候，赵琳还是下不了决心。张靖带着满腹遗憾回家去了，赵琳留在剧组做收尾的工作。傍晚的时候，她独自一人走到那个学校，绕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走，一遍一遍地听《如果云知道》。
“爱你的心我无处投递，如果可以飞檐走壁找到你。”每每听到这一句时，他们俩都要做作地望着彼此唱出来，然后哈哈大笑。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轻声哼唱。
他们偶尔会通个电话，再之后就没了联系。那个剧组的另一个男演员去参加了张靖的婚礼，照片里那个女孩儿跟赵琳有相似的面容。赵琳看到那个演员发的朋友圈，忍不住哭了。
“我有两次会幸福的机会，最后都做了背弃幸福的选择，”赵琳目光失落地望着窗外，“也不知道有没有选错。我想，老天给过我两次机会，我却都放弃了，以后恐怕再没有机会了吧。”
赵媛安慰赵琳，说：“怎么会？最后没在一起，说明他们都不是对的人，对的人在后面。”
赵琳把烟头扔掉，拍拍手，把情绪快速调节好，略不在乎地说：“但愿吧。”她爽气地举起杯子，跟赵媛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几日后的公司项目会议，赵媛第一次以项目制片人的身份出席，坐在赵琳身边，这感觉简直不能更奇妙。王平带着两个执行制片进来，看了一眼赵琳，眼神古怪。不过赵琳正专心发微信，没对上王平复杂的眼神。姗姗来迟的何娆，跟从前已经大不一样，化着浓妆，头发烫得笔直顺溜，想要装扮出一副气场很强的样子。她带着项目四部仅剩的两个执行制片人，那两个人对她都是毕恭毕敬的，狗腿地拉椅子、摆茶杯。
老板陈山最后进场，这个气派的大胖子头发花白，容貌虽然憨厚，脸上却写满了“我很精明”，有种奇特的矛盾感。他还没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就让项目一部的负责人开始汇报。
赵媛飞快地在记事本上记录，赵琳瞟了她一眼，说：“别人的项目你记什么？”赵媛尴尬地停了笔，改为单纯的认真听。
项目一部的工作貌似让老板十分满意，他连连点头，转而含笑地看向赵琳：“赵琳，你说说看。”
赵琳懒洋洋地放下手机，说：“《江湖》下个月杀青，浙江台和江苏台都很想要，安徽台也在询价，发行正在聊，最后肯定能有两家卫视。新媒体发到腾讯视频了，比之前优酷给的价格高出三分之一，合同流程已经走到你那儿了，麻烦抽空给我通过一下。”
陈山笑着点点头，说：“合同我看了，听说爱奇艺的价格还可以涨一点儿？”
“哦，是吗？”赵琳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赵媛很是为她捏一把汗，毕竟这面前坐的是老板啊！
老板似乎没有任何异样，说道：“其他的项目呢？”
“《不婚姐妹淘》在找编剧了，这个戏再开拍，我今年的绩效就完成了。”赵琳说，“老板，年假我还是想休一下的。”
陈山笑着问道：“大龄剩女的题材今年有好几部了，明年还有同类电影要上，这个市场你的把握有多大？”
赵琳刚想开口，旁边冒出来一个声音，是何娆，她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说：“今年净看剩女呢，我们这种已婚族的故事没人看了吗？”
赵琳不可思议地盯着何娆。虽然何娆在背后搞了那么多手脚，但毕竟曾经对她像狗一样唯唯诺诺，赵琳一时不太相信她敢当面顶撞自己。她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来怀疑，然后说：“想看就自己做。”
何娆强压着怒火，继续笑着说：“可能我们这样的已婚族，不太理解大龄剩女的需求。是吧，赵琳，你肯定理解她们吧？”
“你理解的应该是厚着脸皮嫁豪门的拜金女一族的需求吧！”
何娆还想顶上去，陈山笑着挥挥手，说：“大家都管好自己的项目，别插手别人家的事情。王平，你说说你们部门的工作吧。”
何娆只得白一眼赵琳，赵琳压根儿不看她，从桌上拿起手机继续玩儿。
散了会，何娆一回到办公室就狠狠踹了一下椅子，把隔着一面玻璃正在打扫的保洁阿姨吓了一跳。她凑近了听里面的动静，何娆狠狠地骂了几句，也就没再说什么，就是每个动作的声音都特别大。
保洁阿姨满世界找赵媛，拉着她跑到外面的露台上说：“何娆刚在办公室骂赵琳呢，骂得可难听了。她俩到底有啥深仇大恨啊？”
赵媛早猜到何娆要发作，不以为然地说：“其实没有，何娆以前在赵琳手下不受重视，她每次搬出她婆婆，赵琳都没任何表示，何娆在赵琳那儿吃了好多次瘪。我觉得，何娆是那种极度渴望别人认可的人，可她偏偏又是靠家里的关系，她自己应该活得很拧巴吧。”
“我觉得也是。对了，”保洁阿姨神神秘秘地靠近了一点儿，小声说，“我还知道一个八卦！”
“什么？”
“我今天听发行部的人说，现在的何娆跟上大学那会儿的她，”保洁阿姨声音更小却更清晰地说，“完全不一样！”
赵媛有片刻的惊讶，稍后说：“想想也是合理的。”
保洁阿姨见赵媛居然不奇怪，歪着头打量赵媛，说：“你最近变了。”
“怎么了？”
“以前咋咋呼呼的，现在变得这么淡定。”保洁阿姨突然提高音量说，“你吃错药啦！”
赵媛大笑着推了一把保洁阿姨，说：“哎哟，你还有什么料吗？”
“最近没什么特别奇特的事情发生，像老板经常吃大量的药啊，何娆总往老板办公室跑啊，都没什么稀奇的了。最近公司太平静，太没意思了。”保洁阿姨举着拖把往回走，“干活了干活了！”
赵媛回到办公室，赵琳刚挂了一个电话，走出来一屁股坐在赵媛的办公桌上，得意地挑了挑眉说：“那啥，咱们部门的《江湖》还有一个戏份儿不错的角色，我帮你把林西塞进去了啊，副导演到时候会找他的。”
赵媛眼睛一亮，说：“赵琳，你简直就是天使。”
赵琳得意而优雅地滑下了赵媛的办公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拈起一本书扔在正要打电话跟林西报喜的赵媛面前。赵媛一边打电话，一边拿起书来看，是一本小说，晴空的《蓝眼睛》。她正要随手翻一翻，林西接了电话，她兴奋地把书转来转去。
“快让我当你的经纪人吧。”
“又想改行做经纪人了？”
赵媛嘿嘿地笑，看见何娆从门口走过去，路过门口的时候还往里面瞟了一眼，似乎还停留了零点几秒钟。赵媛没在意，跟电话那头的林西说：“我给你接了个戏。”她停了停，回味了一下这个新词，“接戏，这个词我也是第一次用哎！”
坐在身后的赵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林西嘿嘿笑着：“这种词你以后都可以随意地用起来了，制片人赵小姐。”
赵媛开怀地笑了出来，赵琳忍不住说：“注意点儿，这是在公司。”
赵媛连忙减低了音量，说：“我们部门的那个《江湖》，赵琳给你安排了一个角色，副导演到时候会联系你。”
林西不知道该说什么，斟酌了一会儿，只说了声谢谢。
盛喆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赵琳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声：“来了，随便坐吧，都是空位。”
