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县尉在衙役之后赶到,陈士元坐于明镜高悬之下,黄文定坐在旁侧,等陈士元敲响惊堂木,命喊冤之人上堂时候,宋轶等人及天长县的衙役们才缓缓到堂前旁听。
上堂的是一男一女两人,皆是普通打扮,女者三十出头,男者四十上下,女者气势汹汹,男者愁眉苦脸,到了堂前,跪倒在地,等陈士元发问了,那女者才说道:“启禀大老爷,民妇夫家姓吴,娘家姓梁。一年半前,民妇的三个女儿前来泰兴表舅家中投亲,一直以来杳无音信,这几日民妇忆女心切,便赶来泰兴探望,谁知找到表兄家中,他却称从未见过民妇女儿,民妇料想定是他拐卖了民妇的三个女儿,又或者行出伤害之事,因此拉来衙门,望大老爷为民妇做主伸冤!”
吴梁氏才话说完,旁边男者急忙争辩:“启禀大老爷,小人刘刚,为吴梁氏表兄,是三个外甥女的表舅。一年半前,小人确系收到吴梁氏来信,称三个外甥女不日便要来泰兴投奔,但信中并未说明具体何日,小人虽放在心上,但也不能终日候在家中,故而依旧早出晚归寻常度日,但收到信后过去一月有余,也始终不见外甥女来投,料想或许家中有事,因此改了主意,谁知到了今日,表妹竟到小人家中讨要女儿,小人实在冤枉,还请大老爷做主伸冤!”
这一对表兄妹各自诉说完毕,黄文定与陈士元便同时看向对方,面面相觑片刻,黄文定急忙起身大喊:“李崔!快去将那套衣裳拿上来!”
李崔闻声,急忙往县衙停尸房跑。那三具骷髅在昨日黄文定查完线索之后便被送到了泰兴县衙的停尸房内,死者的衣裳也被送到停尸房中。
李崔奔走,黄文定又着急问吴梁氏:“吴梁氏,你可还记得当日三个女儿离家之时的着装?”
吴梁氏点点头,说道:“记得。民妇家中贫穷,当日离家之时,民妇亲手为三姐妹各做了一套新衣裳,古人说‘慈母手中线’,民妇岂有遗忘之理?”
“好好好。”黄文定有些激动,又问道,“你这三个女儿分别叫做何名?如今又该多大年龄?”
“大女儿名叫吴秀,今年该是二十;二女儿名叫吴瑛,今年年芳十八;小女儿名叫吴兰,再有两个月就该结发了。”
黄文定越听越是兴奋,但在听完之后,却又黯然起来,他忽然想起,这不是寻人,这是寻尸体的身份,尸体的来源!
吴梁氏所说,与发现的三具骷髅年龄较为一致,而她三个女儿所失踪的时间,与三具骷髅死亡时间也几乎重合,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正想时,李崔已拿着一套衣裳跑回公堂,他将衣裳摆在吴梁氏面前,吴梁氏在一见到这件衣裳之时,顿时激动地将其抓起,打开右襟,竟翻出来一朵绣得粗糙却仍轮廓明显的莲花!
“大人!是民妇女儿吴秀的衣裳!”吴梁氏急忙说道,“大人!民妇大女儿喜爱莲花,二女儿喜爱梅花,小女儿喜爱兰花,民妇在做衣裳时,为她们各自绣了所爱之花,绝不会有错,这衣裳正是民妇大女儿吴秀的!大人,你们找到民妇的女儿了?”
“哎呦!我就说,你女儿不在我家吧?”刘刚松了口气,急忙对黄文定与陈士元说道,“两位大人,既然你们找到了我三个外甥女,就不妨将下落告知我表妹,让她见上一面,我也好免了拐卖她女儿的冤枉。”
黄文定与陈士元面面相觑,黄文定正准备与陈士元商议该当如何之时,陈士元忽然拍下惊堂木,指着刘刚怒道:“大胆刘刚!你谋害吴梁氏女儿三条性命,知不知罪?”
刘刚一愣:“大人,您说的什么?”
吴梁氏也没反应过来,问道:“大人,您说什么?谋杀三条性命?”
陈士元再落惊堂木:“刘刚!还不从实招来!”
这回,这对表兄妹顿时明白过来,吴秀、吴瑛、吴兰三姐妹已经香消玉殒,死了!
表兄妹顿时嚎啕大哭,刘刚有九分哭自己平白蒙冤,一分哭三个外甥女英年早逝,吴梁氏则单单只哭了三个女儿命丧黄泉。
这表兄妹哭着,陈士元却不管,敲响惊堂木,正欲叫衙役对刘刚用刑,黄文定急忙起身说道:“陈大人!此时尚有蹊跷,岂能轻易定夺?”
刘刚听闻,急忙朝黄文定又拜又叩,涕泗横流:“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冤枉啊!”
陈士元怒道:“冤枉与否,岂是你自己说了算的?来人!动刑!”
黄文定急忙说道:“陈大人,冤枉与否并确实非一人之言,既然辜大人将此案交由你我共同侦办,下官该也有职权!来人!将刘刚暂时收监,将吴梁氏带入后衙,一切等查明后再定夺!”
令是黄文定下,但在堂上却是陈士元的衙役,一时之间并无人答应。
宋轶全程皆在一旁,他身边除了叶俊俊与双狄,更还有雷付,他急忙一脚踢在雷付屁股上,雷付顿时会意,急忙冲上公堂,喝道:“得令!”
