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保洁阿姨一脸“你没听说,你快听我说”的表情,急不可耐。赵媛连忙摇摇头,示意她快点儿说,别憋坏了。
“项目四部的曾真被老板开除了!”乐橙娱乐一共有四个项目部,赵琳是项目二部的总监,赵媛在项目三部。
“啊,为什么啊?”赵媛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赵媛知道公司内部有个暗中操作的“手拉手”计划,因为公司给如赵媛这种底层员工的福利待遇特别差,晋升机会又不多,老板宁愿相信外来的空降兵,也不愿意提拔自己的员工,有些人对此一直怀恨在心,要给老板好看。他们中有几个核心成员,不断拉拢其他员工抱团辞职,所以才有了最近大批大批辞职的奇异现象。赵媛近期被人拉拢过,但她没下决心。拉拢她的那个人像旅游团的领队一样拉了一队人马离职,临走前还在劝她加入下一批“手拉手”计划。只是目前离职的大多数是底层员工,像部门总监曾真这种处于公司中层的人,还没有离职的先例。赵媛心想,这个计划不会已经渗透到中层员工了吧,准备从下往上一点点瓦解公司,真是太有才了。
“她的项目亏了好多钱,老板昨晚跟她开会,吵得好厉害,曾真还把文件甩到老板脸上,把老板的脸给划了一个口子。”保洁阿姨凑到赵媛耳朵边小声地说,“真是太过瘾了!”
“那项目四部不就群龙无首了?”
保洁阿姨再一次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听说有几个人正争得头破血流呢。几个部门总监手下的人在伺机踹了自己的领导上位,这种机会也不是常常会有,可不得抓点儿紧。”保洁阿姨诚心诚意地看了看赵媛,说,“哎,你也去试试看嘛!”
赵媛一时失笑,这点儿自知之明她还是很有的。她走进自己部门的办公室,老大王平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而后低着头继续看文件了。赵媛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结合保洁阿姨的话,心想,老大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不过你那眼神的结论是不是:“切,就凭她?”想到自己完全被瞧不起,赵媛还是有点儿小生气。
部门里的人陆陆续续地到齐后,王平接了个电话,他的声音清清楚楚,有一句特别重点:“TA要是根基还没打好就算计不该奢望的东西,那就是自寻死路。”赵媛有些怀疑王平是不是在演戏,其实根本就没人给他打电话。
曾真离职所引起的骚动越来越明显,不时会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谁会成为四部老大的事。保洁阿姨经过一整天暗自探寻,下班后连忙把赵媛拉进茶水间,贴着她的耳朵说:“这下我基本上有数了,一部的李冉、方美人,二部的唐青,你们部门的夏至,还有四部整个部门的人,都在想尽办法争这个位置!你觉得谁比较有希望?”
赵媛想了想,唐青能力很强,夏至去年负责的两个项目帮王平赚了很不错的业绩,至于李冉和方美人,纯属自己不安分,根本没戏,而对于四部的人来说,部门亏损他们难辞其咎,上位的可能性不大。
“唐青和夏至吧。”
保洁阿姨兴奋得要跟赵媛击掌:“唐青今天跑了两趟老板办公室,第二次带了好多文件进去,聊了很久,我觉得是唐青。我们来赌一百块吧?”
“什么啊,如果有这个赌局,我也是要押她的好吗?”
保洁阿姨四下看看,鬼鬼祟祟地掏出一个本子,赵媛看到上面写了好多人的名字,抢过来一看,居然是一群人在下注。
“你还真是。”
“那你押唐青咯,唐青的胜算太高,押她的赔率好低。”保洁阿姨把本子小心地收了起来。
“那如果他们都没中,怎么算?万一是空降兵呢?”赵媛心想,老板最信奉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极有可能是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空降兵。
“空降兵也有人押,但如果名单上面的人都没中,我就发财了!”
赵媛吃惊地看着她,要去翻保洁阿姨衣服口袋里的那个本子,并小声抗议:“不行,我也要当庄家!你这样又下注又当庄家也太划算了!”
保洁阿姨死死护住自己的宝贝,说:“不不不,我就押了唐青,如果是别人赢了,我也要赔钱的!”
“自相矛盾!”赵媛笑着跟保洁阿姨掐了起来。
她们俩正小声地争得起劲时,赵琳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走进茶水间,嫌弃地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停都没停地走了过去。赵媛瞬间觉得没意思,松开了保洁阿姨。赵琳端着咖啡走出来时,对赵媛说:“等我半小时,我跟你一块儿走,带你去个新馆子吃饭。”说完继续“嗒嗒嗒”地走了。
赵琳开着车带赵媛往西湖那边开,赵媛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赵琳斜睨了赵媛一眼,说:“唐青!”
赵媛没想到赵琳这么坦诚,一愣:“你舍得啊?”
“这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她也算是我培养起来的,她混得好不就代表我教得好嘛,自己的学生能够独当一面了,我该高兴才是。”赵琳看到前面的红灯,踩了刹车,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说,“我向老板推荐她的。”
“那你下面就剩何娆,还有晓虹了,怎么忙得过来?”
赵琳继续开着车,半晌说:“这个戏做完,我打算走了。”
“啊?!”
“我跟陈山不太能聊到一块儿了。”陈山就是乐橙的老板,“我们的观念差得太多,他承诺我的东西也没有完全兑现。我为公司卖了六年命,情分也好,知遇之恩也罢,都该还清了。”
赵媛还是很吃惊,她一直看着赵琳,赵琳转过头对她微微一笑。
“老板知道你要走的事吗?”
“不知道。”
“那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北京的极光影业在挖我,还在谈条件,八九不离十吧。”
“北京?那你跟李毅?”
赵琳猛地扭头看了过来,直直地盯着赵媛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问:“那天演唱会?”