盛喆开玩笑道：“你们这儿真宽敞。”
“哟，再宽敞还能有你盛总的一人办公室宽敞啊。”
“多少年了，嘴巴还是这么不饶人。”盛喆在赵琳对面坐下，说，“我跟你对一下《江湖》的宣传方案，还有下下个月电视节，你们部门去几个人？”
“我们部门还能去几个人？”赵琳对他睥睨一瞥，眼角飞扬，盛喆忍不住觉得她好美。这几年她变化好大，不过才二十六岁，却已经有了风情万种的气质。
赵琳说：“过两天我们俩要去剧组，你过去吗？”
“去啊。”
“那你开车咯。”赵琳露出狡猾的笑容，盛喆随和地笑了笑。
听到赵琳说要去剧组，赵媛连忙开心地对林西说：“赵琳说过两天我们要去横店。”
她太急切地想要见到林西。盛喆开车到横店时天已经黑透了，《江湖》的剧组搭景搭在郊外的一个村子里，离横店主城区不太近。盛喆和赵琳要去超市给剧组买一些水果饮料，急不可耐的赵媛说自己要打个三轮车先过去，于是在路边拦了一辆三轮车就上去了，扔下赵琳和盛喆两人在车里面面相觑。
三轮车丁零当啷地往横店郊外开。一到晚上，横店大部分的拍摄用地都格外安静，像农村的夜晚。寂静的马路上，就只有这一辆打着车灯的三轮车。司机是个看起来脏脏乱乱的中年男人，赵媛总是忍不住想起他深不可测的笑容。长时间的四下无人，赵媛心里还真是有点儿怕了。她对横店没概念，胆子也真是够大。车子忽然就熄了火，车灯也随之熄灭。赵媛心想，完了！我赵媛难道就要命丧于此？眼看着就要跟朝思暮想的林西见面了，点子不会这么背，就要gameover了吧！
赵媛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师傅，怎么熄火了？”
她的脑海里闪现场景：师傅缓缓转过脸，露出阴森而狰狞的笑容，然后扑过来。赵媛几乎准备好要尖叫了。师傅却头也不回地说：“熄火了，重新点上就好了。”然后猛地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又狂抖着发动了起来，车灯也随之亮了。没有如意料中大声尖叫，赵媛心里竟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失望。
车子又往前开了几百米后就到达了片场，里头黑漆漆的，只有一处还亮着光，在乌漆墨黑的山头边格外显眼。她顺着光亮找到剧组，打光的、摄影的、打杂的，热火朝天的样子。赵媛在这群人里找林西，演员们都坐在一边休息，她惊喜地看到了人气爆高的欧洋——他就是《江湖》的男一号，此刻正跟林西坐在一块儿有说有笑地聊天。林西穿着古代侠客的衣服，头发扎了起来，露出干净的脸庞，依然是当年的那个男神。她正欲靠近，突然有人喝住她：“哪儿来的啊？跑这里来见明星！”
林西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发现是赵媛，连忙起身走过去：“张哥，这是我朋友。”
这个叫张哥的有点儿不客气，嘟囔着：“过气演员还有粉丝呢。”
赵媛听到这种阴阳怪气的话，怒火一下就蹿了上来，她喊道：“你怎么说话呢？”林西连忙拉住她。
张哥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嚷嚷，猛地瞪大了双眼，吼道：“我说的不对吗？”
“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人？有没有家教？过不过气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哥发出哎哟嘿的声音，举起拳头就想砸过来。林西连忙把赵媛护在身后，赔着笑脸说：“张哥，她小女孩儿，别跟她一般见识。”
赵媛看到林西委曲求全的样子，有点儿难过。坐在一边刚才还跟林西有说有笑的欧洋在偷笑，赵媛心里顿时对他没了好印象。
林西好话说尽，劝走了张哥。他看着赵媛，有些心疼，有些感谢：“我就是过气了啊，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心态好着呢，没事的。”
赵琳和盛喆走了过来，后面有几个人推着他们买的水果和饮料。张哥谄笑地跑过去，导演一停机，他立即扯着嗓子对大家喊道：“赵总和盛总请大家喝饮料，吃水果啦！”
剧组齐声喊出谢谢赵总，谢谢盛总。声音之整齐吓了赵媛一跳。
赵琳走到赵媛面前，上下打量着林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还是那么帅嘛！林西。”
林西害羞地挠了挠后脑勺，说：“赵琳吧，如雷贯耳啊。”
赵琳风情万种地轻捶了他一下，笑道：“跟我还这么假。”
看到赵琳和林西这么自来熟，张哥有点儿吃惊，随后，赵琳向张哥介绍赵媛，这更让张哥后悔不已。
“张哥，这是我们部门新来的姑娘，现在是执行制片人，还请张哥多教教她。”赵琳转向赵媛，介绍道，“这是我们组的现场制片张哥。”
张哥连忙哈着腰跟赵媛握手，态度跟之前简直天壤之别。
看到欧洋走过来，赵琳夸张地张开双臂，饱含热情地说：“欧少！”两个人抱在一起，一副很亲近的样子。赵媛看着她这一整套左右逢源的玲珑模样，暗叹制片人原来这么百变。平时在公司，赵琳基本上是一张扑克脸，在家的表情也不太多，十足女王范儿，此刻俨然就是一朵交际花。
事后四个人坐在马路边撸串的时候，赵媛忍不住连声称赞赵琳的千变万化。此刻的赵琳完全不似刚才那般，只是淡淡地笑了，对赵媛说：“制片人最需要懂的就是如何去沟通，而女人最容易沟通的样子就是风骚。剧组是男人的世界，这一招男人都受用。”她想了想，补充道，“这不一定对，但这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方式。虽然我靠这招很吃得开，但李毅就一直嫌我这样太花枝招展了。”赵琳自嘲式地笑了笑。
盛喆碰了一下赵琳的啤酒杯，说：“好久没见你在剧组的样子了，今天也让我见识到了知名制片人的风采。”
赵琳瞪了他一眼，说：“拉倒吧，最衰的样子都被你看过了，当心我杀了你灭口。”
几年前的盛喆一定想不到，那个固执、倔强、不太会应对剧组人员的赵琳，如今也可以这般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种各样的人中间。当年的她一张脸气得红彤彤，跟剧组里的人吵得不可开交；现在的她，眼睛一挑，就透出一股凛然。她仰头喝酒的样子，风情万种却又爽气。
她变了好多，变得让盛喆有些不认识了。可是谁又不会变呢，毕竟上一次跟她一起在剧组已经是五年前了。
赵琳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接起来，听那边说了半天，脸色迅速凝重起来：“八十万？你确定对方是真心想要吗？我担心你被骗了，哪家公司的？”对方似乎支支吾吾不肯说是谁，赵琳眉头皱了起来，“你容我再想想，我跟你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要相信我们的品质。行，我们再联系。”
