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
钟离攥紧剑柄,指骨爆响:“闫焕之!”
墨龙迅捷如电,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猩红的光线,刺向立柱后的阴影。
“轰”的一声震响,酒肆的地板被墨龙咬穿,碎木片从黑暗中飞溅而出,混入宫乐俑的尸骸之中。
空无一物。立柱后空无一物,龙渊什么都没有击中。
一声鞋跟碰地的轻响从身旁传来,钟有狐箭步上前护住了钟离,他将长刀一横,眯起眼,借着灯笼光向暗处看去。
红色的灯笼驱散了一方黑暗,光影流转在丝绸面的西装上,折射出柔滑的光泽。蓝色的魂火缓缓萦绕着,一个高挑的男人踏出了阴影。
闫焕之依旧将头发扎于脑后,微弱的红光之下,他耳后那个小小的“灾”字却格外扎眼。千机公主的头颅在他的怀中静静躺着,表情安静祥和,仿佛安稳睡去了一般。
“别冲动。”钟有狐对弟弟低声道了一句,血丝却盈满了他的双眼。
看着闫焕之,钟离的指甲几乎要嵌入剑柄中。
闫焕之踩在光亮与黑暗的交界处,他垂眼看着怀中的头颅,神色惘然。短暂的沉默后,闫焕之忽然开口:“二位,喜欢看丝戏吗?”
还未等两兄弟回答,闫焕之失笑一声:“我就很喜欢,换作以前,我能看一整天。”
钟有狐抬手一刀斩去,气刃劈过闫焕之,如同搅动了浮着油花的水。闫焕之的身形在空气中逐渐破碎、散去,没有丝毫实感。
“可如今,世道变了,人们不再需要提线的木偶了。”话音再次响起,钟离回过身看去,闫焕之正站在自己身后。
“于是,宫乐俑出生了。”闫焕之用手掌轻抚着千机的脸颊。
钟有狐重重喘了口气:“这是……幻术吗?”
“闫焕之。”钟离咬着牙抬起手,墨龙化剑,剑锋直指闫焕之,“六年前,是你放了火。”
闫焕之缓缓抬起视线,声音沉入夜色:“是。”
钟离浑身一颤:“为什么……”
“为了报仇,就如你们。”闫焕之静静看着钟离,眼中仿佛藏着一道深渊,“失去挚爱之亲的滋味,我也尝过。”
“那你躲什么!”钟离破口骂道,“你一把火烧了驱妖门,现在却怕区区两个驱妖士!算什么东西!”
“当然不算什么,”闫焕之淡淡说道,“我从没说过自己是正人君子。”
“你是打算躲一辈子吗。”钟有狐扶着刀,紧锁眉头。
听见这话,闫焕之看向臂弯中那张净白的面庞:“我若一心想躲,六年前便走了。”
“你留了我弟弟的命,不仅喂了他苍鱼毒,还对他下了血咒……”钟有狐的目光忽然一凛,“你……是想让我们兄弟互相残杀,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闫焕之呼出一口气,喃喃道:“我还以为你们会更聪明,高估你们了。”
薄云随风而走,渐渐遮住皎月。失去了月光的夜里,灯笼红纸中透出的光更显鲜艳,倒有几分似血。与千机一战过后,钟家兄弟的身上已是伤痕累累,钟离抬剑时,手臂都有些颤抖。
思忖片刻后,钟有狐再次开口:“闫焕之,你在等什么?”
听钟有狐这么问,闫焕之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
今夜的蛇坊静如死灰,空气都凝成了一团。
闫焕之的面庞被十盏魂火映得阴晴不定,他抬眼在钟有狐身上扫了一下:“等?何出此言。”
“因为那道血咒。”钟有狐答道,“你设下血咒,是怕养虎为患。也就是说,血咒的时效一过,你就不必再惧怕我回来复仇,那么你一定在等待某个计划的成熟。”
“有趣的推断。”闫焕之微微点了点头,“不过——也只是推断。”
看着闫焕之怀中的千机头颅,钟有狐开口道:“我猜,千机是你的最后一道防线了吧?”
闫焕之的眉心忽然抽动了一下。
“她不是工具。”
“那是什么?”钟有狐不禁笑了,把声音抬高了几分,“我们今天去过你的公司了,盛安大厦几乎是人去楼空。想来也是,小离见了蜃楼天,我又追查到了千机,这些都已经超出你的预计了,你只好逃到这里,把千机作为……”
“我说了。”闫焕之径直打断了他,声音忽然冷若冰霜,“她不是我的工具。”
钟有狐还想反驳,却见闫焕之把手指搁在了唇间:“嘘。”
“想用激将法套我。”闫焕之眼皮都没抬,“在我这个杀人凶手面前,你们倒是足够冷静。怎么,忘了钟慈是怎么死的了?”
“唰——”一道剑风穿过闫焕之,瞬间便瓦解了这个幻象。钟离握剑喘着粗气,怒斥道:“你再说一遍她的名字试试!”
“这才像话。”闫焕之再次出现在兄弟二人身后,这一次,他的怀中没有了千机。
钟有狐扯住弟弟,红着眼摇了摇头。他回身看向闫焕之,深吸一口气道:“千机本不会死。如果你早知会有她在,钟离应该也死在那场火里了。”
“若没有你弟弟,我也根本不会有她。”闫焕之将手背在了身后,“两年前,你弟弟在蛇坊取了一位老将的首级。那老将军的养女,就是千机。”
见两兄弟并不诧异,闫焕之苦笑一声:“到头来,仇终究也没报成。”
“指使千机写信的是你,是你害死了她。”钟有狐字字掷地有声,“你根本就不在乎她。”
“重要吗?”闫焕之看着钟有狐,“你不也一样,为了一把妖刀害死了父亲。”
钟离辩驳道:“不!那是因为……”
“有何不同!”闫焕之狠瞪了钟离一眼,“死字之中只有人之尸骨,可没有大义!”m.xiumb.com
夜风呜咽,夏虫噤鸣。两位少年驱妖士站在妖火凶手的面前,艳红的灯笼光下,他们的影子笔直而狭长,宛如两把从脚下延伸出的灰色匕首,割裂了那一地的血色,刺入黑暗。
“五年。这五年里,只要我一闭眼,那晚的场景就会浮现在眼前。”钟有狐低声道,“闫焕之,你说的没错,我是为了一把妖刀害死了父亲,但我和你不一样,至少我还想得到救赎。我花了五年时间寻找刑旗夫妇的下落,就是为了给慈儿和小离一个交代。”
“救赎?你只是自私罢了。”闫焕之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那你呢?你又做了什么?”钟有狐反问道,“给千机的头颅立个衣冠冢吗?”
听见这话,闫焕之微蹙起眉,眼中终究还是燃起了一丝怒意:“我曾许了她一个盛世,我也必会实现我的诺言。”
“一个没有她的盛世。”钟有狐垂下目光,轻笑一声,“自欺欺人。”
“够了!”闫焕之断喝道,“千百年来,你们驱妖士唯一没变的,就是这份自以为是!”
千百年?两位少年同时愣住了:“你竟然……活了千年?”
“我这无穷尽的寿命,还不是拜你们驱妖士所赐。”闫焕之不耻道,“你们以为,是谁在保那天师十九寺水土平安?”
“难道……”钟有狐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我。”闫焕之抬起头,看向夜空,“那场妖火,不过是驱妖门的千年孽债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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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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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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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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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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