“不是李毅,他的堂弟拿着他的票来了,还是我的高中同学。太巧了。”
赵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对啊,我们都翻篇了。”她把头转了回去,“真可笑,早知道最后是北京,当年不如跟他一起走,现在大概就不会这么后悔了。”这个冰山一样坚强的女人微微叹了口气。
很多时候,赵琳会忘记自己其实也才二十六岁,只比小女孩儿一样的赵媛大一岁而已。赵琳一直认定,所有的女王必定有个不愿意示人的秘密,反正她就是这样。父亲在她五岁的时候出车祸辞世,母亲改嫁过一次,却没有获得幸福,第二次婚姻结束后,母亲一直独身,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赵琳身上。母亲不是爱念叨、爱抱怨的人,可就是因为她的低眉顺目、淡然处事,让赵琳谨小慎微。从小到大,她都在努力保护着母亲的平安喜乐,以至于自己修炼出了一颗钢铁般的心脏。大一就破格当上校学生会主席,大二组织学生拍摄短片屡获大奖,大三就被乐橙娱乐招入,大四毕业时已经是两部戏的执行制片人,担任制片人后连续做了三部叫好叫座的电视剧。光鲜亮丽的履历,无数公司的挖墙脚对象,她的成绩远远超越同龄人,连年纪看起来也是。她自己也是在过生日时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才二十六岁,还以为已经三十几岁了。
关于爱情,那是平时不怎么想,但一想起来就难受得翻天覆地的事情。赵琳一直说自己爱情运特别差,那么多优秀得让人跪下的男人爱过她,她却没办法拥有一份爱情。她说这属于命好、运却不好。
而李毅的出现,再一次证实了这一点。一年前李毅所在的公司和乐橙有合作,赵琳是那个项目的负责人之一。他们有过无数次的意见不合,李毅每次都不肯让步,必须跟赵琳争出个胜负。这样的碰撞,让彼此都多看了对方几眼。在这样的擦撞中,爱情也就来了。那个项目结束的时候,李毅和赵琳处在了确定关系的边缘,在知情的人看来,理应就是一对了。
李毅在北京的铁哥们儿进了一家一线的影视公司,给李毅搭了桥。对方对优秀的李毅非常满意,通过几次电话,发现李毅身边还有个名声斐然的赵琳,更是惊喜万分,连连发出邀请。
李毅对赵琳说:“搞这一行最终还是要去北京的,百分之八十的资源都在北京。我们在北京一起供一套房子,一起拍戏,一起生活,好不好?”
美好的画面光凭说辞都很令人向往,赵琳肯定是愿意的。也许是乐橙听闻了挖墙脚的消息,陈山给赵琳一直被压着不让启动的大古装开了绿灯,预算、制作规格、演员、导演通通OK,并数次打电话鼓励赵琳放心去做。赵琳心里非常清楚,这个项目一完成,自己的身价便不可同日而语。在事业和爱情面前,赵琳选择了事业,就像第一次进剧组跟一个小演员相爱的结果一样,这一次,女王赵琳依然要了事业,双手放开了爱情。
赵琳的机会好,李毅的机会也很好,两个人为这件事拉扯争执了很久,最终谁都不愿意迁就谁。
送李毅去机场时,她开玩笑地说:“以后我都没办法怪老天不给我安排姻缘了,是我每次都没选择爱情。”
李毅紧紧地抱着她,做最后一次努力:“跟我走吧,我们会很幸福的。”
赵琳在他的怀抱里倔强地摇了摇头。
最后李毅带着满怀的遗憾离开了杭州。他们都不是不经世事的小年轻,不会留下等待对方的承诺。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一旦分开,这份感觉就会慢慢消失,再相遇只会是朋友。他们的爱情死掉了。
两个月后,那个大古装开机了。疯狂的忙碌后,这份曾经也算激荡过灵魂的爱情就只剩下一声叹息,就像抽完的香烟在烟灰缸里吐出命若游丝的一缕蓝色,散漫在空气里,很快就没有了影踪。后来,他们在横店遇见过,一起吃了顿夜宵,走了一段很长的夜路。横店的夜晚其实很安静,他们时而会比这黑夜更沉默。
李毅说:“还以为很远,靠走是走不到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赵琳抱了抱他,微笑着轻轻拍拍他的脸。那种四目相对的从容和关切,昭示着一场爱情的前尘往事已不再愿意被追问。
“我刚搬进你家的时候,你经常喝醉,就是为了这事儿吧?”赵媛语气弱弱地说,“因为刚搬进来我很小心,怕打扰到你,所以经常听你的动静。你那时候好像,经常哭。”
赵琳淡淡地笑了笑:“我那时候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每次合适的人出现,我都要被逼着做这种非此即彼的选择。”
“缘分没到吧?”
“我想得通。商场得意,情场失意,这几年我的事业发展得太顺利了,凭什么还给我爱情呢?”赵琳长叹了口气,释然地微微一笑,“我的房子交了一年的租金,现在还剩十个月,我走之后,你接着住吧。以后想来北京发展,告诉我一声。”
“北京?”赵媛想起当年跟林西约好去北京的事,后来没去成,去了南京,南辕北辙,到最后还失去了联系。可能跟北京没什么缘分吧!她语气里有淡淡的失落,“再说吧。”
赵琳看赵媛一副迷迷茫茫的样子有些怒其不争,她认真地说:“你自己想想清楚吧,未来要怎么走,自己心里要有点儿数,不要整天瞎混。非要混的话,干脆早点儿找个人结婚吧。”
赵媛靠在车椅上,放空地看着前方阑珊的灯火,良久,才喃喃地说:“我是该好好想想了。”
半晌,“赵琳。”赵媛轻唤了她一声。
赵琳用鼻子嗯了一下。
“你当初怎么会把我招进来?”其实很早前赵媛就向赵琳问过这个问题,现在想再听一次。
“你记不记得面试的时候你跟我争论于正的《笑傲江湖》到底好不好,你说你不知道于正究竟是什么人,但《笑傲江湖》拍了那么多版,所有观众都知道这是个什么故事,于正把东方不败做成女人,有新鲜感,像一个新故事。我故意激你,说于正是个靠抄袭上位的烂人;你说就事论事,无论用什么方式,他只是在把他的工作做好。我当时觉得,虽然你对这个行业一无所知,但其实很有潜力。”赵琳握着方向盘看着赵媛,“你该相信你自己是个有力量的人。”
红灯的时候,人行道上来来往往好多人。很多人的表情冷漠,但总有一些步履匆匆、方向笃定的人,他们在庸碌的人群里格外显眼。而这样的人生看起来,好像更有意思。
关于项目四部新任总监的传闻随着候选人逐渐浮出水面而越来越明确,赵媛保守着赵琳透露给自己的信息。她在茶水间碰到了唐青,唐青的气色看起来比以前更好了。赵媛开玩笑说她人逢喜事精神爽。
唐青压抑着自己满溢的笑容,说道:“什么喜事啊,谁知道最后会怎么样啊!”