挂了电话，赵琳“啪”地把手机扔在桌面上，盛喆连忙问她怎么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公司的浑蛋！我要买晴空的《蓝眼睛》，之前说好了四十万，结果有人开价八十万。”赵琳说，“晴空根本不出名，谁会花这么多钱买她的影视版权？疯了吧！”
赵媛突然回想起何娆当时在办公室门口那短暂的停留，她的第六感告诉了她悬浮其中的答案。赵媛不太肯定地说：“是不是何娆？那天我在办公室看这本书，她往里面瞟了一眼。”
“她疯了吧！”
“她那个眼神太奇怪了。”赵媛说，“滴溜溜的，像是在打什么主意。”
盛喆想了想，说：“我来帮你打听一下。”他走到马路边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就走了回来，再过了几分钟，他的手机进来一条微信，只有两个字：是她。
“我刚问了版权部的江南，何娆的确去问过这本书的情况。”
赵琳冷笑了一下，仰头喝尽一杯酒，说：“好的，那我就给她点儿颜色瞧瞧。”她拨通刚才那个电话，换上一副媚笑的表情，说：“这本书实在太好了，我真是喜欢得不行，对方出八十万，肯定也非常喜欢这本书，那我肯定要表示我的诚意，我出一百五十万吧，你同意我们明天就走合同。好嘞，等你消息哦，拜拜。”
不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赵琳接起来说：“对方出到二百二十万？这个价格公司可能接受不了，毕竟公司是老板的，老板能让我做的主也就二百万了。你这书我是真的喜欢，但现在也不得不割爱了，如果对方变了主意，你一定要告诉我，我肯定要的，拜拜。”
挂掉电话的赵琳十分解气的样子。
赵媛对林西说：“这下何娆惨了。”
第二天就听说何娆跟老板大吵大闹要花二百二十万买这本《蓝眼睛》的版权，老板死活不同意。何娆又搬出婆婆大哭大叫，最后老板只同意花五十万。何娆气呼呼地摔门而出，差点儿撞到正在拖地的保洁阿姨。
下午的时候，赵媛正在换戏服，保洁阿姨打来电话，兴奋不已地说：“何娆太霸气了，居然自己掏了二百二十万买了一本小说的版权，她嫁的还真是豪门！”
赵媛跟赵琳说这事，赵琳冷笑着说了两个字：“傻子。”
服装老师帮赵琳紧了紧腰带，说：“赵总的身材真好，腰好细。”
赵媛盯着赵琳的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自惭形秽，连忙披上外面的罩衣。她们俩要当群众演员，演两个村姑。盛喆和林西已经穿好戏服站在门外。林西依然是侠客装扮，盛喆则扮成了一个书生。四个人看着彼此的古装扮相都笑了起来。
演员副导演过来喊他们：“各位老师，换好衣服就到现场去准备一下，马上开始拍了。”
这一场戏讲的是书生走在大街上，负伤的大反派被侠客追逐，他撞到两位正在挑选饰品的村姑，想利用她们掩护自己，侠客救下了一位村姑，书生护住了另一位村姑。
走戏的时候，赵媛动作夸张地挑选着货架上的饰品，故作天真地放在自己的头发上比画，赵琳白了她一眼，说：“浮夸。”
导演喊了三、二、一，开拍！
吊着威亚的大反派俯身冲向正在挑选饰品的赵媛和赵琳，反派抓过赵媛挡在面前，冲过来的林西连忙收手。大反派推开赵媛，林西上前抱住她，两人四目相对。赵媛从这个角度看林西，他的脸近在咫尺，带着担心焦急的表情，眉眼间皆是温柔。赵媛一时分不清是戏还是现实，毕竟他的眼神如此真实。
而另一边的赵琳被大反派推开后，被路过的书生撑住，赵琳转过头跟他对视，扑哧一声笑场了。
“卡！”导演喊道。
赵琳双手合十，冲着导演连连作揖，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导演哈哈大笑地说：“没关系，我们再来一条。”
再一条还是笑。赵琳说：“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太奇怪了。”
第三次，盛喆的眼神如旧，这一次赵琳没有再笑。这眼神穿越时空，其实是赵琳的一份记忆。盛喆的眼神赵琳再熟悉不过，眼眸光亮，天生带情。赵琳与他四目相对，被他扶稳后，心怦怦直跳。
她连忙在心里提醒自己，盛喆有女朋友了，在一起好几年了，和自己分开的半年后他们就在一起了。一对璧人，十分般配，在公司被众人祝福。可能再过不久，他们就要携手走向婚姻殿堂了。
赵琳独自站在一边慢慢冷静下来。
盛喆开车送她们回杭州，一路上赵琳心事重重的。来的时候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回去的时候却坐到了后座。盛喆透过后视镜看她，赵琳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突然进来了一个电话，是何穗，盛喆的女朋友。开车不方便拿起手机接听，只能用车载音响。一接通，何穗的声音响彻整个车内。
“亲爱的，几点能到杭州啊？”
“五点左右吧。”
“我做了一道红酒炖牛肉，开了一瓶好酒，就等你哟。”
“好的，我在开车，到了联系吧。”
后视镜里的赵琳看似平静，这样的平静反而显得异常。
一直在跟林西发微信的赵媛表情八卦地靠过来，问：“盛总，你女朋友吧？”
盛喆嗯了一声，瞟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赵琳，她闭上了眼睛。
“听说是个画家呢。”
“嗯，搞美术的。”
“那气质肯定很棒。有机会带出来一起玩儿呗。”
盛喆呵呵笑着，不接话。
赵媛还想问，赵琳嘟囔了一句：“吵死了，睡都睡不好。”赵媛吐了吐舌头，安分地靠在椅背上，继续跟林西发微信。
“刚才盛总的女朋友打电话来了。”
“他的女朋友不是赵琳吗？”看到林西的回复，赵媛哈哈大笑：“盛总，林西说赵琳是你女朋友。”
赵琳没好气地说：“能让我睡一会儿吗？”
赵媛再度噤声。
盛喆从后视镜里看着赵琳，她闭着眼睛，表情平静。可他心里很清楚，她这样的平静下暗潮涌动、心事重重。他是了解她的。
赵媛继续给林西发微信说：“你怎么会觉得赵琳和盛喆是一对？”
“真的不是吗？他们看起来很像一对啊！虽然两人不怎么交流，但一看就是认识多年且很有默契的两个人，就像男女朋友那种默契。”
“我完全没看出来哎！可能是因为我早就知道盛总有女朋友，所以没往那方面想。你这样一说，连我都觉得是了。你们做演员的是不是特别擅长观察人？”
“嗯，这是做演员的基本功啊。”
盛喆不时会从后视镜看一眼赵琳，观察她的动静。迎面开来一辆车，盛喆连忙打方向盘，两车惊险地擦身而过。盛喆吓出一身汗。
比起被吓得大呼小叫的赵媛，赵琳依旧不为所动地闭着眼。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他们两个都变得心事重重。
赵媛坐在办公室看小说时接到何娆手下李妮楠发来的微信，她约赵媛聊一下，赵媛回了一个好的。不一会儿李妮楠就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手上拎着一个星巴克的袋子，轻轻敲了敲办公室敞开着的门，一脸笑容地说：“走吧。”
