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在沙地上画的这副画像,玉儿提起玉杖,在下面信手添了几笔当作身子。她坐到一只断裂的佛手上,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小哥……”
三个月零七天。玉儿在心里默算了一下,然后仰起头看向鬼市上空。
当初偷偷离开族群时,她从未料到自己会进阎罗鬼市待这么久。世上识妖者,只知玉婆以爱意为食,却不知玉婆一族所背负着的残酷命运。在被赋予“玉”之名的玉婆一族背后,其实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悲情人事。
古之妖者,皆因人而生,玉婆也不例外。据玉婆一族的族谱记载,世间第一只玉婆是从一对青玉佩中诞生的。唐天宝年间,琅琊郡有一位名叫胥蝮的才女,胥姑娘不仅精于诗词歌赋,更是一位栽花、插花的好手,相传其手艺堪比宫廷花匠。
是时,唐朝与天竺国通商往来密切,作为琅琊名门的王府也收藏了许多天竺珍品,其中就有一盒花种。为一睹天竺花卉的真颜,王府聘请胥蝮来栽培这些花种。
天竺国气候湿热,花种也多喜高温、潮湿的环境,要在四季温润的琅琊郡让其开花并非易事,为了悉心照料花种,胥蝮获准搬入王府,因此结识了王府的公子王礼彬。王公子风度翩翩,自幼习得一身好剑法,平日里喜好诗酒,亦是个爱花之人。如此,二人便经常一起探讨赏花之道,一来二去,很快便双双坠入爱河。
碧水戏鸳鸯,绕梁蝶成双。在一树盛放如云的梨花前,王礼彬与胥蝮依偎在皎月之下,以一对鸳鸯青玉佩私定终身。
在二人共同的努力下,天竺花种终于发出了嫩芽,而随着芽的成长,这对年轻人的恋情也愈发明晰,终于传到了王礼彬父亲的耳中。身为琅琊王氏的后代、书圣王羲之的后人,王老自然不允许儿子娶胥蝮这样的贫寒出身的姑娘,为了阻止两人来往,王老先把胥蝮逐出王府,后将王礼彬禁足在府内。
王公子见不到心上人,又眼看花期将至,心急如焚的他只好连根将花枝移入盆中,在夜里抱盆翻墙而出,连夜奔逃到胥家门前。
开门后,一连数日茶饭不思的胥蝮忽然眼前一亮:“礼彬?你怎……”
王礼彬放下花盆,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后,问能否留宿一晚。胥蝮早年丧父,母亲改嫁后,家中就只有她一个人住,加之思君心切,没等王礼彬说完,胥蝮便将他请进了屋内。
一夜缠绵后,第二天一早,王公子叫好马车,携着胥姑娘和花准备离开琅琊郡躲避些时日。不料,午时,马车行至沂水边时,王老带着家丁驱车追了上来。未等王礼彬解释,王老竟然抬手一掌扇在了胥蝮脸上,打得胥蝮当场昏死了过去。
“夫人!”王礼彬扶起胥蝮,跪在地上红着眼看向父亲。
“凭你这贱人也妄想高攀王家!”王老指着胥蝮骂完,又看向王礼彬,“我王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闪过王老眼前,只见王礼彬剑指父亲,眼里满是血丝:“剑锋所指即敌。自此,你我父子之义绝矣!”
“畜……畜生!咳咳!”王老气火攻心,猛咳出两口血,他抬起颤巍的手往马车里一指,“给,给我把那花砸了扔进河里!”
闻言,家丁们蜂拥而上,一把砸了花盆,将花枝从盆里拽了出来。王礼彬怒喝一声“不可”,无奈他抱着胥蝮,一时无从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待放的玉苞被摧残得七零八落,连根带盆被一名家丁举了起来。
“混账!”王礼彬将胥蝮安放在马车旁,然后提剑起身,一剑就斩断了那家丁的腕子。可他还是晚了一步,那枚白中带青的花苞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眼看就要落入沂水中。
“若没有这花,你我不可能相遇。说起来,它可是我们的贵人,不知开放时会有多美呢?”
一时间,胥蝮那满含期待的音容在王礼彬脑海中浮现出来。王礼彬没有多想,他撇下剑,探出身子奋力一揽,将花枝抓在了手中,然后与之一起落入了滚滚沂水。
待胥蝮清醒之时,只觉得耳旁哭声一片。她循声望去,只见王老涕泗横流地跪在河边,抱着王礼彬的剑失声痛哭:“我儿啊……”
再向沂水望去时,胥蝮心中一凉。只见宽阔的河面上漂着一件白衣,正是王礼彬的衣服。那衣衫越漂越近,其中似乎还有一物,胥蝮颤抖着手,在寒冷的河水中拨开衣襟,登时泪流不止。
王礼彬的衣襟内,一朵青白如玉的残苞缓缓绽放,花蕊正中躺着一枚青玉佩,上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鸳鸯。
“礼彬……”胥蝮将那花苞拥入怀中,忍痛露出一丝笑容,“我这就来陪你,夫君。”
说罢,她纵身投河。
据族谱记载,第一只玉婆是从胥蝮的玉佩里炼化而出的;芽玉心则是从王礼彬的玉佩里孕育而成的,是玉婆心脏的一部分。玉婆是王胥二人的执念所化,天生缺乏爱恋之情,须促成人间姻缘以汲取养分,因此也见证了无数佳话。
然而玉婆一族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只有成功养育出一朵午时藏玉时,这只玉婆才能被族群认可。玉儿是一只仅有五年妖龄的小玉婆,所以每当想起这个故事时,她对于午时藏玉的好奇心就会更甚几分。
“午时藏玉……到底是什么样的呢?”玉儿喃喃道,“如果能种出它,就不会再有人笑话我了吧?”
