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泰兴县衙,天色已暗,出去的众人皆已返回,师爷茹文斌早已招呼好厨房备好酒菜,众人各怀心事,席上也便不多说话,只顾埋头饱腹,酒席散去,就更是各回房间,无所话题。
时至亥时二更天三刻,虽然调整过来睡眠时间,却依旧擅长熬夜的宋轶才推开房门出去,却不想才走没几步,就听见有人低声呼唤:“宋先生请留步!”
宋轶回头一看,庭院中悄悄溜出来两人,正是雷付与李崔。
二人凑上前来,宋轶笑着问道:“你们莫非是来找我汇报情况的?”
二人连连点头说道:“席间不方便相告,先前见宋先生在房中久久未眠,必然是在思考案件,不敢打扰,因此我们在外一直等候,不想先生竟然出门来了。”
宋轶说道:“我也正准备去找你们,不过既然你们来了,正好随我一同去一趟阿黄的房间,我找他有事商量。”
雷付与李崔急忙应和,跟在宋轶身后,三人未走几步,却忽然迎面又过来三人,为首之人却是一介女流,走近一看,不是叶俊俊与双狄又是何人?
宋轶觉得奇怪,今晚似乎注定不眠,但还是好奇问道:“你们怎么也不睡觉?”
叶俊俊说道:“白天酒席间你说的那些若并无虚言,我猜想你必然会找阿黄商量商量,只是等你许久这会才等到你出来。”
宋轶笑了笑,说道:“行吧,既然如此,一起去阿黄的房间再说!”
六人如此,虽不算浩浩荡荡,却也有些声势,不想到了黄文定房前,却见房里灯光通明,内有人影来回踱步,黄文定一样未睡。
宋轶上前敲门,黄文定当即前来开门,一见是宋轶六人,急忙请进房间。
一屋七人,宋轶、叶俊俊、黄文定三人坐在桌前,其余四人立在两旁,便听黄文定说道:“不瞒老师,其实学生本想前去找老师商议,不过既然老师亲自过来,学生倒也不妨将自己猜想说给老师听。”
宋轶点头,对黄文定说道:“既然你要交答卷,为师现在就为你批改。”
黄文定沉吟,稍等许久之后才缓缓出口:“学生怀疑,本案凶险,正是陈士元陈大人!”
房间内鸦雀无声,但却只有狄元芳与李崔两人脸上露着惊讶之色,宋轶自不必说,叶俊俊也早听宋轶提过这一猜想,而狄青与雷付则竟然也都像是早已猜到一般。
黄文定见众人如此表情,不由地说道:“黄某实在惭愧,通读一天案卷才冒出来这一怀疑,却不想诸位竟都已知晓,唉!”
宋轶安慰道:“别这么说,俊俊是我透露给她的,雷刀头其实办案直觉一直很敏锐,只是缺少证据罢了,我稍微给他一些提示他便有所猜测,而且每每方向倒也不差,只不过狄青竟然能猜到,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狄青急忙说道:“我自己倒不会多推论,只是师哥推论出来时候,我在旁边听着,所以才不以为奇。”
宋轶点头,便对黄文定说道:“你无需妄自菲薄,这份答卷你独立完成,至少成绩是不错的,但为师还是想听听你怀疑从何而来?”
黄文定便对宋轶一拜,娓娓道来。
原来黄文定从陈士元对刘刚欲动刑之时便已经有所怀疑,黄文定虽未看过陈士元审案,但依旧看出陈士元在听闻吴梁氏状告刘刚是因一年半前三个女儿失踪有关时,所作所为有些许反常,不像真以威吓,而是想将刘刚屈打成招尽早定案。
有次想法之后,黄文定便打算与陈士元分开调查,一方面继续按计划寻找葛老三的线索,另一方面则是想要暗中调查陈士元的情况,其中询问陈士元特地派来的师爷茹文斌,也是黄文定试探之用。
“随后在案卷房内,学生本想请老师相助同时调查陈士元与葛老三,但看在房外老师已将雷刀头与李仵作派遣出去,猜想老师定也在调查陈士元,便不再多提,只让老师调查葛老三之事。”黄文定说这话时微微低头,又悄悄抬眼看宋轶的反应。
宋轶哭笑不得,摇头说道:“你小子!为师本来还以为你愚钝,谁知你竟然天赋不浅!有前途!孺子可教也!”