两人端着咖啡坐在露台的阳伞下，旁边的池塘里不时会有鱼翻腾出水面，发出扑腾的声音。李妮楠随便寒暄了几句，切入了正题：“赵媛，何娆把《蓝眼睛》交给我做了。”
赵媛有些吃惊，何娆自己花钱买的版权，居然不抓在自己手里。李妮楠看出赵媛的惊讶：“说实话，她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是很相信。她说她当制片人，让我当执行制片人，剧本由我来抓。她说得挺真诚的，毕竟她现在是我的领导，她让我做啥我就得做啥。”李妮楠顿了顿，“我知道她这个人，有点儿那个，我就是希望我努力帮她做好后，她能看在我有苦劳的份儿上，在片头加上我的名字。”
赵媛点点头，说：“这些我都理解，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呢？”
李妮楠诚恳地看着赵媛，说：“晴空在签版权合同的时候限定了编剧只能是她跟麦子。晴空带我见了一次麦子，但麦子说暂时不想接，要看心情。我怕引起她的反感，不敢强求，就聊了一会儿。麦子说她喜欢一个男孩儿，可是那个男孩儿好像有心上人了，她在那个男孩儿的钱包里看见过那个女孩儿的照片。有次趁男孩喝醉，她就偷偷拍了钱包里的照片。麦子给我们看了，问我觉得怎么样，我一看，那照片上的人分明就是你。”
赵媛十分惊讶，麦子的事情她听林西和李白都说过，但她们两个不曾有过联系。李妮楠口中麦子喜欢的男孩儿应该是林西，林西竟然把自己的照片放在钱包里！想到这个，赵媛心里一暖。
李妮楠接着说：“你知道那个男孩儿是谁吧？”
赵媛忍不住露出笑容，说：“应该是我一个朋友。”
李妮楠握着赵媛的手，说：“赵媛，这个项目对我真的很重要。我心里非常清楚何娆不是会轻易给别人机会的那种领导，我透过晴空了解到，何娆应该是没说动麦子，麦子还挺烦她的，所以这个事才会推到我这里，不然根本没我的机会。”她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赵媛，“赵媛，你能帮帮我吗？麦子是个特别情绪化的女孩儿，看得出来挺任性的，只要你那个朋友肯去说一说，她一定会同意的。并且，多接几个戏对麦子将来肯定是有好处的。赵媛，帮帮我好吗？”
赵媛说自己无法保证这件事情一定能成，但愿意试一试。李妮楠感激不已。
赵媛没有跟林西说照片的事情，只是说希望他能劝麦子加入这个戏，多写戏对麦子是有好处的。
“你就不怕麦子……嘿嘿。”林西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等麦子成了知名编剧，她肯定会记着我的好啦。”
“我会劝她的。”林西认真地说，“这边儿的戏快杀青了，拍完我就在杭州住一阵子。”
“住李白那儿吗？”
“不然呢？”林西故意逗赵媛。
赵媛咧着嘴笑着说：“不然你就睡大街吧！”
“真是狠心！”
电话那头有人在喊林西，林西连忙道别，挂了电话。赵媛握着手机坐在椅子上发呆，赵琳从门外走进来，路过赵媛时白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花痴！”
赵媛收了收表情，听到身后的赵琳说：“下下个月我们俩一起去一趟电视节。”
每年公司里的人都会去参加各种各样的电视节、电影节，赵媛一直羡慕不已，因为入场证有名额限制，作为文秘的她从来都没有资格去参加这种行业盛会。曾经羡慕的事情，如今都逐步地参与进去，她一点点地找到了在这个行业里应该有的感觉。
赵媛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慢慢地，等自己成熟了，就能帮上林西了！
林西对麦子的劝说果然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不几日赵媛就在公司遇见了来开会的麦子。赵媛虽然不太记得她，但迎面走来的这个戴眼镜的长发女生投射过来的解读的眼神，让她恍然想起上次跟林西抱在一起的也是个戴眼镜、长头发的女生。麦子面无表情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赵媛，用视线把她整个儿扫描了一遍。www.xiumb.com
赵媛对这一次的萍水相逢并没有特别在意，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没有再见过麦子。李妮楠跟她闲聊时说何娆和麦子两人经常争得不可开交，每次何娆都因为争不过麦子而气得脸通红，在办公室说尽了麦子的坏话。赵媛没想到，一个半月后跟麦子的再次相见会如此惊心动魄。
何娆的确不是一个会给别人机会的女人。她碍于版权合约上约定的只能是晴空和麦子来编剧的条款，只能去说服麦子。但麦子初见她就讨厌她，觉得她有一股煞气，跟自己犯冲，即使换了李妮楠来劝说，麦子心里清楚还是要跟何娆接触，所以不为所动。直到林西来劝她，麦子才同意了。
大家都说这是一件好事情，麦子自己也觉得，多写写戏总归是好的。
她跟闺蜜晴空加上李妮楠费了很大的心力，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做完了大纲和分集大纲，即将进入剧本。这时候，何娆设计逼走了李妮楠，重新掌控了这个项目。李妮楠离开公司的时候对赵媛说：“我还是低估了她不要脸的程度。”
何娆声称《蓝眼睛》的剧本达不到公司认可的标准，还假惺惺地按照合同条款让晴空和麦子改了三次，最终仍然认为完全不合格。利用这个理由，她付完分集大纲的款项后，停止了晴空和麦子的编剧工作，单方面宣布解除编剧合约。
如同一记惊雷。
气不过的麦子和晴空气势汹汹地“杀”到公司，把何娆堵在办公室大吵了起来，文件和书扔得一屋子乱糟糟的。大家都围过来看热闹，却无人帮何娆。何娆死不认错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麦子，她上前跟何娆动手，打得何娆惨叫连连。
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的赵琳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屑地转身走开了。多行不义必自毙，何娆心术不正，这种结果在所难免。赵媛站在门口看见里面的三个女人都披头散发，麦子吼道：“今天只是第一步，我们法庭上见！”
说完两人都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麦子看到站在门口的赵媛，恶狠狠地盯着她说：“你们乐橙专出第三者，抢我的剧本，抢我的男朋友，这个专出败类的公司迟早要倒闭！”
赵媛听她说出第三者的字眼，简直是无稽之谈。刚要进到办公室的赵琳听到麦子的话，在门口停顿了几秒钟。那些字眼，直直地撞击她的心。
为了解决这次风波，公司召开了项目部和法务部的紧急会议，何娆一口咬定她们的剧本不好，她要找别的编剧来改分集。
赵琳冷漠地问：“那分集的内容你打算用吗？”
“当然要用，我们付了钱的，合同规定付完钱的部分版权归我们。”