“以你的能力,没问题的,到时候记得请客啊。”
“借你吉言啦!”
两人说笑着走回办公室,正好碰到赵琳匆匆往外走,随后王平也跟着走出来,这个楼层的领导都集中到会议室去了。赵媛看了一眼唐青,唐青似乎猜到了这个会议的内容,表情骤然紧张。赵媛握了握她的手臂,两人相视一笑。
“我好紧张,赵媛,你陪我去露台上站一会儿吧。”唐青的脸色突然间变得不太好,有些发白。
“没事啦,你放心。”
赵媛陪着唐青站在露台上,露台上摆满了各式花草。陈山是个挺迷信的人,公司的布局都是找大师看过的。花花草草和池塘的安置,就是为了风水。
唐青用手指头节奏杂乱地敲着咖啡杯,半天才开口:“赵媛,我在公司快五年了,干了两年助理,直到跟了赵琳她才让我做执行制片,这工作真的特别累。公司除了给部门总监的待遇还不错,其他人的待遇都很差,就算我已经负责了两部戏,挣得还是不多。再没机会往上走,我就准备离开公司了。太累了,赚得还少。”
“你的履历已经很棒了,即使离开乐橙,肯定也会有好前途。”
“你不知道我有多看重这件事,这几天一直在到处找人帮忙,对我来说,这就是背水一战。”
“结果肯定是好的,你不要太紧张。”赵媛握着唐青瑟瑟发抖的手,想给她一点儿力量,“你看你运气多好,还能做制片人,我就没啥盼头了。”
“怎么会?你要想转,找赵琳帮帮你啊,毕竟她跟你是室友。我以前也干了一阵子文秘,现在也开始做戏了。只要你想去尝试,总有成功的可能;想都不敢想,那只能是输了。”
赵媛嗯了一声,看到保洁阿姨推开露台的玻璃门兴奋地冲了过来。
“任命结果出来了!”保洁阿姨看到唐青在,连忙将喜不自胜的表情收起来。
唐青连忙问:“最后确定是谁?”
保洁阿姨惋惜地看着唐青:“你也别太难过,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唐青手中的咖啡杯应声落地,碎成三瓣,滚烫的咖啡洒在她们的脚上。她失神地待了一会儿后跑进了公司,留下赵媛和保洁阿姨两人面面相觑。
赵媛有些意外,忙问:“最后是谁啊?”
保洁阿姨手背拍着手心说:“谁都没想到啊,是赵琳的助理何娆!”
“何娆!怎么可能!她没自己做过戏啊!”赵媛忍不住惊呼。
“谁都没猜到啊!这事太奇怪了!你说会不会是赵琳不肯放唐青?”
“不可能!”赵媛肯定地说,突然叫了一声不好,也跑进了公司。赵媛远远地就听到唐青惨烈的叫喊,跑到办公室后看见她正拉着赵琳,反复喊着:“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赵琳被拉得重心不稳,干脆甩开唐青,因用力过猛,唐青摔倒在地。赵琳怒喝一声:“你疯了!”
赵媛上前去扶唐青,说:“唐青,这事肯定跟赵琳没关系的。”唐青愤怒地一把甩开赵媛的手,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赵琳鼻孔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办公室,把玻璃门摔上了。透过玻璃门,赵媛看到何娆坐在工位上,脸上的喜悦收都收不住。虽然跟何娆并不太熟悉,但赵媛怎么看都觉得她像极了小人得志。
唐青哭着站起来,伤心欲绝地走出了公司。可能职场就是这么残酷吧,平时大家看起来都和和睦睦的,一旦拼起来,就是你死我活,把一辈子的心机手段都使了出来,简直面目全非。
赵媛回到办公室,夏至在跟王平打听会议上的细节。因为不是自己部门的人晋升,王平的愁容一扫而光。他是几个总监中能力最差的,全靠夏至帮他干活,他却把功劳全占着。夏至面上跟他和和气气,能笑能聊,心里应该很恨他。
“老板说是何娆的时候,赵琳是第一个反对的,质问老板为什么不是唐青,那架势,好家伙,完全分不清谁才是老板!老板也被赵琳气得不行,最后坚持用何娆,估计也是跟赵琳故意置气呢!”
“何娆,没什么经验吧?”夏至继续问道。
“那你管呢,毕竟公司是老板的,他说是谁就是谁呗。不过何娆确实没啥独立操作的经验,最后任命她为副总监,四部的发行是总监。”王平得意地转着笔说,“唐青刚才唱的那一出,真是,啧啧,一场好戏啊。”
一直在偷听的赵媛翻了个白眼,小声地说了两个字:“小人!”
下班的时候赵媛正碰到何娆和一群人笑得花枝乱颤地出去,那群人簇拥着何娆,远远听到他们已经开始称呼她为何总了。这个逆转来得太出人意料,赵媛始终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保洁阿姨换下工作服,追上赵媛,眉开眼笑地说:“晚上请你吃饭!”
“这下你赚大发了吧,根本没人想到是何娆。”
“小财,小财啦。”
“你眼睛都快笑没了,还小财呢。”赵媛没好气地说,“晚上我起码要把我那一百块吃回来!”
保洁阿姨因为她的工作性质,很容易得到公司各种各样的信息,加上她生性八卦,很快就坐稳了乐橙百事通的位置。公司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逃开她的追踪,这一次何娆的逆转当然也不例外。
“我查了一下午,真是一场好戏,太精彩了!”保洁阿姨喝了一杯啤酒,迫不及待地开始讲述经她整理的来龙去脉,“这个何娆啊,太不得了了!”