黄文定谢过夸奖,又继续往下说起。
黄文定随后在案卷房内确实发现葛老三一案卷宗,经由宋轶提醒之后他反复思考,终于明白宋轶所提漏洞,那便是四个月前,正是陆文君一案水深火热,孟承庆与方仲贤勾搭成奸之时,这时候案虽未定下,但孟承庆与方仲贤之间关系已密切到极点,如此情形之下,孟承庆几乎在泰兴横行霸道,怎会有人胆敢抓捕他手下打手?
“虽然葛老三不过只是孟承庆手下一个打手,但彼时方孟狼狈为奸,岂能让自己手下沦落到逃亡且伤捕快性命之地步?其中必有莫大的缘故!”黄文定说道,“不过学生不敢妄加定夺,便急忙翻阅陈士元到任六个月中所有案卷,其中多桩孟承庆手下所犯之案皆不过平平记录,惟独葛老三一案,原本倒罪不至死,却偏偏搭上一条性命,学生因此更觉得奇哉怪哉,而正在这时,狄青亦发现一份重要案卷!”
闻言,宋轶几人便同时看向狄青,狄青脸色微红,说道:“师哥在查近半年卷宗,我便随手翻看一年半前卷宗,碰巧发现,在一年半之前某日夜间,陈县尉竟因违反宵禁而被巡夜衙役逮捕,而卷宗中所记载时间,正是聂才生所报案救命的当天。”
“学生将两份卷宗对比,聂才生报案之时尚未宵禁,与陈士元有一前一后关系,学生以为此事未必如此巧合,因此怀疑更深。随后,茹师爷确实着人将聂才生找来,我依旧支开茹师爷私下询问聂才生,获得两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如果我没猜错,莫非当年将陈县尉以违反宵禁抓回衙门的人,恰好就是跟着聂才生去现场查看的那一队衙役?”宋轶问道。
黄文定重重点头:“诚如老师所言。当时聂才生亲眼看见陈士元满身酒气,也不见外衣,有些迷迷糊糊又有些慌里慌张地出现在街上,当时县尉李钰觉得是陈士元吃醉了酒不记时辰在街上闲逛,因此也给抓了去。”琇書蛧
“有意思。”宋轶不由摸了摸下巴,心想此处确实又让陈士元增加了嫌疑,但思考之后说道,“明天你把聂才生找来,让他带我们去当时现场,我需要确定一下现场的情况,看看从案发地到县衙,再从县衙回到案发地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可能处理好这三具尸体。”
“狄青已经去过了。”黄文定说道。
宋轶微愣,就听狄青说道:“师哥也想到这些情况,在问完之后,便让我借由送聂才生离开之际,让他带我去当初现场位置。那里从聂才生当年所在位置看去,的确是一条小胡同,但小胡同内尚有岔路,其中一条便能快速通往空屋,我稍作估算,以三名受害女子的身形看来,想在衙门内的人到来之前将三具尸体搬到空屋内藏匿起来,时间上绰绰有余!”