赵琳呵呵冷笑了两声，慢悠悠地说：“何娆，别把别人当傻子。”
“你什么意思？”何娆吼道。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清楚吗？”赵琳不屑地瞪了她一眼，不再看她。
陈山打着哈哈，说：“我们都站在公司的角度想想怎么让这件事的损失最小化吧，我们自己人就别内讧了。”
赵琳直接扔过去一句话：“谁跟她自己人，别恶心我了。”说完起身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散会后赵媛问赵琳究竟怎么回事。
“何娆肯定对麦子她们早就有意见了，所以一开始就想好了这个局。碍于版权合约规定，何娆不得不找麦子她们做编剧，但编剧合约是另外一份，甲方有权终止编剧合约。做完分集，整个剧本就完成一大半了，何娆这时候换个编剧，将分集调一调，做成剧本太容易了。”赵琳不屑地皱了皱眉，“这人心机太重，一点儿都不按江湖规矩办事，陈山还和稀泥，真不屑跟这种人同流合污。”
“编剧不能告她吗？”
“当然可以。但打官司哪有这么容易，很多编剧吃了亏想打官司，但都耗不起这个时间和精力，最后就都不了了之了。”
赵媛不免担心林西那边要怎么跟麦子解释。她几次打电话给林西，都无人接听，好不容易接了，林西只说会安慰麦子，毕竟是他劝麦子接的，谁都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林西匆忙挂了电话，晚一些的时候赵媛再打，他的电话一直在通话状态。想来，应该是麦子在跟他通话吧。
赵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很难不想太多，当年如果不是蒋玫因为林西而霸凌自己，林西大概跟自己只会是君子之交。一个男人，常常会因为愧疚而多在意另一个人。人之常情，林西也是如此。
李白突然打来电话，说：“还没睡？”
赵媛没情没绪地嗯了一声。
“林西发微信让我打给你的，他现在一直在跟麦子打电话，麦子不肯挂，不知道得打到什么时候，他担心你一直不睡等他，让我来告诉你他明天再给你打电话。”李白说，“他让我劝你别瞎想，没事，他会解决好的。”
“李白，你说，当初如果不是因为蒋玫，林西不会跟我走得这么近，对吧？”
李白沉默地思考了片刻，说：“不可否认有蒋玫的原因，但我觉得这只是一个开端，你们两个的确是聊得来。喜欢同样的电影、同样的小说，连喜欢的歌手都是同一个，我觉得蒋玫的事情只是给了你们一个认识对方的契机。但据我了解，麦子跟林西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林西特别不喜欢跟麦子讲话，他说他们根本就说不到一块儿去。”
赵媛叹了口气，说：“男人时常会因为愧疚在意一个女人，因为怜惜而爱上一个女人。麦子吃了这么大的亏，林西肯定非常内疚。他心地那么善良。”
李白笑了：“赵媛，认识你这么多年，没发现你是会想这么多的人啊。”他佯装吃醋的口气，“你就不会因为我而想太多。”
“我从来都是会想太多的人，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对于赵媛对自己后面一句话的避而不谈，李白忍不住有些失落，他忍着伤感，故作轻松地安慰她：“总之，早点儿睡，没事的，很多事都是自己瞎想出来的。”
两人互道了晚安，赵媛仍是担心，脑子沉沉的，不知道怎样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媛就被赵琳叫醒。今天是电视节，两人得早点儿开车到会场。一路上，赵媛都是闷闷不乐的，林西也一直没有打来电话。赵琳斜睨了她一眼，说：“太动心，就容易被动，即使喜欢也要适可而止。”
赵媛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上面写道：“赵媛，我一早就知道何娆是个贱人，但林西让我写这个戏，我完全是为了他去写的，写的时候我就幻想着男主角是他，所以才用了很大的心力，结果吃了这么大的亏。这些辛苦和努力我不追究了，但请你为你公司着想，把林西让给我。我跟何娆说了，只要你离开林西，我就不会打这个官司。做人不要太自私。”
赵琳看赵媛不对劲，问她怎么了。赵媛给她读了短信，赵琳气不打一处来，直接骂道：“神经病，就让她去告，让她去跟何娆拼个你死我活。”
赵媛的手机再度振动，来电显示是老板陈山，她吓了一跳，赵琳瞥了一眼屏幕，说：“他打给你干吗？”
赵媛摁了接听，陈山语气极为温和，说：“赵媛啊，你觉得公司对你怎么样啊？”
“很好啊。”其实心里的真话是，好个屁，除了转到制片，工资福利差到活不下去。
“我刚听何娆说，只要你肯放弃林西，麦子那边就会放弃诉讼。赵媛啊，能不能请你帮我这个忙呢？公司准备上市，这个时期不能有任何负面的消息传出去。等过了这阵子，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赵琳迅疾地夺过电话，说：“老板，没您这么劝员工的，人家拿这么点儿钱拼死拼活给您打工，连这种私事都劳烦您来过问啊。我劝您还是省省吧，何娆自己作的孽，让她自己去收拾吧！”说完，就挂了电话，把手机扔给赵媛。
“这个陈山，真是太王八蛋了！”赵琳骂道，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赵媛忧心忡忡地看着前方，原本这些事跟自己和林西都没关系，结果都卷了进来，连老板都要来干涉了。她跟林西已经分开了七年，总算重逢，难道真的是这么有缘无分，全世界都要反对？
“不必在意的东西，没必要放在心上。”平静下来的赵琳语气淡然地说。
不一会儿，两人到达电视节的会场。会场安置在市展览馆，古老的欧式建筑上挂满了电视剧的海报，人声鼎沸的，很有行业欣欣向荣的感觉。赵琳打电话找盛喆要入场证，盛喆在场馆内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赵琳和赵媛的入场证，他一时想不起来落在哪里了。
“什么！”赵琳一下就炸毛了，“入场证都能搞丢，你也真是，那现在怎么办？我约了客户在场馆里见面，马上就到约定的时间了。”
“我来想想办法，你别着急。”
“能不急嘛！”赵琳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赵媛看她一脸不爽，都不敢问她怎么了。
盛喆在场馆内急得乱跳，电视节事务庞杂，他自己已经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眼下又怕惹赵琳发飙，一时慌不择路，还不小心碰翻了别人递过来的水，搞得一片狼狈。他拿了两张别人的入场证冲到门口找赵琳，赵琳满脸不爽地走过来问他怎么回事。
“实在是抱歉，你们先拿别人的入场证进去吧。”
赵琳气结，她好歹是一个部门的老大，居然还要混进去。她感觉自己气得鼻孔都要冒烟了。赵媛在旁边打圆场，推着她往里走，盛喆一直在一旁赔着笑脸。
赵媛小声劝道：“好歹人家是副总啦，给他留点儿面子啦。”