鬼市上空弥漫着森然的雾气,小破庙四周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
第二天,穆雨微起了个大早,简单梳洗过后,她匆匆赶往学生会。
华大内有一条十分有名的廊架,名叫“紫嫣廊”,长廊环绕在操场跑道外侧,长四百余米,连通东西两门,其上种满了紫藤。每逢开花时,无数紫藤萝攀附在垂藤上,宛若千百道的紫云瀑错落并放,为学生提供一条荫凉道路。
五月是紫藤萝开放的时节,廊上虽然还只结了些浅紫的花穗,但也足以让人预见盛放之景的一隅了。然而此刻,穆雨微无心赏花,她在紫嫣廊下快步走着,一想到玉儿还深陷在鬼市中,穆雨微的心就不禁更悬起几分。
红尘娘被侵犯、玉婆失心、大一新生堕胎……这一系列事件让穆雨微感受到了沉重的恶意——一种针对女性的恶意。离开操场时,她回身看了一眼紫嫣廊,紫藤萝的嫩穗在微风下轻轻摆动,纤细的枝条舒展在阳光下,正如它的花语那般柔情。
学生会大楼就在真理部那幢楼的外侧,不消半刻,穆雨微便来到了萧寒办公室的门口。今天是周日,学生会也难得地喘了口气,四下静悄悄的,穆雨微轻轻敲开了办公室的门,却见白鹿和钟离已经坐在屋内了。
“哟,来啦。”白鹿摘下一边耳机。
“会长呢?还有那个女生……虞兮,还没来?”穆雨微四下一望,整洁的办公室内只有真理部的三人。
白鹿抬手一指:“会长在收拾隔壁的小会议室。她说办公室里太拘束了,不想让那妹子有太大压力。”
“然后你俩就在这,一个玩手机一个擦剑?”穆雨微把包搁在沙发上,不满地嘟囔道,“真是,也不知道帮帮忙……”说罢,她返身向小会议室走去。
看着穆雨微的背影,白鹿愣了一下,他和钟离对视了一眼,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好,让她去开开眼。”
钟离默不作声,只是点点头,然后继续细细擦拭着龙渊。
小会议室就在萧寒的办公室旁边,专供学生会会长用来接待客人。穆雨微敲了敲门,然后推门道:“会长,我进来了啊。”
刚一开门,穆雨微就愣住了,看着那锃亮到可以当镜子的漆木地板,她的脚悬在半空,收也不是,落也不是。会议室内,萧寒围着围裙、戴着橡胶手套,她丝毫没有理会穆雨微,仍旧专心致志地打扫着,擦拭的动作既快又狠,根本没有多余的动作,看得穆雨微目瞪口呆。
只见萧寒抬手一挥,沾了水的抹布如同迎风的战旗一样展开,紧接着,她把腕子一抖,“啪”的一声,抹布砸在了会议桌上,精准地铺成了一块四方形。
看着动作虎虎生风的萧寒,穆雨微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收回脚,反手带上了门。
“哟,回来了?”看着溜回来的穆雨微,白鹿嘿嘿一笑,“现在知道我和部长为什么不去帮忙了?”
穆雨微黑着脸点了点头:“这哪是在打扫清洁,分明就是在打仗啊……”
“你认识会长不久,不知道她有个习惯。”白鹿重新看向手机屏幕,“会长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用打扫清洁的方式来发泄自己。听说,之前追查裸贷案跟丢了线索,萧寒会长把整个学生会都给彻底打整了一遍,大楼里响了一夜,连保洁阿姨都被吓着了。”
“那,会长这次是因为虞兮的事吗?”穆雨微疑惑道。
“或许……”说着,白鹿的动作忽然一停,他引着脖子嗅了嗅,放下手机,“她来了。”
钟离收剑入鞘,将它藏在了沙发后。只听几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就被敲了敲:“有人吗?”
开门后,穆雨微还是被虞兮的模样惊艳到了。虽然穿着简便、面容憔悴了不少,但她依然是穆雨微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最漂亮的人类姑娘。
“你……你好?”虞兮有些局促地搓着手,“我早上收到一条学生会发来的短信……”ωωω.χΙυΜЬ.Cǒm
“虞兮同学,是吧?”穆雨微笑着把虞兮请进了办公室,“你稍等,我去通知会长。”
几分钟后,整理好衣着的萧寒把虞兮带进了会议室,真理部的三人也跟了进来。看着神色慌张的虞兮,白鹿一边在心里默诵经文,一边把手搁在了她的肩膀上:“没事,不用担心。”
“别,别碰我!”虞兮忽然尖叫一声推搡开白鹿,惊慌过后,她又赶忙道歉,“不,不好意思……”
“没事,别紧张。”萧寒把虞兮扶到座位上,“叫你来,只是想聊一聊。”
待虞兮坐定后,穆雨微见白鹿头上的鹿角缓缓消散,于是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
“玉心确实在她心脏里,而且……已经开始枯萎腐烂,散发出毒素了。再不取出来,不要说玉儿了,就连她自己都会有危险。”白鹿皱着眉头,将飞雪客的妖气收入体内,“啧,她对我的抵触情绪太重,我没办法把妖气输送进去啊。”
“那……用龙爪呢?”
钟离摇了摇头。
“总之,先听听发生了什么,再静观其变吧。”白鹿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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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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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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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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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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