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方出藏燕居,三人正好便遇上告知了狄青与涂阿四之后返回的魏仲勋。
魏仲勋不知情况,只见三人匆匆忙忙出来,又往湖边而去,当即小跑两步追上,问道:“怎么了?船上有证据?”
宋轶与蓉儿压根不去搭理魏仲勋,倒是那正在将乌蓬小船拴在岸边木桩上的纤绳解开的白亭山忙里还抽空搭理他:“你也是个人才,我们要去湖心亭,你赶快过来帮忙!”
魏仲勋听罢便也赶紧上前搭把手,顺便还对宋轶说道:“宋大人,我已经将你的话转达给你的徒弟了,你什么时候会把我哥的下落告诉我?”
“你放心吧。”宋轶说道,“在这桩案子侦破之前,我定会让你们兄弟相认,不过眼下断案才是首要。”
魏仲勋听得进话,倒是乖乖得只专注帮忙,并未再多询问什么。
船靠岸边,四人上船,收起纤绳,白亭山与魏仲勋左右摇桨,乌蓬小船缓缓驶出,它本是泛湖之用,小巧玲珑,在藏心湖上游刃有余,过石穿桥,畅行无阻,不多一会便到了湖心亭前。
廊桥将藏心湖一分为二,湖心亭则是在相对于藏燕居的另一边,建在人工堆垒的湖心石上,是一个单檐蝴蝶瓦攒尖的八角亭,为春暖风起亦或白雪皑皑之际,主人用来煮茶煮酒,醉赏风景之用,故而十分宽阔,别说宋轶、白亭山、蓉儿、魏仲勋四人,即便再多两船的四人也能轻易容纳。
四人登上湖心亭,亭内地板上除了有些血迹之外,再无其他明显痕迹。
“我听说你们发现甄段萧时候,他人是在这里趴着的,对吗?”白亭山询问宋轶。
“是。”宋轶点头回答,“趴着,而凶器短刀就插在他的身上,也就是被他的身体遮盖住,因此发现之时,其实他胸膛是呈现隆起形状。”
白亭山点头,站在血迹前,挺身朝着对面望去,只可惜身高所限,视线恰好被廊桥遮挡,越过廊桥顶棚所能见的,也就只有藏燕居正脊左右两边的那两只鸱吻,甚至连正脊也才勉勉强强看见隐约的一条线。
宋轶直接踩上坐凳,他一手抱紧檐柱一手抓在吊挂楣子上,又抬起一脚踩住美人靠,这才对白亭山说道:“下面是看不到藏燕居二楼的,只能去顶上,我试试能不能上去。”
正打算用力,蓉儿在旁便说道:“我觉得不应该是从这里上去的。”
宋轶低下头问道:“此话怎讲?”
蓉儿回答:“先不说按照亭的构造,本身就很难从亭里面翻到顶上,而且如果真是用这样的方法爬上去,那么必须就先得到亭子里来,可到亭子里来的话,就要用到船,而既然要用到船,等到需要用到船了,为什么不直接用船将尸体运过来,却还要做那么多多余的事情?”
宋轶听得明明白白,也正是因为听明白了蓉儿的话,不由得一愣:“言之有理!”
从密室那首《藏燕题》之中判断,凶手移尸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注意到湖心亭,但其移尸的手法,必然是要在当时情况下最为简便的一种,越是复杂费力,便越是不可能。
“我不知道你们刚刚在藏燕居上面发现了什么,也不明白你们现在到底想要做什么。”蓉儿说道,“我唯一清楚的是,我感觉现在你们在做的这些事情都非常复杂,如果我是凶手,我绝对不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移尸!”
宋轶点着头,慢慢从坐凳上下来,旁边的魏仲勋好奇地问白亭山:“所以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不管要做什么,也不管凶手是怎么办到的,我们始终都得到顶上去看看!”白亭山说罢,当即一跃跳到了船上,抬头一望,转身将纤绳丢给魏仲勋:“你把绳子绕到柱子上,将船稳定下来。”
魏仲勋言听照办之后,白亭山在船上调整好姿势,双脚站马步,双手掌心向上叠在面前缓缓放下,对着宋轶说道:“宋大人,我看你身手应该还不错吧?来,我送你上去!”