宋轶喜出望外,自己两个徒弟互帮互助是其一,黄文定脱胎换骨变得深思熟虑是其二,此案越来越明朗是其三,尚有其四,黄文定本案之中表现可圈可点。
“刚才你说从聂才生那里获取两个重要信息,现在不过说了一个,另一个呢?”宋轶问道。
“聂才生说,当时自己虽胆小,但仍旧鼓起勇气往小胡同内瞥了一眼,见其内有两个人影伏在墙边,两人身下似乎还都各有一个人影。如此便是说,当初小胡同内,除另外两名受害者,尚有两名凶徒。”黄文定一顿,缓缓说道,“学生以为,那两人正是陈士元与葛老三。”
宋轶点点头,尚未说话,黄文定忽然一笑,对宋轶说道:“老师,学生冒昧请问,学生让老师帮忙调查的葛老三当年一事,老师可有调查结果?其中又否涉及陈士元与葛老三之间关系?”
宋轶笑了笑,说道:“你小子够狡猾!不过,这个事情,倒是可以让雷刀头来说。”
雷付一听叫到自己,急忙说道:“是!我奉宋先生之命,其实是去调查陈士元当初是否在泰兴待过,谁知一问之下,确实打听出来陈士元与葛老三有极大渊源!”
雷付便将自己所调查之事言简意赅说来,其所说结果与葛霜降所言并无太大出入,全是陈士元失意之后害得舅舅家破人亡,再是洗心革面之后金榜题名,如此这般,说完之后尚且附上一句:“其中葛老三之事我也有所打听,但打听到的只是他曾是孟承庆打手,所犯累累,诸如此类,再无更多消息。”
黄文定听完点头,自己所料不错,陈士元与葛老三确有瓜葛,但他转念一想又有不对,急忙对宋轶说道:“老师,如果只是到此,学生忽然觉得,先前推论有站不住脚之处。”
宋轶说道:“你说说看。”
黄文定就是说道:“在案卷房内,老师曾说学生忽略一处细节,现在回想,这处细节必然就是在陆文君一案火热之时,陈士元竟然胆敢抓捕斩杀孟承庆手下打手,让人觉得其中必有莫大的缘由。”
宋轶点头。
黄文定继续说道:“但听过陈士元当年旧事,学生如今却以为,陈士元杀葛老三,或许最大的缘由便是为自己的舅舅复仇,他动不了孟承庆,便动葛老三,而几乎整个泰兴城都知道陈士元往事,孟承庆自然也不会因为一个手下来跟县尉翻脸,因此陈士元才能法办了葛老三。”
听完这话,宋轶微微点头,但还是说道:“阿黄啊,其实为师知道你在看陈士元审案不对劲时看出来其中有问题之后,还是比较欣慰的,但你知道为师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并且基本确信,陈士元就与这桩骷髅三尸案有关的吗?”
黄文定摇头。
宋轶说道:“还记得我将此案报给安抚使辜大人之时,辜大人将此案交给陈士元审理吗?陈士元当时信誓旦旦,只是怕自己实力不足,才要把你留下一同破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黄文定还是摇头,一旁的叶俊俊却恍然大悟,急忙说道:“我明白了!当时陈士元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桩无头的杀人命案,不知死者身份、死因、死亡时间,只是一桩悬案!”
“对!”宋轶说道,“当时陈士元压根不知道这桩案子的任何情况,他信誓旦旦,是因为他以为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但在昨天晚上你将案件的细节告诉他之后,尤其是在吴梁氏状告刘刚的时候,他却确定了这三具骷髅的身份,知道了这桩案子的真相,因此才出现反常情况,也因此把自己的心腹调到你的身边来监视你办案!我们发现陈士元有些奇怪的时间是一样的,但我看到了他的心虚,他心虚是因为他知道这桩案子的真相,而身为朝廷命官,知道凶案真相却不将其公之于众的,要么此案与他身边亲人有莫大关系,要么他就是凶手!”
黄文定恍然大悟:“如此说来,陈士元当时不惜得罪孟承庆斩杀葛老三,就是为了将当年知道真相的另一个人灭口!”
“对!”宋轶说道,“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葛老三还留下了一个物证!”
“是何物证?”
“陈士元当时没穿在身上的外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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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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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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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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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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