赵琳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我都是要走的人了，哪管他是不是副总。”
保安拦住了她们俩，查验后证不对人，那两张入场证立即被没收了。赵琳气得直接甩手走人，盛喆上前交涉，被不耐烦的保安推到一边。他们这些保安更不会认谁是老总，谁是制片人，连明星都被他们拦在门口过。
“怎么办事的！”赵琳没好气地说。
盛喆实在是抱歉，说：“今天查得特别严，你先别急，我来想想办法。”
“你快点儿吧，我跟人约的时间快到了。”
盛喆一边用手指比着OK，一边打电话。赵琳厌烦地背过身去不想看到他。赵媛站在他们俩中间，也是无可奈何。赵琳就是赵琳，发起火来是六亲不认的，自己平时可不敢惹她，惹毛了她，可能会被赶出家门。赵媛相信这种事她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赵琳不停地看手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对方是个挺大牌的人物，自己巴结了很久才趁着电视节约上一面，约好的时间不出现，很难再有下一次的机会了。她看着站在不远处打电话、一脸拜托拜托的盛喆，也不忍心再催了。时间过了，约不上，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赵琳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认了吧。
盛喆最终没能在赵琳约好的时间前搞定入场证的事，赵琳也懒得催了。二十分钟后，负责带艺人进场的小叶走过来，盛喆连忙上前跟他解释，小叶给了赵琳和赵媛一人一个工作人员的贴纸，说：“我等下要带王丹进去，你们就冒充她的助理一起混进去吧。”
赵媛瞪了盛喆一眼，他抱歉地对她笑了笑。
王丹？助理？王丹以前不知道多谄媚地巴着赵琳想演她的戏，现在还要靠冒充她的助理混进去，这个风水还真是转得看都看不懂。
好不容易混进了场馆，赵琳看看时间，已经离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对方连催她的电话都没有打过来，这件事无声无息的，就像没发生过。
第一次进到电视节场馆的赵媛对一切都很好奇，赵琳带着她一个展台一个展台地看过去，有的公司的展台在搞发布会，赵媛惊喜地看到了好多明星，简直嗨得不行，手机拍照拍个不停。照片刚发到朋友圈，沈如花立即打来电话。
“你在电视节？”
“对啊。”每逢沈如花打来电话，赵媛都会自动开启装??模式，语气淡然，漫不经心。
“你去干吗，你不是文秘吗？文秘还有资格去电视节？小文秘去凑什么热闹啊！”
“哦，我现在转制作了。”赵媛特别强调，“执行制片人。”
“就你？”沈如花实在是无法相信这些信息，“你能干啥啊？”
“现在还在学嘛，最近都在跟导演啊演员们见面，把关系先建立起来。”故作冷静的赵媛心里简直是乐开了花。
沈如花气得不行，不停地挖苦赵媛。赵媛认定了她是嫉妒，内心一直在暗爽。
“哇，杨洋在那边呢！”看到正在接受访问的杨洋，赵媛故意惊呼了一声。
“什么！杨洋？你看到了杨洋？”
“对啊，就在我两米外的地方。”赵媛说，“近看也还是很帅。”
沈如花气得直跺脚，赵媛连忙补了一刀：“我就不过去跟他打招呼了，反正过两天要跟他单独见面，聊聊后面的戏。”
“快拉倒吧，挂了，我忙得不行，哪儿都离不开我。”沈如花连拜拜都没说就收了线，赵媛忍不住耶了出来。正低头看传单的赵琳瞥了她一眼，说：“行啊，现在装??技能完全是接近满分啊。”
赵媛亲热地挽着赵琳，笑得一脸谄媚：“没有你，何来我的翻身之日。”
赵琳一脸嫌弃地把手抽了出来，赵媛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
两人走到极光影业的展台，一个西装革履很有派头的男人满脸喜悦地走过来，跟赵琳亲热地拥抱在一起。男人指着展台说：“怎么样？咱们公司品位还可以吧，你放心了吧！”
赵琳笑着点点头，说：“李总别这么说，说不定我就快成你的下属了。”
李总笑得很开心：“嗳，首先，把‘说不定’三个字给去了；其次呢，可千万别把我当领导，我们俩永远都是朋友。”
赵媛看着哈哈大笑的两个人，想起赵琳跟自己说过的，极光影业的人在挖她。看这个样子，赵琳的确是要走了。
离极光影业的展台有一段距离后，赵媛小声问：“你决定啦？”
“差不多吧。”
赵媛突然有些失落，没有了赵琳，她的心里就没底了。可是从赵琳跟她说要离开乐橙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无法永远依赖别人，总归是要靠自己的。
两人继续绕到自己公司的展台。赵媛在看片室捡到一个男士背包，问了半天也没人知道是谁的。她刚想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以方便包的主人来找，包里面的手机铃声响起了，而且一响就没完没了。赵媛只得拉开包，把手机拿出来接听。
“喂？您好，这不是我的手机。”
“我知道我知道，谢天谢地你终于接了。”对方松了口气，说，“我的包落在场馆了，可我现在急着赶飞机，实在没办法返回来拿了，包里面的东西很重要，拜托你能不能帮我送到机场来，拜托拜托了。”
“啊？”
“真的拜托了，我现在只够时间赶上飞机，实在没办法回去拿了，麻烦你帮我送过来，我当面感谢你，拜托拜托了。”
赵媛看了看包，是个大牌子的正品货，应该不至于是骗子设下陷阱让她跳，她说：“好的，我给你送过去吧。”
对方对赵媛千恩万谢，谢得赵媛都不好意思了。她出了场馆，拦了一辆车就往机场赶。路上的交通情况很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了。紧赶慢赶地到了机场，她才发现自己解不开那个手机的锁，无法通知他来取包，对方也迟迟不打过来。她等了五分钟，害怕再等下去就耽误了，就找到机场的广播室，让广播站帮忙发一条广播。不一会儿，一个男生就气喘吁吁地冲进广播室。
“太谢谢你了，你真是我的大恩人。”包的主人从钱包里眼都不眨地掏出一沓钞票要塞给赵媛，赵媛连忙拒绝，包的主人见状只得给了赵媛一张名片，说：“以后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来找我！”
赵媛目送着那人离开，看了看名片，正面是一个不认识的公司logo，背面只有四个字——慕容七七，下面是一行手写的手机号。极致简约的名片。
回到会场的赵媛把名片给赵琳看，赵琳惊呼：“慕容七七！”
“你认识啊？”
“你真是傻人有傻福。”赵琳翻来覆去地看那张简约素雅的名片，“他是目前中国最贵的年轻编剧了，《我爱女王》《失恋联盟》就是他写的，这两部戏是前两年的收视冠军。我一直想托人约他，他一直不愿意见我，他人真的非常非常低调，基本不跟圈内人社交，只是认真地写自己的剧本。”赵琳把名片还给赵媛，“好好收着吧，他以后肯定能帮上你的大忙。另外，他的号码是手写的，说明他不愿意随便泄漏手机号，难怪我死活都问不到他的电话号码。”