何娆其实是“手拉手”计划的联合发起人之一,这个计划的原始核心人物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是仅存的几个人之一。但因为这种计划太隐秘,她藏得特别深,加上她原本就是靠关系进的公司,没人想到她会参与。她在赵琳手下做了一年半,是赵琳的助理。不过赵琳似乎不太喜欢她,常常听见赵琳在骂她,有时候骂得还特别狠。
“她婆婆的确是大官,可是她老公家根本瞧不上她。听人说,她就是看中她老公的家境,未婚先孕,用计上位。”保洁阿姨喝完自己杯子里的酒,用手背豪迈地抹了一下嘴,“小门小户的,她婆婆看在她怀孕的份上勉强让她进了门,其实根本看不起她,纯粹当她是生娃机器,一直在催她生个男孩儿。”
“她倒是经常跟赵琳说她婆婆如何如何。”
“那当然啦,全公司谁不知道她婆婆啊,她是怕别人不知道。”保洁阿姨气愤地说,“我就看不上这样的,口口声声说不靠家里,张口闭口都是我家如何如何。”
“那她这一次是借了她婆婆的力量?”
“不可能,她婆婆从来不买她的账。听说有好几次她因为出去吹她婆婆下不来台,要闹离婚,她婆婆直接说,那就离好了。所以绝对不可能,她婆婆就希望她安安分分拿份工资,别惹事。
“何娆首先将目标锁定在最大的竞争对手唐青和夏至的身上,她整理了两份和他们的聊天记录,这两份聊天记录的内容都可以归纳成,唐青和夏至准备用公司资源做好几部戏后离开,其实很多的对话都是何娆PS上去的。并且,她将希望最大的唐青描述成‘手拉手’计划的核心人物之一。何娆将这些东西都发给了老板,老板看完后简直就震怒了,不动声色地放弃了唐青和夏至。
“接下来,何娆利用跟着赵琳工作的经验,详细地写了一份三万字的工作总结,详细地描述了一个优秀制片人的日常。老板看后甚为满意。总结的最后,她又一次提起了自己的婆婆,这才让自己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赵媛恍然:“还是有她婆婆的原因啊,我听说陈山跟她婆婆来往很密切的。”
“她自己提的啥也不算,打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顶多算最后加码。”保洁阿姨感慨,“现在的女人为了上位真是啥招数都想得出来。”
赵媛听完也是叹为观止。
三天后是周日,一大早赵媛的房门就被赵琳“啪啪啪”地拍得震天响。赵媛睡眼惺忪地开了门,看到穿戴整齐、妆容精致的赵琳站在门口。赵琳不耐烦地说:“跟我去一趟剧组,我没助理了,我跟王平借了你两天。”m.χIùmЬ.CǒM
赵媛直到洗漱完毕被赵琳拎上车开往横店,都没太缓过神来。
“何娆走了,你部门其他人呢,晓虹呢?”赵媛懒懒地问。
“唐青辞职了,晓虹被何娆挑唆,准备不干了,直接挂了我的电话。”前面堵了车,赵琳不耐烦地“啪啪啪”按了好几下汽车喇叭。赵媛彻底醒了过来。
赵媛弱弱地问:“何娆?”
“何娆那些事,我都清楚,她一直都不安分。我本来想再帮唐青争取,可谁知道她那么冲动,搞得大家都下不了台。”赵琳说,“算了,也好,这样我倒没负担了。”
“那你部门就剩你一个啦?”
“对啊,光杆司令一个,简直可笑。我让人事部赶紧给我找几个实习生来应付一下,弄完这个戏,老娘我也不伺候了。”
赵琳连着车载音响的手机响起,她接起来,对方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是个很有磁性、很厚实,并且很温柔的男声。
“你到了吗?”
“没呢,一个小时后能到。”
“行,你直接到秦王宫,探班记者会在那里办。我已经到了,你到了直接找我就成。”
“好的,你们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都很顺利,你放心。开车小心点儿。”
“知道了。”
一个小时后,赵媛来到了大名鼎鼎的“大横国”。她好奇地摇下车窗,看着各个朝代的建筑,忍不住兴奋起来。在影视公司工作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亲临影视剧的拍摄场地。
车开到了秦王宫前,赵琳说:“你就跟着我,我有些事会让你帮忙,但有制片主任在,你压力不用特别大,其实没太多事。”
下了车,赵琳带着赵媛进入秦王宫。赵媛仰着头张望那些跨越时空的建筑,拿出手机拍个不停,像个游客,她不时地发出惊叹,完全没注意到赵琳已经斜睨了她好几次。光顾着拍照,赵媛一不留神撞到一个人身上,抬头看见一双温柔带笑的眼睛。他张口,露出灿烂的白牙,说:“小心!”
赵媛感叹,我的妈呀,这也太帅了!不会是撞到了哪个演员吧!
“这是公司副总盛喆,现在兼任宣传总监。”赵琳介绍道。
盛喆?盛总?
赵媛差点儿要尖叫。虽然她一直无缘得见,但盛喆在公司的名声太响,她早已经被关于他的传闻反复震撼了几百次。乐橙娱乐的第一男神,颜值担当,温暖笑容是必杀技。如果只有颜值就算了,偏偏人家才二十八岁就跻身公司高层行列,毫无争议的高富帅。纵使他已经有了一个气质绝佳的画家女友,仍有人在公司大群里公然向他示爱。他之前一直在北京公司工作,最近整个宣传部门的人都辞职了,他便赶来杭州担任宣传总监,主持工作。他要来杭州的消息在公司引起了轰动,无数女人、男人翘首期盼着他的到来!传了那么久,都没在公司见过他。今天赵媛不但见着了他,还被他扶了一把!赵媛心里的小人儿在转圈圈撒花。
赵媛露出花痴笑容,说:“盛总你真的好帅!”