话一说罢,便招呼来两个天长的捕快,将刘刚带下公堂。
既然已是如此,陈士元也并不阻拦,挥挥手,叫自己手下的衙役将吴梁氏带入后衙。
涉案两人离开,宋轶等人才上了公堂。
黄文定并未管宋轶等人,只是向陈士元问道:“陈大人,这刘刚虽有嫌疑,但凭他言行举止,显然对吴家三姐妹之死毫不知情,如此情况之下你怎能动刑?岂不是屈打成招?”
陈士元赔笑,急忙解释:“黄大人有所不知,下官方才不是真想动刑,只是以此法吓唬刘刚看他是否当真无辜。只是此案年深日久,诸多线索不容查证,因此想以旁敲侧击,看能否投石问路,并未有屈打成招之意。”
听闻此话,黄文定这才松了口气,行礼说道:“是下官冒犯,还请陈大人见谅。”
陈士元急忙回礼:“同为此案,黄大人言重了!”
这两个县尉到并未礼尚往来接连不断,而是就此打住,重新开始商议起破案之事,稍不多久便已经有了分工。
陈士元认为,既然三个女子是来投奔刘刚之时走失而亡,尸骨又在空屋之中被发现,虽时过境迁,但两地之间必然会有痕迹,尤其空屋附近,因此决定外出调查,哪怕蛛丝马迹也要寻找出来。
黄文定则认为年深日久,在外即便有线索也或许模棱两可,倒不如留在县衙,将自己所觉有嫌疑之处调查清楚,而他经过一夜思考,终于也察觉葛老三虽死,却不能洗去当年案发时的嫌疑,因此打算留在府衙,看看葛老三的卷宗以期获取些许线索。
两位县尉办案方向并不一致,因而兵分两路,各自为政,其中原本派遣给黄文定以作协助的捕头邱林被陈士元召回另有他用,但也安排了师爷茹文斌辅助左右听候调遣。
陈士元带本衙一干衙役出门办案,黄文定便也请师爷头前带路,要去调查案件卷宗,此思路正好与宋轶此时想法契合,再加上黄文定确实有所进步,因此宋轶便相随在后,监考黄文定的同时,也顺便自己查案。
一路前行,黄文定便向师爷茹文斌问道:“茹师爷,你在县衙做了多久?”
“小有半年了。”茹文斌回答,“学生跟的是陈大人,陈大人也是半年之前到泰兴出任县尉。”
“对了茹师爷,你们家陈大人可也算得上一位好官了。”宋轶忽然说道,“我还记得我们挟持孟承庆和许奇的那天晚上,陈大人还特地暗中相告,说如果我们真心为陆河清而来,便愿意助我们逃生,后来我们在孟府之中,也是靠陈大人在外周旋,我们才得以平安无事啊。”
茹文斌摆摆手,有些羞愧地说道:“半年前陈大人初到泰兴,听闻陆文君一案,暗中也调查了一番,得知是方大人、孟承庆、许奇三人陷害,原是想出手相救,只可惜人微言轻,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尽量在狱中照顾陆河清。”
宋轶点头,随后又问:“茹师爷,你和陈大人都不是泰兴本地人吧?”
“对,都不是。”茹文斌回答,这说话间,他也已经带着宋轶一行来到案卷室,他将门打开,对黄文定为难地说道,“黄大人,案卷室虽不算县衙要紧之地,但也不适合如此之多的人同时入内,您看……”
黄文定回头,看见除了宋轶、叶俊俊、双狄,以及雷付、李崔之外,随他从天长县来的一班捕快竟然也都跟在后面,不由得微微一愣,急忙对一众捕快说道:“诸位,今天先放你们半天假,都去街上逛逛吧,无需紧跟。”
那一班衙役顿时欢呼一声,转身就离开,剩下包括黄文定在内,一共还有七人。m.χIùmЬ.CǒM
七人虽不算少,但也好歹说得过去,茹文斌也就不再多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一众人进去门里。
黄文定走在最前,叶俊俊与双狄紧随其后,雷付和李崔自然老实地等在最后要让宋轶先行,宋轶明知其意,却仍旧不进门,而是将两人拉到一旁,低声说道:“案卷室你们就不必进去了,我有一件事要吩咐你们去做。”
两人知道破案时,宋轶从来不做无用之事,急忙就说道:“宋先生但说无妨!”
宋轶便是嘀嘀咕咕,将自己想要两人查证之事一一相告,两人各自听在耳中,连连点头应声,说完之后,两人便向宋轶一拜,齐齐转身离去,而宋轶则是转身往案卷室走。
才走到案卷室门前,叶俊俊忽然大叫一声:“快来!我这有发现!”
案卷室内的人急忙跑向叶俊俊,宋轶也急忙进门,就见叶俊俊手中拿着案卷,对黄文定说道:“一年半前一个晚上,有人向当时的县尉李钰报案,说见一女子虚弱不堪呼喊救命,声称自己三姐妹遭遇歹人。报案之人心生害怕,不敢上前相助,但仍旧去找了衙门报案,县尉李钰带捕快前往案发地查看,却不见任何踪迹。当时因报案人身上酒气冲天,李钰以为他醉酒报假案,因此将报案人带回衙门杖打二十醒酒,并将此事记录在案卷之中。此案之中,报案人所见的女子声称姐妹三人,正好与吴家三姐妹相符合,更重要的是,案卷中所记录的地址,正好就在空屋附近!”
黄文定顿时喜上眉梢,急忙将案卷抢过。
宋轶脑中一闪而过一种异样之感,急忙喊道:“等等!阿黄,先看看那位报案人,不要告诉我全名,告诉我,他姓什么?”
黄文定上下一查,抬头回答:“老师,姓聂。”
宋轶捏紧双拳,几乎咬牙切齿地吼道:“我的刀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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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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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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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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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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