赵媛把名片小心地放进钱包里。赵琳看见盛喆走了过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盛喆看到她气鼓鼓的样子，那刁蛮的神态，那怪罪的眼神，就算她换上了时髦的装扮，可这个气呼呼的表情是独属于她的，属于那个他初认识的赵琳。盛喆走过来，再度跟她抱歉，说：“实在太忙了，真是太对不起了。”看到赵琳依然不肯谅解，盛喆突然俯下身，贴近赵琳的耳朵，轻声说：“他们都可以怪我，你不可以怪我。”赵琳转过脸想问他为什么，却直直地对上了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眼神里是暖暖的温柔。这样的眼神她曾经看过好多次，熟悉得快要喜欢上。赵琳和盛喆对视了几秒钟，电光石火之后，她心里的某些东西“咚”地落下去了。
好像，有一些盘旋已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大三那年，赵琳第一次进公司，老板拉她进办公室聊天，盛喆敲门进来汇报工作。老板拉着赵琳对盛喆说：“盛喆啊，这是我亲自找来的才女，相当的厉害，你们要多沟通。”赵琳第一次见到盛喆就觉得很惊艳，帅气干净，笑的时候露出月亮一样光亮的牙齿，很温暖。他们俩客气地点了点头，赵琳识趣地先退出了老板的办公室。彼时，他还不是如今高高在上的公司副总，而是乐橙的宣传副总监，她也只是一个刚进影视行业的制作助理实习生。
两人偶尔会在公司碰到，见面都是点头笑笑，没什么可聊的。后来公司年会，赵琳喝得有点儿多，脑子晕乎乎的，一个同事拉着她去跟盛喆喝酒。盛喆一直是公司里的男神，这群女人借着酒劲儿就往他身上扑，上下其手地吃他豆腐。赵琳兴致高昂地跟着去了。那群女人你推我我推你地想占盛喆便宜，赵琳晕乎乎地也跟着挤来挤去，逗得很。赵琳一伸手就勾住盛喆的脖子，挂在他身上，说：“来来来，我们再喝一个。”旁边的人都在起哄，让他们喝交杯酒，盛喆也是喝开心了，两人就交杯上了。
酒醒后赵琳想起这事，后悔不已。她当时的部门长是个年近四十、一直独身的老处女，为这事极其看不惯赵琳，一心想把她弄走。盛喆私底下找了另一个制作部的老大，那人跟老处女不太对付，原本是不太想激化矛盾的，无奈盛喆找了她好多次，苦苦央求她，最后是盛喆帮她办成了一件事，她才把赵琳弄到了自己部门，并委以重任。赵琳做了两部好戏后彻底稳住了脚跟，跟老大混得也挺熟了。一次在酒吧喝酒，老大把盛喆引荐她的事告诉了赵琳。赵琳给盛喆发了一条晚了快两年的感谢短信。其实这两年他们经常在剧组遇到，盛喆给过赵琳许多的指点，看着她一点点地成长起来。可是赵琳，却不知道盛喆曾经帮她渡过了最大的危机。看到短信的盛喆回了电话，两人聊了一会儿，说改天约出来喝酒。
彼时，赵琳打算回学校弄毕业论文的事情，要离开半年。盛喆也要去北京工作一阵子，时间大概也是半年。他们俩没约上那顿酒，说半年后在杭州再会。
赵琳安安心心回学校弄论文，两人偶尔会联系，聊一些近况。后来赵琳接了学校毕业微电影的工作，很忙碌，两人联系得少了。半年后，赵琳顺利毕业回到乐橙，盛喆一周后也回到了杭州，两人补上了当时没约成功的那顿酒局。
酒过三巡，盛喆突然说：“我谈恋爱了。”
赵琳有些愕然：“好突然，之前没听你说过。”
“其实是和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女孩儿，小学、中学、大学都在同一个学校念的。”盛喆沉吟了许久，似乎在思索着该如何形容，“她挺好的。”
赵琳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恭喜你啊，脱单了。”
盛喆又是沉默，似乎并不开心的样子，喝了一口酒后，他说：“谢谢。”
不久之后，盛喆就升任了公司副总，成为公司管理层中最年轻的一员，并调去了北京工作，偶尔会来杭州，两人也不再私下相约。关于盛喆的传闻一直都有，毕竟升得太快，太惹人注目。
他和他的女朋友何穗是青梅竹马，两家是世交。盛家以前生意做得特别大，何家倚靠着盛家。可十年风水轮流转，盛家没落，何家崛起。何穗从小就是盛喆的跟屁虫，追了他很多年都没追上。直到盛家生意遇到大的困境，需要何家倾力相助，盛喆才跟何穗在一起。何家是乐橙的大股东之一，盛喆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听说了整个传闻的赵琳非常理解盛喆，所以他看起来并不开心。追了那么多年都没追上，何穗大概根本不是盛喆的那盘菜吧。
盛喆当上副总后就不再负责宣传工作，跟赵琳的业务联系少，两人没什么机会遇到。不久之前公司因“手拉手”计划受到影响，盛喆临危受命赶回杭州主持宣传工作。因为工作的关系，跟赵琳的接触多了许多。
从最初遇见到此刻，他们俩就像宇宙里的两颗星球，时而有一段相同的轨迹，时而相隔甚远。受彼此引力的作用，每每相遇，就一定会有所影响。
赵琳对自己太了解，她对自己的感情也看得很明白。从盛喆重新出现那天起，她就担心有些东西迟早要来。她偶尔经过盛喆的办公室，看见他沉默地坐在那里，没有表情，没有眼神。她站在他的门口，看到他的不快乐。可是，除了走进来陪他聊一会儿无关痛痒的话题，她什么都做不了。
盛喆总说不能为自己活着的人大多都是痛苦的，即使在笑，也是苦中作乐。赵琳最初认识的盛喆，没有那么高的地位，没有那么多钱，没有那么多巴结他的人，甚至还被当时的宣传总监欺负打压，但他的快乐很真实。现在的他看起来有了一切，眉头却总是皱着。赵琳觉得自己是能理解他的，从前的自己一无所有，只是在勤勤恳恳地工作，很充实，很快乐；现在，她拥有了很多，却越来越不开心。赵媛问她为什么私底下总是面无表情，她说因为一旦走出这扇门，就要曲意逢迎所有的关系，太累，一个人的时候就休息一会儿。
他们明明是最懂彼此的人，却不敢靠近太多。直到盛喆浮在耳边的这句耳语，撞破了两人中间保持多年的结界。赵琳只能认了，陪你一起沦陷吧。
盛喆走开后，赵琳低着头给极光影业的李总编辑了一条微信：我还是不过去了，请您理解我。发完微信的她抬头长舒了一口气，赵媛看见她露出会心释然的笑容，这是第一次看到她笑得这么恬静，就像一个少女。女王赵琳，真的只是个女孩儿，她毕竟也才二十六岁。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何娆，目睹了整个过程。
李白的银饰店开在靠近西湖的小巷子里，装修得古香古色。他请了几个设计师，小店搞得挺有格调，所有的银饰都是手工限量打造，价格不菲。顾客可以选择定制，跟设计师讲一个故事，设计师帮顾客设计一款专属银饰。赵媛在店里待了半个小时，发现这里的顾客还挺多，选择定制的顾客占大多数。
赵媛饶有兴致地看着工匠一点点地打磨戒指：“李白，你这算不算轻奢主义啊？”
“算吧，反正都不便宜呢。”李白笑着说道。
李白擦拭着柜台里的几件刚完工的作品，仔仔细细地把每个地方都擦得光亮，然后小心翼翼地摆在黑色天鹅绒的盒子里。赵媛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感觉他真的挺热爱这一行的。