盛喆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的笑容果然很有魅力。
“别丢人了!”赵琳低声喝住赵媛的花痴劲儿,然后边走边跟盛喆对工作上的事情。赵媛心花怒放地跟在后面。
剧组正在拍摄,一群人和一堆摄影器材围着几个演员。坐在监视器前的导演回头看了他们三个一眼,对赵琳谄媚地笑了笑。赵媛看到监视器画面上的是目前最红的女演员恬静,她小声对赵琳耳语想合照。赵琳瞪了她一眼,但等演员休息时,还是安排了她们合照。赵媛飞快地把照片传到朋友圈,瞬间被点了几十个赞。正当她喜不自禁的时候,沈如花打来电话,虽然口气依然不客气,但听得出她掩盖不住的羡慕。
“你还能去剧组啊?以前没见你去过啊?”
赵媛开启装??模式,说:“对啊,毕竟是影视公司,工作重心就是剧组啊。”
“那你会一直待在剧组了?”
虽然还不太确定要待多久,但赵媛愣是略带得意地说:“对啊,待到拍完吧。”
“那你有机会演戏了啊?”
“跟演员副导说下就好了,客串玩玩呗。”赵媛努力保持着轻松的语气,好让自己显得对这些事情不看重和随手可得。
“你演了也红不了啊,这不是白费劲嘛。”
“玩玩啊,又没想当演员。”
“那你也要当得了啊。”
“制片人是我闺蜜,跟她说说,搞不好还能混个好点儿的角色呢。”
“算了吧,你不行的。别去给人家添乱了。”
“行不行的,我也有机会试试啊。”
“不说了,我忙死了,同事在喊我了,这里没我真不行。”
“嗯,你去忙吧,拜拜。”
挂了电话,赵媛握紧双拳耶了一声,开心得在原地乱舞。手机再度振动,还以为是沈如花又想来找碴儿,低头一看是李白打来的。
“喂,你现在在横店?”
“对啊,跟赵琳一块儿来的。”
“真是巧。”李白顿了顿说,“我昨天得到林西的消息,他回国了,最近就在横店拍戏。”
听到林西的消息,赵媛的心瞬间停跳了。她呆住了一会儿,声音都有些颤抖,问:“你知道具体在哪儿吗?”
“位置不清楚,只知道是一个叫《美人倾城》的剧组。”李白迟疑了一下,说,“你能找到他吗?”
赵媛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一定要找到他。”
赵琳正在跟盛喆对工作的事情,赵媛拉了拉她,她不耐烦地想问干吗,却迎上赵媛失魂落魄的眼神,语气稍软地问她怎么了。
“你知道《美人倾城》今天在哪里拍吗?”赵媛觉得自己快哭了,“我要去找一个人。”
看到赵媛这表情,赵琳让制片主任帮着问问,很快就得知《美人倾城》在秦王宫附近的清明上河图景区拍摄。制片主任问了具体的位置,赵媛连忙飞奔而去。她心急火燎,百感交集,很想哭。
赵媛跌跌撞撞地往制片主任告诉她的位置一段走一段跑地赶过去。以前的情境在脑中飞掠而过:他在泳池中如一条翻腾的海豚,到达终点的时候腾出水面,笑着朝她挥舞手臂;他在篮球场上大汗淋漓地奔跑跳跃,在进球的时候,对站在球场边的她灿烂一笑;他为她拼命,把她护在怀里,用身体挡住拳脚,还冲她坚强地笑;他们站在教室外的护栏边,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来,染红了操场和教学楼;他们在海边围着篝火又唱又跳,肩并肩看海面上划过的流星;他隔着人群,微笑地向她挥手道别,人来人往,他始终在那儿……七年了,想念了他七年,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她再度跑了起来,就像从前一样,跟他在操场上比赛、跟他一起追赶公交车、跟他一起逃票翻墙进动物园被保安追赶,他们边跑边笑,笑得眼睛都是光。风声呼呼的,赵媛掠过很多的人和车,很多的亭台楼阁和廊桥水榭,很多的岁月,就像逆着时间往回跑,跑回七年之前。
终于,眼前出现一圈的人和摄影器材,她因为害怕而放慢了脚步。她一步步走过去,一点点看清楚那里面的人。林西,会在那里吗?被围在里面的演员正在说着台词,吊着威亚的女侠在眼前上下翻飞。赵媛一步步走过去,她终于看见了他,林西穿着汉朝的服装,站在那里,那么好看地站在那里,像一个温文尔雅的古代书生。
结束这一场拍摄的林西似乎感应到一束有温度的目光,他看过来,看到七年后的赵媛站在两个灯光师的后面,眼神炽热。他们隔着半米远的距离看着对方,没有动作,没有语言。赵媛盯着林西看着看着,笑了,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林西笑着,眼里含着颤动的热泪,一笑,泪就落下来。他们之间有人在走动,而他们始终安静地凝望着对方。
她足足跑过七年的时光,终于跑回了他的面前。他穿着古代的衣服,像一场前生前世的相逢。时光兜转,他们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看着对方笑。那时候的阳光,跟今天一样,照得叶子和眼睛都泛着光。
林西拍完通告单上的一部分戏,连戏服都没换下来,就带着赵媛到附近不会影响拍摄的地方聊天。坐下来后,林西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赵媛,看得赵媛都要不好意思了。
“你没怎么变,”林西说,“还是那么漂亮。”
“不像你,都变成古人了。”
他们彼此的内心都涌动着万千的情绪,激动得眼光闪烁。林西看着赵媛,笑了:“真是好久不见了。”
赵媛点点头,说:“七年了。”
转眼七年了,全身的细胞都更换了一次。有关她的记忆一直陪伴左右,近得好像不曾分开过。印象里的彼此还是老样子,而这个七年后的模样让两人在熟悉之外,有了新鲜的惊喜。
他们都因这样的重逢不知所措,互相傻笑着,也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聊起。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重逢,来不及把七年一次性交换。
赵媛撩起林西宽阔的戏服袖子,说:“你挺适合拍古装的。”
林西看了看自己的戏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今天还有两场戏要拍,得等好半天呢。”
“演员是不是经常要等啊?”