宋轶当真未想到白亭山有如此之举,说了一声“多谢”,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便直接就朝白亭山冲了上去。
团队协作翻越障碍物,宋轶并不太陌生,虽然对方是与自己初次合作,但他自己则是轻车熟路,一步跃出湖心亭,一脚便准确地踩在了白亭山的手心,而白亭山则在同时双手猛力一抬,宋轶借着这股力气,再加之自己原本就往上的劲,整个人当即腾空而起。
这一脚十分迅猛,船受了力失了重心往旁边飘转,魏仲勋急忙拉紧纤绳,就连蓉儿也着急地上前帮忙,才堪堪将船稳住,船上的白亭山更是因着力不稳,在船上踉踉跄跄,险些摔入水中,而也就在他勉强站稳的同时,眼前忽然一闪,一道人影从天落下,“咚”的一声坠入水中!
九天之上并无什么天兵神将,世上也无能凭空而飞之人,在这藏心湖上,也仅仅只有四人,而那从天上掉下坠入水中的,除了那位方才被送上湖心亭顶的宋轶又有何人?
且回说,宋轶虽未学过轻身功夫,但身手也还算矫捷,此番借力之下,就算不能囫囵跃上湖心亭顶,至少也还可以双手抓在瓦檐上,再慢慢地爬上去,而事实上,宋轶的确如此打算,只是在他纵身跃起,双手往瓦上伸之时,忽然看见面临自己的那几片瓦之间,隐隐藏着一道渗人的寒芒!
那竟然是一片薄刃!锋利无比!在宋轶看到第一眼之时就瞬间明白,若是自己的手搭上去,再稍一用力,那这片薄刃,就能在自己用力的瞬间,将自己的双手手掌切开!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宋轶果断将自己的双手缩回,再一屏息,顿时坠入湖中。
六月中旬,虽并非晌午时分,却也同样骄阳似火,藏心湖的水反而让宋轶清凉了许多,只是入水之时借力有些猛,他入水也就深了不少,如此便有些不太适应,急忙在水下睁开眼,找着船游上去。
人游近船,眼看着即将上岸,但也就是在出水的那一瞬间,一道闪光刺入宋轶眼中,宋轶双眼一闭,头猛地钻出水面,神尚未缓过,一双手已经伸过来将他的双手拉住,他缓缓睁开眼,却发现手并非是同一人,而是白亭山与魏仲勋二人合力在助他。
拉回到船,又复上了湖心亭,三人好奇地看着宋轶,蓉儿关心地问道:“我刚才帮忙拉绳子的时候看到,你明明应该可以上去的,怎么忽然掉下来了?”
“是,是能上去。”宋轶一边脱掉外衣挤水,一边对三人说道,“但我在上面发现了一片薄刃,我若是将手放上去,恐怕手都会断掉!”
“薄刃?”三人皆是惊愕。
宋轶点点头,转而看向白亭山,问道:“你方才的脑洞是什么?”
白亭山往藏燕居方向看了一眼,抬起手,说道:“藏燕居二楼顶上既然可以直接看到湖心亭的宝顶,那我就想,是不是有可能,两者之间可以用一条长绳连起来,而尸体就可以直接从藏燕居的二楼依靠那根长绳滑到湖心亭。”
宋轶点头,接着白亭山的话说道:“只要绳子够结实,将尸体依靠长绳滑下来,其实是可以做到的。但将尸体放到绳上很简单,只是如果人不在湖心亭这边,想要将尸体从绳子上取下来却不简单。”
“而且如果绳子是跟宝顶相连的,那么尸体就算滑下来,也应该落在亭顶上,不应该落在亭里面。”白亭山也跟着说明。
“所以你们需要到湖心亭顶上确认一下是否有什么机关,能够让尸体滑下来的时候巧妙又不留痕迹地落在湖心亭里面!”蓉儿总结性地说道。
而此时,魏仲勋猛一拍手,大喊一声:“有道理啊!”