“看你现在的状态，感觉你挺满意的。”
“从低谷走出来，能有现在这个样子，该知足了。”李白意味深长地说，“就是缺个女朋友，不然就完美了。”
“那就赶紧找啊，你这也算是有产业的人呢，找个女朋友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李白不置可否地笑笑：“哪有那么简单。”说完还哼起了黄小琥的《没那么简单》。赵媛朝他扔过去一块抹布，笑他还唱上了。
有一个男孩儿走进店里面，问：“听说这里可以定制银饰品？”
“是的，您跟设计师讲讲需求，他们会帮您设计专属的银饰。”
男孩儿从包里拿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白纸，展开，是一个图案，好像是几个字母勾连在一起。男孩儿解释道：“这是我和她名字的缩写，还有她喜欢的茉莉花图案，我大概设计了一下。下个月二号就是她的生日，我想向她表白，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李白接过那张纸，看了看那个图案，不算复杂，但很用心思，有很多细节上的巧思。男孩儿应该是学设计的。李白说：“时间会有点儿赶，但应该来得及。”
男孩儿说：“一定帮帮我，今年再不成功，明年她可能就要结婚了。我要在她的生日那天，送她一个比较特别的礼物。”
“嗯，我们一定尽力！”
男孩儿走后，赵媛忧愁地叹了口气。李白把设计图交给设计师，转过来跟赵媛面对面坐着：“你叹什么气？”
“羡慕呗。”赵媛说，“林西和麦子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他不主动提，我也不方便追问。”
李白笑了笑：“你要对林西有信心！”
“哪个女孩儿会对一个太帅的男孩儿有信心呢，”赵媛语气失落地说，“花蝴蝶从来也不会留恋一朵花。”
李白笑她想太多，用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
赵琳突然来电，语气紧急地让赵媛赶紧回家来。问她什么事，赵琳只说是急事，然后二话不说就把电话给挂了。赵媛连忙跟李白告别，出门打了辆车就往家赶。一路上赵媛都在给赵琳打电话，她一直不接，赵媛心里更着急了。她把最近的事情理了理，想不到会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
赵媛急急忙忙按电梯上楼，刚要用钥匙开门，门就自己开了。一阵轻柔的音乐声传了出来，房子里飘满了气球，五颜六色的，很好看。每个气球上都挂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她拿起一张，是日记。
是林西的日记。每一张上都记录着林西高中时偷偷喜欢上赵媛的心思，有些日记上贴着赵媛的照片，有很多都是偷偷拍的。她一张张地读着，日记里也有林西在日本的生活记录，他思念她，却不敢表达，不敢联系，用曾经的记忆鼓励着自己继续坚持。赵媛读着读着，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来。
林西穿着一件高中时候的校服，抱着一束红玫瑰从赵媛的房间里走出来，深情款款地走到赵媛的面前：“赵媛，从高中时代我就开始喜欢你，喜欢了整整十年。你很真实、不装、不做作，有时候非常有趣。你对我来说，是个难能可贵的存在。赵媛，请你不要再担心，即使因为爱你而去伤害别人，我也愿意做那个坏人。赵媛，从今以后的日子，我只想跟你一起走。我们在一起吧！”
一脸不耐烦的赵琳在旁边“啪”地放了一束纸烟花，林西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精美的首饰盒，赵媛一眼认出那是李白店里的包装盒。林西缓缓把盒子打开，两枚素雅而精致的银戒指在五彩斑斓的气球映照下格外耀眼。林西举起一枚，说：“如果你愿意戴上这枚戒指，就代表你答应了我的追求，所以，赵媛，你愿意吗？”
赵媛喜悦得有点儿呆住，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赵琳咳嗽了两声，催促道：“快啊，还等什么？”
赵媛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林西把那枚戒指戴到了她的食指上。这个仪式的完成，让一边的赵琳都有点儿想哭。她倔强地把表情控制住，而她身边的盛喆依然看见了她当时感动的神情。他是心疼她的，他见过从前的她，也明白此刻她给自己戴上的面具。她总是那么坚强，坚强得让人心疼。
林西站起来，把幸福得傻掉的赵媛拥入怀中。微风扬起窗边的白纱，悬浮的气球小步调地飘移，那些写满时光的日记，跟随着轻轻晃动。盛喆侧着看赵琳，她的眼睛里有他一直渴望的东西。
想要幸福的赵小姐，你的幸福，我想给你。
西湖边，李白靠在店门口，仰头看阳光被梧桐叶子遮得忽隐忽现。这条长长的小巷人来人往，携手散步的情侣总让人羡慕不已。
现在，林西已经表白了吧，赵媛也肯定答应他了吧。他们这段长达十年的彼此暗恋，终于得到了幸福。他虽然满心祝福，心里却难免失落。
在那段青春明媚的时光里，他曾经满怀喜悦地举着两个棒冰跑回教室，却看见站在栏杆旁的林西和赵媛正微笑地望着远方的夕阳。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眼睛都发着光。微风吹着赵媛校服的裙摆，夕阳下的她如此美好。
高中生李白早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用了十年，才接受了这个答案。
亲爱的赵小姐，你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我才能放心把这扇大门真的关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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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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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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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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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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