“对啊,等着有戏演,等着上场,一直在等,等等等,其实很无聊的。”林西调皮地甩着自己宽大的袖子,冲着赵媛俏皮地笑着。
“你最近都在这边拍吗?”赵媛问,“我不知道自己要在横店待多久,有时间就来探你的班。”她回味着这个新鲜的词,“探班,我还是第一次用上这个词。”
林西温柔地看着赵媛,说:“这半个月都在这边,即使不在,你直接打我电话或发微信问我呗。我没戏的话也去找你,也去探你的班。”
两人在这特别好的阳光下,开怀地笑了。
赵媛深深地凝视着林西,他比从前要长开了一些,眼睛里已经有了成年人的雾气,眼角有了浅浅的细纹。他成熟了一些,变得更像大人,却依旧是那么那么好看。她看见他发间隐秘的一根白发,这些年,他应该时常烦恼吧,才会早生华发。
“这几年,”先发问的却是林西,“你过得怎么样?”
“一般吧。”赵媛搜肠刮肚,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她问,“你呢?前几年常常在电视上看见你,这几年一点儿新闻都没了。”
那一年林西很红很红,赵媛经常在报刊亭看到杂志封面上的他,有些杂志称他为“下一站天王”。赵媛常指着林西的海报、杂志封面、报道跟别人说,这人是我朋友。沈如花尤其爱拿着赵媛为林西做的剪报册揶揄赵媛花痴到意淫,嘲讽她别妄想了,人家红了,早不记得她了。两人失联,连赵媛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的认识这个大明星林西。赵媛会不定期地做一个内容相似的梦,梦里面她和林西被拥挤的人群一点点挤向两边,紧紧抓住的手越来越抓不住,快要松开的时候,她总会从梦里惊醒,醒来后依然心有余悸。她不知道林西身在何方,过得怎么样。
林西看了看天,淡淡地说:“我毕业后去了日本学习表演,两个月前才回国。”
林西爆火之后,几乎每天都有访问,而每次他都在讲重复的东西。导演准备再做续集,林西看了剧本,只是看到一个重复的角色。他突然变得格外沮丧,想远走高飞。教他表演的老师给了他一份大阪艺术大学的资料,他没有太多犹豫就决定要去。为此,挖掘他的导演认为他是白眼狼。可年轻气盛的他任性地追求着自己认为的意义,就好像当初放弃游泳选择学习表演一样。
他去日本留学没有获得爸妈的支持,这也就意味着他的所有花销都要依靠自己。他虽然很红,却没有靠着很红的名气接戏赚钱,在日本过得很拮据,最穷的时候吃不起午饭,只能靠喝自来水填饱肚子。直到现在,他想起日本,都还是自来水的味道。
为了有钱吃饭,他开始四处寻找打工机会,基本都是被店家礼貌地拒绝,偶尔也会有收获。林西洗过杯子、干过保洁、做过服务员,甚至还去寺庙帮和尚做过法事。他曾经在餐馆里遇到来旅游的华人,把点多了的鳗鱼饭送给他吃。林西没觉得屈辱,连声感谢后吃得很开心。
学业上持续了很久的困顿,直到第二年才有所改变。他一直记着老师说过的话:演员的三法宝就是运、钝、根,意思就是不错的运气,加上有点儿呆,以及很强的毅力。林西不否认自己曾经有过很好的运气,但在事业上,他认为自己更具备钝和根。简单和毅力,让他的学业逐渐有了起色,排演的舞台剧在当地的社区加演了好几场。踌躇许久写给日本表演大师的信,也得到了回音。大师在信中虽没有多言,却诚意地指点。这一点一滴,慢慢让他确定自己不虚此行。
在日本的心静时光里,他想得最多的就是赵媛。惦记她,却又觉得不该,毕竟她已经跟好兄弟李白在一起了,自己实在不该惦记好兄弟的女朋友,可他忍不住。在最艰难的岁月里,跟赵媛在一起的回忆,一直温暖着他,支撑着他。赵媛以记忆的方式,跟他并肩作战。日本樱花盛开的季节,他独自走在落英缤纷的街道上,头上身上落着三三两两粉红色的樱花瓣。身边的人大多数是情侣,他们不远万里赶到日本来欣赏美景。那时候林西想,如果这一生还能有机会,一定要带赵媛来这里看看。
回国后,他早没有了当年的人气。耽误了三年,连个重要一点儿的角色都轮不上了。娱乐圈大概是最赤裸、最冰冷的,过了气就很难再红回来。他碰了许多壁,有些灰心,低落时就反复看大师给自己的信,找一点儿力量。
“他在信上跟我说,人生太过复杂,我也不是万事明了,能送给你的只有四个字,好好感受。”林西说,“我觉得,这几年,对生活的感受变得很真实,也很深刻了。”
赵媛静静地听他说。
林西笑着说:“怎么不说话?”