三人默契地向魏仲勋送去一个白眼,随后便听宋轶说道:“所以我们确实应该找到了这个东西。”
宋轶做着手势。
“一根绳子,从高处的藏燕居到低处的湖心亭,一具尸体被用一种方式或者工具缓缓滑下,到了湖心亭,正好碰到了上面的那片薄刃,随后尸体便翻落进了湖心亭中。”宋轶将手放下,说道,“阿四的对于尸体的验伤,说过存在死后的撞击痕迹,而在移尸过程中,唯一可能出现撞击的情况,就只有我们猜测的这一种。”
白亭山与蓉儿认可地点头,但蓉儿还是当即问道:“那绳子呢?凶手是怎么用绳子将两地连起来的?他要是人需要到湖心亭顶上来,尸体照样也就可以直接运过来了,何必这么麻烦?”
“不会啊。”魏仲勋抬手指了指甄园墙边的那一道树墙,说道,“你只要能爬到那边树顶,再用弓弩射一支连着绳的箭去对面的树顶,费点力把两边都给绑紧了,最后在绳上爬,爬到湖心亭正上方的时候,用另一根绳子打个结,慢慢落下来,就完事了啊!”
听着魏仲勋十分难度的操作,宋轶三人惊得目瞪口呆,不由得伸手竖起自己的大拇指,佩服之情的确难以言表。
魏仲勋十分得意,又笑得将自己的酒窝显了出来。m.xiumb.com
蓉儿有些好奇,问道:“这么天才的方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本天才随便一想就想出来了啊!”魏仲勋得意地说,“而且啊,我非但想过,而且我还实践过!大概在八年前,那时候我就爬上了树,然后……”
魏仲勋还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当年如何英武与绝顶聪明的行为,宋轶、白亭山、蓉儿三人则又很自然地相互讨论起来。
“我们家少爷的想法虽然很特别,但有一点或许的确被他说对了。依照藏燕居上面所留箭孔来看,凶手的确是用了基本类似的方法将绳子在两者之间连起来的,而且从箭孔的方向看,凶手射箭的位置,应该是在这一边。”白亭山说道,“但我还是想不明白,如果凶手的确从这里射箭出去,那他为什么不把尸体直接搬过来?”
“或许箭并非是从湖心亭出去的吧。”
宋轶皱着眉头看向廊桥,随后缓缓抬起手来,正准备继续往下说,魏仲勋忽然一转身——大概的确命中注定与粪、屎这类神奇的东西有缘吧——那手指不偏不倚,正好钻进了魏仲勋的鼻孔之中。
湖心亭内四人在这一刹那怔在当场,宋轶更如晴天霹雳,在反应过来之后当即将手指抽回,十分厌恶地跑到湖边清洗。
湖水干净,宋轶将自己手指洗了一遍又一遍,当洗到觉得终于不再肮脏之时,正要起身,却见水底又是一阵刺眼光芒闪过,他急忙抬手遮眼,身形不由得一晃,但到底还是蹲得稳稳当当。
亭里的三人原本恶心的恶心、厌恶的厌恶、娇羞的娇羞,但见到宋轶情况有异,急忙要上去搀扶,只是方上前,宋轶自己也已经恢复过来,睁开眼睛,看着水波逐渐平静,刺眼光芒再也不见。
“宋大人,你怎么了?”三人关心问道。
宋轶摇摇头,却还是如实说道:“方才被一道光刺了眼睛,兴许是太阳光……”
话音未落,宋轶自己戛然而止,他一双眼瞪得越来越大,也就在此时,白亭山与蓉儿也猛然之间瞪大眼睛,惟独魏仲勋一脸茫然地问道:“你们怎么了?瞪眼睛比赛吗?我眼睛也不小,看我的!我瞪!”
魏仲勋双眼还未来得及瞪开来,宋轶与白亭山同时伸手将他脑袋摁下,与蓉儿一起,三人面面相觑,低声却又肯定地说道:“湖心藏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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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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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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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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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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