“你讲得比较有意思,不想打断你。”
“别总说我,你呢?现在在干什么?”林西还想问,是不是还跟李白在一起?可不敢问,怕问了,这场好梦就要破了。
“我现在在乐橙工作,虽然是影视公司,做的却都是文秘的工作。”赵媛望望四周,“像这里,我都是第一次来,还是被室友带来的,我的工作没必要来剧组。”
看出赵媛的不快乐,林西拍拍她的手臂说:“别不开心,人总是会有低潮期的,不然以后拿什么来感慨。我现在也在低潮期呢,我们要一起加油!”赵媛看着林西,他虽然说着他的灰心,但给她的,依然是灿烂阳光般的笑容,划破寒冷,投来温暖。
有人在叫林西的名字,林西抬头看到副导演正朝他招手,便对赵媛说:“到我了,你在这儿等我,这场戏很快就拍完了。”
赵媛微笑着点点头,目送林西。林西突然转身朝她开心地挥了挥手,他笑得格外灿烂,和从前的那个少年一样。赵媛也朝他挥着手,小风里的她,恬淡得特别美。
结束拍摄的林西匆匆忙忙地跑回来,刚才坐着赵媛的地方空空如也。他心里一惊,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刚加上微信的赵媛留言说自己被领导叫回杭州了,等有空了,再见面。
林西握着手机反复看着那条留言,确信这一次,他们两人终于在茫茫人海中再一次抓住了对方的手。不分开了。
回到杭州的赵媛兴奋地把李白约出来,眼睛放光地描述自己跟林西重逢的画面,开心得像个小女孩儿。看着她高兴得在湖边轻盈地转着圈圈,李白心里免不了有些酸酸的。他一直喜欢赵媛,却从来没敢明示过。也不知道是他的心思太隐秘,还是赵媛实在太迟钝,大学两年里,两人没有前进一步。又或许,赵媛心里从来就没放下过林西,所以别人都进不去了。到现在,他也不太明白自己对赵媛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愫。
“赵媛,”李白突然表情严肃地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原本手舞足蹈的赵媛看到李白认真的神色,立即冷静了下来。
“赵媛,我骗了你,”他顿了顿,说,“也骗了林西。”
赵媛疑惑地看着李白,他沉默了很久,一直没有继续往下说。赵媛忍不住催促他,李白抬起眼看赵媛,满眼愧疚地说:“对不起。”
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林西来找李白玩儿,商量着国庆节是去南京找赵媛呢,还是让赵媛来北京找他们玩儿。林西兴高采烈地计划着,一直神色忧虑的李白突然说:“我跟赵媛在一起了。”林西瞬间哑然失语,他沉吟了片刻,好像在仔细思考李白的话,反复思索,确认无疑。
他勉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什么时候啊?你小子瞒得也太好了,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怎么可能看得出来?整个暑假,他和赵媛几乎天天在一块儿,找各种地方玩儿,开心得忘乎所以。李白虽然也在,但更多时候只有他和赵媛两个人。他怎么可能猜到,他想都没想过。他相信李白不会骗自己,因为从小到大,他没有任何事骗过自己。
“你在北京的时候,就剩下我俩在学校。”李白试着整理思绪,“你知道的,我们俩住同一个小区,天天一起上学、放学的。”
林西实在说不出恭喜,只是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借口有事狼狈地回了学校。那几天,林西天天烂醉如泥。太多太多的问题没有答案,难道跟赵媛所有的美好回忆都只是友谊?李白是好兄弟,这意味着他林西彻底出局,永无机会了。这场无疾而终的爱情像一场大病,好转后,林西元气大伤。他不敢再跟赵媛热聊,也不敢再计划着去哪里玩儿,只是简单地寒暄,渐渐地赵媛也不再联系他了。
林西不知道,李白去了一趟南京,告诉赵媛,林西有女朋友了。
赵媛听完所有的实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低垂着眼,看着西湖粼粼的水面,不发一言。李白心疼地看着她,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伸手去拉她。赵媛突然发怒地推开李白,怒气冲冲地喊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李白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喊道:“他心里一直都有你!他去劝蒋玫放手,蒋玫问他喜欢谁,他说他喜欢的是你!”
听到这句话的赵媛停住了,眼泪滚出眼眶。她慢慢转过身,隔着一米的距离看着李白,他的表情也是悲伤的。李白继续说:“我骗他的时候,他天天喝醉,喝到酒精中毒,我去医院看他,他昏迷中还在喊你的名字。他心里,装的都是你。”
赵媛深深地望向李白,每一个表情都在证明他所言不虚。赵媛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太喜悦,太难过,太释然,太沉重,太复杂!
李白最后喃喃地说了声对不起。
赵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飞一样地跑起来,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要去横店。司机说只能送她去客运站,自顾自地建议她去坐大巴,一回头却看见赵媛泪流满面。
从前赵媛总是疑惑林西怎么突然就变得那么客气,短信都是言简意赅,电话都是客套寒暄,也突然不再邀约见面,甚至过年回家都见不到人影。赵媛一直以为他是有女朋友了,生活有了其他重心,顾不上以前的朋友。原来一切都是一场误会,他们都误会了彼此。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赵媛心内翻涌起一波一波的回忆。大一国庆节前,赵媛一直在等林西的消息,是让她去北京,还是他们两个来南京。可是直到国庆节来临,都没有再得到林西的讯息。国庆假期第三天,李白突然来到了她的寝室楼下。她那时就疑惑,直到李白说林西交了女朋友,她才恍然大悟。
有一天晚上,赵媛在睡梦沉沉中接到林西的电话,他不说话,引得赵媛一直喂喂个不停。她记得有人说过,一个人被绑架,会偷偷打通电话却什么也不说,寄希望于对方能够仔细听这边的动静,听出一些端倪后报警。她屏住呼吸用力去听,除了林西微微的呼吸,再没有其他。正当她再想要听时,林西就挂掉了。赵媛连忙打回去,他却不接。她不安极了,赶紧让李白试着去联系他。几分钟后,李白说没事,林西的手机坏了。赵媛即使狐疑,也只能相信李白,这么多年从未怀疑过。
在那个被林西电话叫醒的梦里,是林西在跟自己告别。他们中间隔着一条河,那河面越来越宽,她看着他越来越远,隐没在白茫茫的雾气后,着急得哭了起来。这时林西打来电话,赵媛还以为是心有灵犀的慰藉,却留下更多不得其解的疑问。满怀心事,欲言又止。
直到七年后,她终于明白了这个记忆深刻的电话背后的玄机。
赵媛赶到清明上河图景区,碰到好几个剧组,她边走边找。前方的剧组有那个熟悉的吊着威亚的女侠,赵媛的心怦怦地跳,心跳声很响,脚步很飘忽。她不知道这一次见面,她跟林西将会走向哪里。能不能弥补当年的遗憾?错位的两人能不能重拾过往?
赵媛一步一步走过去,她不确定林西今天是否有戏可拍。剧组里有人喊了一声林西,赵媛听到一声回应。她循声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人不敢相信。
赵媛明白无误地看见,林西正抱着一个戴眼镜的长发女孩儿,那女孩儿也正紧紧地拥抱着他。从赵媛的角度,她看不到林西的表情,但女孩儿的表情,完完全全是一副沐浴爱河的样子。如同晴天霹雳,赵媛被炸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她慌乱而小心翼翼地倒退,不忍再看林西和那个女孩儿,转身沿着来路跑了。
时间不会等她,林西也不会等她。七年了,全身的细胞都尽数更替了一次,他有了新的喜欢的人,毫不奇怪。
李白打来电话询问,赵媛满怀遗憾地说:“都过去了。”
挂掉电话的李白自责不已,所有误会的起源是他,他亲手系上的铃,应该由他亲自来解开。他赶往横店,在横店的客运中心打电话给林西,林西没接,他再打,依然没接。李白毫无方向地坐在客运中心的候车厅里等,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有的结果。
他内心分成两个小人,一个劝说着:“回去吧,你可以重新追求赵媛。”另一个说:“当年都是你犯下的错,不要一错再错。”两个小人反复拉扯,最终后者说服了前者。他正要再打一次,林西回了电话。
“您好,请问您是?”
李白沉吟片刻,说:“我是李白。”
林西的声音一下就明媚了。
两人约在一个公园见面,林西笑着跳过来捶了李白一拳,说:“你小子,终于肯联络我了!太没义气了。”
李白苦笑了一下,没接茬儿,直接说:“我没有跟赵媛在一起,从来就没有。我骗了你。”
嬉皮笑脸的林西表情瞬间凝固,眼睛里蔓延愤怒的火。他猛地冲过去给了李白一拳,一击倒地。林西压抑着怒气,骂道:“浑蛋!”
李白坐在地上,死死地看着林西,说:“我是真的喜欢她,可我也知道她真的喜欢你。”他涌起一股力气,吼道,“我认识她在先,喜欢她在先,凭什么被你捷足先登!看到你们两个,你以为我能开心吗?”
林西慢慢地平静下来,走过去一把拉起李白。
“事情都过去了,翻篇了,这事以后都别再提了,我们还是好兄弟!”
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聊着失去联系的那一段往事。林西虽不跟赵媛联系,但跟李白同在北京,两人偶尔还是会见面。大三的时候,林西很忙碌,李白也是焦头烂额,两人总也约不上,见得少了。林西去日本后,再也没有了联系。
“听说你家里出了点儿事?”
“嗯,生意上的问题。”
“现在呢?”
“都过去了。”
一时也无话可说。
林西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摁掉铃声,任它振动。可这个叫作“编剧麦子”的来电无休无止,令人心烦。李白问:“怎么不接?”
“不想接,烦。”
“是女生吧,新一任蒋玫?”李白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地笑了,“你的桃花劫总是太多。”
林西笑着推了一下李白的脑袋,说:“去你的。”
麦子是林西这个戏的编剧,用她的话说,麦子是因为林西才进入这一行的。林西在出国前拍的《盛夏时光》,让麦子迷恋至极,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林西能演她写的戏。当麦子在剧组看见出演男五号的林西时,简直激动得要发疯。她利用修改剧本的机会,不断地给林西加戏,过分到被导演警告。
麦子总是信心满满地对林西说:“你一定会重新红起来的,我以后要给你写戏,你是我戏里唯一的男主角!”
麦子是个有才华的女孩子,除了见到林西会激动得失控,其他的时间都内秀文静。
借着在同一个剧组的机会,麦子经常撺掇别人邀林西一起玩儿,只要不是跟麦子单独出去,林西偶尔还是会参与。有一次付钱的时候,麦子发现林西的钱包里放了一张女孩儿的照片,她抢过来看,是赵媛。她撇着嘴说也不是很漂亮嘛。林西笑而肯定地说:“她很好看。”
“那也没关系,不妨碍我一直一直喜欢你!”关于喜欢林西这件事,她从来都这么赤裸。林西有点儿害怕麦子的热情,让他总是窘迫得无所适从。
一次大家出去玩儿,因为第二天没戏,喝得有点儿放肆,林西被灌得有点儿蒙了。麦子借机让他不小心亲到了自己,然后红着脸说这是自己的初吻,要林西负责任。林西尴尬极了,麦子借此变本加厉,猛烈的喜欢让林西有点儿烦了。她对他是真的好,一个女孩儿能为一个男孩儿做的,她都做了,只是林西不接受,徒惹伤心,却依然义无反顾。
昨天麦子跟林西说:“我的编剧工作完成了,我要走了,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见到,你能不能抱我一下,就当是对我这么多年喜欢你的安慰。”林西原本是拒绝的,可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的滋味他感同身受,于是像个天涯沦落人一样拥抱了她。
原以为一切都已结束,可麦子离组后还是不断地打电话给他,说想他。林西不忍伤害,只能无视。
李白说:“你就是命里有太多桃花,跟你在一起的女孩子都会很没有安全感。”
林西语气决绝地说:“如果她觉得没安全感,我就会断然拒绝其他所有的女性。”
“那你就会被传为渣男。”
“为了一个人,放弃全世界,如果这也算渣,那就渣吧。”林西无所谓地哈哈大笑。
麦子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响了好半天终于停了,然后进来一条短信:“求求你,接一下吧,我真的很想你,就想听一下你的声音,听一下就好,求求你。”随后又打过来。林西继续不接,对李白说:“我就做个渣男吧!”
李白看着林西的屏幕,说:“如果有需要,我会帮你的。”
就算是为了赎我让你们分开七年的罪过。
林西伸手乱揉着李白的头发,跟从前那两个嬉笑的少年一样。时光必定是无法倒流,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上一秒还在洗单车的两个男孩儿,下一秒拿着水管追着对方喷射,玩儿得一身湿透。水花映出阳光的彩虹,纷纷点点的水珠里,他们笑得就像青春一样热烈。
人生那么漫长悠远,也许我们会走散,但你若愿意记得我,我们就一定会重逢。把睡着的时光,叫醒。
林西永远记得,在日本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不光有赵媛,还有李白,一起用记忆暖着他的心,陪着他走过最崎岖的路。他灌满一肚子的自来水,躺在草坪上看蓝天白云,闭着眼,就会想起那片笑声。
如此温暖,凛冽的时间都变得温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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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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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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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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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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